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斷子絕孫

“郡主,事不宜遲,現在就準備一下,屬下先護送你你離開這裡!”陳四走過來,說道。

褚昕芮站在原地沒動,只是看着褚易簡的背影愈行愈遠,心裡的不安情緒開始瘋長蔓延。

“郡主!”陳四見她遲疑,便有些急了,“皇上已經醒了,暗衛盯了咱們府上多日,這會兒隨時都有可能出事的,事不宜遲,奴才先送您出府,去安全的地方等消息。”

“你說——”褚昕芮明顯的魂不守舍,猶豫道:“五哥能成事嗎?”

“即使不能,但也總該是差不多的。”陳四道。

是啊,褚易簡現如今已經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了,想要全身而退不容易,換一條路走——

勝算卻要大得多。

褚昕芮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同時用力捏了捏手心讓自己冷靜,重新睜開眼的時候也就堅定了神色道:“走吧!”

“嗯!”陳四點頭,“屬下這就去安排,準備妥當了就去您的住處請您。”

“好!”褚昕芮點頭,轉身帶了兩個丫頭回自己的院子,邊走纔有一邊問道:“母妃那裡呢?五哥是怎麼安排的?”

“郡主放心,早在月前小王爺就已經叫人傳信過去,一旦京城出事,消息傳過去之前有足夠的時間夠王妃脫險的了。”輕歌回道。

“說什麼脫險,現在我們是要保證一定不能失敗,否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是要母妃的後半生都顛沛流離的過日子嗎?”褚昕芮冷冷說道。

輕歌聞言,就再沒敢吭聲。

主僕三人回了院子裡。

輕歌去收拾細軟,歡歌則是去旁邊的耳房裡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套丫鬟服取來。

褚昕芮一把撤掉頭上貴重的飾物,一面由歡歌服侍着她換衣裳,一面對裡面正在收攏收拾金銀的歡歌道:“那些東西都不要帶了,只把匣子底下那打銀票揣着以防萬一就好,東西拿的多了,反而容易叫人起疑。”

“是!”輕歌應了,取出銀票揣好。

這邊褚昕芮換了衣裳又重新梳了頭髮,整理妥當了,纔要吩咐歡歌去找陳四,外面剛好陳四也到了。

“郡主,屬下都已經打點好了!”陳四道:“一會兒龐福回依例出門採買,您和輕歌就同她一道兒走,今天的情況特殊,那些暗衛可能會尾隨,屬下已經遞了密信出去,出了巷子就會有咱們的人接應,一定會護您周全的!”

“嗯!”褚昕芮點頭,對着鏡子看了眼自己的妝容,“五哥那裡呢?他帶着的人手可是夠用?萬一——”

褚昕芮說着就再度失神,擰眉閉了嘴。

“小王爺自有分寸!”陳四說道。

褚昕芮見着他連違心的寬慰話兒都不說了,便是忍不住的苦笑了一聲,確定妝容無誤,便就一拍裙子,當先跨出門去,“走吧!”

陳四卻是站在門內猶豫了一瞬,然後才快步追上她,隨口問道:“郡主——那潯陽郡主要如何處置?”

褚昕芮聞言,這纔想起了這茬兒。

她的眉心狠狠一跳,腳下步子就猛地頓住。

沉吟片刻,她纔有些煩躁的擡頭看向了陳四道:“如果帶上她一起,你有多少成算能完全的掩人耳目?”

“這——很難!”陳四爲難道:“就算她肯於配合,一次出府的人多了也勢必引起暗衛的警覺,萬一被他們突然盯上,那就糟了。”

“可她是現在能用來換五哥活命的唯一的機會了。”褚昕芮遲疑着想了一想,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院外就有一名侍衛火急火燎的趕了來,稟報道:“郡主,潯陽郡主說要見您!”

“褚潯陽要見我?”褚昕芮頗爲意外,下意識的皺了眉頭。

歡歌卻是本能的警覺起來,狐疑道;“之前郡主去見她的時候跟她說話她還愛答不理,這會兒怎麼又要見了?別是要耍什麼花樣吧?”

褚昕芮心中略一權衡,還是提了裙子往外走,“算了,我還是去見她一面吧!”

現如今褚易簡的情況堪憂,她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褚昕芮腳下步子很快,直奔了褚易簡的書房。

推門進去的時候就見褚潯陽正背對門口站在書架前閒適的翻看上面擺放的書籍。

想着自己闔府上下岌岌可危的境況,再和她此時這怡然自得的姿態略一對比,褚昕芮的心裡突然就多了額幾分惱意。

褚昕芮聽到開門聲回頭,盈盈一笑:“來了!”

“你找我?”褚昕芮冷冷道:“你不是說沒話要跟我說嗎?現在又特意叫了我來?”

“此一時彼一時,那會兒是沒話說,可是這會兒——”褚潯陽道,轉身朝她迎過來,一面挑眉大量了一眼她身上裝束。

褚昕芮的樣貌並不出衆,換了一身丫鬟服,走在街上當是也沒人會格外注意。

褚潯陽的目光自她身上略一流連,然後才道:“我要是不叫你來,一會兒再想尋你也晚了吧!”

褚昕芮既然敢於前來見她,也就沒怕被她知道自己要出府的事情。

想着前途未卜的褚易簡,她的臉色就不大好,直接提着裙子選了張椅子坐下,不耐煩道:“你有話就就說,我沒時間和你在這裡磨蹭。”

“我知道你趕時間。”褚潯陽莞爾,扭頭看了眼外面太陽懸於空中的位置,突然正色沉吟了一聲道:“這個時辰,小王叔他應該是已經進宮去了吧?”

褚昕芮一愣,這才覺出點兒不對味兒來。

她心中飛快的思忖片刻,然後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不可思議道:“你是算準了我五哥已經進宮,所以才叫我來的?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你——”

褚昕芮想着,心裡突然就隱隱發涼。

“我能有什麼企圖,階下囚而已,就算我真有心做什麼,現在也是心有餘力不足的!”褚潯陽道,仍是笑的一派輕鬆。

褚昕芮對她的話卻不全信,只就全神戒備的看着她。

褚潯陽走上前去,扶着她的肩膀把她重新壓坐在了椅子上,然後才含笑說道:“小姑姑你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而是之前小王叔在的時候不方便,這會兒剛好趁他不在,我也好與你說兩句體己話!”

“體己話?”褚昕芮聽了笑話一樣的冷笑了一聲,往旁邊別過頭去。

“是啊!”褚潯陽卻是半分也不介意她的態度,也跟着移開目光看着外面陽光明媚的天氣,“你那會兒那麼氣勢洶洶的來尋我,想必是已經知道了小王叔的打算,那麼現在呢?你又有什麼想法?或者說——你又準備做什麼?”

“你什麼意思?”褚昕芮道,神情明顯的不悅,說着就要擡手推開她。

褚潯陽將她按坐下去之後還保持着一個傾身向前的姿勢,雙手壓在她肩上。

褚昕芮的力氣自是不能與她抗衡的,推了一下無果,頓時就有惱羞成怒的架勢。

褚潯陽卻不管她,只是居高臨下對上她的視線,紅脣微啓,緩慢而清晰的說道:“小王叔此行本就是存了必死之心的,這些年他已經是被那些仇恨往事磨滅了心智,再沒有準備回頭了。現在他卻爲你們母女安排好了後路,一個人進宮去了結此事。如果你就這麼走了,日後可會心裡不安?”

褚易簡走了之後褚昕芮就一直在安慰自己,告訴自己他籌謀了多年一定會成事。

而現在她要離府,也只是暫避而已。

可是卻不得不承認——

在內心深處,她心裡真實的想法卻更趨向於褚潯陽說的,或者——

褚易簡這一走就真的就是永別,再也回不來了。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褚昕芮道,不滿的又去拉褚潯陽的手。

這一次褚潯陽沒和她較勁,直接撤手往後退了開去。

“我只是怕你將來悔不當初,所以特意叫你來給你提個醒兒。”褚潯陽道:“這個時候,你可以自欺欺人的將他棄之不顧,可是他在每走一步的同時卻都爲你做了最周全的打算。你當是他今天爲何要多此一舉,在明知道有暗衛盯梢的情況下還明目張膽的出城去擄了我和褚琪炎回來?就是爲了要把整個褚氏一脈都一網打盡嗎?”

褚昕芮聽的雲裡霧裡。

但褚易簡今天的這種種舉動也的確是反常,她雖然在心裡一再的告誡自己不要聽褚潯陽這個丫頭信口胡謅的廢話,腳下卻像是生了根,只就靜坐不動,冷冷的看着她。

“難道不是嗎?”褚昕芮問,語氣裡帶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當然不是!”褚潯陽搖頭,語氣乾脆,“他是在爲你鋪路!”

“爲我鋪路?”褚昕芮下意識的重複,語氣迷茫。

“如果他只是爲了肅清皇室一脈,當時在城外就大可以直接動手,把我和褚琪炎都一起手刃,也省的日後麻煩。”褚潯陽道:“可是他沒有,卻是冒險將我們又都帶回了城裡。他這樣做不爲別的,就是激褚琪炎出手。你今天整日都不曾出門,你也許不知道,記在小王叔押解我和褚琪炎回京的途中,褚琪炎的人已經準備潛入你睿王府,拿住了你,好作爲逼迫他就範的籌碼!”

這件事褚昕芮還是頭次聽說,只就將信將疑的看着她。

褚潯陽緊跟着就彎脣一笑,聳聳肩道;“你不必用這樣懷疑的眼神來看我,我沒有騙你的必要,你現在之所以安全無虞的坐在這裡,不是我信口雌黃在誆騙於你,而是趕在褚琪炎的人出手之前,我已經叫人阻了他的行動。”

褚昕芮也自認爲是思維敏捷的一個人,這還是頭一次發現——

哪怕是自己絞盡腦汁,也總有些聽不明白的話。

褚潯陽看着她臉上又是戒備又是迷茫的表情,就直覺的有趣,好心情的提點道:“陛下雖然昏迷不醒,但是宮裡有我父親和哥哥坐鎮,你真以爲小王叔他抱了必死之心就一定能成事嗎?如果他一旦不能成事,那麼作爲他的同謀的你又會是何種下場?這也不需要我多說吧?可是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如果你被褚琪炎的人劫持,並且被帶到大庭廣衆下,卻作爲脅迫小王叔束手就擒的籌碼了,屆時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局面?”

褚昕芮的腦中一片混亂,她努力的勉強自己定下心來仔細的考慮。

可是這個時候,褚潯陽卻沒時間再和她耗下去,就又繼續說道:“到時候小王叔一定不肯就範的,衆目睽睽之下,他隨便撂下幾句狠話的話——”

褚潯陽的話點到即止,說着就別有深意的笑了。

褚昕芮聽到這裡,纔是腦中嗡的一下,如遭雷擊。

是啊!一旦到了那樣的局面之下,褚易簡只要惡語相向,把話說的絕了——

屆時她再裝作毫不知情的爭執兩句,那麼——

她的立場也就跟着徹底的變了。

就算皇帝的心裡不信,但是臨危之際,又是當中那麼多人的面——

褚易簡最終事成,她褚昕芮自然跟着化險爲夷。

而如果褚易簡不幸失敗,到時候褚昕芮也可以和他之間劃清界限,不管皇帝死不死,直衝着她和兄長當衆決裂的態度,後面朝廷也只能是將她榮養起來,而不必去和褚易簡一樣的承擔這份責任。

褚易簡的這份用心良苦,任憑是在誰看來都會動容,更遑論褚昕芮還是和他相依爲命多年的親妹妹。

如果說之前褚昕芮還能違心的勸慰自己,說出褚易簡一定能夠成事,她只需要靜待消息就好,那麼現在——

在對方這樣的良苦用心之下,她卻是再也無法袖手旁觀的維持冷靜了。

褚昕芮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手指用力扣住座椅的扶手,有好半天都神色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

褚潯陽也不再打擾她,只在一旁安靜的看着。

褚昕芮兀自失神了許久,最後逐漸冷靜了下來。

她一寸一寸的擡頭,對上褚潯陽的視線,咬牙道:“你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褚潯陽勾脣一笑——

褚昕芮是個難得的聰明人,有些問題的答案又何需她親口點明。

褚昕芮就只覺得她面上笑容刺眼,突然猛地一下將手邊的一套茶具掃羅在地。

她猛地自桌旁起身,神色很冷,面上表情卻已經恢復了她慣常那種高高在上的氣質,只是嚴重焚燒了太多憤恨和陰暗的東西,讓這個素來都會叫人贊其氣韻的貴女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走火入魔的瘋子。

“聲情並茂的編排出這麼一套故事來,你無非是想要激我,想要逼着我去尋五哥,想要逼着我自投羅網,然後和五哥一起落入你的圈套當中!”褚昕芮的脣角也彎起一個弧度,那笑容裡卻沒有任何的溫度,情緒之間更多蘊藏的就只是惱怒,“潯陽,你真當我是那麼好騙的嗎?要跟我鬥心機耍心眼,你還不夠格兒!”

“是啊,我承認我居心不良,至於到底要不要信,那就全看你自己的了。”褚潯陽始終不慍不火,含笑看着她。

這一刻褚昕芮的心裡是真的第一次將她痛恨到了極致。

以前看她和延陵君在一起的時候她會覺得不舒服,是直到了這一次,那種感覺纔開始無限放大。

這個丫頭,當真也是歹毒的很。

居然是到了這個地步還落井下石,要逼着她去送死。

褚昕芮眼中的焚燒着濃烈憤恨的情緒,就那麼死死、死死的瞪着褚潯陽,似是想要用這怒火將她徹底焚燒成灰燼。

褚潯陽卻是泰然處之,半點也沒當回事。

褚昕芮和她對視半晌,最終也還是無計可施的冷哼一聲,然後就轉身衝了出去。

“看着他,後院所有的守衛都調來這裡,把這個院子給我圍死了,天黑之前如果得不到我和五哥的消息——”褚昕芮道,邊走邊吩咐,“就把她殺了!”

她走的很快,衣裙在身後揚起,飄了老高。

兩個婢女一路小跑着跟,就連陳四都幾乎要跟不上她的步子。

“郡主!”陳四一面給院子裡的侍衛打手勢,命令他們招辦,一面追着褚昕芮的步子走。

“去備車!”褚昕芮卻沒等他問,已經吩咐道。

“郡主您要進宮?”陳四先是一喜,隨後又是一驚。

褚昕芮的那兩個婢女卻是急了,連忙驚呼道:“郡主,您三思啊!”

說着兩人就一左一右分別拽了她的衣袖跪了下去。

褚昕芮的去路被阻,止了步子,卻是森然發笑,居高臨下斜睨了兩人一眼,反問道:“三思什麼?現在還有本宮選擇的餘地嗎?”

說完就不再理會兩個丫頭的哀求,只對陳四道:“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去?”

陳四看着她臉上那種明明很端莊,卻怎麼都叫人覺得扭曲的面容,心中一時卻是百感交集——

“是!”明白了褚昕芮的用意,陳四便是心裡一熱,隆重的單膝點地行了大禮道:“屬下替小王爺謝過郡主的體諒!”

雖然是同父異母,但是隻就這樣看來,倒是不枉費小王爺對郡主疼惜了一場。

褚昕芮看着他眼中感激至深的神色,卻是唯有在心裡一再苦笑——

不是她有多仁義,而是一旦褚易簡出事,就算她能勉強保住了性命,可是有了這一次的案底,日後她在貴族圈子裡也會成爲一個異類。

與其去過那樣戰戰兢兢,在別人的歧視之下討生活的日子,是真的不如孤注一擲,去幫褚易簡一把——

哪怕是落魄江湖都好,最起碼——

褚易簡對她的兄妹之情是真的,有他在身邊,她也能過的安心一點兒。

陳四叩了個頭,起身就匆匆轉身去了前院。

褚昕芮回了自己的屋子,又重新換回了自己平時的裝束,整理好了就帶了兩個丫頭快步去了前院。

彼時陳四已經帶人將車馬準備得當。

“郡主,現在就走嗎?”陳四問道。

“事不宜遲,就走吧!”褚昕芮道,提了裙子,纔要踩着踮腳瞪上車,腦中卻是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揚眉對陳四使了個眼色道:“你去主院,叫人把父王移過來!”

陳四始料未及,聞言先是一愣,但隨後看到褚昕芮脣邊勾起的那一抹冷笑就恍然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心中難掩一絲喜色的趕忙答應去辦。

他的動作很快,片刻之後就將昏迷中全無知覺的“睿親王”扛了過來,當着下人的面,小心的安置在了馬車裡。

褚昕芮這纔跟着上了車。

睿王府的大門突然洞開,並且出來的陣仗還不小,一整隊的侍衛護衛着府裡主子的馬車出行。

躲在暗處的暗衛們立刻就警覺了起來。

“他們這是要做什麼?”

“這馬車應該是常寧郡主的。”

“怎麼辦?攔下嗎?”

“這——”

因爲沒有得到上封類似的指令,那領頭的就當場猶豫了,正在遲疑的時候,就聽護衛着馬車出來的陳四粗着嗓子大聲道:“都穩着點,從右側的巷子出,郡主着急進宮,都跟緊了。”

既然是要進宮,那就沒必要自作主張了。

“讓他們走,多帶幾個人跟着,如果他們真是進宮,那就不用管,如果不是——”略一斟酌,那領頭的冷靜的下了命令,說着橫手在頸邊拉了一下。

“是,屬下明白!”下頭的人領命,立刻應聲去辦。

這邊褚昕芮的馬車一離開,巷子裡就又恢復了一片靜謐祥和的氣息。

褚昕芮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待到拐過了兩條巷子,她忽而轉身掀開了窗簾,喚了陳四過來。

“郡主,您還有什麼吩咐?”陳四問道。

“有人盯着咱們的吧?來了多少人?”褚昕芮問道。

“大概——十二左右吧!”陳四並沒有四下張望,只就低聲的回。

褚昕芮抿着脣角思量了一下,突然又問:“有把握能拿下嗎?”

陳四一愣,一時間倒是沒有反應過來。

褚昕芮已經自顧說道:“他們身上應該會帶着聯絡用具,有多大的把握能拿下他們?”

陳四雖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心裡卻已經隱約有數,仔細的權衡了一下,就點頭道:“我們所有的精銳都提親撤出了王府,最近這段時間都是在王府的外圍待命,現在人就在後面跟着,拿下他們不成問題。”

“前面就是主街了,就在這裡動手,解決了他們之後,想辦法給王府周圍埋伏的暗衛傳一道密令,讓他們斬草除根,把睿親王府裡頭滯留的人手全部滅口,一個不留!”褚昕芮道,語氣平穩,卻帶了嗜血的凜冽。

兩個丫頭聽的都是頭皮發麻,用一種見鬼一樣的眼神看着她——

這個女人,從中秋那天開始,再到今天,她這這種舉動都實在是太可怕了,完全顛覆了她們這麼多年來對自己主子的認知。

曾經溫婉寧靜貴氣十足的常寧郡主,怎麼會是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可怕女人。

莫說是兩個婢女,就連陳四也都吃驚不小,也是吃愣了好一會兒。

“延陵君和褚潯陽,他們一個不讓五哥好過,一個又千方百計逼着本宮去死,難道就只許他們放火,而不準本宮點燈嗎”褚昕芮道,那語氣冷酷的近乎殘忍,“”本宮就是衝着褚潯陽去的,她不是不遺餘力的想要攛掇着本宮去自投羅網嗎?就怕是她沒命看着本宮倒黴就先得要死在她親祖父的屠刀之下。褚沛的兒孫,哪一個死了都不算冤枉!”

褚昕芮說完,就一把又將窗簾拉了下來,因爲不想面對兩個婢女那種陌生的眼神,她索性就眼不見爲淨的閉了眼。

橫豎都已經到了今天的這一步了,死一個褚潯陽,又算的了什麼?

而至於延陵君——

那便也叫他肝腸寸斷,生不如死吧!

馬車平穩的前行,褚昕芮的臉上一直都沒什麼表情,彷彿這就只是一趟尋常的出行,與往常無異。

兩個婢女坐在她對面,卻是惶惶不安,一面低頭使勁的攥着掌心讓自己冷靜,一面又不時的拿眼角的餘光去看褚昕芮。

睿王府離着皇宮的距離並不算近,平時按部就班的慢行,起碼得要將近一個時辰,這一天褚昕芮卻走的很快,只用了一個時辰,前面的皇宮就已經赫然在望。

“郡主!”陳四策馬從後面追上來。

褚昕芮動也沒動,只就問道:“怎樣了?”

“成了!”陳四道。

褚昕芮聽了,便是脣角彎起,滿意一笑,剛要說話,卻是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同時地面震顫,整個馬車都跟着劇烈一晃。

再下一刻,馬匹受驚,開始嘶鳴,想要奔逃。

“穩住,快穩住!”陳四大聲道,外面瞬間就亂成了一套。

方纔的聲響,褚昕芮能分辨的十分清楚,那是火藥爆裂時候發出的聲響。

想到情況未明的褚易簡,褚昕芮的一顆心就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也顧不得這馬車晃動不穩,直接就推開了車門,探頭看了出去。

前面富麗堂皇的宮殿羣赫然在望,因爲被高高的宮牆遮擋,並看不到裡面的具體情形,只是放眼看去,前面的整個宮門洞開,門口血流成河,躺到了無數御林軍和王府侍衛的屍首。

濃烈的血腥味兒撲鼻,輕歌和歡歌兩個都趕忙抽出帕子掩住口鼻,一眼也不敢多看。

褚昕芮強壓下胃裡翻騰的不適感,擡頭,卻見那宮牆之內的某一處濃煙滾滾沖天而起,隱約還夾帶着火光。

“是小王爺動手了!”陳四穩住坐下戰馬,沉聲道。

褚昕芮緊張的手心裡都是汗,用力的掐了下自己掌心不叫自己顯露慌亂的情緒來,吩咐道:“快,我們進宮!”

“是!”陳四答應着,幫忙把拉車的馬穩住,見那車伕吃力,乾脆就直接跳了車轅,親自駕車駛進了宮門。

彼時那整個宮裡都早就亂了套,宮婢內侍到處亂竄,御林軍則是一窩蜂一樣的朝着火藥爆破聲響起的皇帝寢宮圍攏。

是以褚昕芮的這一輛馬車倒也沒人攔截,任由她暢通無阻的連過數道宮門,直接駛進了後宮。

皇帝的寢宮那裡,是有人在他就寢的宮殿四周埋了火藥,並且分量不少,一經引燃,那整座宮殿就轟然坍塌,火光蔓延到旁邊相連的偏殿,皇帝的整個寢宮已然陷入一片火海當中。

四下裡到處都是或者惶恐或者痛苦的尖叫聲。

褚昕芮趕到的時候,就正好看到褚易簡負手而立站在那片濃煙火海之前,靜默的看着前面一片廢墟的宮殿。

因爲是背對着這邊,沒人能夠看到他臉上到底是何表情。

火光映照在他身上,給他一襲白色素袍上面鍍了一層金邊,一眼看去,都不似是在人間,反而像是已經飛昇隔離在塵世之外的一道剪影。

褚昕芮從車內探頭,看到他一切安好才稍稍放心,剛要下車,就聽到身後聲勢巨大的一片腳步逼近,伴隨着一人沙啞如是破風箱一樣的嗓音傳來,“怎麼了?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是皇帝的聲音!

他居然沒事!

褚昕芮頓時就手腳冰涼,略一遲疑,斜對面的小徑上皇帝已經在褚易安的親自陪同下帶着大批侍衛趕到。

“皇上!皇上不好了!好像是有人點了火藥,您的寢宮整個炸塌了!”樂水屁滾尿流的奔過來,直接就撲倒在地,顫抖不已道;“怎麼辦?怎麼辦啊?各位王爺過來探病,全都被困在裡面了,皇上!皇上!”

樂水是真的嚇壞了。

褚易清那些人過來的時候剛好皇帝有事去了前朝不在,然後這些所謂的“孝子賢孫”就都等在他的寢宮。

可是誰曾想卻會突然起了這樣的禍事!

皇帝聞言,便是腳下一個踉蹌,眼前一黑,險些暈死過去。

“皇上!”李瑞祥趕忙扶了他一把,又往他嘴裡塞了一粒丹藥。

皇帝緩了口氣,再睜開眼,看着眼前熊熊烈火,眼睛裡燃燒的火焰卻比這更可怕。

他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揪起了樂水,腮邊肌肉抽搐不已,一字一頓道:“是誰?是誰叫他們進宮來的?”

怎麼會這麼巧?他纔剛醒過來一個時辰,哪裡會那麼巧,他所有的兒子就都剛好趕着過來探病了?而且——

他還對此一無所知。

樂水滿臉的鼻涕眼淚,正不知道如何回話的時候,前面站在火海之外的褚易簡卻是已經轉身,緩緩的笑了,悵惘的淡聲笑道:“真遺憾,你居然不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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