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勞煩老哥了!”呂氏和丁老頭兒自然有人幫閨女一把,趕緊行禮道謝。
倒是王氏這會兒也顧不得哭了,小聲提議道,“娘,要不然我也進宮去照顧大寶和福兒。”
可惜,她的話,衆人誰都當做沒聽見…
丁薇實在不是個心狠之人,如今半脅迫了衆多孩子進宮,實在也是迫於無奈。就像溺水之人,情急之下抓了什麼,但凡能夠自保就不會放手。她的孃家本就沒有勢力,又同各個世家沒有羈絆,原來以爲自己草頭一棵,牽掛少,麻煩也就少。如今看來,倒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先前有公治明這棵大樹抵擋風雨,他們母子在底下歡喜度日,還不覺得辛苦。如今大樹驟然沒了,她要迅速把天空撐起來,才終於發現沒有枝葉可用。原來遮風擋雨四個字,不是說說那麼簡單,是如此的辛苦。
在這般想着,她又想念惦念起生死不知的夫君,想必當初她失蹤之時,他也是如此焦心吧。
都說小孩子打架纔有來有往,難道失蹤這事也要如此嗎?
丁薇苦笑,低頭繼續列菜單,既然把人家的孩子“抓”進宮來,怎麼也要好好照料。將心比心,她也是孩子的孃親,自然明白那份惦記,也只好把孩子們養得白白胖胖,作爲補償了。
雲影眼見主子臉色不好,想起昨晚寢宮裡隱隱約約的翻身之聲和走路聲,不必說,主子定然是一晚沒睡。即便是她們這些做奴婢的,還要愁得吃喝不香,那可是主子的夫君,怎麼擔心都不爲過啊。
“主子,要不然您去睡會兒,有事我一定喚醒您。”
丁薇吹乾手裡菜單上的墨跡,勉強笑道,“沒事,我還不困。可是讓人去喊小青來幫忙了?這時候,可不敢用外人。這些孩子的吃食一定要照料好,萬一有哪個不舒坦,咱們的護身符就變成催命符了。”
“主子放心,林六哥已經去了,帶了大馬車,順路連老太爺老夫人,還有云伯竹蓀都能一次接回來。這會兒怕是人都要到了吧?”雲影趕緊應了,末了又道,“我已是讓人把東配殿拾掇出來了,到時候足夠安頓老太爺老夫人住下了。”
丁薇點頭,剛要開口再囑咐幾句的時候,林六卻是帶着雲伯從院外走了進來。丁薇許久沒見雲伯,老爺子待她又是照料有家,於是趕緊起身迎了出去。
雲伯一輩子忠心耿耿,幾乎是把公治明一手照料大的。如今乍然聽得噩耗,當真是瞬間白髮,頭上幾乎尋不到一點兒黑色,原本養得紅潤的臉色也暗淡下去,滿滿都是急迫。但許是不願丁薇擔心,勉強行過禮,還要笑呵呵安慰丁薇,“娘娘放心,皇上定然會平安無事。”
家裡有一老,如有一寶,即便老爺子如今在農莊養老,但這時候依舊成了丁薇的主心骨。畢竟老爺子伴隨着公治家起起伏伏大半輩子,有他在,總是有個安慰。
“雲伯,您是不是沒吃午飯呢,我讓丫頭們下碗麪給您墊墊肚子?”丁薇親手扶了老爺子往屋裡走,雲伯剛要說自己不餓的時候,從光明殿那側拐回來的安哥兒,還有大寶福兒幾個就發現了他。
幾個孩子興匆匆跑過來,嘰嘰喳喳笑着行禮。安哥兒也是抱了老爺子的腿不撒手,惹得老爺子差點兒又掉了眼淚,於是也改口說道,“說起來倒是很久沒有吃雞絲湯麪了,正好小青跟着一起回來了,讓她多煮幾碗,我同孩子們一起吃。”
“好,雲伯。”丁薇對着隨在林六身後的小青點點頭,末了連翹就機靈的上前扯了紅着眼圈兒的小青去了竈間。
孩子們嘰嘰喳喳說着今日同先生學了什麼,哪家的孩子又哭了鼻子,哪個孩子發脾氣被打了手板。
雲伯笑呵呵聽着,不時誇讚幾句,雙眼卻沒閒着。但凡安哥兒身邊的果汁兒點心,沉默寡言的大娃都會先驗看一邊,末了再嘗過,好半晌才送到安哥兒跟前。小房子則更多瞄着雲影,不時伸手幫點兒小忙。
老爺子子忍不住滿意的點頭,當初也聽說丁薇選伴讀很是嚴格,如今看來,這兩個常伴在安哥兒身邊的倒很是懂事。
很快雞絲湯麪就端了上來,孩子們早就餓了,吃的很是歡快,末了又每人分了一瓣寒瓜,這才被帶了下去睡午覺。
屋子裡終於清淨了下來,丁薇也開始從頭到尾同老爺子說起她的猜測。
“雲伯,武侯府有沒有什麼比較強大的敵人,甚至可以說,權勢堪比舉國之力?”
雲伯皺眉,公治家世代守護東昊,死在歷代主子手裡的敵人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實在說不好到底哪個的後人發跡,或者當初留了禍根。
丁薇見老爺子的模樣,也知道難爲他了,於是也不兜圈子,直接說道。
“雲伯,我懷疑皇上這次被劫,甚至先前中毒落難都是有人在背後操縱!”
“什麼?”雲伯驚得差點兒連茶水都噴出來,嗆咳了兩聲,卻是滿臉不可置信。
“爲何這麼說?你可是聽說了什麼?”
丁薇取出魏老爺子的信,遞給雲伯仔細看過,才道,“按照我師傅的說法,先前皇上中的那石化粉就已經是極難尋找的奇毒。劉伯君只是一個小小的投機之士,根本不可能尋得。若說他巧合之下得了一包,最後用到了皇上身上。
那這次呢,夢羅生根本就是同石化粉出自百年前一位毒神之手,普通人嗅聞過夢羅生後,不過是全身無力,比如武伯,眼見有人劫走了皇上卻無能爲力。但皇上呢,因爲先前中過石化粉,乾脆就是在美夢裡換了地方。
一環扣一環,若是說兩件事沒有聯繫,那就太過巧合了。若是有聯繫,那就是有人當初暗地裡指使劉伯君挑撥催生司馬權的野心,借他之手摺了皇上的翅膀。
即便暗衛們尋不到我師傅,背後之人許是也有別的手段助皇上恢復,然後殺向京都,坐上東昊的皇位。如今這背後之人,再次出手,不知又有什麼目的?
想必,皇上的性命無憂,但我卻擔心他知道事實後,會惱怒太過。”
雲伯越聽嘴巴張得越大,在他想來,這一定是有生以來聽過最好笑的猜測了。畢竟,這天下有誰能夠一手安排調教一個帝王?若是這些猜測是真的,那這人的勢力和手段簡直就是出凡入勝了。其中一環出了問題,公治明如今怕是就不知道在哪裡了?
就如同丁薇說的,若是這事最後證明是真的,那公治明該如何自處?
本來以爲自己是天下無敵的大將軍,結果發現那些戰事都有人在暗中幫手,哪怕整個傻子穿了盔甲也能得勝。
本來以爲自己歷經磨難,戰勝了病魔,推翻腐朽朝堂,重新建立新的國度,結果有人說這一切都是有人調教他玩耍,教會他什麼叫跌倒爬起來。
他突然從萬人仰望的存在,變成了天下最大的傻瓜,最聽話的提線木偶,那樣剛強自傲的人,會如何…
雲伯瞬間汗流浹背,哆嗦着嘴脣,好半晌才道,“娘娘,這話您還同誰說起過?”
丁薇自然知道事關重大,於是搖頭道,“雲伯放心,這個猜測,我只同您說起,旁人都沒有提及。過幾日待方大哥回來,我也會透漏一點兒,請他幫忙去尋些蛛絲馬跡。”
雲伯長出一口氣,勉強放了心。畢竟這事太過驚世駭俗,若是傳出去,不是讓人懷疑丁薇神志不清,就是打草驚蛇,讓背後之人隱藏更深。
有時候,秘密之所以沉重,是因爲要獨自揹負。如今對雲伯說過之後,丁薇心裡也是好過很多。末了見老爺子神色恍惚,又有些擔心他太過焦慮,於是趕緊勸慰道,“這些猜測若是真的,也有好處。起碼不必擔心皇上有性命之憂。畢竟誰家也沒有調教好了老虎,不圈場子表演雜耍收錢,反倒一棒子打死的。”
她這比方打得實在也有些苦中作樂,雲伯很是捧場的苦笑了兩聲。
一老一少對坐,又商量了幾句瑣事。公治明沒進宮的時候,老爺子就在打理宮裡事務,這次到來,多少會替衆人分擔一些。
丁薇這纔想起自己一直忘了什麼,趕緊又問道,“雲伯,我家爹孃爲何沒有進宮?”
雲伯道,“丁老哥住慣了農莊,不願進宮受拘束,大國舅也要留下照料家裡,所以…”
丁薇如何會不知道這是藉口,家裡人定然是怕給她添麻煩,這纔不肯進宮來。說起來,自從她跟了公治明,家裡人因而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但同樣也受盡了顛沛流離,跟着她擔驚受怕,她真真是虧欠良多…
日子就在焦急找尋與殷切盼望裡又過了好幾日,原本該秋高氣爽的天氣,卻反常的陰沉至極,壓的京都內外百姓都不敢多喘一口氣。
京都之外的大運河裡,正有船隊瘋狂行駛而來。方信頂着一對黑眼圈,瞪着熬紅的眼睛,站在船頭,恨不得一步邁進京都。
他不過是走了一趟泉州,處置些小事也順便偷個懶,哪裡想到家裡就出了這等大事。原本見得送信之人跑死了馬,還以爲是七喜早產,不曾想居然是好友兼皇上被劫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