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了進來，穆南煙離開之前已經將窗簾拉上，喬淺初果然多睡了好幾個小時。
她伸手去摸手機，已經是十點鐘。她有些懊惱自己睡了這麼久——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出房門，一眼便看見了壓在桌上的小紙條，伸手拿了，看見上面交代吃的字樣。她將紙條收了，轉身走進了臥室，放進了自己放置紙條和重要文件的抽屜裡，發現裡面的紙條已經堆滿了整個抽屜，一愣。
她伸手拿出了幾張。
“吃早飯。”
“穆太太，外套裡要加毛衣。”
“記得打電話。”
一張兩張三張……無數張。南煙從來沒有寫過日期，隨手在紙條上寫的這些內容，也都是日常她容易忘記的瑣事。好幾次她都看笑了，打電話給他，取笑他將自己當成了剛進幼稚園還來不及擦眼淚鼻涕的小孩，穆南煙也笑，不語。
她笑着將紙條全都放進了抽屜，疊好，心裡溢滿的感動久久都沒有散去，轉身走進了廚房。
門鈴響了起來，隨後便是大力的拍門聲。
“喬——淺——初！”唐一心拖長了音調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似乎還有哈欠聲。
喬淺初將手裡的東西吃完了，不管唐一心在門口怎麼抓狂，洗了手之後，纔去開了門。
門一開，唐一心的眼神就移到喬淺初的肚子上，開口道：“這麼慢！我以爲你在裡面生了個孩子。”
“叫那麼悽慘，我以爲你在外面生了。”喬淺初笑道。
唐一心伸手來打，喬淺初躲過，笑着轉身走進了客廳，往廚房邁步。
“你今天干嘛？穆南煙也不在啊。”唐一心四處打量了一下，放下心來。
“做吃的。”喬淺初道。
“你們……”唐一心猶豫了一下，問了出來：“決定重新辦婚禮了？”
喬淺初手上的動作一頓，“嗯，就是下星期。”
“我知道，穆南煙已經來不經意地得瑟過了！”唐一心大叫着，加重了那個“不經意”。
喬淺初笑了起來。
唐一心感嘆了一會兒，開口道：“真好啊……”
喬淺初心裡一動，沒有說話。
“你剛吃午飯？”唐一心探頭進來，看見了蒸籠裡還有些小籠包，立刻伸手拿了放進嘴裡。
喬淺初道：“剛起。”
“蘇季青一大早就走了，我在你這裡蹭晚飯啊。”唐一心開口道，先給了喬淺初一個預告。
“今天是南煙生日。”喬淺初突然道，也給了唐一心一個預告。
唐一心噎住了，順了半天氣纔開口：“我……去！今天他生日？他還有生日？”
喬淺初笑了起來。
唐一心搖着頭嘖嘖出聲，“潛意識裡覺得他就是修煉千年的老妖怪，嘖嘖……那我自己回家吃了，我這種自帶光明罩的燈泡，最近老是被他笑裡帶刀的眼神剜來剜去的……”
喬淺初笑得更厲害了。
唐一心站在門口道：“你準備做什麼？我學學，等蘇季青生日的時候也可以給他個驚喜。”
“先煲湯，傍晚再做。”喬淺初將食材都準備好了，拿出砂鍋放在架上，準備好了之後便帶着唐一心轉身離開。
唐一心蹦躂上了沙發，側身躺着，避免壓到自己的肚子，開口道：“你覺得我肚子裡的是個男孩還是女孩？蘇季青說是個男孩，因爲我總跳也沒關係。”
“都有可能。”喬淺初斜眼看了看她的肚子，開口道：“男孩，或者像你的女孩。”
唐一心伸手抓起一旁的靠墊，作勢要扔過來，但是看喬淺初笑得燦爛，瞪了她一眼然後作罷。
喬淺初笑着，心裡突然有些感動——一心並不是表面上看着那麼大大咧咧，從她懷孕之後，之前經常玩笑的動作一心都不會再做。
“我覺得你的應該是個女孩。”唐一心瞄了喬淺初的肚子一眼，再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突然嘆了口氣，“男孩女孩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肚子裡的是個胖子……”
“一天七頓，你還指望生出一副骨架來嗎。”喬淺初涼聲道。
唐一心忍了忍，“……我真想把你孩子都打出來。”
喬淺初笑了起來，隨即唐一心自己一愣，也笑了起來。
“我困了。”唐一心打了個哈欠道。
喬淺初沒有理會她，自己拿起了書，很久之後，聽見了從沙發另一端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
她起身，看着唐一心明顯已經昏睡過去的睡顏，有些不可思議——想睡就睡……這真的是一個孕婦嗎？
無奈地嘆了口氣，起身去房間裡拿了被子給唐一心蓋上，將被角壓進她的下巴。
唐一心被弄得癢了，動了動，隨即繼續沉睡。
喬淺初縮進了沙發的一角，安靜地看起了書。
時鐘走動的聲音依然繼續，指針移動的位置也越來越偏移……
唐一心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睡迷糊了，看着窗外有些暗下來的天色，愣了愣，擡頭看對面的沙發上已經沒有人。
“阿初。”唐一心開口喊道，聽見了廚房裡的響動。
她走了過去，看見了喬淺初已經將蛋糕的最後一道工序都完成了，手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蠟燭。
“這什麼？”唐一心剛睡醒的聲音還有些嘶啞。
“蠟燭。”喬淺初開口道。
“蠟燭？”唐一心好奇地伸手彈了彈那個蠟燭，“這裡顯示的是歲數嗎？你怕他傷心，寫了個‘一’？”
喬淺初笑了起來，搖頭，轉身看向窗外，“蘇季青好像回來了。”
唐一心立刻揮手轉身，“我過去看看。”說着往外奔去。
喬淺初這才安靜下來，繼續做手裡的東西。
此時，穆南煙的車子正在加速往回家的路上趕。
他伸手拿起了電話，塞了耳機，撥通了喬淺初的號碼，很久都沒有人接聽。
他摘下耳機，又提高了車速。
半個小時之後，車子停在了別墅的門口。
穆南煙下車，擡眼看着別墅裡，突然一滯——沒有燈光。
手機無人接聽、房間裡沒有燈光……是在睡，還是出門了？還是……
穆南菸嘴脣一抿，立刻擡腿邁開了步子，伸手開了門，眉頭緊鎖。
他腦子裡突然多出了很多畫面，表情也沉了下來，想到了很多，包括第一次在公寓裡看見的那個蜿蜒到門口的血跡……
“咔。”門鎖開了，他擡腿邁了進去，四周環視了一圈。
“淺淺？”他開口，往臥室的方向走去，稍稍握緊了拳頭。
燈突然亮了。
“啪嗒。”打火機的聲音。
穆南煙轉頭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看見的是一小片已經亮起的光。
光圈裡，一個數字“1”映着喬淺初彎彎
的眉眼，就在他的對面。
他鬆了口氣。
“你玩什麼呢。”穆南煙往喬淺初的方向走去，這纔看清楚她整個人都貓在凳子上，手裡拿着打火機，面前似乎擺了很多盤子，但是太黑了，他看不清。
“穆先生，生日快樂。”喬淺初手裡的打火機突然又響了一下。
穆南煙看見那個“1”字的旁邊，還有一個蠟燭亮了起來——是一個“3”。
生日……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幾乎已經忘記這件事情。算了算，今年正好三十一。
他看着喬淺初的眼睛，沉默着。
喬淺初依然在笑，低頭將那個“3”字吹滅了，隨後又伸手點亮，又吹滅，空氣中只有一個“1”字在搖搖晃晃。
穆南煙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低聲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是愉悅和驚喜。
喬淺初也笑出了聲，什麼也不解釋，但是相信穆南煙能夠理解她的意思——這是他在世上的三十一年，而他們在一起一年多了。
喬淺初再一次伸手點亮了“3”字頭上的蠟燭，將蛋糕遞給了穆南煙，開口道：“吹蠟燭，許願。”
穆南煙低頭，只吹滅了“3”。
喬淺初舉着蛋糕等着他吹完，穆南煙卻不再動作了，側頭在喬淺初脣上一吻。
喬淺初仰頭，怔愣兩秒後開始迴應。
一吻過後，穆南煙氣息有些不穩，淺淺懷孕以來他憋了太久，現在一碰她都會些反應，他馬上離開了些，笑了起來，抵着喬淺初的額頭，微喘。
喬淺初擡眼看着他，突然開口道：“那個……”
“嗯？”
“醫生說現在是安全的，你不用憋着。”她耳根有些紅，但是該說的話一句沒落。
穆南煙輕聲笑着，盯着喬淺初，一直到她想移開視線。
他低眼便看見了她臉頰一側還沾着一點麪粉，立刻明白了這個蛋糕是怎麼來的，勾脣笑道：“我不冒險。”她身體差，一點點的風險，他都無法承擔。
喬淺初心裡一動，將蛋糕送到了他面前，笑着示意他將剩下的吹滅，穆南煙搖頭。
“從今以後沒有生日，只有紀念日。”他開口，眼神閃了閃，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淺淺，你要知道對於我來說，三十歲之後纔是新生。”
喬淺初一愣，心裡發麻，眼神一漾，但是很快笑了起來，打趣道：“穆先生想將自己年歲壓低些，是不是壓過頭了？”
穆南煙也笑着，伸手開燈。燈一亮，兩人的眼睛都是一眯，他看見了桌上的菜。
全都是他愛吃的，不知道淺淺準備了多久。
這個場景也並不是第一次見，幾乎次次他晚了回家，都能看見一盞留着的燈和一桌熱騰騰的菜。
穆南煙抿了抿脣，坐了下來。
“許願嗎？”喬淺初看着穆南煙一直不願吹滅的蠟燭，笑道。
“沒有願望，此生無憾。”他戲謔地看了喬淺初一眼。
喬淺初微微擡眼，將碗筷推到了他的面前，脣角的笑意始終沒有散去。
穆南煙看着明明滅滅的蠟燭，脣角的弧度壓不下來，不可抑制地上揚着——他記起了張子善在喝醉了的那天，曾經認真詢問過他的問題。
“爲什麼非她不可？”
“因爲我在前面的三十年裡，從來沒有在下班之後想加快車速趕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