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太后眼中閃過暗芒,等這一天她已經等的更久,親生兒子的死亡都抵不上她對這權利的瘋狂,尤其執政的這些日子,她深深感覺到了權利的誘惑。
劉國公一拱手,披風揚起,便走出了大殿,太后立在劉國公身後,雙手撫過身下的鳳座,眼裡盡是貪婪。
然而她還沒有安靜多久,靜謐的宮中突然被一陣腳步聲打亂,太后登時警惕的回頭,就見高殿之中,一道帶血的屍體被丟到了她的面前,太后定睛一看,便是雲氏慘死。
“你!”太后回眸看去,便見東宮流雲帶領重兵衝進她的翊坤宮,將這宮裡的人全部包圍起來。
劉太后有些慌張,“你,你怎麼進來的?”
東宮流雲回眸一看,便是琉璃郡主低頭立在那裡。
“好你個琉璃!哀家哪裡對不住你!你要這樣對待哀家!”
琉璃郡主低垂着頭面色沉重,太后見她不說話,上前兩步就要靠近她,琉璃慌忙又後退了幾步,東宮流雲快走幾步攔了過來,寬闊的胸膛便將二人阻隔開。
“母后,你當真以爲就你這點人馬,也能勝的了三哥嗎?”
太后忽然蔑視一笑,“流雲啊,真不知該說你什麼。”
東宮流雲鳳眸含笑,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劉太后,太后將信上下看完,臉色登時就變了,拿着信退後幾步說什麼也不肯相信,“這,這怎麼可能呢?”
“怎麼不可能?母后你派鳳按察使和趙將軍領兵包圍了元京外,難道你以爲我們沒有察覺?”東宮流雲忽而將手中的長劍抽了出來,將太后驚得又是後退了幾步,“耶律將軍早已埋伏在關外,只待他們有行動,便會將其一網打盡!”
“耶律奉天!”太后仰天長嘯,忽而氣的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來,到底是自己的姑母,琉璃郡主不忍心,上前幾步便將她扶住,卻被太后猛推一把跌倒在地上。
“他同冥王老死不相往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聽他號召!”仍舊是不敢相信的去翻那信封確認,可信上的筆記她在熟悉不過。
“家國面前,個人恩怨又算的了什麼呢,母后你未免太過自信了。”東宮流雲手揚起劍,暗青色的眸曈又有轉爲紅色的徵兆,“你二十三年殺我生母之仇,我今日總算能報了。”
太后捏着信,整個人已經了無生氣,想到方纔衝出去的劉國公,她又是一陣心寒,“你們,是不是在皇宮外也佈置了人馬,就等他前去?”
“母后若說的是國公大人,那是自然。”東宮流雲長劍執起,一劍便挑斷了太后的筋脈,登時殿中鮮血橫飛,琉璃郡主哭着衝了過去獎太后抱在懷中。
“八哥!算我求你,你就看着她這麼多年沒動你的份上,就留她一個全屍吧!”
東宮流雲眉梢微挑,似多年的心結終於被挑開,揚手,便帶着一羣人走出了翊坤宮,令外頭的人將整個皇宮都包圍了起來。
一晚上的腥風血雨,侯飛凰在侯府等着也一晚上也沒睡,聽到的消息太多,一大早的元京街頭的百姓都在議論着昨夜元京城內的突變。
“凰兒?”屋外大雪紛飛,已經快晌午時分,東宮流雲踏步進了侯飛凰的院門,將房門緊緊關上,同她說了昨夜發生的事情。
耶律奉天早就領兵在外等着鳳按察使和趙將軍的人馬,耶律將軍寶刀未老將其一網打盡,還將鳳按察使和趙將軍當場斬首,這是城內,城外的安定侯的人馬被秦央帶領的鐵騎全部圍剿,除了歸順的其餘死傷無數。
鳳按察使因涉嫌同太后密謀造反,判處全家滿門抄斬,但因劉丞相此次有功,劉幽蘭免於一死,同鳳雲淮和離以後被遣送回了丞相府。
宇文無憂一直以來都是太后的良臣,在這次的事情之中也充當着重要的角色,且從他的府裡搜出了不少太后私自定製的龍鳳袍,看起來像是太后準備皇帝駕崩自己穿的,宇文無憂自然也以謀反罪論處,昨夜掉胎的侯明溪也未能倖免,被他殃及全都判了處斬之罪。
至此,侯府裡唯一剩下的人也就只有侯老爺和葉氏了,柳氏帶着一兒一女回了鄉,派去找的人硬是沒有送回消息,估摸着也已經躲起來了,侯飛凰倒是不擔心柳氏,她見風頭過了,侯府若仍處於不敗之地,她自然是會回來的。
只是侯府會仍處於不敗之地嗎?侯飛凰看了一眼東宮流雲身後的一隊兵馬,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是來了。
“等我把祖母葬了吧。”
東宮流雲點頭,看着侯飛凰同管家進去將老夫人的屍首推到侯府的後院,又請了幾個年輕力壯的下人,在墓園裡挖了一塊地,將老夫人葬好之後才從府裡出來。
侯府的牌匾再一次被摘下,府內的東西也被一件又一件的搬出來,侯飛凰站在侯府門外,看着這熟悉的場景,卻一點也沒了前世那錐心的痛,只因她身後一個溫暖的身體。
傘遮在她的頭頂,也令她看清楚了自城門處而
來的一匹駿馬,清泉飛馬過來,將一封信遞到侯飛凰的手上,一擦汗,便躍了下來。
侯飛凰展開信封,信上磅礴的字體便映入眼簾。
“凰兒,父親無顏見你,望你珍重,勿尋。”
只短短几個字,侯飛凰擡眸看着清泉,清泉嘆了口氣便道。“老爺說什麼也不肯留下,昨日天剛亮,就同葉氏夫人離開了,一定要我到這時纔將信送來給小姐。”
侯飛凰明白侯老爺的用意,也不想去糾結那麼多,將信收好便上了前頭東宮流雲的馬車。
三日之後,小太子登基,冥王封爲攝政王,輔佐小太子處理政事,耶律奉天同爲護國大將軍,與冥王官居平等,二人仍是處於對等地位。
侯飛凰沒有想到的是,秦央布守在外的人馬竟是受了朝陽太子的相助,小太子登基以後也無以爲報,只將琉璃郡主賜嫁給了朝陽太子。
那一日也正是鳳府和宇文府兩家的行刑之日,皇宮歡送琉璃郡主,侯飛凰卻踏着大雪去了刑場,皚皚白雪,午時三刻的太陽也對這寒冷沒有絲毫影響,刑場上的劊子手身着棉服,壓着一個個衣着單薄的犯人上來,也不禁發抖。
侯飛凰立在臺下,同鳳雲淮跪在一起的侯青蓮一眼就看見了她,“侯飛凰,我就算死了,也絕不會放過你!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與你勢不兩立!”
侯青蓮的嘶喊並沒有什麼作用,因爲穿的單薄,她聲音都已有些顫抖,倒是一旁的宇文無憂,眼神木然的盯着前方,了無生氣。
“凰兒,凰兒。”
他喊了兩句,眼中不知是因爲恐懼還是後悔溢滿了淚水,散亂的墨發揚在鬢邊,他一字一句道,“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
“午時已到,行刑!”
他才唸完這句話,劊子手的大刀就落了下來,血飈了一地,那無頭的屍體也在轉瞬間倒了下去,侯飛凰嘆了口氣,回味着他方纔的那句詩,乃是自己第一次見他時,他正在吟誦的,如今他記得且在死前唸了出來。
邢臺溢出大量的血令圍觀的百姓散了許多,侯飛凰看完這幾人人頭落地,也一點心情都沒了,正打算回府去靜靜,沒走幾步卻看到已經搬空了的侯府,侯府的牌匾已經被摘了,屬於侯府的產業能找到的賬本也全都被國庫收入充公。
她如今倒是好了,孜然一身,了無牽掛。
“這位小姐,風雪天大,可願上我家小坐回回暖?”
她正立於風雪之中,頭上就多了一個遮擋,一回頭就見東宮流雲含笑站在自己身後,他身後停着一輛馬車。
三日之後,侯飛凰風光大嫁,因太后之事出力有功,被封爲一品誥命夫人,每年從朝廷也拿不少的年俸,新皇本是要在元京之中給她另賜一座府邸,侯飛凰拒絕了,打定主意要同東宮流雲回太平郡,當她的侯爺夫人,皇帝挽留無效,便也只好放她離開。
這一日風雪比起往日也小了很多,陽光透過烏雲也滲出許多灑在人的身上,侯飛凰一身紅衣面色端莊,劉慧也穿着深紅長衫立在她的身前。
“妾身早晨出來時就叫王爺來送送你們,可是王爺就是不來。”劉慧面帶潮紅,傷已經好的差不多,有東宮冥的悉心照料也令她春心萌動。
“無妨,王爺定是有他的事。”侯飛凰笑道,東宮流雲已經坐在馬車裡,從後頭一眼看去,馬車周圍的人馬多的數不清,還有不少裝着皇帝御賜貢品的馬車,前頭還有高頭大馬開路,這已是最高規格的送行了。
“凰兒,該走了。”東宮流雲從馬車中探出頭,暗青色的眸曈之中斂了幾分寵溺,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侯飛凰點頭,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城樓,便同他一起進了馬車。
劉慧站在馬車身後,也揮着帕子,待前頭的清泉喊了一聲啓程,這人馬便漸漸的從城門外越去越遠。
劉慧看着城樓處漸漸出現的黑色身影,又是嘆了口氣。
十年後,劉慧病死,冥王自此未娶,只守着一個女兒聊度殘生,從此也再未提起篡位之事,盡心輔佐小皇帝,也成就了一段佳話。
收到劉慧的信,侯飛凰才終於明白,爲何當年東宮冥會選擇救自己,原來多年前他在相國寺對自己的提醒,以及捨命爲他引蠱毒,還有每次糾纏着想要她以銀子相助,並非他真的對朝野有野心,而是在東宮流雲之前他就已在之前來侯府時見過自己。
他早就找過天師,知道自己是東宮流雲的天定之女,才一直沒有介入她與東宮流雲之間,或也是覺得不甘心,之後的每次他都在背後有意無意的幫助她。
侯飛凰將信收好便將其燃盡,劉慧已死,這件事也不會再有別人知道了,同東宮冥已經多年未見,只盼他下半生能安然度過了。
“凰兒。”剛將信件燒掉,就見東宮流雲從外頭進來,面帶欣喜的抱着一個兩歲小孩。
“爹,你把沁兒還給我,我都沒抱
呢。”
從東宮流雲伸手將孩童搶過去的是二人之子東宮長衾,已年方二十,東宮流雲手中的正是二人的小孫女東宮沁。
“好啦,你就不要不要同長衾爭了。”侯飛凰上前將小孫女兒抱了過來,臉上已是止不住的笑意,歲月並未再二人臉上留下任何菱角,如今面容一個依舊俊美,一個依舊美貌。
“凰兒你怎麼總是這麼偏心。”東宮流雲似心有不甘的將孩童遞給東宮長衾,眼神帶着醋意。
侯飛凰看着幾人相視一笑,幸福不過於此。
侯飛凰再也沒有收到過侯老爺的來信,自十年前城樓一別,他同葉氏去了哪裡,如今過的如何,她一概不知,有派人去葉氏的老家找也一點消息都沒有,倒是葉氏的父親,如今在官場風生水起,已經進了元京入職了,逢年過節也會差人送禮來太平郡。
柳氏帶着一兒一女回鄉以後什麼也不會,也再難立足,來找侯飛凰之後在太平郡得了一處宅院,就帶着兒女在太平郡立足了,侯文煜從商,侯傾歌嫁給了太平郡內一個員外,日子過的也算富足,同侯飛凰的關係雖不似姐妹,但也常來往。
二十年後,東宮流雲焱毒發作救治無效斃命,侯飛凰在牀前守了三天,待他嚥氣時吞毒自盡,同他躺進了一口棺材。
太平郡侯由東宮長衾承襲,東宮長衾帶着一雙兒女在堂前哭了一天一夜,等來了一位陌生的黑衣男子。
東宮長衾自父母駐守在太平郡後便再沒離開過這裡,即便是有宮宴也從未去過宮裡,也不認得這位遠道而來的貴客。
東宮冥一身黑衣仍舊是從前一般無與倫比的霸氣冷峻,刀削一般的輪廓俊逸,歲月即是令他眼角多了周圍,烏髮多了幾絲花白,但仍舊能看出年輕時候的風采。
他從外頭一步步走進來,東宮長衾一時竟忘了問他是誰,也無人敢攔他。
“八弟,二小姐。”他繞着棺木走了一圈,手緩緩摩挲着那紫檀的棺門,一掌便將棺材蓋打開,看了一眼又將棺材蓋放下,對着前頭的東宮長衾道。
“你爹孃的屍體,本王要帶回皇陵安葬。”
說罷也不管身後追上來的人,帶着棺材就出了侯爺府的大門。
東宮長衾這也醒悟過來,原來是當朝攝政王,他的三叔!追到外頭去,但人已走遠,只得嘆了一口氣,又吩咐着用東宮流雲及侯飛凰的衣冠入棺木之中,在太平郡也入了一方沃土。
三月,陽春,東宮冥負手而立在皇陵外,看着那一塊墓碑之上刻着的二人名字,他終是將二人合葬了,旁邊劉慧的墓碑也清理的十分安靜,墓園有許多都已經雜草橫生,只有這一處仍舊是乾淨的。
“王爺。”
疾風從外頭進來,在他耳畔低語幾句,東宮冥聽了點頭看了一眼墓碑便朝皇宮去。
皇宮之中百歲殿,當年的幼年天子如今已經長成了二十多歲的青年,生的也有幾分當年東宮寒的風采,眉眼之中同他也有些相似,都是刀一般的眸曈似能看進人的心間。
“皇上換臣何事?”東宮冥上前兩步立在皇帝的身邊,看着他將毛筆放下,起身那翩然的身姿。
“皇叔來了。”皇帝起身已是同東宮冥相當的身形,“其實有件事,一直困擾在朕心中良久,一直不知該不該同皇叔說。”
東宮冥略一挑眉,便直接在皇帝身旁坐了下來,小皇子略略皺眉,已看得出幾分不悅,東宮冥看見了也絲毫不爲所動,“何事?”
“這幾年藩國來犯都是耶律將軍帶兵擊退,如今耶律將軍年事已高,已是到了告老還鄉享清福的時候,朕覺得若是還勞煩他倒是有些愧疚了。”他這般說着捂着自己的胸口,一雙黑瞳盯着東宮冥。
“皇上可是說玉海關外,那北冥來犯的人馬?”
皇帝點頭,“正是,朕也希望耶律將軍最後一戰之後再走,可耶律將軍非是說身子不行,這兩日就得離開了,所以這一處關外,恐怕還得勞煩皇叔了。”
東宮冥看着皇帝眼中的精明,他同耶律奉天攝政這麼多年,皇帝的本事再清楚不過,耶律奉天那老東西怎麼可能會有隱退的想法,只怕是皇帝覺得他二人礙事,如今不想要這兩個強將了。
東宮冥心中明瞭,面上卻不爲所動,“既如此,那本王便應下了,皇上就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皇帝面露微笑,看着他身形出了宮殿,那身後的宮人立即便換了一副臉色,“皇上,都已經準備好了,皇上您就放心吧。”
皇帝臉上露出幾分得逞的笑意,再未看一眼東宮冥的離去的身影。
天元一百五十六年,冥王帶兵擊退北冥,大獲全勝行慶功宴時卻被人下毒身亡,皇帝哀痛,特地派了兩千御林軍親自護送冥王回元京,當日入葬皇陵。
同年,耶律奉天告老還鄉,皇帝親政,改國號爲元,自此開啓了東臨國的另一篇章。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