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琪心裡一喜,整了整衣裙,復又昂首挺胸地端着手中的蔘湯走了進去。
那站在門口稟報的親信小廝卻是鄙夷地搖了搖頭。
他從小就跟着國公爺,對自家爺的性子也算了解。爺的心裡只有夫人,豈是別人隨隨便便耍個手段就能看進眼裡的!
“表哥,你處理公事一定很累了吧!這是我給你做的蔘湯,你先歇會兒過來喝下吧。”謝玉琪將托盤放在了桌子上。她的聲音聽起來如棉花糖一般,柔軟而又不失甜膩。
看着英俊儒雅的林思睿,她禁不住紅了臉,心也怦怦地跳了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有機會這麼親近地和他單獨相處。
林思睿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聲音雖柔和卻透着一股濃濃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以後不要再做這些了。你是表小姐,來者是客,不用做這些下人做的事情。”
謝玉琪身子一顫,咬着嘴脣,低下頭極力壓復自己的情緒,忍着不讓淚水掉下來。
“表哥,我,我只是想……”謝玉琪放下心裡的驕傲,試圖開口解釋。
林思睿又豈會管她心裡的那些小九九。
他雖然是個溫柔儒雅的人,可比起心腸狠硬,絲毫不遜於齊子皓。這輩子,能牽動他情緒的女子也只有葉卿芳一人。其她的女人委屈,與他何干!
“謝家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放心,便是看在我母親的面子上我也不會讓你擔心的事情成真。你若想留在府裡陪伴老太君,便可多住些日子。我會和祖母提一下,給你留意一下合適的夫家。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忠國公府的表小姐,礙於這層面子,日後夫家也不會虧待了你。”
林思睿也不繞彎子,即便他與一個女兒家堂而皇之地談論她的婚事可能有些不妥。可他覺得命運多舛如謝玉琪,清高矜持只是她的表面,她是一個懂得分析利弊之人。
“表哥,老太君的意思是……”謝玉琪如何聽不懂他話裡的拒絕之意,可是她不甘心就這麼放棄。
以她現在的身份,又如何能找得到比林家更好的夫家。而且,林思睿還是如此地優秀。
林思睿冷笑一聲,銳利的目光將她的心思刺了個透:“謝小姐是個聰明之人,應當知道什麼可爲什麼不可爲,別到最後鬧翻了臉,損了親戚情分纔是。”
謝玉琪心頭一震,隨即眼裡的不甘更甚:“表哥,我們這些年雖未曾再見。可小時候也算是青梅竹馬。論身份,我乃是書香世家的嫡女;論樣貌,我也自認不輸於別人。即便是謝家敗落了,我也只求有個容身之地,不會與夫人爭寵。難道這樣你也容不下我嗎?”
她的聲音裡帶着質問,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高傲容不得她低聲下氣。
林思睿嗤笑一聲,冷聲道:“你口口聲聲地與我夫人比較。可在我看來,她便是那天上的明珠。旁人於我而言,不過是那經不起打磨的頑石罷了,便是與她放在一起的資格都沒有,遑論相提並論了!”
謝玉琪字字句句地擡高自己,貶低葉卿芳,林思睿就用最直接的話語將她打擊得無地自容,也讓她看明白他和葉卿芳之間是容不得別人的!
謝玉琪說到底只是年輕氣盛,又不甘於屈服命運。若是可以,他不想將事情做得太絕。
聽了他的話,謝玉琪久久不能回神,過了一會兒,終是自嘲地輕笑了一聲:“其實這一個多月表哥和表嫂的感情我都看在眼裡。可我終究是覺得表哥看不到我的好,所以纔對我不屑一顧。如今看來,是我自視甚高。表哥放心,玉琪日後不會再有非分之想。我也相信表哥會爲我覓得一個可依靠終生的良人。”
謝玉琪是個聰明之人,他既無意我便休,也做不出那等死纏爛打之事,更何況她對林思睿也沒到非君不可的地步。今日她退一步,林思睿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也還會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爲她謀個良緣。
她只是過怕了在謝家受盡壓榨的日子,想有個依靠罷了,免她困苦、免她憂愁、免她無枝可依。
林思睿回到靜鑫院的時候已近傍晚。踏進屋裡,便看到柔和的燭光下葉卿芳低頭刺繡的婉約身影。
她身着淡青色家常服,身子微微顯懷,秀髮輕輕於耳後挽起,只簪了一根白玉蓮花簪。
林思睿心中一動,歲月靜好,莫過於此。
他走上前輕輕抽走她手中的刺繡,執着她的手道:“下次別這麼晚做這些事了,對眼睛不好,吩咐下面的人去做便是。”
葉卿芳站起身替他除去身上的披風,點頭輕應:“我也就是剛剛纔做的,想親手給咱們的孩子繡一套小衣裳。下次我白天再做就是了。”
林思睿拗不過她,只讓她萬萬不可累着自己。三日後便是林穎出嫁之日,這些天她已經很操勞了,林思睿捨不得她勞心勞力。
撫摸着她柔順的秀髮,心裡無比的滿足。他感謝葉卿芳對他的信任,沒有隨便懷疑他。
能得此溫柔賢淑的女子相伴一生,是他畢生的福氣。
定王府卿園
烏金掐絲琺琅的香爐裡薰香嫋嫋。葉卿清懶懶地靠在美人榻上,一頭烏髮散落在大迎枕上,未施粉黛,雙眼微閉。如梅正拿着美人捶輕輕地替她敲打着小腿。
齊子皓推門進來便看見這麼一幅美人睡臥圖,示意如梅退了下去,也不用美人捶,兀自用手替她按摩了起來。
葉卿清感受到那抹熟悉的氣息便知是齊子皓回來了,只是他按摩的手法太舒服,她也就閉着眼繼續享受。
“嗯,”舒服到極致,葉卿清嚶嚀出聲。
聽到這聲音,齊子皓的腦海裡難免閃過一些火熱的畫面。他喉頭微動,手也開始不安分,順着小腿上去便沿着大腿內側撫摸揉捏,隔着一層褻褲就這樣摩挲了起來,微癢而又誘人。
“別,我小日子來了……”葉卿清睜開眼,按住他的手不讓她再繼續往上。
“又來了?”齊子皓皺眉,他對女人一個月總有幾天這種事充滿了怨念。
猶記得第一次知道這事時,看到牀上的血跡,他還以爲葉卿清是哪裡受傷了,一個勁地逼問她,最後差點鬧出了大笑話。
“嗯。”葉卿清小聲地應了一聲,臉上藏不住的失落。
齊子皓以爲她不舒服,遂把溫熱的掌心放在了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替她揉了起來。
葉卿清仰着頭看向這個把她抱在懷裡的男人,有些悶悶地低聲道:“又沒有。”
“嗯?沒有什麼?”齊子皓顯然沒聽明白。
“沒有孩子。我和四妹差不了幾天成親,可她都已經快三個月了,我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葉卿清很難受。
綠翹給她診治過,身體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卻一直沒有消息。
齊子皓聽了這話,微愣了一瞬,眸子裡閃過一些不明的色彩。
隨即有些嚴肅地把人抱在了他的腿上坐好,扳正她的臉,語氣有些嚴厲:“爺只喜歡你,別成天想些有的沒的。有沒有孩子對爺來說沒那麼重要,沒有就沒有!”
沒有孩子怎麼了,他還能不要她?就爲了這事不開心?他不要孩子,只要她!
對葉卿清這個小心思,定王殿下表示已經不爽很久了。
上次在顧府就因爲這事悶悶不樂,最近在情事上越發放得開居然不是爲了他,而是爲了要那個什麼見鬼的孩子!
“你兇我幹什麼?”葉卿清有些委屈,推了他一把。
他不會知道她有多想爲他生一個孩子。
前世,他們就有一個孩子,可是還沒得及來到這個世上便隨着她一起入了黃土。她想,若是前世那個孩子能陪着他,他也不會孤苦地走完短暫的一生。
齊子皓攥住她的手繞到她身後,另一隻手貼着她的腰讓她與自己更加靠近:“嫌爺兇了?當爺不知道呢,前些日子從顧家回來之後,你這小妖精就見天地纏着爺,不就是想要有孩子?”
“胡說什麼呢?”葉卿清被說中了心事,臉紅地低下頭。
她是想要孩子,可哪有天天纏着他?
“胡說?”齊子皓薄脣輕啓,雙眼微眯,“孩子在你心中的地位都越過爺了!爺說過不喜歡你把別人看得比爺重!”
這語氣,彷彿說的不是他們未來的孩子,而是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
葉卿清一頭黑線,這人的思考方法怎麼這麼獨特,居然能和還不知道在哪的孩子計較!
她不知道的是齊子皓並不只是簡單的吃味,而是因爲她是他生命裡的唯一一抹陽光,他永遠都不能失去。
即便是他們的孩子,也不能讓他失去她!
“別生氣別生氣,你都想哪去了!當然是你最重要了!”葉卿清早已掌握到哄他的一道方法。
在他彆扭的時候,就要乖乖地給他順毛,千萬不能對着來。
齊子皓冷哼一聲,不搭理她。
“你不想要孩子嗎?可我很想給你生幾個可愛的小寶貝呢!你想啊,有了兒子你就可以帶着他們練武讀書,有了女兒我天天將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咱們一家人在一起,以後這定王府就會熱熱鬧鬧的,多好呀!”葉卿清靠在他懷裡,拉起他的袖子在手中擺弄。
許是因爲葉卿清規劃得太過美好,許是因爲想起了自己年少之時曾有過的天倫之樂,齊子皓心裡頓時一片柔軟。
可想起師父曾說過的話,他又打消了剛剛冒起來的憧憬。
只是不想讓她看出異樣,轉過頭來拽拽地來了一句:“爺只要丫頭一個人就夠了。”
葉卿清也不和他對着來,而是微微嘟着嘴,軟軟地說道:“明天讓肖揚過來一趟吧。綠翹畢竟以毒術爲主,讓肖神醫再給我把把脈。好不好?”
“爺答應了你有什麼好處?”齊子皓又恢復了一副痞痞的樣子,這種時候自然是要給自己撈點好處的。
她想讓肖揚診脈就讓她診吧,反正癥結也不在她那!
看着她真的在認真思考,齊子皓臉上染上了一抹算計的笑容:“爺剛剛是不是把你伺候得很舒服?”
葉卿清點點頭,他的按摩力道不重不輕,讓她整個身子都感覺都輕飄飄的,是很舒服。
齊子皓見小丫頭已經掉進陷阱,嘶啞着嗓音繼續誘惑道:“那你是不是也該好好地伺候伺候爺?”
伺候他?也要她給他按摩?
葉卿清不解地看向他,卻見某人的視線帶着暗示性的色彩色迷迷地落在了她嬌豔欲滴的紅脣上。
一個想法在葉卿清腦海裡“轟”地一聲炸開……
這個不要臉的臭流氓!
“休想!”葉卿清推開他就想下榻去,這人腦子裡成天就只會想這些事,居然想讓她用嘴……
齊子皓雙臂箍住她的腰,貼着後背把人騰空抱了起來,不顧她的拍打,直接往大牀上走去……
“嘔……”葉卿清吐出了第六杯漱口水,看着坐在書桌前一臉得意的男人,真想撲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
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翌日肖揚過來爲她診脈,得出的結果卻是與綠翹之前的一樣。只是,肖揚卻極少地在診脈後皺起了眉頭。
葉卿清看出他的異樣,有些擔心地問道:“先生,莫非是我的身體有什麼問題?”
肖揚搖了搖頭,臉上既沒有往日的倨傲也不見輕鬆:“王妃身體確實診不出問題。想來王妃與王爺成親才三個多月,遲一些也是正常的。在下這就爲王妃開一些調理的藥方。”
肖揚沒有說的是,他確實診不出任何問題,可卻總有一些不對勁的感覺。王爺與王妃正值新婚,感情又好,照常來說最多半年內必會有消息,希望是他多想了。興許不久後就會聽到好消息。
葉卿清見肖揚說得如此肯定,想他也不會欺瞞於她,便放下心來。
肖揚離開的時候,卻意外在小徑的樹叢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這不是那個圓臉丫頭嗎?
他挎着藥箱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在她後背重重地拍了一下。
綠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是肖揚,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遂轉過頭去不再理他,沒有如往日那般兇悍潑辣。
見她就要離開,肖揚把人拉住了。這丫頭收性子了?這樣都不和他生氣,往日說幾句就要炸毛的。
“放開。”綠翹聲音有些沙啞。
肖揚這才發現她的眼眶紅紅的:“你哭了?”
聲音想不到的溫柔,這丫頭,往日裡跟個小辣椒似的能辣死人,居然會哭?
“不關你的事。”綠翹擡腳就要走。
肖揚眯了眯眼,一根銀針自指中而出,翻過她的手腕便要向她身上的要穴扎去。
綠翹自是極快地反應過來,躲過他的襲擊,氣急敗壞地一個空中翻身,一腳踢向他的胸膛。
肖揚雖醫術高明,武功卻不及綠翹。
綠翹未盡全力他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後背重重地撞到了樹上,吐出一口鮮血。
綠翹也沒想到他這麼不經打,急忙跑上前去扶起他,沒好氣地道:“你瘋了是不是?憑你這點子三腳貓功夫還想偷襲本姑娘,沒被打死算你命大!”
那股子辣勁看在肖揚的眼裡卻是愈加地別有風味。
他虛弱地笑了笑:“那我還真是命大呢!你把我打成這樣,是不是該負責?”
負責,負責,負責他個大頭鬼!明明是這個眼睛長頭頂上的傢伙先動手的!
綠翹退開他三兩步的距離,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坐在地上,冷笑道:“肖神醫不是自詡醫術天下第一嗎?我這區區小女子可不敢在您面前獻醜。”
讓你每次都笑話我!
“醫者不自醫。”肖揚一副賴定了她的樣子。
“你!”綠翹啞口無言,她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臉的。
算了,負責就負責,不就是把他醫好嗎?省得這人回頭去王爺和王妃面前嚼舌根子。
沒臉沒皮的!
綠翹扶着肖揚去了府裡的藥廬,卻忽視了他臉上一抹得逞的笑容。
“哎,你剛剛爲什麼哭了?”
“被罵了?”
“做錯事了?”
一路上,肖揚的嘴巴都不見消停。
被問得煩了,綠翹就一個厲眼狠狠地瞪了過去,肖揚當沒看到,依舊故我。
“想情郎了?”
此話一出,綠翹鬆了手,一把推開他,冷臉道:“愛治不治!不治,滾!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肖揚猝不及防,又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牽動到了身上的傷,低聲痛呼了一聲。看着綠翹拋下他走遠的身影,心裡暗暗不爽。
狠心的臭丫頭,肯定是被他說中了!哼,敢這麼兇,早晚要把這死丫頭的爪子磨平!
葉卿清這邊自是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小插曲。
林穎出嫁前的那天,齊子皓給她帶回了一個算不出好壞的消息。
“你是說,林穎被齊子明的人帶去了昭王府?”葉卿清有些不敢相信。
林穎明日不是要嫁去華陽城江家了麼?林思睿還會親自去華陽城送嫁。
來這麼一出算是怎麼回事?
而且,齊子明和林穎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麼會攪在一起呢?
葉卿清突然想起年前林穎曾來求她幫忙,她說自己有心上人,難道那個人是齊子明?她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嗯,我手下一直有人盯着昭王府的動靜,曾看到過林穎去昭王府。前幾日,有人爲她送了信過去。想來,她並非是被擄走而是自願的。”齊子皓對於齊子明這個人一向是嗤之以鼻。
無關其他,這個人心思陰暗,又極具野心。這些年,即便是雙腿殘疾,暗地裡也弄出了不少小動作。
葉卿清卻是想到了深層次:“子皓,你說,齊子明他接近林穎是不是因爲林思睿或者說是因爲咱們?”
林穎沒有機會去主動接近齊子明,而那個昭王世子一看便知道不是易與之人,葉卿清實難不懷疑他的動機。
齊子皓捏了捏她俊秀的鼻子:“爺的丫頭真是聰明。不過你不用擔心,林思睿若是連這件小事都處理不好,日後也沒什麼大出息。只是,你不要靠近齊子明。那個人,沒這麼簡單!”
齊子皓可沒忘記遊湖和聞香坊的事,他不會給齊子明一絲傷害到他身邊人的機會……
而忠國公府這邊,林思睿接到了齊東帶來的消息,臉上暗沉如水,靜靜地負手站在書房的窗前。
“睿哥,還沒有小姑的消息嗎?明天的婚事怎麼辦?”葉卿芳不知何時進來了書房,見窗口風大,走上前去欲把窗戶關上。
“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說了讓你別擔心嗎!”林思睿扶着人在榻上坐了下來。
葉卿芳示意自己沒事。
林思睿見她安不下心來,便先陪着她回了靜鑫院,打算讓她小憩一下。畢竟,孕婦最需要注重休息了,太過操心對自己和孩子都不好。
待葉卿芳睡下之後,他吩咐司墨司箋二人仔細照看着,自己帶着人去了謝玉琪所在的聽景軒。
沒有人知道林思睿和謝玉琪說了些什麼。只忠國公府的下人們一如這段時間一樣,爲着明日的大喜之事佈置奔波。
傍晚時分,林老太君讓人將林思睿喚來了玉華居。
林穎失蹤一事在府中並未傳開,只林思睿的心腹知曉。林老太君也是知情的,是以,她聽到林穎又回來的消息心裡有幾分疑慮。
“睿哥兒,你來了。聽說穎姐兒回來了,她這是去哪了?”林老太君在面對這個溫文爾雅的孫子的時候,總是少了幾分氣勢和底氣。
林思睿面無表情,卻仍不失禮數:“祖母在說什麼?孫兒聽不懂。穎兒何時離開過?”
林老太君愣了一會兒方纔回過神來,訕訕地道:“那我去看看她吧,明日裡出嫁了,也不知可還有再見之期。”
對於林穎,林老太君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畢竟自小在自己跟前帶大。自從被軟禁起來後,也沒再見過,這會兒是真的想去看看她。
林思睿卻並未移開腳步,林老太君不解地看向他。
“祖母,這會兒天已經晚了,明日穎兒過來拜別的時候自能見到。還有,謝家小姐我已經着人送了回去,她的事祖母不必再插手。祖母如今年事已高,以後應當多誦經禮佛,修養身心。那些個勞心勞力之事還是交給我們這些小輩便好!”林思睿說話的語氣彷彿是在對着一個陌生人,恭敬有餘,親近不足。
林老太君身子晃了晃,跌坐在了椅子上。
林思睿這是在警告她!
是啊,她早便知道這個孫子狠心冷情,卻還是仗着長輩的身份,不顧他的意願插手他們夫妻的事。如今,他是什麼臉面都不給了。若不是念着自己是他的祖母,又一手帶大了他們兄妹,想必他也不會讓她繼續留在府中頤養天年。
林思睿說完這些話便離開了。他是林家如今的掌家人,對於自己的親人長輩他不會置之不理,但不代表他可以由着他們在他頭上指手畫腳!
林穎出嫁的這日排場雖比不得當初葉卿清那般,可也很是風光,忠國公親自送嫁,足足的九十六擡嫁妝。
江家對這門婚事也異常重視,不但江二公子親自來接親,更是來了好幾位舉足輕重的族人。
謝玉琪一身大紅嫁衣、粉面桃腮地坐在馬車中。她微掀蓋頭,由簾縫悄悄地打量着外面。
這一切都是真的。以後她就是華陽城第一世家江家的嫡子媳婦,是忠國公林思睿的親妹妹。以後世上再無謝玉琪此人,她就是林穎。
“你和林穎相貌有七八分相似,江家人從未見過她,只看過畫像。你若是願意代嫁,日後你便是林穎。”
“謝家我會擺平,你無須擔心。”
“記住,以後你做的任何一件事都由你自己負責。你是林家女,該有的分寸自己把握。不欺人,不被人欺。”
林思睿的話字字句句言猶在耳。謝玉琪嫣然一笑,放下蓋頭。
有此機緣,她必會讓自己活得風風光光,再不被任何人欺凌!
醉風樓
葉卿清一身男裝在頂樓的廂房裡看着從下面經過的送嫁隊伍,不由得對齊子皓說道:“睿哥哥這麼一來,可是破了齊子明的一局好棋。他大約沒想到,林穎會成爲林家的棄子。”
齊子皓沒說話,只坐在軟墊上,拿起紫砂壺,姿態優雅地煮着一壺好茶,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順暢。
茶香四溢,配上那一雙骨節均勻、修長潔白的玉手,端的是一幅色香味俱全的美景。
葉卿清走了過去,在他身邊蹲了下來:“你怎麼不說話啊?原來這醉風樓也是你的啊,怪不得之前送東西都那麼大手筆呢!原來你這麼有錢!”
聞香坊、錦繡坊她都是知道的。只醉風樓比較特殊,是齊子皓手下情報組的主要消息來源,是以之前沒和她說過。
等待着她的依舊是一片沉寂。
葉卿清覺得有些自討沒趣,這人好像間歇性地就要犯病。她還是躲遠點,免得一會又忍不住和他吵了起來。
“去哪?坐下!”齊子皓猛然拉住她的手臂。
葉卿清的腿本身就蹲得有點麻,再被他一拉,整個人就順勢跌在了他懷裡。
“你動作不能溫柔一點嗎?”葉卿清沒好氣地從他身上爬起來。
齊子皓依舊一副優雅姿態,將茶倒入杯中:“你在和誰說話?”
這人故意找茬呢!這房間裡還有第二個人嗎?
“自然是和你了。”葉卿清咕噥道。
“我是誰?”齊子皓彷彿玩上了癮一樣。
葉卿清覺得他又在無理取鬧,耐着性子和他平和地商量道:“子皓,你不要這樣說話好不好?有話不能明白一點的說出來嗎?我要是會錯了意一會兒你又要生氣。”
齊子皓卻覺得這話裡明顯地是在挑釁他,他把人拉過來仰躺在腿上,在她脣上輕咬細撕:“果然,這張嘴就是利得很!”
“不過,我還是喜歡它別的用處,比如說……”齊子皓不懷好意地盯着她。
這時候的葉卿清不清楚他怎麼突然就變臉了,直到後來有一天晚上,她被齊子皓壓在牀上拼命折騰,那廝磋磨着她硬讓她喊“皓哥哥”,她才明白過來這人今日陰陽怪氣的原因。
兩人的姿勢異常曖昧,齊子皓將她的上衣拉開,薄脣覆上了她的香肩、脖頸,葉卿清也隨着他的動作呼吸加重。
突然,一陣稍顯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子裡旖旎的氣氛。
葉卿清一陣慌亂,像是做壞事被人抓到了一樣,一把推開他站了起來,整好了自己的衣服,慾求不滿的定王殿下馬上就黑了臉,說話的語氣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去。
進來的是一個高挑的勁裝女子,頭髮如男子般高束在後,卻給那張清麗絕世的臉蛋平添了一抹英氣。
如紫苑那般看起來清冷孤傲,只是葉卿清卻直覺地不喜歡這個女人。
她看她的眼神帶着一股敵意,雖然那女人掩飾得很好,卻終究沒逃過她的眼睛。
“屬下姚韻見過王爺!”
姚韻拱手行禮,不若一般閨中女子那般造作揉捏,可她卻忽視了葉卿清。
在她看來,她是王爺手下的心腹精英,不需要向一朵依附男子的菟絲花行禮。
齊子皓顯然對她的態度不滿。
“這是王妃。”齊子皓聲音淡淡的,未看姚韻一眼,親自倒了杯茶遞到了葉卿清手中。
姚韻皺眉,不得已只好朝葉卿清行了個禮。
她貪婪地偷瞄着高貴絕色的男人。心中一陣苦澀,她是聽說他來了才找着藉口過來,卻不想會看到他對另一個女人如此柔情。
這個女人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她有什麼地方能配得上如天神一般的王爺!自己從十幾歲就開始暗戀王爺,如今已經近十年了,卻得不到他一個眼光!
齊子皓利眼掃得姚韻立馬低下頭去。
“你有何事?”齊子皓的聲音已經充滿了不耐煩。
“是樓中的情報組這邊有要事稟報。”姚韻欲言又止,目光卻看向了葉卿清。
葉卿清勾脣一笑:“你是覺得本妃不合適待在這?”
“屬下不敢。”姚韻沒想到葉卿清會直接把話挑明,冷硬硬的語氣泄露了她真實的想法。
葉卿清笑而不語,這當着她的面覬覦她的男人,還想自己這個正室趕走?當她是瞎的嗎!她可不管這個姚韻是何方神聖,若是敢起壞心思,她就把這朵爛桃花掐死在搖籃裡。
這個男人還真是生了一張好麪皮,即便是冷若冰山也惹得女人趨之若鶩。瞧瞧,都惹了多少爛桃花了!
“齊東,把她帶回刑獄。不敬王妃,齊北知道該怎麼做!”
齊子皓如此精明怎麼會看不出姚韻的小心思,他本就厭惡旁的女子靠近他,更何況還敢給他的小丫頭擺臉子!只送進刑獄已經是他給了姚恆莫大的面子了!
門外的齊東沒有絲毫猶豫就進來把人帶走了,姚韻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事實上,她是不敢也不願相信齊子皓就這樣一句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就直接把她送進了刑獄。要知道,刑獄裡人人平等,進去了就算能出來也要脫掉一層皮!
回府的馬車上,齊子皓見葉卿清一直呆坐在那不說話,強勢地貼了過去,直接把人摟在懷裡:“丫頭,你和爺置什麼氣!剛剛不是都給你出氣了?”
葉卿清不是在生氣,她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
“我沒生氣。”可這軟軟糯糯的聲音聽在齊子皓耳裡分明就是在和他賭氣呢!
他把葉卿清的臉扳向他:“看着爺!爲了一個賤人,你就氣得不和爺說話了?”
齊子皓覺得自己冤枉又憋屈。這個女人已經吃定自己了,總是和自己耍小脾氣,偏偏每次自己都狠不下臉來發作她。
葉卿清的臉被他兩隻手用力地都快擠成一塊了。她一把拍開他的手:“我真的沒生氣,就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齊子皓不信:“那你在想什麼?你說出來!”
“忽然覺得站在你身邊,我好像什麼都幫不上你。”葉卿清的聲音裡有一絲無奈,也有一絲落寞。
雖說她總是嘴上掛着決不讓別的女人靠近齊子皓,可真有如姚韻那般有真才實幹的人卻讓她泛起了一抹自卑,掩藏在心底的自卑。
她不得不承認,姚韻給她的感覺和以往那些女子不一樣。她是齊子皓的下屬,是他的得力助手。而反觀自己,除了有一些小聰明,再無其它。若是真的遇到危險,那些花拳繡腿甚至不能自保。
前世的時候,秦卿是風華絕代的攝政長公主,凌天宇是才智卓絕的奉天將軍。他們之間是比肩而立的,自然而然愛情也就對等。
她一直覺得,若是兩個人有一方需要依賴對方纔能成活,那這份愛是不會長久的。她從來不自卑,可這次卻開始在懷疑自己。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也害怕這樣敏感的自己日後會讓齊子皓厭惡。
齊子皓怔愣了一瞬,顯然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脣邊,薄脣一一掃過她修長均勻的手指,曖昧地說道:“怎麼就幫不上了?前幾日不是幫了嗎?”
說罷,眼睛盯着她的紅脣。
葉卿清的臉如火燒一樣,“刷”地一下子就紅了。和這人單獨在一起,不管說什麼,他都能聯想到那種事!
“我是說認真的!”葉卿清板起臉,“我不想你對我是君王對寵妃那種施捨的感情。若我們之間不能比肩而立,早晚也會有一個人可以替代我的地位。”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施捨的感情?她還真敢說!
齊子皓也有些生氣了,他拉開她的身子,雙手放在她肩上看着她的眼睛低吼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相信爺對吧?爺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讓你這麼胡思亂想了?”
簡直莫名其妙!
她是他的女人,他護着她、寵着她,把她放在身後有什麼不對嗎?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只是,若葉卿清沒有記起前世之事,沒有兩相對較之下,她或許會如其她的女子一樣以夫爲天;若齊子皓不是那麼優秀,若她也能和他一樣,她也不會患得患失。
說白了,正如當初落水之前將自己關在了清水院避世一般,她深藏在心底的自卑又出來作祟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葉卿清撲進他懷裡,試圖安撫下男人的怒火。
她只是在氣自己不爭,卻說出了傷人之語。
齊子皓一把將她扯出來,對上她心虛的眼神,硬聲硬氣地吼道:“別以爲這樣就糊弄過去了,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給本王說清楚!”
葉卿清別開眼,不去看他懾人的眼神。
齊子皓見她又開始逃避,看了她半晌,冷笑一聲,放開了她,兀自坐到一邊閉目養神起來。
直到回府齊子皓也沒再搭理她。
葉卿清知道,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回想自從相識以來,他們好像就在不停地鬧矛盾與和解之間相互轉換。以往兩個人不愉快了,說是因爲齊子皓彆扭霸道,其實她太過矯情,又何嘗沒錯。可每次那個男人都願意低下高傲的頭顱來哄着她,讓着她。
看着他大步離開的背影,葉卿清心裡不是滋味,很想上前去拉住他,把她心底的自卑、不安、恐懼一一向他敘述。這些或許曾經深藏在她骨子裡,如今因爲他又逐漸萌芽抽發。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可是,再給她一些時間,就一點點時間就好,讓她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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