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煙微微皺眉。
對於柏蕊的性格，相處了那麼久的他，即便是前期不怎麼了解，後期發生了那麼多事，卻是一件件地刷新了他對於她本來的認知。
她要強、自信、果斷、有野心……但唯一致命的缺點卻是自私，所以極有可能在面對唐一心時說出剛纔那些話。
“自從我和淺淺在一起後，我的選擇一直都未變過。”他不想對唐一心刻意地表達什麼，感情的事本來就只與他和淺淺有關，之所以出言解釋，完全是因爲她是真心的關心着喬淺初，“我不知道十年對於別人來說意味着什麼，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對柏蕊，之前的確是愛過，但我和她的人生價值觀有很大不同，這也是我們最後沒有走到一起的原因。”
唐一心聽着，又是瞪了他一眼，但一顆心總算是歸回了原位，“阿初說她流產那天看到那個女人抱着你，以阿初那性格，我猜她都不會告訴你。你真的不該讓那個女人進樓南，你和她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誰知道會惹出多少是非來。”
穆南煙愣住了。
他腦子裡閃過了那天的情景……地上蜿蜒的血跡，大開的門，難道淺淺真的是因爲看見了那一幕之後受了刺激才流產的？穆南煙攥緊了拳頭，逼自己冷靜下來。
“她是樓南的股東，我之前欠她一個承諾，所以我現在不能讓她走，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私人原因夾雜在裡面。”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唐一心似乎在想着什麼，過了一會兒才應道：“我相信你，”她看了一眼樓梯口的方向，輕聲說道：“你是阿初的丈夫，我們都關心她，我相信你會做出最好的決定。你和阿初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現在重要的就是要讓她走過流產的陰影。”
穆南煙點點頭，和唐一心談話後大致也猜到張子善叫他去樓南是因爲什麼事。摸出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他明確的告訴他不會去律所了，發生的事就請他幫忙解決一下。
掛斷通話，還在律所的張子善心裡實在是叫苦不迭。他其實也不想打這通電話，柏蕊和人打架關他什麼事？要不是牽扯到唐一心，鬼才會理他。可是現在，穆南煙卻讓他來收拾這個爛攤子，這叫什麼事？
穆南煙本打算趁着喬淺初休息的時候，下樓給她買點書好打發打發時間。經唐一心這麼一打岔，他估計喬淺初應該也醒了。
她最近睡眠不好，還時常說夢話，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也始終緊緊蹙着，可能是因爲做了噩夢，她的身體有時會猛然抖一下，然後眼眶溼着醒過來，臉色慘白。
穆南煙擡起腿往病房走去。
窗外的天氣漸漸轉陰，看着像是要降溫了。
“你說誰？”病房裡的柏蕊調整好表情，作驚訝狀，“難道是說我？不知道是哪裡讓你誤會了，我和南煙……”
“我不想知道，”喬淺初的眼神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肚子，冷笑着打斷，“沉默不代表軟弱。唐一心賞了你幾拳？多欣喜若狂才能讓你這副模樣就出來耀武揚威？”一頓，喬淺初笑着擡頭，“柏小姐，不管你們曾經發生了什麼，也不管你現在準備發生什麼，我都希望你明白，我的忍讓和退步並不是你得寸進尺的資本。請你離開。”
柏蕊愣了一下，她以爲喬淺初的性子溫和好欺，據她的瞭解喬淺初甚至沒有因爲什麼事情和人紅過臉，沒想到……
“既然你挑明瞭說，我也明着告訴你好了，”柏蕊的笑容收了起來，“我不信奉什麼公平競爭，我曾經失去的東西讓我非常後悔，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都會搶回來。”
喬淺初沉默地低着頭。
門突然開了，穆南煙的臉出現在門後。
柏蕊一驚，抓緊了自己的手包。
“你出來。”穆南煙臉色陰沉地看着柏蕊，他少有這樣的表情。如果不是喬淺初還在養着，他在病房裡就忍不住發火了。
喬淺初擡起頭，看向穆南煙，又轉回了頭，躺了下去--有什麼話是她不能聽的？一定要出去說？
隨後她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不去想。
“等等，”穆南煙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止住了柏蕊正要出來的步伐，“說清楚。”
喬淺初的眼睛睜開了。
“說清楚……什麼？”柏蕊有些訕訕，她在喬淺初面前一直暗示穆南煙對她舊情難忘，穆南煙如果在這時候拆穿……那她以後還有什麼臉對喬淺初趾高氣揚？
“那天晚上你來我公寓樓下……”
“我們出去說吧。”柏蕊打斷道。
喬淺初閉了閉眼，聲音嘶啞地開口：“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等會，”穆南煙轉向她的時候，語氣顯然柔和許多，隨後他又轉向柏蕊，“你不想說也行，死纏爛打的確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但柏蕊，如果你再私自過來對我的妻子說出什麼不恰當的話，你大概可以試試碰到我底線是什麼後果。”
柏蕊的眼神一點一點熄滅了，開口：“你爲了她……你一定是故意這樣說的對不對？你以前都不捨得大聲兇我！”
喬淺初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不想再聽他們的過去有多甜蜜多令人難忘。頭有些疼，她擡手揉了揉，但心裡的傷口卻不是能用任何方法來緩解的。
穆南煙的餘光掃到喬淺初的動作，對柏蕊的怒氣已經上升到了喉嚨口。
柏蕊不知死活地繼續道：“你還記得嗎？我們在美國的時候，晚上你查資料查到晚了，我都會去你的教室裡找你……”
“我說過了！”穆南煙猛地爆發，“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愚蠢的過去！”
柏蕊瞪大了眼睛半晌說不出話。
穆南煙看着她一步一步前進，怒火幾乎燃到了柏蕊的身前，她恐懼地搖着頭。
逼到門邊，柏蕊靠着門，驚恐地看着穆南煙，“南煙你聽我說……”
“一切是你自己親手毀掉的，現在想起來了，覺得失去我這顆棋子之後過得並不是那麼順暢對嗎？”穆南煙想起淺淺和他的孩子、公寓樓下的糾纏、回國之後的施壓以及剛纔這個女人對淺淺的威脅……
“砰！”
耳邊響起巨大的一聲，柏蕊渾身一震，看向穆南煙拳頭落下的地方--只離她一釐米，門已經凹陷進去。
喬淺初緩緩坐了起來，看向這邊，沒有出聲阻止，也沒有詢問，靜靜地看着。
“我不是……我也很後悔……”柏蕊知道穆南煙下不了手打女人，忍不住哀求道：“我知道你受傷了，我爲我自己以前的愚蠢道歉真的……真的真的，你信我，我不會再來一次了，你不要賭氣去找別的女人好不好？”
“她不是別的女人，”穆南煙冷靜了下來，緩緩道：“現在對於我們來說，你纔是別的女人。”
柏蕊一震，久久無言，看着穆南煙，眼裡的情緒十分複雜。
喬淺初也是一驚，詫異地看向穆南煙，隨即收了視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既然他們曾經有過孩子，說明柏蕊也流過產，甚至還……有過背叛？
“柏蕊，”穆南煙收了手，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開口道：“你回美國吧。”
喬淺初的手驀地抓緊了牀單。
但她的驚訝遠不及柏蕊驚恐的萬分之一。
“我不要！”柏蕊立刻激動地叫了出來。
“我沒有權力控制你的去留，”穆南煙看着她，“但是樓南的股份，你拿着也沒用，不管你開出什麼價格，我都會全盤接受。”
喬淺初不由自主地緊張了一下，伸手將穆南煙的衣袖一扯，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穆南煙回頭給了喬淺初一個安慰的眼神。
喬淺初退縮了，躲開，手也縮了回去。
穆南煙又轉頭道：“怎麼樣？開價吧。”
柏蕊絕望地看着他們之間的互動，就算是她和穆南煙兩個感情最好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默契的感覺。而印象中的穆南煙也不會輕易動怒，除了……除了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但現在，卻因爲她威脅了喬淺初而勃然大怒……
不，柏蕊搖頭，她不想再想下去了。沒有什麼能抵得過他們的感情基礎，給她一段時間，她會讓穆南煙回來的。
“如果我……不想交出來呢。”柏蕊低着頭道。
“我有一千種辦法讓你交，現在選了最直接最客氣的那一種。”穆南煙立刻回道。
柏蕊一噎，她確實知道穆南煙的本事，她的軟肋和弱點，穆南煙全都一清二楚，讓她身敗名裂也只是動動嘴巴的事情。但是那又怎樣？穆南煙不會那麼做的，他不會做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事情。
但也不能惹急了，惹急了還真不好說。
“我給你百分之三。”柏蕊道。她手裡只有百分之八。
“你所擁有的百分之三，還是整個樓南的百分之三？”
“樓南。”
“價格。”
柏蕊沉默了一下，笑道：“你回到我身邊。”
穆南煙立刻看向柏蕊，目光如劍，喬淺初則緩緩擡頭，看向了穆南煙。
柏蕊突然笑了出來，“看我幹嘛？做不到就算了……”
穆南煙皺了皺眉頭，“說價格。”
“沒價格，只有條件。只要你回來，不要說百分之幾的股份，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柏蕊定定地看着穆南煙。
她沒想穆南煙會真的答應，但心裡到底還是存了幾絲念想--萬一，他只是和自己賭氣呢？借這個機會正好可以讓他回來，他也有臺階下，大家都體面，喬淺初也不是糾纏的人……
穆南煙轉身打開了門，“那就沒什麼好談了。”
柏蕊一震，看了他一眼。
喬淺初擡眼，正好看見了那個眼神--失落、壓抑、絕望……還有一絲絲希冀。
她收回眼神，木然地望着自己十指相扣的手。
柏蕊抿了抿脣，不多言，走了出去。
喬淺初隨着穆南煙關門的動作，心一緊--她現在不想談任何，只想休息。但她和穆南煙獨處，便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交談，甚至一個眼神，都可以傳遞許多訊息。
“嗒。”穆南煙扣上門，揹着喬淺初停頓了一會，才轉身。
喬淺初不語。
他緩緩走了過來，將喬淺初擁進了懷裡。
喬淺初稍稍動了動，就放棄了。
“淺淺，這是我們的孩子。”穆南煙低聲道，之後便再也沒有說過話。
喬淺初的眼淚在一瞬間涌了出來。
她知道穆南煙在說什麼--痛的不止是她。
穆南煙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觸感柔軟。
喬淺初咬牙，強迫自己忍着，眼淚砸到手背上，她不敢擡頭，怕被穆南煙看見自己在哭。但是這麼多天的壓抑和故作平靜，終於在這一刻開閘--止住如潮水般涌來的情緒，談何容易。
她發出了一聲嗚咽。
穆南煙的手一頓，立刻蹲了下來，看見了喬淺初滿是淚水的杏眼。
他愣住了，一時不知道怎麼辦。他第一次看見喬淺初這樣，有些手足無措。
喬淺初從嗚咽，到輕輕發出了抽泣，聲音像受傷的小獸。
穆南煙手忙腳亂地將她的眼淚擦掉，又涌了出來，彷彿燙手一般，他伸手夠到牀頭的紙，喬淺初推開了，壓抑地揪着牀道。
她痛得發抖，卻不是因爲外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