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巷子裡,一個武旬老太正坐在自家門口,陪着一個姑娘做針線。
姑娘身材很苗條,皮膚白淨,很有幾分嬌妻的模樣。但仔細看,又總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勁。
幾個頑童從巷子裡跑過,許是很久沒人打掃巷子,帶起的塵土惹得女子掩了口鼻,嬌聲嬌氣呵斥道,“放肆,還不滾開,小心打你們板子!”
幾個頑童都是左鄰右舍家裡的,顯見對這女子很是熟悉了,聽得這話不但不怕,反倒笑嘻嘻湊到跟前做鬼臉,“哈哈,皇后娘娘饒命啊,皇后娘娘太厲害了。”
那女子氣得厲害,扔了手裡的針線就要去攆頑童,頑童們撒腿就跑,笑聲也更大了。
女子惱的厲害,那老婦人卻是伸手拉了她,寵溺的替她整理衣裙頭髮,勸道,“一羣孩子,你同他們計較什麼,也不怕丟了顏面。”
這女子顯見對這話很受用,緩緩坐下,端莊又優雅的重新拿起針線,一邊繡花一邊應道,“娘說的對,我身份貴重,怎麼能同這些小孩子一般見識。哼!”
老婦人點頭附和,“就是啊,你快把這個衫子繡好。你哥哥馬上就是生辰了,等着穿你的新衣衫呢。”
女子笑的更歡喜了,嘴上卻是說道,“哥哥也真是的,非要我做衣衫給他。害得我都把皇上那件長袍放到一旁了!”
老婦人神色一暗,還要說話的時候,卻有個年輕夫人院裡出來,笑道,“妹子也不是不知道,我針線不好,你哥哥嫌棄我的手藝呢。你就當替嫂子分憂了,等嫂子明日上街,給你扯塊好料子做裙子。”
“好吧,我就幫嫂子這一次啊,下次可就不管了。”
女子很有些得意,末了低了頭繼續做針線,認真又仔細。
老婦人感激的拍拍年輕婦人的手,“以後我不在了,就要你多照料她了。”
年輕婦人趕緊寬婆婆的心,“娘,您老長命百歲呢,再說了,妹子也不是總犯糊塗,平日裡好着呢,還有那些產業,是我們跟着沾光呢。”
老婦人這才見了笑臉,“好,好,你們都是好的。”
娘三個說了一會兒話就進去坐了,不遠處的茶攤上,丁薇收回了目光,很有些感慨。
畢竟方纔那年輕女子當真同她很是想象,這個女子因爲她遭劫,她也差點兒因爲她多吃了很多苦頭,到底誰對誰錯沒發分辨。
不過,如今這女子有人疼愛,她又補償了宅子鋪子給她防老,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公治明怎麼也沒想到丁薇會要求來看這女子,說實話,當初錯認的時候,不管什麼理由,確實是有過接觸。
如今當着嬌妻的面兒,再見這女子,心裡免不得有些尷尬。
“走吧,天色近午了。咱們也尋個地方吃飯去吧!”
丁薇掃了他一眼,笑的古怪,“你真餓了?”
公治明乾咳兩聲,應道,“是啊,走吧。”
好在丁薇也沒追問,掏了十幾文錢放在桌子上。
開茶攤的後生上前收了錢,很是歡喜的道謝。
兩碗茶几乎都沒喝多少,丁薇倒是大方給了十幾碗茶的錢。
丁薇擺手示意他不要行禮,末了笑道,“小哥兒,我們要尋個地方吃午飯,你有沒有什麼好酒樓推薦?要有特色又幹淨的地方。”
“有特色又幹淨…”那後生沉吟了一瞬就立刻回答道,“這位夫人,你問這件事,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會讓您卻閱海樓,那裡有東昊泉州那邊運來的海味,還算特別。但是如今天下一統,來往船隻差點兒把金河跑的着火了,海味也就不新奇了。您二位不如去張記酒樓吃燉紅燒肉,那可是當初雲菩薩留下的方子,味道當真好。最主要是沾沾這個福氣啊,您不知道,凡是吃過紅燒肉的人,都身康體健,得雲菩薩保佑呢。”
“哦,是嗎…”
這下可輪到丁薇尷尬了,當初衆志成城抵抗過了瘟疫,她一高興就做了紅燒肉犒勞衆人。沒想到居然流傳了出來,還說的這般神神道道,倒是惹人笑話了。
倒是公治明笑了起來,應該,“哦,這麼說可一定要去嚐嚐這神奇的紅燒肉了。”
說罷,他就牽着丁薇起身離開了茶攤。
後生一邊擦抹着桌子,一邊忍不住嘀咕,“怎麼好像哪裡不對勁呢?”
這時候,正好他家老孃買菜回來,忍不住扯了兒子八卦道,“狗子,方纔那夫妻倆是哪裡來的,我怎麼瞧着那夫人同巷子裡那個桃花長得特別像呢,差點兒以爲是桃花找了男人了。”
“哎呀,我說哪裡不對勁呢,確實太像了!”
小夥計一拍大腿,這纔算想起來,待得再扭頭去看,丁薇夫妻已經走得沒了影子。
難道那個桃花還有什麼失散的姐妹不成?
不說茶攤後生和老孃如何好奇議論,直說丁薇夫妻一路頂着並不算熱辣的太陽,遊遊逛逛到了張記酒樓。
沒想到,酒樓生意居然很好,一樓大堂裡只生了一張靠裡側樓梯的空位。
公治明就要問小夥計安排二樓的包廂,但丁薇卻攔了他。
“樓下熱鬧,咱們就坐樓下吧。”
公治明倒不是嫌棄百姓粗鄙,不過是多想享受一下二人世界,難得沒有孩子和屬下在身邊。
但丁薇也是好意,兩人出來體驗民情,自然要貼近百姓,坐在大堂,聽聽衆人閒話兒,纔是百姓最原始也最真實的聲音啊。
小夥計也是機靈的,眼見公治明聽了媳婦兒的話,就笑嘻嘻給丁薇行禮,伶俐說道,“兩位貴人,您二位是外地來的吧?那小人建議您二位一定要點一碗我們店裡的招牌紅燒肉,這紅燒肉說起來也是有來歷。我們汶水城當初遭了瘟疫,多虧當今皇后娘娘援手,不辭辛苦救治,汶水城才逃過大難。後來瘟疫過後,皇后娘娘心慈,又傳了這紅燒肉的做法給我們東家。我們東家最是知恩圖報,每月都把這店裡的收成拿出三成去救助老弱婦孺呢。所以,我們店裡這紅燒肉也叫善肉。大夥兒點一份紅燒肉,吃得舒坦不說,也是再做善事呢。”
丁薇聽得挑眉,很想說她當初好像不曾教過誰做紅燒肉啊,但她也沒有開口反駁。
倒是公治明笑道,“好,就來一份紅燒肉,配兩碗米飯,兩個清淡炒菜。”
“好咧,客官您稍等,馬上就到。”
小夥計接過公治明扔來的銀角子,笑的更是燦爛,扯了嗓門往後廚報了菜名。
這酒樓的大師傅是個快手,很快就把菜做好了。
小夥計正要掀開簾子傳菜,卻有另一個夥計端了方盤出來。
先前小夥計就道,“咦,二牛,你不是回家看老孃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那二牛很憨厚,應道,“我娘沒事,方纔就是摔了一跤。”
“那就好。”
說着話的功夫,二牛就端了方盤到丁薇夫妻的桌前,“二位客官…啊,啊!”
丁薇正掏了帕子擦手,擡頭笑着要幫忙接飯菜的時候,二牛卻是一聲驚叫,直接扔了手裡的方盤。
飯碗,菜盤子落在地上,免不得跌個細碎,聲音也是響亮之極,惹得大堂裡別的客人都忘了過來。
先前那個小夥計正擦抹桌子,聽得動靜趕緊跑了過來。
“哎呀,二位貴人對不住啊,我們這兄弟家裡老孃有病,估計太惦記了,一時走了神…”
他打躬作揖幫忙道歉,末了又去推傻愣愣的二牛,“幹什麼呢,還不賠罪?”
不料二牛卻是“噗通”一下跪了下來,也不說話,就是用力磕頭。
地上本就滿是飯菜殘渣,他這般,不必說,很快就斬斷了滿身油膩很是狼狽。
那小夥計同丁薇夫妻都是有些意外,不過是件小事,作揖道歉就成了,怎麼還跪倒磕頭了?
丁薇疑惑望向公治明,還以爲他釋放了什麼“王霸之氣”把人傢伙計嚇到了。
公治明很是無辜,難得學兒子聳肩,無奈至極。
好在,二牛沒容他們多猜測就喊了起來,“嗚嗚,雲菩薩,雲菩薩!我是二牛啊,當初是您救了我和我孃的命啊,我一直想要給菩薩磕頭,沒想到菩薩您真回來汶水城了。”
丁薇一手拍在額頭上,在城裡走了一日,沒人認出她來,她就有些放鬆警惕了。沒想到,身份居然被一個酒樓小夥計叫破了。
大堂裡衆人本來就都停了筷子望過來看熱鬧,聽得這話,居然都站了起來。
丁薇乾笑一聲,想要否認的時候,居然又有人神色激動的衝過來跪道,“雲菩薩,真是雲菩薩啊。當初我也在北營裡,就是喝了您熬的湯藥才活過來的。菩薩啊,小的給你磕頭了,您終於又來汶水了。嗚嗚,菩薩!”
這下子,衆人再也不能平靜了。一個人可能認錯了,兩個那就太有可能了。
“難道真是雲菩薩?”
“快請張東家去,他可是說過,當初跟着雲菩薩做過小竈兒,最是熟悉不過,絕對不會認錯的。”
丁薇還想找個藉口走掉,無奈那張東家就在後院,來的實在太快了。
於是,她的行蹤徹底暴露了。
天下根本就沒有傻子,更何況,大越所有百姓都在等着皇上一家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