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墨的挑釁,竺紫琴只作沒聽見,她凝視着湖面細密的雨絲靜靜道,“洛王被視爲皇位的繼承人,多年來在先皇的默許下,培植了自己的龐大勢力,可惜數年前,不知怎地先皇不似從前那般寵愛洛王了,噢,時間大約也就是你離開洛王,入行賞金獵人前後,對嗎?”
“竺紫琴!”鳳墨沒好氣地阻止,“有事兒說事兒,別逮着空就拉上我!”
“好好好,一不小心跑題了!”竺紫琴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臉上卻沒有絲毫歉意。
她的舉動讓鳳墨頓時醒悟,此女純屬睚眥必報型的,剛說她腦子有病,她話鋒轉了轉,就意圖窺探他更多的隱秘,天曉得他怎麼會惹上這麼個煞星。
鳳墨苦臉,竺紫琴倒風輕雲淡地繼續道,“於是洛王精心營羅的一切,猶如一株大樹,被先皇有意無意削砍掉了不少枝椏,饒是如此,洛王也還是一株大樹,直到去年秋天先皇病入膏肓。”
“出乎所有人意料,先皇駕崩前竟立了最小的六皇子英王賀蘭文繼承帝位,結果十歲的英王登基不足三月遂離奇病故,懷王賀蘭棠自稱奉旨領兵護京,將京師靈昌圍了個水泄不通密不透風,自此賀蘭棠登上龍椅寶座,掌握了天下生殺予奪的大權,賀蘭棠稱帝一月後,他跟洛王的生母,已被封爲皇太后的何儀何妃,亦暴病身亡,聽說洛王當時悲痛不已,在何太后的靈前跪了三天三夜,皇上遂藉故成全他的一片孝心,讓他替太后守陵去了。”
“大致情形與你說的分毫不差。”鳳墨想了想道,“不過當時何太后病亡前,已有大臣奏本彈劾洛王,皇上應該正考慮着怎麼拿辦洛王呢,恰逢此時何太后的喪事,讓皇上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處置洛王,這樣皇上就不用擔着忤逆不孝和兄弟相殘的罵名了。”
“洛王被彈劾的事兒我也略知一二,總之洛王落到此番境地,真是樹倒猢猻散了,別說那些見風使舵的傢伙,哪怕私下裡支持和同情洛王的,
也由於揣摩到皇上的心思,哪還敢再出面爲洛王說話?事關項上人頭,世間有幾人敢冒着掉腦袋的風險爲洛王而去觸怒新皇的?如今的情況更糟,半年過去,洛王幾乎已像是被人遺忘,加之賀蘭棠的政局越來越趨於穩定,洛王欲想扭轉局面,還有可用之財可用之人嗎?”
竺紫琴頓了頓,看定鳳墨又道,“其實洛王若從圈禁之初,就老老實實安於現狀地度日,他頭上的網未必會這麼快收緊,我猜就是因爲他老不安分,老想着能扭轉局勢,皇上以及那些手下人,纔會急於除掉洛王而後快。”
“洛王和皇上的不睦又不是一日兩日,幾十年日積月累,憑他對皇上的瞭解,正如你所言,下手乃遲早之事,安分與不安分都是個死,換你會甘於束手待斃嗎?”鳳墨嘆了一聲道,“趨利避害爲人之本能,本來有可用者,如今都變得不可靠,洛王數次想有所動作,亦因身邊皇上的耳目太多,最後都放棄了,所以洛王並未有什麼實在的把柄落於他人之手,否則他也不可能苟延至今。”
“那當然,洛王還算謹慎,只是有人太過了解他,知道他心存不甘,會爲機會而心動,於是便給了他一個看似機會實則陷阱的消息,我不妨這樣講,鳳大人,即使這次陷阱能避開,不知什麼時候洛王又會掉入新的陷阱,你一個人在外替他奔波是沒用的,所謂防不勝防,出事時,你遠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我知道,洛王的麻煩甚多,很多時候我也是有心無力,你有想法就儘快說出來,倘真是山窮水盡絕路一條,你也不會提出以洛王的自由和王位爲交換條件吧。”
竺紫琴對朝政時局瞭若指掌的分析,讓鳳墨隱隱感到竺紫琴的心或許比他想象的更深不可測,加之其心智過人洞若觀火,萬一確有獨闢蹊徑的法子,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固然竺紫琴空口大話,臆想妄念,聽一聽反正又沒什麼損失。
竺紫琴笑笑,“你想過沒有,在無人肯替洛王賣命所
有財富又被朝廷罰沒的情況下,你們得從頭一點一滴重新來過,於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開始失去,就得從那兒下手,再一一找回來,且最重要的是,不能和洛王牽扯上絲毫瓜葛,如此洛王就能平安地再保一陣子性命,而又不至於落入新的陷阱中。”
“說得容易,怎麼做?”
“我跟洛王毫無半點關係,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所謂易地而處,便是由我代洛王行他不能行之事,他只要安安心心等待最後的勝負結果即可。”
“你自身難保,如何行動,就不擔心鄭澤中之流發現你沒死嗎?”
“鳳大人說對了,我最大的問題在於身份,也就是竺紫琴這個人的存在,只要能變爲另一個人,比之洛王,我是不是完全自由,毫無障礙?”
鳳墨不語,掩蓋身份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
竺紫琴又道,“洛王的政敵因爲太過了解洛王,正如洛王瞭解對方一樣,結果就是洛王處處受到監視,處處被掣肘,哪怕對方不準備置洛王於死地,洛王也不可能有所作爲了,然整個永元朝沒有任何人熟知我,我所做的一切又和洛王扯不上聯繫的話,不是就可以完全放開手腳,大有作爲嗎?”
“我懂你的意思。”鳳墨沉吟道,“由你作爲,沒人能摸準你的底細和動向,一旦失敗,洛王也可以撇清干係,可你若成事,真的會信守承諾嗎,天下哪有這等爲他人做嫁衣裳的好事?”
“坦白地說,我自然也有我想得到的東西。”
“是什麼?”
“和洛王無關,和洛王的權勢與財富也無關。”
“到底是什麼?”
竺紫琴默然片刻,道,“恢復身份,爲竺家上下洗清冤白討還公道,這麼說可以嗎?”
“果然,你仍是想着爲你爹和竺家上下報仇,你那麼堅持拒絕逃往高平朝時,我就想到了,不過我以爲你不能成事,所以再三勸你保命要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