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雙馨辭職了。
不是口頭說說而已，而是接下來的幾天，真的再沒有出現在工作室裡。從前熱鬧的工作室瞬間冷清了不少，沒有顧雙馨唧唧喳喳的笑鬧聲，空氣都更加凝滯了。
喬淺初推門進工作室的時候，江承北坐在桌子後頭閉目養神，眉頭微蹙。
她看了他一眼，轉身又走出了工作室，拿出了手機。
動了動手指，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了起來。
“喂。”喬淺初開口。
顧雙馨失望的聲音在那頭響起：“啊……是你啊。”
“你希望是誰？”喬淺初笑道。
顧雙馨扁了扁嘴--她自己倒是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怎麼就那麼衝動呢？這毛病不改，她得吃一輩子的虧啊……當下心是死了，一衝動把話給說了，這麼多天也只好待在家裡爲自己說出的話負責……不過江承北那傢伙居然真的一個電話都不打！
“你別逗我了，煩着呢。”顧雙馨沒精打采道。
“我以爲你只是鬧小性子，過幾天就會回來。”喬淺初開口道。
顧雙馨咬牙--她也想啊，但是辭職都說出口了，現在還怎麼回去？死要面子活受罪……
喬淺初明白她的心思，笑了起來：“行了，氣消了就回來吧。”她看得出來江承北不是完全不在乎的，這兩人的事情，也許還真的難說。只是這麼久了，她不知道她離開他們視線之後，江承北和顧雙馨都發生了什麼，所以也不能胡亂作猜想。
“阿初。”顧雙馨突然道。
“嗯。”喬淺初應着。
“你說我還要不要繼續啊？”顧雙馨苦惱地一把將枕頭拽了起來悶在了自己的臉上，開口道：“我從小到大真的沒有遇到這麼困難的事情……人生就栽這兒了。我可是一點希望都看不見，做了很多，也厚着臉皮說了很多，但是一點效果也沒有。他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幾乎就當我不存在。我就僵在這兒什麼都做不了，下不來臺，也上不去--怎麼辦？”
喬淺初開口道：“你還喜歡嗎？”
“喜歡。”顧雙馨脫口而出，自己都被自己的速度嚇了一跳。
她不知道自己的執念居然已經這麼深了，對這種問題已經有了本能的反應……臉一紅，嘴脣抿着，不說話了。
“喜歡，你忍得住不繼續嗎？”喬淺初繼續笑。
“……啊！混蛋！”顧雙馨叫了起來：“你還是人嗎！我現在是情傷啊！情傷！你還往我傷口上撒鹽……”喬淺初說的一點都沒錯，她就是捨不得放手，沒辦法停止，所以纔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就是因爲說中了事實而她無力反駁，才更加惱羞成怒。
喬淺初還要開口說什麼，工作室的門突然開了。
江承北走了出來，迎着陽光一直走到了喬淺初的身邊。
喬淺初收了笑容，擡眼看他。
江承北動了動嘴脣，略有猶豫，但還是將話說了出來：“她在哪？”不管原因是什麼，顧雙馨爲工作室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大家都看得見，要走也是他走，輪不到顧雙馨。
顧雙馨在電話那頭好像聽見了江承北的聲音，疑惑道：“你們在一起啊？”隨即又是一陣失落--她一走，江承北當然可以和喬淺初獨處，大概會很開心吧……
“你在哪？”喬淺初開口問道。
“我？我在家啊，還能在哪。”顧雙馨嘆氣，失落地在牀上翻滾了一下。
“在家。”她擡頭對着江承北道。
江承北點了點頭道：“我去找她談談，勸她回來。”說着他轉身離開。
“你在和我說話嗎？”顧雙馨開口問道，隨即想到了什麼，道：“算了，你們聊吧，我不打擾了……
她將電話一掛一扔，整個人都埋頭進了被子裡，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準哭……哭什麼哭。”顧雙馨低聲道。
眼淚卻在同一時間流了出來。
她惡狠狠地將臉一擦，咬着牙忍着。
半個小時之後，顧家的門鈴響了起來。
顧雙馨已經昏昏沉沉地睡去了，門鈴響了一會兒，保姆去開了門。
隨後顧雙馨的臥室門被敲響了。
“怎麼了？”顧雙馨從牀上坐了起來，迷迷糊糊地開了門——剛哭累了便睡過去了，眼睛到現在還是腫着的。
“找您的。”保姆道，隨即轉身下樓。
顧雙馨詫異地邁開腿往樓下走，邊走邊嘟喃：“找我？這個時間點找我幹什麼……誰擾人清夢……”話頭一止，她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那個人。
清瘦高挑，立在門邊等着，初秋還是穿着短袖，袖子下隱隱露出一截和手臂膚色不同的白皙皮膚，五官明朗逼人。
她當然再清楚不過這樣的感覺，從第一次看見江承北開始之後的每一次，心臟都會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失控。
隨後她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江承北來找她了？好開心！
江承北來找她了？啊！真的來了……她還穿着睡衣，腫着眼睛，完全素顏……
顧雙馨拔腿就跑。
“喂。”江承北的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等我五分鐘！”顧雙馨揮了揮手道。
她衝進房間裡，用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衣服，洗了臉，看了看鏡子裡腫了好大的眼睛，沒時間處理這個了，只能粗略地塗了一下打底，讓自己看起來好些。猶豫之後纔開門，往樓下走去。
這一次她走得小心翼翼，忐忑而驚喜。
江承北已經坐在沙發上了，聽見腳步聲之後轉頭，一眼看見的就是顧雙馨的眼睛。
兩人一時間都有些尷尬。
“你哭了？”江承北愣神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顧雙馨幾乎想拿刀剁了面前的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有。”顧雙馨沒好氣道。
“你眼睛腫了。”江承北道。
顧雙馨忍了忍——江承北向來就是這樣的性子，不遮掩不避諱，一直以來也都只會替一個人着想，只可惜那個人不是她。
“行，我哭了，怎麼了吧。”顧雙馨一屁股坐在了江承北的旁邊，瞪着眼睛道。
“回去吧。”江承北突然開口。
顧雙馨被這猝不及防的話題轉換給驚到，愣神之後便是壓抑不住的欣喜，笑了起來：“你專門來找我，讓我回去的？”
江承北看着她的笑容，點了點頭。
顧雙馨開心得幾乎要歡呼起來了，點頭道：“既然你都這麼誠心了哈哈哈……”小孩子脾性，歡笑怒罵絲毫不掩飾。
江承北看着她，鬆了口氣。他知道顧雙馨需要一個臺階，那麼他呢？他需要什麼？
他自己已經不知道了。他給了顧雙馨這個臺階，之後又要怎麼面對和處理顧雙馨對他的情感。一味地躲避之後造成了現在的局面和結果，他不能再什麼都不做了。
“回去了之後，不要再給我準備飲料和午餐了。”江承北繼續道。
顧雙馨的表情一滯，擡頭望他，“你說什麼？”什麼意思？不要再接近他了？還是……她去了，他離開？
心從雲端跌進谷底。
“不要再爲我做那麼多的事情，我不值得。”江承北開口道。
顧雙馨抿脣，伸手拿起沙發上的枕頭砸了過去。
江承北不躲，枕頭砸到了他的下巴，顧雙馨又立刻站了起來，走了過來看了看他，確定沒事之後才生氣道：“你幹嘛不躲？”
“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江承北沒有將話題移開。
“我不談!”顧雙馨扭頭拒絕——她不想要讓最後一絲希望都從手裡溜走，開誠佈公地談了，她是不是就徹底沒有機會接近他了？
“坦白說，我現在心裡還是裝着別人，你也知道那人是誰。”
“不聽！”顧雙馨伸手捂住了耳朵，但是江承北的話還是一字不落地衝進了她的耳朵。
“……我覺得這一輩子碰上了，沒有得到，始終是個遺憾，我會記很久，念念不忘很久很久。”
顧雙馨捂着耳朵，紅了眼眶——他今天就是來這裡對着她剖白自己有多喜歡別人嗎？
“她太好了，所以這個忘記的過程可能會很長，很艱難，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不理解！我……什麼？”顧雙馨緩緩鬆動了自己的手臂，轉頭看向江承北。
他說了什麼？他說他要……忘記？
江承北坦然地看着她，看見了她紅腫的眼眶，心裡也有一絲異樣。
“我沒有辦法給你迴應，因爲我不知道結果，不能做這麼不負責任的事情，你明白嗎？”
“身邊的人要換，很簡單。但是心裡的人要換，很難。你明白嗎？”
“但是如果你願意陪我一起熬過這個過程，一起等……”
顧雙馨的手緩緩放下來了，怔怔地看着江承北，在將他話裡的意思一點一點理解清楚之後，不等他說完便衝口而出：“我願意！”她怎麼可能不願意。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我自己也不清楚這個時限是多久。”江承北道。
“我想清楚了，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我陪你一起等!”幼稚的話照樣不加修飾地衝口而出。
她眼睛發亮，盯着江承北看了許久，整個世界都明亮了不少。
江承北在她的注視下，良久，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