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軒擡手撣了撣身上的褶皺,冷睨了林庭逸一眼:“待會兒說話注意些,別平白連累了別人!”說完轉身便準備離開。
林庭逸額上青筋直跳,幾大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咬牙切齒道:“把話說清楚,我連累誰了?”
林庭軒看着他那一臉忿忿不平的樣子,“嗤”地冷笑了一聲,將他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拿了下去:“我和映安定親的事已成定局,婚期也在商議之中。你現在鬧這麼大動靜,是想要別人說她是紅顏禍水,讓我們兄弟反目成仇?”
林庭逸臉色一變,清透的眸子緊緊地眯了起來,一字一句道:“卑鄙小人,你用映安來威脅我?”
“我是你大哥,以後別再這麼無禮!”林庭軒彎了彎脣,語氣輕鬆,看不出怒氣。
林庭逸目眥欲裂:“別以爲你鬧這麼大動靜我就會相信映安要嫁給你了,肯定是你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手段逼她的!”
一定是這樣,這人這麼黑心,從小到大坑他的次數還少了?
林庭軒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們和映安認識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不瞭解她的性子?若是她自己不願意,你以爲別人能逼得了她?”
“我……”林庭逸語塞,一張俊臉漸漸由紅轉白,黑亮的明眸盯着林庭軒那淡然自若的玉顏一動不動,最後還是用力地甩了一下袖子朝着林思睿的院子而去。
林庭軒嘴角依舊掛着淺淡的笑容,心情頗好地跟了上去。
在林庭逸眼裡,林思睿面對他的時候向來都是橫眉怒目、不假辭色的,就像今天這般,他剛剛進了書房就被怒斥一聲跪在了地上。
林思睿繃着臉,冷聲問道:“回來爲何不說一聲?你又是發的什麼神經去你大哥的院子裡胡鬧?”
林庭逸低着頭,一雙拳頭在身體兩側握得極緊。
“說話!”林思睿直接一個鎮紙砸了下去。
往常林庭逸都會嬉皮笑臉地躲開,可今日他卻垂首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左肩上生生地捱了一下,連帶着身子被砸得一晃,但依舊抿着脣垂首不言。
鎮紙砸到林庭逸的時候,林思睿眼中一緊,可看着他那副倔強的樣子,又是氣不打一處來:“讓你說話聽到沒有?你從小到大學的那些東西都學到哪裡去了?!”
“我學的東西?”林庭逸擡起頭,嘴角嘲諷地一勾,“在您眼裡我不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蕩子一個嗎?您還知道原來我也學了東西呀?”
“你還敢頂嘴?”林思睿拍着桌子站了起來,擡頭指着林庭逸道。因爲怒氣,還能看到嘴角微微抽動,和朝堂上那個鎮定自若的年輕丞相完全判若兩人。
“我不敢!”林庭逸看着他的眼睛面無表情地道。
林思睿偏過身子,揮揮手:“去,給我去院子裡跪着,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起來!”
林庭逸站起身,卻沒有聽他的話,而是笑了起來:“爹,其實我早就想問您了,我真和大哥一樣,是您的兒子?您確定我不是您順手撿來的?”
“閉嘴,庭逸!”林庭軒剛走進來,就聽到他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遂擡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林庭逸一抖身,將他的手震開,冷冷地道:“用不着你假好心!”
而後,依舊眨着一雙黑眸直直地看向林思睿。
林思睿抿了抿脣角:“還有什麼話,一次性說出來便是!”
說就說,這些話林庭逸早就憋在心裡很多年了!爲什麼就是看不到他的存在呢?小時候他不也是很優秀嗎?不過就是比別人差了一點點,爲什麼從來就聽不到一句誇獎?他爲什麼四處闖禍,不就是想要讓眼前這個一直被他敬重愛戴的父親重視起來嗎?哪怕罵他幾句,至少眼中也是看到了他的存在!
“既然我和大哥都是您的兒子,您爲什麼要這麼偏心?在您眼裡,他是寶,我就是那田野間的一根狗尾巴草!您總是誇他這裡也好那裡也好,您想過我的感受沒有?還有,我早就和您說過讓您幫我去向齊南叔叔向映安提親,可您哪次給我好臉色看了?”林思睿頓了頓,指着林庭軒繼續說道,“爲什麼他一開口您就想也不想地就答應了?而且您居然還特地將我調去了外地,這不是偏心是什麼?您要是不想要我這個兒子,當初爲什麼不直接將我給掐死算了!”
說到後頭,林庭逸眼中通紅,嘶聲力竭地吼出了聲。
瞬時,屋子裡一片寂靜,幾乎連呼吸聲都幾可見聞。
林思睿站在桌邊,雙手隱隱顫抖,捏着書角,隨手拿起一本書狠狠地朝林庭逸砸了過去:“逆子!”
“父親!”林庭軒用自己的身子攔住了他砸過來的那本書,擋在了他和林庭逸的中間,回頭朝這個不省心的弟弟低斥一句,“還不快和父親道歉!”
林庭逸不屑地朝着他哼了一聲,而後依舊抿着脣站在那一動不動的看着林思睿,一雙眼睛倔強而又含着濃濃的委屈。
“你讓開,我今天就打死這個逆子!”林思睿真是被這頭犟驢子給氣到了,轉過身四處找着自己房中的戒尺。
“這是怎麼了?你們父子怎麼又鬧上了?”得到了消息的葉卿芳匆匆趕了過來,額上還帶着些細汗,“發生什麼事了?”
看着地上被砸碎的鎮紙還有書,葉卿芳的額角挑個不停。父子兩人一模一樣的犟脾氣,每次對上,動輒都是一場大災難。
“軒兒、逸兒,你們先出去。”葉卿芳走到了林思睿身邊,對兄弟二人道。
林庭逸轉身便離開了,看也沒看林思睿一眼,林庭軒朝兩人拱了個拳,退出去追人了。
“你就慣着他吧!”林思睿氣得坐回了書桌後面,俊顏不停地起伏。
葉卿芳不以爲意,笑着走到了他身後輕輕地替他捏起了肩膀,柔聲道:“早就和你說過了,軒兒和逸兒性子不一樣,兩人不能用同樣的法子管教,可你偏不聽,總說什麼棍棒下面出孝子,現在看看鬧成了這個樣子。”
“這還是我的錯了?”林思睿不服氣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你看他有沒有一點爲人子的樣子,誰家兒子敢跟自己的老子大呼小叫的?!”
葉卿芳低笑了一聲:“那還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後果?早就和你說了,軒兒和映安定親的事情不要瞞着逸兒,可你偏說怕他鬧事,將他給調到外地去了,他能不生氣麼?”
提到這裡,林思睿火氣更大:“那是他自己不爭氣,但凡齊南那裡有一點鬆動,我能不幫他?”
以前看着林庭逸總是追在映安後面,他這個做父親的還能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也不是沒有私下裡和齊南提過,可人家看不上他連帶着讓他都跟着後頭碰了一鼻子的灰,他還能強行去逼婚不成?
林思睿至今都沒想明白,明明兄弟兩人同一天出生的,從小也是一樣的法子管教的,可怎麼就養成了今天這種南轅北轍的性子?
橫豎將來林庭逸也不用繼承忠國公府,他真的不願意出仕他也不逼他,可他從小到大那做的那都是些什麼混賬事兒?
京城裡那些但凡有些名氣的夫子後來一聽到忠國公府二公子的名字給多少束脩都不願意上門,還有國子監的夫子也沒少來找過他,弄得他每次見人都要賠着一張笑臉!還有從小酷愛和人打架的事,他幾乎領着他在定京城轉了一圈上門去給那些世家大族道歉,弄得他一段時間在朝臣之中都覺得面上無光!
葉卿芳走到圓桌旁倒了杯茶端過來遞到他手中:“逸兒的性子不就是那樣麼?他就是得讓人多哄哄才行,可你偏偏每次都罵他,還拿他和軒兒比較。久而久之,他可不就是故意和你槓上了?”
林思睿嘴角一抽,有些不自在地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而後重重地放到桌上:“不長進!”
“行了行了,你也彆氣了!”葉卿芳笑着道,“不過是弄壞了一些彩禮,好在那些東西庫房裡還有,再讓下人們重新去弄一下就行了!”
林思睿依舊黑着一張臉,不過緊皺的眉頭鬆了不少,淡淡道:“這次讓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也不怪齊南家那丫頭看不上他,就他那沒長大的性子,你看定京城以後有誰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
葉卿芳不置可否,她倒是覺得逸兒真性情,定是能碰到真心待他的,那些只看家世和外在的人家她還看不上呢!
另一邊林庭軒快步走了出去追上了林庭逸,眉目間帶着一絲擔憂:“你剛剛被砸到了?身上有沒有受傷?”
林庭逸一把拂開他的手,嘴角凝起一抹冰冷而又譏誚的笑容:“你滿意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林庭軒雙眉微挑。
他發誓他每次對上林庭逸的時候表面看着淡然無謂,可心裡都能被他氣個半死!還是小時候那個喜歡追着他屁股後面喊哥哥的熊孩子好!
“就是表面的意思嘍!”林庭逸雙手環在了胸前,看着他,譏諷道,“你贏了,站在暗地裡不聲不響這麼多年,其實你也和我一樣,早就喜歡映安了吧?現在將她娶回來了心裡是不是很高興?我不和你爭了,反正從小到大都爭不過你!”
說完之後,撣了撣身上剛剛被林庭軒碰過的地方,晃着身子就離開了。
林庭軒站在原地,看着他那逐漸遠離的背影,一雙好看的修眉狠狠地擰在了一起……
……*……*……
齊靜沅接到醉風樓的夥計傳來的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早了,她換了一身男裝,帶着兩個同樣男子裝扮的丫鬟便出門了。
一進包廂,一股濃濃的燻人氣味迎面撲來。齊靜沅拿手扇了扇鼻子,示意荷香與雪柳二人將屋裡的窗戶全都打開。
“小逸逸,二表哥?”齊靜沅進到屋子裡,只看到橫七豎八地躺着的酒罈子,卻沒見到林庭逸的身影。
“郡主,二爺在這呢!”找了好半天,荷香踩在內室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抱着酒罈子睡得正香的林庭逸。
齊靜沅小跑到他身邊,再次嫌棄地拿手扇起了鼻子:“好臭啊,這是喝了多少酒下去了?”
頭髮瘋瘋癲癲的散落得不成樣子,衣襟上也是大片的酒漬。
“二表哥,醒醒!”齊靜沅先是拍了拍他有些憔悴的臉蛋,而後乾脆擡手狠狠地捏了上去,可是林庭逸依舊是毫無知覺地抱着酒罈子。
“將人擡到牀上去!”齊靜沅邊說着邊和雪柳還有荷香兩人費了好大力氣纔將人擡到了牀上。
“這是睡了多久了?”齊靜沅拿着荷香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問向剛剛被喊上來的小二。
看着瘦瘦的,沒想到這麼重,累死她了!
小二如實答道:“回郡主的話,二爺昨兒傍晚就來了……”
“昨天傍晚?”齊靜沅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音量,再看看一臉不知地睡在牀上的林庭逸,秀眉蹙起,怒道,“怎麼回事?二爺喝了這麼多下去你們也不勸勸?”
萬一喝出了事情怎麼辦?
那小二摸了摸後腦勺,苦巴着臉道:“二爺不準咱們進來,也不准我們將他的消息告訴別人,還說讓我們今兒早上去通知您!”
齊靜沅一聽,頓時火冒三丈。敢情林庭逸這小子就是專門來坑他,讓他收拾爛攤子的是吧?
要是他清醒着,齊靜沅真想直接和他打上三百回合,可是現在……
“算了算了……”齊靜沅揮揮手,“去找兩個夥計上來,給他擦洗一番,再換一身乾淨的衣裳。荷香、雪柳,你們去廚房弄一碗醒酒湯過來。”
說着就皺着臉走了出去,將廂房讓給了那幾個夥計。
其實今兒一早聽說林庭逸在醉風樓的時候她就猜到了些事情了。明日映安姐姐和大表哥就要定親了,他心裡難過也是正常。其實這些天她心裡也在矛盾着要不要給林庭逸送封信通知一下什麼的,可無奈映安姐姐喜歡的是大表哥,提起他的時候居然臉上還會泛紅,喊了小逸逸回來也沒用,只能讓他更傷心!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林庭逸才悠悠轉醒過來。
“嘶——!好疼!”手上不自覺地按着太陽穴,低聲痛吟一聲。
齊靜沅嬌哼一聲,走到牀邊坐了下來,氣呼呼地罵道:“痛痛痛,痛死你活該!讓你不要命地喝那麼多酒,你以爲那是水啊!”
“嬌嬌?”林庭逸皺着眉,依舊雲裡霧裡,“我這是在哪?”
“醉風樓!”齊靜沅沒好氣地答了一句,喊人過來給他套上了靴子,自己走到了圓桌旁坐了下來。
林庭逸邊揉着腦袋邊往桌邊走去,坐在了她旁邊的雕花圓凳上,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齊靜沅倒了杯熱水遞給了他:“喏,快點喝些下去,你下次再這樣,我肯定要去和舅舅告狀!”
林庭逸扯了扯脣,狀似無謂地道:“反正在他那裡我的罪名不多喝酒這一樣!”
“怎麼回事?你又和舅舅吵架了?”齊靜沅湊近了看向他。還以爲他是爲了映安姐姐的事情在買醉呢!
林庭逸脣角抿了起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齊靜沅雙手撐在桌上,託着下巴,嘟嘴看向他:“你這是什麼意思?喊我難道就這麼讓我陪你靜坐着?”
林庭逸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濃密的睫羽閃了閃,好一會兒,才道:“嬌嬌,你借我點銀子。”
齊靜沅想也沒想地點頭應下,然後從腰間的香囊裡掏出了總共五千兩的銀票,還有一些金豆子,最後想了想,乾脆連帶着香囊一起拿給了他:“我出門前就帶了這麼多,全都給你了,夠不夠?”
“謝謝……”林庭逸接了過來,聲音有些低沉。
齊靜沅極不習慣他和她這樣客氣,以前也不是沒花過她的銀子,不是都好好的嗎?兄妹之間幹嘛這麼客氣?
“你好端端地怎麼突然要借銀子了?難道舅舅又罰你然後扣了你的銀子了?”齊靜沅好奇地問道,以前只有闖了禍的時候纔會這樣。
林庭逸小心翼翼地將這些銀票放進了荷包裡,低聲道:“嬌嬌,我要離開了……”
“哦!”齊靜沅反射性地點點頭,而後瞪大了眼睛,不由地看着他驚呼了一聲,“啊?離開?什麼意思?你要去哪裡啊?”
林庭逸呼了呼氣,嘴角漫上了一絲淺淡的笑:“出去闖闖,不想總留在定京城做一個蒙受祖蔭或者靠着父兄威名的無用之人。等哪一天我要是做出了些什麼大事,再回來。”
他總要讓父親看看,不是隻有大哥纔是值得他驕傲的兒子,他也可以!
而且,他放棄了是一回事,但是沒辦法做到看着那兩個人當着他的面定親。
齊靜沅有些發懵,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皺着鼻子低聲道:“二表哥,你沒事吧?你要去哪裡啊?有沒有和舅舅他們說啊?”
嗚——!她好像做了幫兇了,能不能把那些銀票和金豆子要回來?林庭逸從小到大就沒一個人離開過定京城,萬一出了些事情怎麼辦?
林庭逸笑着將她的手拍落下來:“嬌嬌,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我哪有!”齊靜沅鼓着嘴白了他一眼。
林庭逸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既然沒有,就相信我!還有,記得替我保密,萬一我走不成,這帳我就記你頭上了!”
“你怎麼能這樣!”齊靜沅瞪了他一眼,而後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將下巴放在手背撐在了桌上,嘴裡嘟囔道,“林庭逸,從小到大就咱倆玩得最好了,可你現在不是成了心的坑我嗎?”
林庭逸但笑不語,心裡嘆息道,也幸虧還有一個從小和他肝膽與共的表妹啊!
“你什麼時候走?”半晌,齊靜沅懨懨地問了一句。
“今天晚上。”林庭逸答得毫不猶豫。
“那你……要不要先回一趟家啊?還有,你要去哪啊?總得讓我知道一下吧!”齊靜沅眨着一雙明亮清澈的眸子看向他。
林庭逸起身,揹着手站到窗前,眼神似是飄到了遠方:“我也不知道會去哪,總之不會有事就是了!你就當我是出去遊學了!”
回忠國公府?那他還能悄悄地走嗎?
“對了,三日後將這信交給我爹!”林庭逸從桌上抽出了一封昨兒晚上就寫好的信遞到了齊靜沅手裡。
“原來你早就打算好了,等着我‘自投羅網’呢!”齊靜沅撅着嘴接過了信,塞進了自己懷裡。
林庭逸看着她這一副憋屈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調侃道:“說不定我出去一趟還能和你朝思暮想的雲琛哥哥見到呢!”
“你要去北燕?”齊靜沅問道,反應過來紅着臉後佯怒道,“什麼朝思暮想?胡說八道些什麼!”
不過想想燕雲琛留給她的那些小紙條全都被她給看光了,心裡有些惆悵。
什麼一天看一個,那些日子她覺得自己都快熬出病來了,每天就盼着睜眼的那一刻然後跳下牀去打開那個匣子。若是那個匣子不在身邊,還要擔心着會不會弄丟了或者損壞了……
最後堪堪熬了半個月,還是一口氣全都看完了。燕雲琛寫的都是一些小事,有他自己以前見到過的一些趣事,還有他對她的感受等等等等,甚至連吃飯也能拿來說一下,或者乾脆只有兩個字“想你”。但就是這些最簡單最質樸的東西,齊靜沅已經從頭到尾地看了不下十遍了,所有的內容都倒背如流了。雖然依舊樂此不疲,但是思念也愈發深刻。
原來不是所有的人分離久了都會被忘掉,燕雲琛和科林瑾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嬌嬌,”林庭逸修長的手指在齊靜沅眼前晃了晃,打趣道,“你這是想誰呢?和你說話都聽不到!”
“啊?”齊靜沅回過神來,努努嘴,話鋒一轉,又繼續問道,“你打算去北燕?”
燕雲琛搖搖頭:“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北燕那等貧瘠的地方,我去做什麼?要去也去個富庶之地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好熱鬧!”
齊靜沅心裡翻了個大白眼,撇撇嘴道:“不管你了,但是你要好好的,千萬不能出事!隨後,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要不你等我回一趟定王府,在齊東叔叔那裡拿些東西來?”
“什麼?”
“定王府的聯絡暗號啊!你要是遇到了麻煩,可以找那附近的人!”
“傻不傻你?”林庭逸點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定王府的人一個個精明地跟什麼似的,你現在回去找人,不是明擺着說你有事嗎?到時候我還能走得了?”
“也是!”齊靜沅咬着脣瓣,而後鄭重地看着林庭逸的眼睛,嚴肅道,“二表哥,你真的不能出事!我可不想這麼大了,到時候還被我母妃訓斥懲罰!”
“撲哧!”林庭逸笑出了聲,而後嘆了一口氣,憐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嬌嬌,放心吧!若是將來你和雲琛要成親的話,二表哥一定會給你送上一份大禮的!”
“說話算數?”
“要像小時候那樣打鉤鉤?”
一陣清脆的笑聲傳了出來。離別前的歡笑,帶着不捨、眷念和掛心……
……*……*……
定王府
在送走了林思睿和林庭軒兩人之後,葉卿清直接拉上了齊靜沅的耳朵:“齊嬌嬌,你還是小孩子是不是?懂不懂得分輕重?這麼大的事你居然瞞了三天才說,要是逸兒出了什麼事,我看你怎麼和你舅舅交代?!”
齊靜沅疼得直叫,又見弟弟妹妹都在屋子裡,頓時又羞又惱:“母妃,輕點輕點,快放手……”
葉卿清看了看捂嘴偷笑的齊靜曦等人,沒好氣地將手撤了下來,甩了袖子坐到了主位上,撇着臉坐在一旁氣得不輕。
真是一點都不讓她省心,一個兩個地盡會胡鬧!
齊靜沅一邊揉着被捏紅的耳朵,一邊小聲咕噥道:“又不是我出的主意!”
她充其量只是個幫兇而已,現在好了,罪魁禍首跑出去瀟灑了,留着她一個人在這裡面對驚濤駭浪。
“你還敢狡辯!”葉卿清拍了一下桌子。
齊靜沅立馬識趣地將嘴閉得緊緊的,雙手背在身後低着頭等着挨訓。
齊子皓進屋一見到這情景,就知道寶貝女兒定是被訓得不輕,上前輕輕地拍了拍齊靜沅,柔聲道:“嬌嬌,先帶着寶兒出去。”
然後橫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熱鬧的齊靖霄和齊靖暉兩人,沉聲道:“你們倆也出去!”
“你又向着女兒!”葉卿清氣得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捶了一下。
齊子皓順勢將人摟在懷裡,輕聲細語地安撫:“我是向着女兒和你!不是怕你生氣傷了自己的身子嗎?”
“胡說!你根本就是怕我罰嬌嬌!”就因爲他這樣沒原則地慣着,那個丫頭膽子才越來越大!
“好了好了!”齊子皓抱着她坐了下來,“又不是什麼大事,我看林庭逸那小子也該出去磨練磨練。剛剛我讓人去打聽了,三天前他是從南城門出去的,極有可能是往江南那邊去的。”
葉卿清擡眼看向他,面上仍有擔憂之色:“真的會沒事嗎?這事和嬌嬌脫不了關係,要是他出了什麼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表哥和四妹了!”
“江南那邊本就富裕,加之這些年皇上重吏治,那邊秩序好得很,出不了什麼事情!”齊子皓覺得玉不磨不成器,林庭逸要是一直這樣在定京城裡混下去,說不定纔是真的毀了呢!
齊子皓頓了頓,繼續說道:“回頭,我會傳個消息給江銘夫婦,讓他們注意一下。正好,過不久江銘父子會親自押運江南那邊捐募的糧草去溧陽城,到時候若是有了林庭逸的蹤跡便讓他帶着人一起過來。”
江銘當年在京城失了前蹄,回了華陽城之後和謝玉琪夫妻同心,又慢慢地東山再起,並且藉着前年柴家遭逢大難之際一舉拿下了江南那邊的糧行。雖然現在柴家原本的宋當家已經過世,是由她的女兒柴瓊在當家,但江銘和謝玉琪記着當年宋桂英網開一面的恩情,謹守承諾並未將手伸到京城來。不過饒是這樣,江南那邊柴家已經是力不從心,江家米行現在已經是江南的糧商之首了。
這些年江銘倒是長進了不少,也懂得察言觀色。這次應當是接到了皇上暗地裡傳過去的風聲,主動帶頭募捐了十萬石糧草給軍隊。
葉卿清臉色微變,手上不自覺地抓住了齊子皓的胸前的衣襟,試探着問道:“是要準備出發了?”
齊子皓點了一下她的俏鼻樑:“八月初皇上將要御駕親征,現在軍隊已經開始在做準備了。不過南楚那邊,倒是不一定能接到風聲。”
並非他們刻意瞞着消息,而是南楚朝廷現在混亂不堪,只怕到時候他們的軍隊兵臨城下,那小皇帝還在宮裡尋歡作樂呢!
“你是和皇上兵分兩路,前去北燕那邊嗎?”葉卿清沒想到竟會這麼突然聽到消息,現在已經是七月中旬,眼看着就只剩下了半個月的時間了。
齊子皓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而後才緩緩道:“這次……我要帶着靖霄一起去。不過,我們只是暫時留在鎮北軍,不會對北燕發兵,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機會打起來才能更順手。若非這次出了袁濤的事情,皇上也不會臨時改變策略。這樣一來,對南楚動手是藉着袁濤的事情,端看北燕和西秦那邊能不能端得住了。皇上的意思是,北燕若動手,便直接攻打。但若是西秦的話,則是防守爲主,輔以侵擾。”
“哦!”葉卿清低下頭悶悶地應了一聲,眼中神色未明。
這意思便是他們要在北燕邊境待命,時刻等待着機會了。
齊子皓知道她不放心,可總是要邁出第一步,他像靖霄這麼大的時候,也早就去了鎮西軍了。雖然第一次就要實戰,可只有這樣才能磨練出人。
“你放心吧!皇上只是志在統一,仗肯定會打幾場,意在震懾,主要攻的是人心。”否則,也不需要布這麼久的局了!
半晌,葉卿清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聲音堅定道:“我相信你,你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我們的兒子的!京城這邊有我在,你也放心!”
一如當年送他上戰場一樣,不讓他有任何後顧之憂。
“好清清……”齊子皓滿足地低聲喟嘆了一句……
知道齊子皓將要帶着齊靖霄一同出征之後,葉卿清翌日便去了護國寺爲他們求了兩道靈符。雖然她依舊不信鬼神之說,但因爲早年的際遇,對這些邊緣化的東西總是存着一種敬畏之心。
“施主!”出了大雄寶殿後,一個看起來約十二、三歲的小沙彌突然喊住了她。
葉卿清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去,問道:“小師傅有事?”
小沙彌臉色微紅,將手中的錦囊遞給了葉卿清,道:“這乃是師祖一年前交與貧僧手上的,囑託貧僧今日交給前來上香的女施主。”
一年前?今日?
“是玉林大師?”除了他,葉卿清想不到還有誰能辨得天機了。
小沙彌點點頭,面上似是有些哀傷:“師祖圓寂前,曾和貧僧說過,他窺得天機,但也是因爲泄露天機這才短了壽命。”
什麼意思?葉卿清看了看手裡的錦囊,難道玉林大師說的泄露天機是指的這個?
本來還想多問幾句,可那小沙彌“阿彌陀佛”了一句之後便快速地跑開了。
葉卿清上馬車後,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個錦囊。
“一生安樂,終有一劫。
天道變數,因果之緣。
心若磐石,終歸原位。”
葉卿清手上一緊,這說的是誰?是齊子皓嗎?
玉林大師不惜自己圓寂,也要留下暗示,恐怕也只有齊子皓這個一手教導出來的徒兒才能讓他如此吧?
不怪她多想,時值出征之際,但凡戰沙場之人,誰手上不是滿目血腥?所謂的劫數還有因果之緣指的是這次的戰事?
回府後,葉卿清心中擱着事兒,什麼都做不進去,只是吩咐着妍秀等齊子皓一回府便立即讓他過來卿園。
“清清,怎麼了?”齊子皓一回來,便見她在廊下有些焦躁地踱着步。
夫妻這麼多年,他還很少看到她這般不淡定的時候。
葉卿清沒做絲毫耽擱,將玉林大師的紙條拿給他看。
齊子皓看後,只是微微抿了抿脣,但眉間卻很明顯地看到了一點皺起之跡。
如果這是別人說的,他定然是不屑一顧。
但是……玉林大師,他還記得忘記當初他告訴他的那兩次生死劫之事。
“子皓,你看,師父他臨終前留下了這樣的警示,是不是在暗示我們這一仗不能打,不然你一定會出事?”葉卿清抓住了他的袖子,仰着頭急急地問道。
心中本就忐忑,現在看了這不明不白的二十四個字,更加惶恐不安。
“想什麼呢?天下局勢本來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現在咱們大齊勢大,若是不趁着這一大好時機統一天下,幾十年之後再輪轉,等到局勢再發生變化,你以爲別人會心慈手軟放過咱們的子子孫孫?你可別忘了當初的燕傲天,還有那些其他咱們不知道的,誰不在覬覦着這個天下?與其被動挨打,不如奮起出擊!趁着最好的機會爲咱們的孩子留下一個繁榮昌盛的大齊。”
“可是……”葉卿清遲疑,“師父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和咱們說這些的,我怕你有事……”
齊子皓不以爲意道:“如果說有戰事就要有劫數,那估計這世上也沒幾個人了。當年父王領兵和南楚那場仗,難道不是南楚先挑起的?還有燕少桓登基之初,率兵伐我大齊,難道不是他們先動的手?我覺着,師父說的,大約是另有其事。總之,我會小心一些就是了!”
留下這些似是而非的話有什麼用?猜又猜不到,老和尚,真是一點不讓人省心,說得不清不楚的,誰看得懂?平白讓清清擔心!
可是一想到玉林大師是因爲泄露此天機,才耗盡原壽,齊子皓心裡也沒有表面那麼輕鬆。
衆所周知,玉林大師從不會爲天下局勢卜卦,便是當年隆正帝親自去拜訪他也沒有絲毫鬆口,所以他指的肯定是和戰事無關。但卻吩咐人在此關鍵的時機將這個錦囊給他們,他擔心的反而是葉卿清,他將要離開,不在身邊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
……*……*……
自從燕雲琛離開之後,齊靜沅唯一能聽到他消息的渠道也只有瑤光那裡了。可往常,她只要一放消息瑤光很快就會來找她。但自從送走了林庭逸之後,瑤光也忽然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若不是知道這兩人從未有過瓜葛,齊靜沅真要惡趣味地腹誹一下這兩人是私奔了!
但是時間一長,齊靜沅的心就越發安定不下來了。瑤光肯定是不在定京城了,否則不會不來找她的。她是燕雲琛的手下,按理來說,就算她要離開,也該先和自己說一聲纔是!除非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讓她來不及通知她,難道是燕雲琛出事了?
暮色降臨,齊靜沅正在屋子裡忙碌着收拾自己的衣裳,忽然聽到推門聲,嚇得趕緊將手上的包袱往牀底下一推,拍拍自己的胸脯,轉過身來。
“郡主,你在做什麼?”映安目帶疑色地朝她身後看了看,“怎麼弄得滿頭大汗的?”
齊靜沅舒了口氣,原來是映安,怪不得荷香跟雪柳兩個沒有稟報!
她坐到圓桌邊端着杯子灌了一大口涼茶,拿帕子不失優雅地在額上擦了擦。
映安越看越覺得奇怪,隨後目光不自覺地瞟向了進門時齊靜沅站着的牀邊。
“你看什麼呢?”齊靜沅挪着圓凳坐過來隔絕了她的視線。
映安對她再瞭解不過了,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定是瞞着些什麼事情,於是湊近了臉龐盯着她的眼睛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你是不是又在打着什麼主意呢?”
“纔沒有!”齊靜沅脫口而出,隨後有些不自在地將她推到一旁兀自撇開了臉。
映安直接趁着她不注意便衝向了牀上,仔細查找起來。
“哎哎哎,你幹嘛呢?!”齊靜沅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後跳起來拉住了她的胳膊,想要阻止她繼續翻找。
“這是什麼?”映安果然最瞭解她,很快從牀底將那個草草塞進去的包袱翻了出來,“好啊,你收拾這些細軟做什麼?難不成想學林庭逸那個不省心的小子離家出走?”
“瞎說些什麼呢?”齊靜沅見被揭穿了,遂直接從映安手裡拿過了包袱,明目張膽地收拾了起來。
“那你要做什麼?好端端地收拾包袱幹嘛?”映安雙腿交叉,雙手抱在胸前倚在了牀柱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齊靜沅擡頭看向她,狹長的眸子轉了轉,快步跑到門邊,做賊一樣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將門關了起來,這才跑到映安身邊小聲說了起來:“我要去找燕雲琛!”
“什……唔……”映安還沒叫出口便被早就準備好的齊靜沅一把捂住了嘴巴。
齊靜沅壓低聲音蹙着眉道:“小聲點小聲點,要是被人聽到了就慘了!”
“你瘋了是不是?”映安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她,滿臉地不贊同。
不說她是堂堂一國郡主了,就是普通的女子也沒有上門去找男人的道理啊!要是王爺和王妃知道了,準得氣死!
齊靜沅直接走到桌邊坐了下來,撇着嘴道:“我怎麼就瘋了?燕雲琛說不定出事了,我要去救他!”
映安直接笑出了聲,搖搖頭嘆息道:“你——去北燕救他——?!”
“怎麼了?不行嗎?”齊靜沅微微昂起下巴。
映安再次嘆息,擺擺手指:“不是不行!是肯定不行、非常不行、特別不行!”
齊靜沅直接炸毛:“你什麼意思啊?”看不起人也不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好不好?很傷人自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