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案後擡眸看過去,涼涼道:“說!”
“是!”那暗衛應聲,垂首看着地面道:“屬下剛剛得到的最新消息,昨日陛下派去潯陽城的探子半半路遇伏,被人給殺了!”
衆人俱是一愣。
褚潯陽幾乎是第一時間就下意識的擡眸朝褚琪炎看去。
褚琪炎的略略瞥過來一眼,和她的視線一撞,看到她眼中明顯戒備惱怒的情緒,本來就不怎麼好的心情就更是如同雪上加霜,在那一瞬間糟糕的一塌糊塗——
明知道彼此之間半分回頭逾越的餘地也沒有,可是每逢看到她眼睛裡的仇視,還是莫名覺得氣悶。
心思煩亂,褚琪炎就免不了失神了一瞬。
而那邊皇帝聽了這個消息,則是大爲震怒,一下子就拍案而起,神色冷厲道:“什麼?”
那是他派出去的暗衛,居然有人會有恃無恐,對他的暗衛公然下手?
“陛下派遣前去潯陽城的四個人,在途中被殺了。”那暗衛重複回道,這才悄悄的拿眼角的餘光去打量皇帝的眼色道:“屍體被當地的官府發現,已經——送回來了!”
皇帝站在那裡,脊背以一個略顯佝僂的姿勢默然站起,細看之下,卻能發現他的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腮邊肌肉抖動了半晌,皇帝方纔隱忍這脾氣,一字一頓道:“是什麼人做的?”
“不知道!”那暗衛回道:“沒拿到兇手,並且四人的屍首已被焚燬,是當地官府在附近發現了他們遺落的腰牌才察覺了他們的身份,將人給送了回來。”
不僅殺人,還焚屍?
皇帝的面容已經因爲憤怒而扭曲,蜷縮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捏緊,最後卻是一聲不吭的大步繞過桌案往殿外走去。
“陛下!”衆人嚇了一跳,趕忙起身去追。
“屍體在哪兒?殺人焚屍?他們好大的能耐,朕倒要看看,他們這是要掩藏什麼!”皇帝說道,話音未落,人已經到了殿外。
褚琪炎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褚易安坐在椅子上沒動,褚潯陽心急如焚的站起來,本來想要跟出去,卻又止了步子。
風邑的目光在衆人之間轉了轉,然後就挑眉遞給延陵君一個詢問的眼神。
延陵君則是看向了褚潯陽,見到對方的態度猶豫,就回頭衝風邑露出一個笑容道:“舅舅,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好!”風邑道,他倒是從善如流,直接就一撩袍角,和延陵君一道追着皇帝去了。
皇帝擺駕,殿內的宮女太監也都火急火燎的跟着走了,這會兒就只剩下褚潯陽和褚易安兩個人。
褚易安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臉上卻是沒有絲毫的情緒外露。
這是褚潯陽和褚琪楓身世出現變故之後褚潯陽頭次和他正面相對,進宮的路上,她幾次想要說什麼,但是每每面對對方卻都莫名心虛,不知道該是從和說起。
“父親!”猶豫再三,褚潯陽知道事情刻不容緩,咬着嘴脣略一思忖,就屈膝跪在了褚易安的面前。
她擡起頭,用了她此生所能表述出來的最爲懇切誠摯的目光直視對方的面孔,語氣清晰的開口道:“芯寶非常感激父親這些年來對我的養育之恩,可錯的終究也還是錯的,是我愧對父親這麼多年的照顧和寵愛,可是此事既然已經道破,那麼局勢也就勢必一發而不可收拾。父親,是我虧欠了你和哥哥的,現在——我請求您,不要再爲了此事介懷煩心,我和哥哥之間,我們都能理解您的任何決定!現在,已經容不得您再猶豫了。”
她的語氣堅定,神情卻是分爲忐忑。
褚易安稍稍垂眸看過來,看着面前自己付出了幾乎全部的心血撫育寵愛了整整十五年的女兒。
哪怕是到了今時今日的這一刻,看着這張臉,他都還覺得恍惚。
雖然事實擺在眼前,他的心裡已經有了明確的判斷,可是——
這十五年的感情和付出,卻是輕易撼動不了,怎麼想,眼前這一切的經歷,都像是一場醒不過來的浮華大夢。
“父親!”褚潯陽見他遲遲不肯表態,就不由的急了,膝行上前,扯了扯他的袍子,道:“在女兒的心裡,您永遠都是最疼愛我的那個父親,這一點,是窮盡一生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可就是因爲父親疼愛我,我才更不能看着您再因爲我而爲難。父親你也看到了,我已經找到了最合適不過的退路,就算——就算我離開了父親個哥哥身邊,我也能照顧好我自己,可是哥哥卻是一定不能有事的。父親,就算是芯寶請求您好嗎?無論如何,這一次您都要以哥哥爲重,咱們東宮滿門的榮辱性命,全部牽繫於此,是萬也不能出任何的差錯了。”
如果要逼着褚易安爲了保全她而放棄褚琪楓,那將會是他們兩個人在餘生之中共同的噩夢。
褚易安緊抿着脣角,始終一語不發。
其實自從兩人的身世問題出現轉折之後,他雖然沒有動過放棄褚潯陽的心思,但是心裡的側重點卻是明顯的出現了偏差。
褚琪楓是樑汐留下的最後血脈,即使他忽視他十幾年,卻是怎麼都不能看着他出事的。
而至於褚潯陽——
到底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兒,無心之中,也是怎麼都無法狠心割捨的。
心裡暗暗的嘆了口氣,褚易安起身的同時,順手將女兒扶起來。
他的目光從褚潯陽臉上移開,最終卻還說一句話也沒有說,錯過她身邊,當先一步走了出去。
褚潯陽並不是太拿得準他的心思,但這會兒卻也由不得她多想趕忙也是收攝心神,快步跟上。
那幾名暗衛遺體已經被用黑布裹了,擡到了皇帝的寢宮外面。
一場大火過後,幾個人都是面目全非,有風過時,甚至還能嗅到刺鼻的焦糊味道,聞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噁心感。
皇帝看在臺階上看下去,目光陰冷,滿臉都是噴薄欲出的憤怒。
他不說話,李瑞祥卻是熟知他心思的,側目就對樂水使了個眼色道:“馬上叫人去京兆府衙門,請一個經驗老道些的仵作過來。”
“是!”樂水應了,強壓下胃裡翻騰不已的不適感,轉身就走。
“不必了!”不想褚琪炎卻是驟然擡手攔住了他,對皇帝說道:“現在去京兆府衙門,這樣一來一去之間就得要差不多一個時辰,太耽誤時間了,這裡有暗衛和大夫,最不濟——”
他說着,便是冷然的一勾脣角,看向了延陵君,繼續道:“還有榮家公子在,想要查驗這幾人的真實死因不在話下!”
“南河王世子,請你慎言!”延陵君姑且還沒說什麼,風邑卻立刻板起臉來,不悅道:“這種事你要做便做,別找上君玉來!”
仵作這一行,屬於賤業,又是大大的不吉利,就是平民百姓,也都忌諱的很多。
褚琪炎聞言,也不覺尷尬,
延陵君卻是款步下了臺階,無所謂道:“不過就是舉手之勞,皇帝陛下有需要,我幫忙看了就是。”
說完,也不管其他人的態度,直接掏出帕子掩了口鼻,又從對面的花圃裡折了一段竹子下來,大致的撥弄着幾具焦屍瞧了瞧。
“表面看,傷口外翻,生前應該是有過劇烈的打鬥,然後兇手的殺人手法十分老練狠辣,每一刀下去沒容情,有些傷口深可見骨,這邊這具和右側那具,致命傷在喉部,剩下兩具,一個被刺穿胸腔,破損的應當是肺臟,另一個是腹部失血。”延陵君一邊隨意的走了一圈,一面已經下了定論。
說完,他便是將手中竹竿一扔,又折回了臺階上,站在了褚潯陽的身邊,“我能看到的就這麼多,皇帝陛下若是還有疑問,要開膛破肚再行查驗的話,那便就只能請您另請高明瞭。”
皇帝沒接茬,而是對立在臺街底下的暗衛遞了個眼色。
那暗衛隱晦的略一點頭,表示延陵君所言和他所瞭解的情況差不多,然後他就又從身邊一個隨從手裡接過一個黑色長條布包,捧着小心的遞送到皇帝的面前道:“這是在事發現場找到的,請陛下過目!”
皇帝以眼神示意他打開。
那人將布包打開,裡面放着的赫然就是一把已經被烤焦了的劍鞘。
烈火焚燒之下,上面一層黑灰,看不出原來的面目,那暗衛小心翼翼的將劍鞘翻過來,將其中一小截已經擦拭乾淨的部分展露在皇帝的面前。
一般的世家大族,都有在用具上雕刻家族圖騰的習慣,那劍鞘上的圖騰是一隻矯健的蒼狼,圖騰做的很小,不很顯眼,但是蒼狼背後的一彎新月卻顯得十分扎眼。
皇帝的目光剛往上面一落,頓時就勃然變色。
“這個圖騰,屬下找人辨識過了,如果不是有人可以做假,當是——”那暗衛回道,態度畢恭畢敬,儘量的小心,“這當是屬於前朝皇家密衛特有的標識。”
這把劍鞘的做工考究,而且明顯就不是新近打造,上面的很多雕紋都被摩擦的平滑了。
皇帝腮邊的肌肉抽搐,半晌,卻是連黑布帶劍鞘一把抓起來,砰地一聲砸在了褚易安的腳下,一面已經怒聲命令道:“去!馬上去東宮捉拿方氏,她敢反抗,格殺勿論!”
“是!”侍衛應聲去了。
皇帝這才餘怒未平的目光狠厲的再度看向了褚易安父女,道:“解釋!”
“一把劍鞘而已!”褚易安道,抖平了袍子,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面上表情卻是極爲鎮定,而不見絲毫的驚慌或介意,“就算真是出自前朝密衛之手,也不見得就是和蘭幽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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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拿住方氏的手腕,這就是口說無憑,可皇帝就是要這麼懷疑,卻也是誰都沒有辦法的。
“那麼巧,朕纔剛派了人去潯陽城找當年給她接生的穩婆,路上就被人劫殺了?”皇帝道,這會兒他自是任何人的任何話都聽不進去的,“你還是一口咬定了和她無關?除了她,你倒是給朕說說,還有第二個有理由和動機去做這樣的事了嗎?”
“父皇既然已經是認定了她,那麼隨後等她來了親自詢問就是,兒臣現在說什麼,只怕在您看來也都是狡辯了。”褚易安道,這個時候再和皇帝爭執,完全是白費脣舌。
皇帝的胸口起伏不定,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臉。
褚潯陽跪在褚易安身後,也是低眉順眼的一聲不吭。
皇帝的心中一片混亂,無數的念頭都在盤旋不止。
方氏的身份,褚易安是一早就知道的,當初就是兩人合力,一起騙了他。
如果方氏真的包藏禍心,褚易安這麼多年來就會真的毫無所察?這並不符合他對自己這個兒子的瞭解。
可如果褚易安是和她串通一氣的,那麼又是爲了什麼?
褚琪楓的身世有問題?他們是爲了培植繼承人來穩固地位?但是那個時候褚易安膝下已經有了褚琪暉了,他們犯得着這樣多此一舉嗎?
皇帝越想心裡就越是混亂,到了後面就隱隱開始覺得頭痛欲裂。
“陛下,外面風大,要不還是先進去吧!”李瑞祥試着問道。
皇帝現在也十分在意自己的身體,並不逞能,冷着臉就轉身往裡走,剛走了兩步,卻見遠處的御道上,褚琪楓風塵僕僕的趕了來。
褚潯陽見到他,就是心頭一緊——
她和褚易安進宮的時候適逢褚琪楓出去辦事,她還特意叫人對他封鎖了消息,就是爲了讓他避開這樣的場合。
不想他還是這麼快就趕來了。
褚琪楓來的很快,因爲一路上走的太急,喘息都有些不平。
見到褚潯陽望他,他的眼中便是閃過一絲明顯惱怒的情緒,直接越過褚潯陽,就衝皇帝追了過去,道:“陛下,琪楓有話要說!”
“哥——”褚潯陽被他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要去拉他,不想就在這一瞬間變故突生,竟是還沒等他拽住褚琪楓的袖子,倒是有人先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沉聲道:“小郡主,跟我走!”
彼時那裡站着的人不在少數,所有人卻都沒有這樣的防備。
那人是褚琪楓匆忙帶過來的幾個侍衛裡頭突然跳出來的,一把拽了褚潯陽,隨後手往腰際一摸,手中就對了一柄軟劍,二話不說就要衝破人羣往外闖。
皇帝回頭,一時間就有些反應不過來,而侍衛們已經蜂擁而上去阻攔了。
就在這時,前去東宮捉拿方氏的暗衛也匆匆折返,看到這邊的情況,遠遠的就扯嗓子嚷,“快攔下他們,方氏拘捕逃脫了,不能叫他們帶走潯陽郡主!”
方氏拘捕?那就表明了不打自招。
這樣一來,就相當於是在皇帝面前主動認罪了。
這個節骨眼上,她居然也不忘黑自己一把?叫人來帶她走?九重宮闕之中,這根本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便是孤注一擲,要把所有證據都指向自己了。
好!很好!
方氏的這一招,當真是很絕了!
自此以後,只要她不出面澄清,那麼這件事就是板上釘釘,下面再追查下去,一步一步,她褚潯陽的審視被懷疑,各種證據也會逐漸浮出水面,再就是百口莫辯了。方氏果然是敢想敢做,還真就把她推出來做了褚琪楓的擋箭牌了。
褚潯陽面上冷然一笑,心中卻是釋然——
這樣一來,褚琪楓便是安全了,只要皇帝把冒頭對準了她,只要是皇帝認定了她,那麼應該這件事就再無懸念了。
不管方氏的用心何其可惡,橫豎她的目的也是一樣,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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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有事,外面跑了一天,再加上昨晚沒睡好,腦子不夠使,就只有這麼多了,都不準抽我,我要讓你們討厭的方氏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