但很多時候,很多事,只能看卻不能動。這銀礦如今是朝廷和所有重臣世家的聚寶盆,別說動一動,哪怕聚寶盆上邊飄來一朵雲彩,都有無數人翻檢雲朵裡藏沒藏了小偷兒。想在衆目睽睽之下,伸手進來,實在是不可能之事。
光明殿的東側殿裡,如今也被拾掇出來了,採光最好的明間裡,放了桌椅,方丞相終於履行了太子太傅的職責,每日抽出兩個時辰教導太子如何行事,禮儀應對。其餘時候,都是丁薇帶着孩子們邊玩耍邊學些有趣的小知識。
原本,丁薇還怕兒子抗議,沒想到方丞相教授小孩子也很有經驗。安哥兒有時候甚至還盼着同方丞相一起學習,惹得丁薇心裡泛酸,吃醋不已。
但其餘孩子卻是很喜歡陪他們一起踢球一起玩笑的皇后娘娘,雖然耳朵裡被家人塞滿了要懂規矩的囑咐,可是依舊喜歡進宮。每日有好吃食,好點心,最重要是皇后娘娘會做好多玩具,還有新遊戲,都是他們沒有見過的。
有了孩子們的歡笑聲,宮裡似乎也熱鬧很多,日子也過得快了很多。
轉眼就時日進了盛夏時候,宮裡熱得同蒸籠一般,永福宮院子裡的大樹上,知了被曬得撕心裂肺的叫。
丁薇抱了冰碗,坐在窗前狂吃,依舊覺得自己熱的像蒸熟的螃蟹。當歸一邊在後邊替主子扇着風,一邊問道,“主子,這蟬鳴太過心煩,您怎麼不讓我們把蟬黏下來處理了呢?”
丁薇含了一大口,摻了果粒的碎冰,深深吸了口氣,涼氣進入肺腑有那麼片刻的清爽,末了才說道,“這些蟬要在黑暗的地裡埋三年,然後聽到雷聲爬出地面,盡情叫喚一夏日,最後死去。說到底,也很可憐啊。所以,它們喜歡叫就叫吧,興許實在抱怨天氣熱呢。”
“怪不得人家都說主子是天下最聰明的女子,小小一隻蟬,主子也能說出這麼多道理來。”
當歸捂嘴偷笑,惹得丁薇苦了臉,“聰明可不是好名聲,女子還是傻點兒好。”
說罷,她又改了話頭兒,“皇宮四邊都是高牆,擋了風,所以比別處都悶熱啊。光明殿那邊送冰塊去了嗎,雖然不值什麼銀子,但閣老們年紀大,孩子們身子弱,都不能貪涼,多讓人看顧些。”
“主子放心,白朮在那邊呢。這丫頭話不多,又死板,但對主子說的話可是一個字都不差的執行。您就放心吧!”
當歸接了冰碗,放在桌上又去換點心,人家都苦夏,天熱就不耐飲食,偏偏主子最近胃口大開,一日三餐飯量加了不說,點心也吃得不少。原本他們還擔心主子胃腸不舒坦,但眼見主子臉上手上都見了肉,這才歡喜起來。
丁薇趴在窗邊望着院子之上的天空,真的很有種囚鳥的錯覺。這個時候,農莊那邊應該比宮裡涼快多了吧,若是能去住幾日就好了。
清晨去田裡走走,被露水打溼鞋面,太陽升起來了就躲在樹蔭下小憩,傍晚踩着夕陽在林間散步,多愜意啊。
可惜,公治明不在家,她之前可是答應他要好好守着皇宮,守着他的江山。如今倒是不好溜回孃家偷懶了,但是宮裡實在太熱了啊…
丁薇一口接一口的嘆氣,看得端了瓜果從外邊進的雲影疑惑的望向當歸。
當歸好笑,就悄聲道,“主子是在宮裡住的不耐煩,想回農莊了呢。”
這事,雲影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苦笑搖頭。
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句話在別的後宮女子身上是道枷鎖。可是皇后娘娘有皇上的寵愛,從來沒有這樣的憂愁。先前時常回農莊去走走,甚至小住,甚至還有御史爲此上過奏摺,可惜第二日就被攆去外地觀風巡查去了。別人見了,哪裡還敢再說。
但如今皇上不再宮裡,作爲皇后再擅自出宮就實在有些不好了。
雲影這般想着,就熄了勸說的心思,改了話頭兒笑道,“天氣這麼熱,冰品鋪子的生意一定更好。上次孫娘子送賬冊時候還求娘娘有空閒的時候多幫忙琢磨幾個新花樣呢!”
若是平日裡,聽得日進斗金,丁薇倒是會歡喜一會兒,但這幾日不知是不是被曬蔫了,對什麼都懶懶的。這會兒就擺擺手應道,“明日再說吧。”
雲影聽得泄氣,同當歸對視一眼,都是不知如何是好。
正這樣的時候,古嬤嬤卻是繞着迴廊從院外走了進來。老太太本來身形就富態,這樣的日子可是有些遭罪,她狠狠踹了幾口氣,又喝一碗涼茶,這才上前說道,“主子,林六從宮外回來說,莊子那邊捎信兒來,請您方便的時候回去坐一會兒。”
丁薇聞言立時坐直了身子,皺眉問道,“莊裡可是有什麼事?”
丁老頭和呂氏都是老實本分的農家人,雖然不懂多少規矩,但總知道出嫁閨女沒有常回孃家的道理。所以,平日即便想念,也從來不主動說讓閨女回去。就是閨女回去了,也總要問明白,不會耽擱宮裡的事才罷休。
如今讓人傳信找閨女回家,怕是真有什麼事了。
但古嬤嬤卻是搖頭,“林六說,老太爺老夫人身體都很好。許是因爲別人的事情才捎信,請您回去。”
丁薇想了半晌也沒個頭緒,又實在熱的心煩意亂,於是就道,“準備一下,黃昏時候隨我回農莊一趟。孩子那邊,也問問方丞相,放上半月消暑假最好。”
“是,主子。”衆人聽了就都各自忙碌去了,很快消息傳了回來,方丞相也正有給孩子們放假的心思,畢竟都是五六歲年紀的小兒,身份也都金貴,萬一熱壞了,有些沒法交代。
如此,待得晚上丁薇偷偷出宮的時候就帶了大寶和福兒兩個一起回農莊。兩個孩子最近都是吃住在皇宮,也是想念祖父母,聽得能會農莊撒野半個月,簡直樂壞了。
安哥兒更是樂得拍紅了自己的小巴掌,嚷着要表兄表姐帶他去捉魚。丁薇忍了有人才沒告訴兒子,今晚他要隨她一同回來的事實。太子監國,即便太子年紀小,什麼也幫不上忙,但總要留在宮裡纔好。
衆人乘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布小馬車,馬車後帶了十幾個護衛,至於暗地裡還有多少人手,就都是雲影安排,丁薇也就不理會了。
不過半個時辰,農莊就到了。這會兒晚霞剛剛落進,家家戶戶都吃了晚飯,坐在門前的青石上,或者大樹下,一邊乘涼一邊說着閒話兒。
突然見得有馬車進莊,惹得看門的老狗都是狂吠,但緊接着就被主家兩腳踹去了一旁。
丁薇坐在車裡笑着同衆人點點頭,待得到了自家院子門口,一下車,三個孩子就瘋跑進去了。
很快,呂氏的驚喜笑聲就傳了出來,“哎呦,乖孫啊,大外孫啊,小仙女啊,奶奶惦記你們都睡不着啊。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丁薇悄悄走進院門,眼見老孃同自己翻白眼就嘿嘿傻笑道,“娘,我回來了!”
呂氏一扭頭,惱道,“你回不來就罷了,怎麼把孩子也拘得那麼緊,隔幾日送回來讓我看看能耽擱什麼?”
不等丁薇說話,丁老頭兒已是數落了老伴兒,“你這老婆子,閨女不回來就整日唸叨,回來了你還不給好臉兒。鍋裡不是還留了小雞嗎,趕緊端來,給閨女和幾個孩子嚐嚐。”
說罷,他就招呼閨女,“薇兒啊,別聽你孃的,平日差點兒把嘴皮子磨破了,不知道鬧什麼脾氣!”
丁薇突然想起前世一個女子最不願意面對的階段,仔細算算呂氏怕是更年期到了。於是趕緊道,“許是天氣太熱,我娘有些氣燥,一會兒我開赴補藥方子,讓我娘喝上一段,保管什麼都好了。”
呂氏也許是有些察覺,本來想推拒,但想想就道,“行,記得別開太苦的。我這心裡確實不舒坦!”
說這話,她就扯了幾個孩子去竈間尋吃食去了。丁薇陪着老爹在樹下坐了,到底心裡惦記就問道,“爹,家裡讓我回來,可是有什麼事?”
丁老頭磕磕菸袋鍋,想抽菸又怕薰到閨女,於是就收了起來。待得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門外卻走進來一個後生,因爲太陽完全落下,丁薇看不清他的長相,但卻發現他只有一條胳膊,這會兒正扛着一大捆乾柴,看着倒也行動不受耽擱。
“二蛋,都說了你是客人,怎麼又去大柴了!”
丁老頭兒起身把乾柴接了下來,那後生終於露出一張讓丁薇似曾相識的憨厚臉孔。
“李二蛋!”
“丁姑娘還認得我!”李二蛋這會兒也看到坐在石桌旁的丁薇了,興奮的上前就要說話,卻突然想起什麼,雙膝跪倒,恭敬行禮,“草民李二蛋給皇后娘娘磕頭了!”
說起來,這個叫李二蛋的後生,丁薇還算熟悉,當初跟隨公治明一路勢如破竹攻進京都的時候,她組建了娘子軍照料傷病營。李二蛋沒了一條胳膊,在兵營裡又因爲年歲小,狠得大夥兒照料。
記得某次株洲那邊的鋪子送賬冊來,夾帶了書信說家常話,還提起過這個後生,好似是戰後回家做了一名郵差,還定了親事。
但就是不知,怎麼如今這後生跑到自家農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