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方信被丫鬟引進大廳的時候,一見董三老爺夫婦的臉色,很是有些頭痛。但好友已經浪跡天涯去了,他也找不到人,只能先把眼前事應付過了,之後再算總賬了。
他也不是拖拉的人,更何況這事也是速戰速決最好…
董三老爺和董三夫人兩人傻傻望着地上的箱子,還有走的沒了人影的院門,好半晌也沒回過神來。
他們就是做夢也沒想到,貪吃又嬌憨的閨女當真入了皇上的眼,而且成了皇上身邊唯一一個女子。這原本是他們夫婦做夢都盼着的結果,卻怎麼就歡喜不起來呢。
閨女是板上釘釘子的皇后,但皇上卻帶了皇后…都掉了!
董家除了幾箱子聘禮,什麼都沒了。說好的榮華富貴呢,說好的國丈國母呢…
“哎呀,天殺的混蛋啊,怎麼就把我閨女拐走了!嗚嗚!”
董三夫人拍着桌子還要大罵,卻被眼疾手快的董三老爺捂住了嘴巴,即便那人已經走了,但誰知道他是不是留了後手啊。你沒看六大世家的院子裡還冒着濃煙嗎,董家即便再強勢,總不如六大世家吧?
“別鬧了,閨女都跟人家走了,鬧下去除了丟了顏面,還有什麼好處?”
董三夫人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到手的鴨子飛了,巨大的失望讓她不甘心。
“看看秦家留下的聘禮吧,等以後風平浪靜了,咱們再去看看閨女。”
董三老爺本來是爲了安撫一下自家媳婦 ,哪裡想到打開箱子的時候卻被滿箱子的珠光寶氣驚得一跳。
“秦家這聘禮也太重了,足夠聘取幾十個閨女了。”
董三夫人也是喜得眼睛放光,撲上前這個摸摸,那個看看,最後卻還是道,“我家閨女做的是皇后,這些聘禮…嗚嗚,好好的皇后怎麼就…”
“不要說了,事到如今,這就是最好不過了。”
不說董三老爺一家如何糾結,只說方信回府就接了消息,老爹要他入宮。不必說,定然是要他去大越接回好兄弟的差事。
想起當初,好兄弟一家那般出京,他心裡的火氣就壓不住。
但如今怎麼說,天下一統,好兄弟做了開國帝王是件好事,他不能攔阻。不過,即便是龍椅也不是他的好兄弟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理由…
踩着清晨的露珠,遠襯着田野裡的萌萌綠意,東昊的使節團終於出發了。金河口前,自然是千好萬好。但是過了金河口,踏上大越的土地,使節團的日子就越發難過了。
雖說百姓讀書者少,但人心卻從來都是清明。大越二十年來,雖說未起戰亂,但早已被天災人禍折磨的民不聊生。如今剛剛迎來新皇,平定反王,糧稅降到了三成,老天爺也開恩,風調雨順,正是一切都順利的時候,東昊居然跑來搶他們的皇上。
這簡直不能忍受!
於是使節團的船不熟悉河路擱淺了,找不到人拉縴,路上補給也是千難萬難,惹得衆人都是抱怨連連,但依舊“堅定”的往大越都城挺近。
當然,有人找到方信頭上,想要他出頭給大將軍寫封信,有了大將軍首肯,一路總好過一些。
可惜,方信一句他不是官身就推個乾乾淨淨。
一路上,偶爾坐在船頭喝壺老酒,吟誦幾首詩詞,簡直不要太自在啊。
好不容易到的都城,東昊的官員們恨不得喜極而泣。
大越的鴻臚寺到底也沒有把事做絕,還是安排的驛館給使節團住下。
使節團規規矩矩遞了拜見的帖子上去,然後能做的就是等待了。
若是大將軍念着舊情,肯見他們一面,他們纔好賠罪,進而說服大將軍回去重新接掌東昊皇位。
當然,這些等待的人裡是不包括方信的。
剛剛踏進都城的城門,方信就被人直接迎進了皇宮。
這會兒,迎春花樹下,老酒,好菜,已經擺的滿滿當當。
連翹歡喜的同花蝴蝶一般穿梭在竈間同院子之間,幾乎把海島上送來的好吃食都做好端了上來。
方信這個吃一口,那個夾一筷子,吃的歡快,不時懷念感慨道,“哎呀,這個蟹子還是新鮮時候味道最好了,這般醃製失了風味。這個龍骨魚也是,海里釣上來,直接切片,沾了姜醋吃下去,簡直鮮的讓人吞掉舌頭。”
公治明何嘗不知好友又在玩笑,故意惹他垂涎,但他也不氣惱,微笑聽着,偶爾啜一口美酒,滿心透着的都是歡快。
他鄉遇故知,還是多年的兄弟和好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歡喜的?
方信誘惑半晌,見好友也不曾上鉤,於是哈哈大笑,擡手替他倒滿酒,嚷道,“也不知道我妹子看中你什麼,這般無趣。”
公治明同他碰杯,一飲而盡,想起多日未見的妻兒,到底忍不住問道,”你去過島上,那裡日子如何?吃穿用度…“
“放心,有我妹子在,就是荒蕪的沙漠也能變成人間樂土,更何況桃源島當真是座絕好的寶島。四季如春,糧食一年三熟,漁貨豐富,怎麼可能缺了吃穿用度?”方信嘴上玩笑歸玩笑,到底不願意好兄弟惦記太過,儘量說的詳細,“再說,船隊幾乎半月來往一次,但凡大陸上有的物事,島上就絕對不缺。倒是島上總是出產些好東西,每次運到陸上都要被哄搶一空。前幾日,我妹子又琢磨出那種鏡子,做了一塊足有人身高的,送到了海雲閣後,簡直惹得整個京都的女子都瘋狂了,差點兒踩破了海雲閣的門檻。不過是快照人清楚些的鏡子,居然叫價到了三萬兩。我妹子簡直就是財神轉世!”
方信神色裡滿滿都是得意,“我家也得了一塊穿衣鏡,如今家的丫鬟僕役每日不去主院轉一圈兒都要吃睡不香了。”
公治明聽得也是眼底滿滿都是笑意,“連翹也得了一塊,我看過兩眼,確實新奇,不知她怎麼琢磨出來的。”
“我妹子琢磨出來的好東西多了,若是每樣都問個清楚,怕是咱們整日就不用做別的事了。”
“這話有道理!”
好兄弟兩人都是大笑出聲,這般說說笑笑着,很快就喝乾了一罈子好酒,末了又覺得不盡興,眼見夜幕降臨,月色簡直好到稀奇。
於是,兩人直接坐到了樹幹上,一人抱了一罈子酒,直接邀請明月,來了個三人小聚。
春風吹動樹葉,嘩嘩作響,似乎在爲了兄弟重逢歡呼。
兩人說起兒時淘氣,征戰艱險,分別後各自的惦記,即便是八尺硬漢,頂天立地的好男人,也免不得紅了眼圈兒。
待得酒盡,月上中天,方信晃晃暈眩的腦袋,伸手拍了拍公治明的肩膀,嘆氣道,“天寶,我如今別的不盼着,就盼着你們一家團聚,太太平平,不要再有任何波折。原本以爲我命苦,如今卻是享福,唯有你…唯有你,一定要平安無事,一家團聚。”
公治明聽得心頭酸澀,同樣搭上兄弟的肩膀,沉聲道,“我這一輩子,第一幸事是遇到了薇兒,第二就是有你這個好兄弟。若有你們二人常伴,此生無憾,別無所求。”
有些時候,爲了利益,血脈親人尚且會成爲仇敵。但有些時候,血脈並不相連的陌生人,卻會成爲最放心最堅實的依靠…
連翹端了醒酒湯從竈間出來,遠遠見得書上兩個主子,很是好笑,開口喊道,“主子,方少爺,下來喝碗醒酒湯就睡吧。以後日子長着呢,有話慢慢說。”
方信聽得這話,伸手一拍腦門兒,“我妹子怎麼把這丫頭派來了,哈哈,這丫頭最是潑辣。咱們還是聽命行事吧,否則回島上,這丫頭怕是要同我妹子告狀。”
公治明也是笑,扯了他一同跳下了樹幹。
連翹端了托盤正要上前,就見尉遲悔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連翹瞪了眼睛,玩笑道,“尉遲大哥,如今真是越發厲害了,連主子的醒酒湯都要搶一碗喝?”
尉遲悔卻是沒有玩笑的心情,擺着手大步走到跟前稟報道,“將軍,程管事回來了。”
“什麼,這麼快?”
公治明聽得心頭一跳,本能覺得事有不好。
“讓他進來吧!”
“是,將軍!”
尉遲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很快,滿身分成撲撲的程大友就走了進來。
平日也是相熟,方信就笑道,“早知道同你前後腳趕來都城,我就搭乘你的船了,何苦跟着吃了那麼多辛苦。”
程大友跪地要磕頭,被公治明虛扶起來,這才應道,“奴才不知方少爺在前,也是匆忙行船,纔在這時候趕到。”
“爲何匆忙行船,可是島上有事?”
公治明眉峰皺起,心裡越發不安。
程大友猶豫了那麼一瞬,還是跪了下來。
“將軍,奴才也是猜測,不知道真假。不過,想必主子有所考量,才連奴才也一同瞞下來了。”
“到底什麼事,快說!”
這下連方信同連翹幾個都聽出事有不好,趕緊開口催促。
程大友不敢怠慢,趕緊說道,“先前我到了島上,見得主子已經帶人搬到新城去了。原本主子說要雨季過後再搬家的,這時候實在有些匆忙。不等我找人問詢,主子就快馬趕了過來,催促我裝了貨物就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