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裡出來時,喬淺初手心已經汗溼。她一直壓抑着自己,終於在這一刻爆發,暢然卻也悵然。
很多時候她不明白柏蕊的出現會帶給她什麼樣的變化,但她知道如果沒有身邊的這羣人,可能現在只能終日活在恨意當中。
她反手關上了門,護士進去了,柏蕊怒吼着將她們驅逐。
擡眼對上了穆南煙,她知道剛纔的話,他都聽見了。
穆南煙擡手撩了她耳邊的發,開口道:“走吧。”他也釋然。他不確定淺淺會被困在這事情事情當中多久,在她出來前,他做的只能是陪伴。好在她終於徹底出來,這次之後,應該不會再有波瀾。
他們上了車,開始往回程的路上駛去。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喬淺初低頭,看見屏幕上是唐一心來電,接了起來。
“你在哪兒?來陪我逛商場啊!給寶寶買東西!”唐一心道:“這裡是婦女的天地,我一個人走裡面有點怕怕……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步入已婚行列。”
喬淺初笑了起來,轉頭看了看穆南煙。
穆南煙無奈開口:“在哪兒?我送你去。”自從唐一心那牲口搬到隔壁,他和淺淺單獨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少,待會需要致電蘇季青帶給他最誠摯的問候了。
喬淺初道:“好,我現在過來。”掛了電話。
驅車到了商場,喬淺初在窗口探頭吻了穆南煙的臉頰。
“就這樣?”穆南煙皺眉不悅。
喬淺初餘光看了周圍,迅速在他脣上一吻,立刻揮了揮手,避免讓自己耳根發紅給穆南煙看見,率先轉身離開。
穆南煙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一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纔開動了車子。
唐一心已經在冰淇淋店裡等了很久,一見喬淺初便跳了起來。
“你騎烏龜來的啊?”她抱怨道,“這麼久……”
“你沒在,只能騎烏龜了。”喬淺初惋惜道。
“啊你這小蹄子!嘶……”唐一心衝上去就將全身的力量都壓在了喬遷出道身上。
喬淺初也不動作,等着她離開。
果然唐一心只是一壓,隨後就將力道減輕了,八卦了起來。
“誒,這兩天張子善都沒有去上班對吧?”唐一心說着,用胳膊肘碰了碰喬淺初的手臂。
“不知道。”喬淺初道,“南煙沒有和我這些。”
“我和你說啊!剛纔我給他打電話,居然是伍可君接的。說是張子善昨晚喝醉酒摔了一跤,她一直陪在他身邊照顧。他丫的運氣這麼好,有這麼個大美女看上,卻還愁眉苦臉跟吞了蒼蠅一樣。”
兩人乘坐扶梯往上到了二樓。這一樓全是母嬰店,一眼掃過去,全是滿滿的粉紅色,看得唐一心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
不等喬淺初開口回答她剛纔的問題,她拖着喬淺初的手往最順眼的一家店大步邁過去了。
喬淺初跟在她身後,無奈地看着她笑,“你慢點走,要是被蘇季青看見了,下次就不讓你單獨出門了。”
這句話對於唐一心來說果然有用。她條件反射性地放慢了步子,轉過頭來,皮笑肉不笑地對着喬淺初咬牙切齒道:“這裡就我和你兩個人,要是被他知道的話就只有一個可能性。”說着,她兩步並作一步地走過來,伸出手作勢要掐喬淺初的脖子。
喬淺初笑着往後一退,抓住了唐一心的手。
“一心。”喬淺初手上的動作一頓,突然叫她。
“幹嘛?”唐一心的眼珠轉了轉,眼瞅着喬淺初的肚子,本想撓她癢癢,想了想還是作罷。
喬淺初將唐一心的手拉下來,微擡下巴朝着某個方向問道:“你看那個人是不是幼晴?”
唐一心聽着,側臉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這一看就認了出來,“還真是……不過她來母嬰專區幹什麼?”她好奇地摸了摸下巴,然後明瞭,“我去,這麼有心,居然要給你買禮物啊。”
喬淺初皺了皺眉,開口道:“她前不久才送了我禮物。”如果這東西不是買來送人的話,那麼會是什麼?
她這麼想着,目光不自覺地就朝她的那邊望了過去--幼晴臉上的微笑以及和店員交談時的笑容,和某個影子慢慢重疊在了一起。
“我們在這裡猜什麼猜,直接走過去問問她不就得了。”唐一心乾脆地道,然後不管不顧地拉起喬淺初的手就往前走。
巫幼晴正在看一件粉紅色的嬰兒衣服,很小很小的一件,應該是給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穿的。她看得很認真,嘴角一直都往上翹着,眼神柔和,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緒般,抽離不開。
“巫幼晴。”唐一心走上前,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哈哈笑道:“你自己一個人逛母嬰區幹什麼呢?”
喬淺初站在巫幼晴斜前方,低眼看着巫幼晴手上的衣服。
唐一心的動作很輕,但巫幼晴剛纔一直都在發呆,還是冷不丁地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
她的手一抖,手裡拿着的小衣架已經脫手,眼看着就要落在地板上,卻被她眼疾手快地一撈給接住了。
她呼出口氣,轉過身來,看了看唐一心,最終目光定在喬淺初身上,笑道:“好巧,你們也是來這邊買東西的嗎?”
“是啊,我們剛到。”唐一心接話道。說着指了指巫幼晴手上的東西,眨了眨眼,“你偷偷地看這些,難道又是想要買禮物送給阿初嗎?”
巫幼晴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隨即她笑了一下,點點頭說:“還真是被你猜中了。本來想瞞着你們,買兩套東西給你們送過去,想不到在這裡碰着了。”她話說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抱歉地對喬淺初開口道:“我今天陪不了你們了,我和我老公約了一起吃飯,時間快到了,我還要趕過去。”
喬淺初擡手揮了揮,瞭然地笑着道:“你去吧,我們下次再約時間。”
等巫幼晴走後,唐一心砸了砸嘴走到喬淺初身邊,心裡說不清剛纔是種什麼感覺,“我怎麼覺得巫幼晴今天怪怪的?”
喬淺初微嘆口氣,望向巫幼晴離開的方向,沒有應答。
這邊,巫幼晴坐了電梯直接到地下車庫取車。她開車出了車庫,瞟了一眼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機,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拿起來撥通了她心裡最在意的那個號碼。
申季揚的手機沒有設彩鈴,只有最簡單的嘟嘟聲。
巫幼晴數着等待音,一直到第五下才從聽筒裡面聽到了申季揚那低沉有力的聲音。他問她:“怎麼了?”
一直以來,她每次給他打電話,得到的第一句話不外乎是“怎麼了”,“有事嗎”,“幹嘛”。但是這話只有在今天,尤其刺耳。他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似在等巫幼晴這邊的迴應。
巫幼晴的視線往下,看向了自己的肚子。只一瞬,她便擡眼注意着前方的路況,輕聲開口道:“今晚回家吃飯好嗎?”
申季揚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聽筒裡面傳來了斷斷續續很小聲的紙張翻頁的聲音。她聽見他說:“我今晚要加班。”
“申季揚,我們談一談。我覺得我們是時候該談一談了。”巫幼晴加重了語氣。
聽筒裡面又是一頓,最後傳來了他的聲音,“好,我會在晚飯的時間趕回來。”
巫幼晴心下一鬆,“恩”了一聲後,掛斷了電話。
她哪兒都沒去,按照以往的習慣去超市買了申季揚愛吃的菜和水果回到家準備。將菜全都洗好切好,她看了一眼時間,才發現時間真的過得好慢,只能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節目。大概是節目太無聊了,她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她看了一下表,已經晚上七點了。最近總是很嗜睡,常常一覺就要睡掉好幾個小時。她坐起身來,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申季揚沒有回來。
她嘆了口氣,撥了一個電話給他。
這次他接的很快,還沒等她這邊開口,他搶先說道:“工作上的事情太多了,我現在走不開。你先吃飯吧,等我忙完了回來談。”
“辦公室裡面會有風聲嗎?”巫幼晴突然開口問,嘴角扯出了一個諷刺的弧度,但諷刺過後心裡卻漫上了一陣陣的苦澀。
“幼晴……”申季揚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還沒等他說出下一句話,通話卻莫名其妙地中斷了。
巫幼晴捏着手機怔愣了半晌,隨即將它扔在沙發上,穿了拖鞋走進臥室換衣服。她也不知道今晚的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執拗,會突然有了即便魚死網破也要說清楚的勇氣。
換好衣服,她隨手拿過手提包,拿了手機便往電梯口走去。
她開着車,外面黑漆漆地一片。風從車窗的縫隙裡灌進來,即便是在夏夜裡,也讓人感覺到涼颼颼的。
看來今晚是要下暴雨了。
還沒趕到那個地方,暴雨就來了。巫幼晴一踩油門,將車速提到了一百二十碼,闖過一個又一個的紅燈……
申季揚,申季揚……
她拿出手機,再次撥打了一個電話給他。
“幼晴,我馬上就回來了。”申季揚接了電話,沉默片刻,低低地在聽筒那邊說道。
巫幼晴擡眼看着前方已經能瞧見的建築輪廓,眸子一暗,說道:“申季揚,你從來都沒喜歡過我對不對?你喜歡的人一直都不是我。”既然不是她的話,當初爲什麼又要答應她的告白。
又是沉默。
巫幼晴輕輕地笑了一下,似乎是已經明白了申季揚的答案,徑直掛了電話。
這時,她的目的地也已經到了。她從後車座拿了一把傘,打開車門下了車。
暴雨來得很急,夜風又大又冷。她撐着傘一步步地朝那個並不陌生的小區走去,才一會兒,身上的衣服就被飄過來的雨滴給打了全溼。
進電梯的時候,巫幼晴的樣子已經有了幾分狼狽——脣色蒼白,黑髮粘在臉頰上,髮尾的末梢還滴着水珠。
電梯門一開,她右轉彎,一直走到最裡面的那道門面前停下。
“叮咚——”她按響了門鈴。
“誰啊?”巫懷柔的聲音從門裡面響了起來,甜而清冽。緊接着是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一直到門口止住。
巫幼晴捏緊了手裡拿着的雨傘,眼神平靜地盯着貓眼的位置——她知道,巫懷柔開門前,肯定會先從貓眼裡面看一下來人是誰。
“姐?”巫懷柔突然失聲叫了出來,見她這副不對勁的樣子,忙把門給拉開了,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怎麼來了?外面下那麼大的雨。”隨即臉色有微微的尷尬。
巫幼晴抿了一下脣,開口問道:“申季揚呢?”這句話說完,她低頭瞟到了鞋櫃上的男式皮鞋,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卻立刻被她穩住了——可能是剛纔淋了雨又加上吹了風,所以身體有些受涼。
“他……”巫懷柔垂下了眸子,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
“我不想像個怨婦一樣站在門口撕心裂肺地叫他名字,我知道他在這裡。你叫他出來,我有話要對他說。”當謊言一次次地被戳穿,熱情一次次被澆滅,這場婚姻到底還有無繼續勉強維繫的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