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月苑院裡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竺紫琴帶着沈榭又不知幹嘛去了,鳳墨推開竺紫琴的屋門,見屋內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並無異樣,便隨手將新置的衣裳放在竺紫琴的牀頭,不知從何時起,他自己添置行頭需用時,總不會忘記順便幫竺紫琴也添上幾樣,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習慣是何時養成,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東西擱好後,鳳墨又看了一下牀頭,竺紫琴的繡枕底下似乎壓着什麼物件,隱約露出一角,鳳墨遲疑着,還是忍不住用指尖輕輕擡起繡枕,白色的菖蘭花玉簪靜淡柔和,光澤瑩瑩,仍如他第一眼遇見時那般婉致美麗地呈現在他眼前。
想於吵嚷喧鬧的葉鎮集市,他也就一眼,便相中了這支玉簪,這應是他送給竺紫琴的第一樣物品吧,花了不到十兩紋銀,送出之後他從未見她戴過,本以爲兩人千里輾轉顛簸,她早不知將玉簪遺落何處,他也早就忘記了此事,現在再見,當時買下玉簪時的心情立刻漫上心頭。
他記得遭遇滅門之禍,仙空臺上的竺紫琴哀而不傷,沉着冷靜異常,記得朦朧的月光下,她肩頭的那朵似蝴蝶樣的白花,記得她容顏如水讓他心思剎那間的動盪,也許最初他對她僅僅是懷着稍許同情稍許歉疚,可回過頭去看,她就像這支玉簪,華光淺潤,不知不覺在他心裡留下澤如月輝的影子,讓他向她越走越近。
無論竺紫琴表現得多麼冷淡和拒人於千里之外,她肯留下玉簪,鳳墨還是頗爲感激的,放落繡枕,鳳墨深深長嘆,至少她也並不是完全的決絕冷漠,她只是將柔細的一面,掩藏的比他想象的還深。
退出竺紫琴的房間,鳳墨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人聲,等了等,就見竺紫琴跟沈榭交談着什麼走進院子,鳳墨迎上去,“去哪兒了?四處亂跑不安全,你不知道嗎?”
“有何不安全?”竺紫琴揭下面紗,“別多問了,等你從梅元觀回來,我們晚上再詳說?”
鳳墨無奈,他知道竺紫琴不會聽自己的,遂應道,“好吧,我必須得帶沈榭一起走,你一個人在屋裡老老實實呆着,等清蘿他們
回來,別再亂跑了,能做到嗎?”
“我累了,正想好好歇歇呢。”
鳳墨放下心來,她的話應該就是承諾了。
“對了。”竺紫琴喚住剛想回屋的鳳墨,“梅元觀的觀主叫許瀚星,是一位三十來歲的中年人,你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最好也能摸一摸他的底細。”
“嗯。”鳳墨點點頭,返身離去,他即將應對的場合固然不是魚龍混雜,卻可想而知,均需謹慎交道,所以他暫且還不想將下午的所見所聞,與竺紫琴交換看法。
是夜,已過了亥時,鳳墨才姍姍歸來,且醉意甚彌,竺紫琴隔着桌案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不禁皺了皺眉,忙叫沈榭把鳳墨先扶回屋,又讓清蘿趕緊去準備一碗醒酒湯。
哪知鳳墨固執地申辯他沒醉,還非在院子裡坐下,“你也真該去見識見識,竺紫琴,什麼叫窮奢極欲,我今兒算懂了。”
“好玩嗎,痛快吧?”竺紫琴揶揄道,“我還以爲你一向冷靜自處,孰知你也是個好酒之徒。”
“我故意的。”鳳墨接過花薦遞上來的帕子,拭了一把臉道,“本來沒打算飲酒,豈知被許瀚星纏上,不得不假裝醉酒才脫了身。”
竺紫琴微微有些吃驚,望向沈榭,“去客棧兜過一圈了嗎?”
“是。”沈榭答道,“幸虧下午姑娘多想了一層,另找了一家得悅客棧定下房間。”
“這麼說,你們確實被人跟了?”
“小的不是十分肯定,但那人在客棧周圍晃悠了約半個時辰才離去。”
“你怎麼知道我們會被人跟?”鳳墨把帕子交還給花薦,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我自覺沒什麼破綻吶。”
“只是爲預防萬一。”竺紫琴微眯了雙眸,若有所思道,“看來許瀚星的背景可能不止有世子撐腰那麼簡單。”
“什麼意思?”
竺紫琴解釋道,“你是新人生面孔,進了任何一家賭坊,掩飾得再好,都難免爲人所注意,尤其梅元觀和別家賭坊又不同,經常光顧的肯定都是類似世子、郡王那樣的熟
客,一旦出現陌生人,他怎麼也會多留些心眼,所以下午我才跑了一趟,去客棧訂了間房,本以爲純屬多此一舉,未料到竟真派上了用場,但大多數賭坊對客人留意歸留意,一般不會跟蹤客人的落腳處,梅元觀的人還在客棧外面守了半個時辰,這就有些非同尋常了。”
鳳墨想了想,“我進去之後,發現裡面有很多玩法,不同的玩法,不同的下注金額,都分成了不同檔次的房間,每間房都佈置得精美堂皇華麗無比,各具特色,沒有一間屋子是雷同的,而提供給客人的美酒與食物之精緻美味,估摸着就算皇宮裡也不過如此,由於房間甚多,於是最初我並沒有倉促下注,只一間屋子一間屋子逡巡過去,稍作停留,假意觀摩,待看得差不多了,才留步一屋小小地下了幾注,這段時間大概也就一個多時辰吧,跟着許瀚星突然出現在我身後,邀我去別室喝上幾杯,我推託不過,只得隨他去了內閣,當時我還奇怪,他怎麼盯上我的呢。”
“他出現時,就向你自我介紹了嗎?”
“是啊,說他正是梅元觀的觀主,還說不知今夜有新客賞光,怠慢之處望我海涵之類。”
竺紫琴冷笑,“許瀚星不可能是個沒見過大場面的人,梅元觀的客人哪一個不是非富即貴,單單就爲了一個新客便親自現身,屈尊籠絡,未免太蹊蹺!”
“你這一說……”鳳墨努力回憶着,“我也覺得許瀚星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莫非他從前認識我?可我對他實在不曾有印象啊。”
“在內閣招待你,他還說了些什麼?”
“普通的問題,比如我姓甚名誰,打哪兒來,來做什麼,準備滯留多久之類,後來又問我覺得梅元觀如何,平梁如何等等吧,反正皆是些無聊之極的談話。”鳳墨頓了頓,接着道,“不過我倒發現他未必是真正的觀主。”
“怎講?”
“期間他手下曾進來向他耳語了幾句,他便急急忙忙離開了一小會兒,我聽見他出門後低聲問手下,‘觀主發脾氣沒說緣由嗎’”
竺紫琴立刻反應過來,“還有一個觀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