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馮桑桑，是在三天之後的馮安康的葬禮上。
馮桑桑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就像他們最後一次見到的馮安康一般。她眼睛底下一圈青黑，疲憊得彷彿沒有力氣再開口了。
顧雙棋幾乎包辦了所有馮安康的後事，出錢出力，葬禮辦的不算風光，但也絕對嚴謹，沒有錯處。
顧雙馨也來了，一看見馮桑桑，有些不滿但也沒有說什麼，走到了喬淺初的身邊。
“這算怎麼回事啊？幾天沒閤眼的是我哥啊！她一副要死要活沒睡好的樣子……”顧雙馨不滿地抱怨了幾句：“還真是冤家，我哥負責出錢出力，她負責不知所措和楚楚可憐……”
喬淺初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心疼顧雙棋，沒有責備。
唐一心戴着黑色的小花，走了過來，正好聽見她的最後一句，搖了搖頭，“你哥樂意。我已經想明白了，他愛你，就能容忍你的所有，你的膽怯和不足，他捨得讓你勞累，願意照顧到你的所有。如果他不愛你，你再優秀，也是孤芳自賞。”
“行啊你，失個戀跟詩人似的。”顧雙馨白了她一眼。
“從來就沒戀過好嗎？”唐一心也白了她一眼。
喬淺初靜靜地看着，沒參與她們的談話，但心裡仔細咀嚼了唐一心的話。
這場葬禮沒有音樂，沒有致辭，請的人都是馮桑桑和顧雙棋最親近的朋友。
“我們過去看看她。”喬淺初道，擡腳往馮桑桑的方向走去。
穆南煙站在不遠處和顧雙棋交談着什麼，眼神往這邊一掃，看見喬淺初的腳步移動，又看了一會兒才移開目光，餘光卻一直停留在那邊。
她走到了馮桑桑的身邊，坐了下來，轉頭朝她遞過了一個安慰的笑容。
“淺初。”馮桑桑伸出了手。
喬淺初將手放進了馮桑桑的掌心，輕輕一握，感受到了她的冰涼。
“你和穆南煙認識的時候，他就這麼護着你嗎？”馮桑桑開口，眼神卻定在了顧雙棋的身上。
喬淺初想了想道：“差不多。”
“雙棋也是，一直遷就我，幫我，從一開始到現在。可是現在他越是這樣，我越是不知道該怎麼……還他了。你和我不一樣，你有能力，有閃光點，有讓別人一輩子不轉移目光的資本，可是我沒有。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甚至比一般人還要平凡……”
“他愛的就是你的平凡。每個人身處的環境不同，性格不同，處事的方法也不同，這纔有了區別。假如人人都按照你說的標準來衡量爲什麼會愛一個人的話，那豈不是人人都變成了標準的模具。對吧？”喬淺初道。
馮桑桑苦笑着搖了搖頭，“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歡我的平凡了，那我要怎麼辦？我不能一直站在他的身後，享受他替我做的一切，安心地讓他替我擋掉那些風風雨雨。我如果能夠這樣，那也就不配他的愛。”
喬淺初盯着馮桑桑的眼睛看了很久，纔開口問道：“所以你決定了什麼，是嗎？”
馮桑桑輕輕點了點頭，動作輕得幾乎不能捕捉，但是十分堅定。
“你陪陪我，我一個人和他說，有些難。”馮桑桑站起了身。
喬淺初也站了起來，陪着她一直走到了顧雙棋的身邊。
穆南煙立刻停住了話頭，朝喬淺初伸出了手。
喬淺初將自己的手蜷進穆南煙的手掌裡，走了過去。
“雙棋，我有話和你說。”馮桑桑道。
顧雙棋轉頭愛憐地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馮桑桑吸了口氣，走了過去，直視他的眼睛道：“我想去b市進修英語口語，票已經訂好了，明天晚上的飛機。”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喬淺初也驚到了。她以爲馮桑桑的決定最多就是換家公司做自己擅長的事情，沒想到她要離開這座城市。
“你……”顧雙棋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張大了眼睛看着她。
“我……我已經決定了。麥合的辭職信昨天就已經寫好了，我不能一直依附你生活，我需要一份真正獨立的工作。雙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會變得……變得更加優秀，甚至我回來之後還能幫到你……好不好？”
顧雙棋無言地看着她。
馮桑桑侷促地捏了捏手，汗溼了整個手掌，她咬咬牙，硬着頭皮繼續說道：“翻譯是我最喜歡的事情了，你也知道。我想我應該可以試一試。”
“在這邊不可以試嗎？外教和輔導，你要的我就給你請，爲什麼要去b市？離這裡這麼遠，見面也變得麻煩。”顧雙棋有些慌了，他不明吧馮桑桑的意思，是要工作還是要分開。
“我想變得更好，才配得上你，才能站在你身邊。在這裡我永遠只能在你的保護下生活，公司不會看中我的能力。而是看中我是你的女朋友，想通過我在你這裡獲得利益。雙棋，你看看他們……”馮桑桑有些哽咽了，轉頭看向了雙手交握的喬淺初和穆南煙。
顧雙棋也轉頭看了一眼。
馮桑桑紅了眼眶，鼻尖也染上了微紅：“淺初也出去工作了，還有自己的工作室，她沒有靠南煙也能過得很好，他們之間……”
“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顧雙棋反駁。
“就算不是同一個城市，他們感情也不會變的！”馮桑桑激動地轉頭尋求幫助，“……因爲她有獨立的人格，她有自己擅長而且喜歡的事情！而我，我的全部重心就是你，我喜歡的事情就是和你在一起，我的世界裡只有你。那如果有一天你……”她說不下去了，這樣的假設想起來就十分可怕。
顧雙棋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轉頭看向喬淺初，又將目光移到穆南煙身上，示意他們說說話，幫幫自己。
穆南煙清了清嗓子。
顧雙棋立刻難怪期待地看着他。
“我覺得……”穆南煙開口，笑了：“她說得對。”
顧雙棋閉了閉眼，心想就不應該讓穆南煙來支援，這是幫他還是害他！
“雙棋，”喬淺初也開口了：“我想出去工作時，南煙心裡肯定也不同意，但他支持了我，事實證明只要協調好，不會影響到什麼。”
穆南煙看了喬淺初一眼，握了握她的手。
顧雙棋沉默了一下。
馮桑桑擦了擦眼淚，擡頭道：“又哭了……不好意思。雙棋，我不會去太久的，而且一有時間就會回來看你，真的，我保證。”
顧雙棋沉默了很久。
周圍已經沒有什麼朋友了，大家該散的也散了，剩下的只有最親近的幾個。唐一心看着這邊的氣氛不對，也走了過來。
半晌，顧雙棋開口道：“行，你都這樣說了，再攔着你顯得我小氣。”
馮桑桑走了過去，拉着顧雙棋的手，有些委屈。
“好了……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你想變得更好，那就努力吧。”顧雙棋將她擁住了，摸了摸她的頭髮。
馮桑桑反手將顧雙棋擁住了。
唐一心腳步一頓，轉向了喬淺初，看見這樣的畫面，心裡到底還是有些難受的。
“還好你比較乖，不然哭的就是我了，”穆南煙轉頭調笑：“只是苦了雙棋，得熬上一段時間了。”
喬淺初嗔了他一眼。
“喂，你們這些秀恩愛秀得讓我沒地兒走了啊！”唐一心不滿地叫喚了起來：“單身狗到底要不要活了！”
“單身？”喬淺初頗有深意地看了唐一心一眼。
唐一心想到了什麼，臉色立刻一紅，勉強爭辯道：“不然呢，藏了個男人不讓你知道啊？”
“我覺得很有可能。”喬淺初道。
唐一心一咬牙，瞪了喬淺初一眼。
馮桑桑在顧雙棋的懷裡動了動，掙了開來，走到了喬淺初和唐一心的面前。
唐一心衝她笑了笑：“你別聽她亂說，我現在無慾一身輕，愛來愛去的都是你們這些凡人做的事，我就負責練練仙丹什麼的……”
馮桑桑一笑，往前一步將唐一心抱住了。
唐一心話頭一頓，沒了聲音。
“一心，我知道你值得很好的男人，你一定會有人真心疼愛的。”
唐一心默然，伸手回抱了她。
“明天不用來送我了，今天就算是告別了，只是去個一兩年的，很快就回來了。”馮桑桑繼續道。
唐一心點了點頭。
馮桑桑離開了她的身前，轉向了喬淺初。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喬淺初會不會接受她的擁抱，萬一她覺得兩個人的關係還沒有好到可以擁抱呢？喬淺初在她看來幾乎是有些神聖的，她怕觸碰，但又嚐嚐因爲那種笑容而感到安心。
喬淺初突然笑着張開了手。
馮桑桑一愣，高興地將她抱住了。
“淺初，謝謝你做的一切。”
喬淺初低聲道：“好好生活。”
“我會的……爸爸已經去世了，我不會讓媽媽過苦日子。”
喬淺初緊了緊手裡的力量，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曾經她也是這樣需要別人安慰開導的人，現在已經能夠給別人力量，安慰和開導別人了……她轉頭看了看穆南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