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篇_第二百零七章 隱姓

那胖子史萬石如釋重負,連忙揮手吩咐那幾個府門的守衛:“快把董君的牛車趕到後院去,好生伺候着!我要在萃芳閣與董君喝酒!”一面又討好地向董真笑道:“新到的西域蜜酒,當真跟*兒似的,回味悠長,偏還不掛喉嚨,難得的好酒,我敢說是連御釀也未必趕得上呢!”

那董真卻停住了腳步,笑了一笑,道:“最後一輛牛車上還有一份大禮,就直接趕到萃芳閣前去吧。”

史萬石眨了眨小眼睛,卻也不敢違逆董真的意思,一迭聲地道:“是是是,趕到萃芳閣!別說萃芳閣,您就是要趕到我的內室,阿史也絕無二話!”

董真放聲大笑,笑聲清越,如鐘磬相鳴,甚是悅耳。他瞅着史萬石,頗有意味地道:“這份大禮……還真不能送到你的內室呢!”

他身邊兩婢一齊抿嘴而笑,史萬石不明就裡,也隨之傻笑。

衆人不同的笑聲匯聚在一起,聲掠林梢,驚起了一羣棲居在林間的鳥雀,簌簌驚飛上了蔚藍的天空。

史府所在,原是靈帝朝時竇太后之弟、西鄉侯竇靖的府邸。竇氏一門當時權傾天下,連靈帝都是竇太后由一個偏遠的侯王之子一力扶上帝位。在她的煊赫權勢下,就連靈帝生母董氏都沒能受封爲太后,只得了一個“慎園貴人”的稱號。竇靖因了其家族之勢,不但封侯,且位居侍中,掌管羽林左騎,其府邸自然也極盡奢華。

只可惜世事難料,不久後竇氏一族便敗於宦官曹節等人之手,幾乎族滅,倖存者也多被流放。後來歷經數朝,這所府邸也數易其主,但在董卓火燒洛陽時卻因董卓曾在此居住過,而倖免遇難,只到不久前由史萬石高價買下,且大力進行了修繕。

這座所謂的萃芳閣,其實是一座頗爲幽美的庭院,高甍崔巍,飛宇承霓自不必說,院中大樹成蔭,且都爲常綠喬木,樹冠簇擁,如綠雲堆積,映在冬日明淨的天色裡,越覺賞心悅目。

廊下階邊,皆放有數十隻彩瓷大盆,盆中種有茶花。層層疊疊的花瓣,大如碗口,皆色作深紅,豐美如絲絨,葉片亦豐厚深綠,毫無冬日的衰敗之意。

洛陽牡丹,此時還未象後世那樣聞名。本朝興起的是茶花,花種源自西南之隅,移栽到中原之地來,一路顛簸,折損又大,本就所費不貲。何況這花性子最怕寒冷,必要用暖房培植。

這時代已經有能幹的花匠,建造密閉的花室,以炭火加溫來培植花卉,稱爲暖房。正如宮中那間建在溫泉上的水閣一樣的功效。不要說宮中,便是鄴城的權貴之家,也多在後苑中建有暖房。只不過要整個冬天日夜不停地以炭火來薰烘,尋常百姓只能望而興嘆,也只有權貴之家纔有這樣的消費能力。

史萬石雖然一直是副謙恭的模樣,此時卻不由得直了直腰,小眼中露出絲得意的神色,向董真笑道:

“董君系出名門,不知可喜歡這茶花?”

董真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隆冬猶自盛開得這樣鮮豔,史君定是有間極好的暖房了。”

這史萬石富有身家,既然連曹陽侯第都能租下來住,這小小一間暖房自然算不得什麼稀奇。

他此時聽董真語氣平平,不甘心地又道:“阿史說的是茶花,董君可喜歡這幾盆花麼?”

他雖竭力也想做出董真那樣的淡然,卻仍在語氣中憋不住那些許的興奮。

董真兩婢之中,阿茱曾在世家中爲婢,頗有些見識,不禁掃了兩眼那廊下茶花,忖道:

“茶花以色純爲貴,史賈這些茶花品相的確不錯,竟無一絲雜色,難道是傳說中的‘朱顏貴’?啊呀,那一株之價,豈止千金?這許多株茶花豈不是價值萬金?便是買上數百畝地,也不在話下了。難怪他忍不住要在郎君面前顯擺呢。”

她原本是對史萬石的暴富頗有些不屑的,但見對方財力如此驚人,不覺也爲之咋舌。

董真微微一笑,道:“茶花之貴,在於其色之純。純者,有兩重意思。一是毫無雜色。”

史萬石笑眯眯道:“正是。莫非董君……”

話音未落,卻被董真打斷:“史君,還有其二呢。”

史萬石一怔,卻見董真舒袖探腕,將手指伸到其中一朵茶花之上。他膚色白晰晶瑩,那十根手指修長纖美,有如羊脂一般,史萬石不禁看得呆了呆,想道:“這董真當真美貌,難道他伸出手來,是想讓我讚揚幾句不成?”正搜腸刮肚,想要大讚幾句董真的美貌,卻聽董真道:“史君,你看我手上這戒子如何?”

史萬石大汗,心道:“我當真是昏頭了,他堂堂世家子弟,又不是美人,怎需要我來評賞其美貌?”低頭看時,果見那根中指之上,帶着一枚金色戒子,當中鑲有一顆碩大的紅色寶石,熠熠生光。

所謂戒子,正是後世俗稱的戒指。

早在春秋時期,戴在手指上的指環便已悄然出現。最初是玉、骨、石所制,後來出現了金、銀等,多見於後宮之中。

原是妃子們在承寢或是懷孕後所戴,通過不同的質料,來暗示自己所處的特殊時期如月事、孕事等,所以後世稱爲“戒指”,這個“戒”字即是其意。後來漸漸演變成了飾物之一,與原先的初衷就大相徑庭了。名字也改了,稱爲指環。

從桓帝朝起,漸漸也有男子帶上了指環,最近數年中,更是蔚然成風,權貴們幾乎人人都有。其式樣也由單一的環狀的金、玉之物,多了花樣紋飾,甚至還鑲嵌上了各色的寶石、珍珠,極盡奢華之能事,稱爲“戒子”。

(這一段未必有歷史依據,慎信)

然而眼前董真指上這一枚戒子,爲純金所制倒也罷了,戒環頗小,便是純金也並不多。然當中那顆紅色寶石,卻是紅如榴實,豔光耀目,若仔細看時,便彷彿連目光都要被吸入那豔色深處,那裡光芒璀璨,宛若有一個變化無窮的世界。

史萬石經商多年,所見珠寶頗多,卻從未見過這樣顏色純正的寶石。但凡天下間的寶石,承天地之靈氣而生,卻總有這樣或那樣的瑕疵。眼前的這顆紅寶石卻實在是太過完美,即使史萬石在結識董真之初,便以最挑剔的目光反覆掃瞄過,卻依然找不出一絲瑕疵。

這樣完美,簡直完美得不象是真的寶石——但看一眼那通透的亮度和豔色,他馬上又爲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就算有許多不良商賈,但他們以鉛充銀以銅充金是有這個本事,這樣豔光四射的美麗寶石,誰又做得出來?

董真緩緩移動手指,那寶石戒子便湊近一朵開得最豔的茶花,花色寶光,相互輝映,當真華豔無綸。

卻聽董真道:“這其二麼,就是純在色了。”

史萬石疑惑道:“色?這色如此純淨,難道尚有不足?”

“茶花之貴,在於其純。純色之中,又以硃色爲上。”董真另一隻手指了指那戒子上的紅寶石:“我這寶石,便是最爲純淨的硃色。以此色鎮之,淺則不正,深則過之。若茶花顏色純正,當融入其寶光之中。否則,便有明暗之差。史君,你且看一看,你這茶花之色,又是如何?”

這一番話,別說史萬石,連阿茱阿蘿二婢也沒有聽說過。不僅大感興趣,也凝神看了過去。

那茶花單看之時,原本花形層迭,在豐綠的葉片襯托下,但覺那硃紅之色雍容華貴,然與這寶石一比,果然是顏色淺了許多,其華貴之意,也就自然淡了下去。彷彿一個盛妝美人,初看不免讓人驚歎,誰知來了個蓬頭粗服卻國色天香的,相比之下,前者之美全在“盛妝”二字,未免就平庸了不少。

史萬石張大了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出口。

倒是阿蘿嘴快,詫異道:“怎的這顏色淡了許多呢?難道不是純真的硃色?‘朱顏貴’三字豈非名不符實?”

“這不是硃色。”董真收回手來,拍了拍史萬石肉滾滾的肩膀,微笑道:

“朱者,正色也。增一分則過於豔麗,減一分則失於輕佻。譬如貴人之所以爲貴,在於其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心無旁念,純粹之極。‘朱顏貴’有貴人之操,自然就傲視羣芳,獨冠花國了。”

史萬石目光一閃,臉上卻更是堆滿了笑,幾乎要溢了出來,大讚道:“董君不愧是孝仁皇后族人,見識如此廣博,便是小小一盆茶花,經董君一說,阿史才知道里面還有這許多學問!實在是叫阿史大開眼界,大飽耳福!”

他口中所說的孝仁皇后,指的是靈帝生母董太后,其實出身卑微,不然也不會嫁給靈帝生父,一個小小的侯王爲妻。當初受竇太后打壓,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慎園貴人。但是後來她成爲皇太后,爲了拔高自己出身,不惜攀上了隴西董氏,稱爲自己的郡望。董氏在隴西郡最爲著名的豪強大族,勢力雄渾,精於軍事,族中多出著名武將,董卓便是出於其族。

董太后後來在立儲一事上,敗給了自己的兒媳何皇后,幾乎等同於被軟禁起來,連隴西董氏一族都受到了波及。幸而有個董卓以武功而脫穎而出,後又造下那樣大的罪業,隴西董氏再受重創。

偏偏馬超上次起兵反叛時,所糾集的人馬中也有董氏一族,未嘗沒有投機振作的意思,可惜後來大敗於曹操,族中精銳消散殆盡,終於再無起復之力。餘下的董氏族人四處逃竄,一個百年大族就此煙消雲散。

此時史萬石卻以“學問廣博”四字來稱讚董真,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董真聽到“孝仁皇后”四字時,俊美的臉上掠過一抹輕蔑,勉強點了點頭,道:“我隴西董氏,昔爲大族。真當時年幼,見識說不上,也因長輩提攜,多在京中行走,在貴人府邸見過這種茶花。”

又笑着安慰史萬石道:“不過史君這茶花,雖不是‘朱顏貴’,但也有個名目,叫作‘酡顏醉’。”

阿茱瞧出董真是在安撫史萬石,湊趣問道:“這酡顏二字,多指美人,難道這茶花,竟也是花中絕色美人不成?”

“阿茱能有此語,善!”董真附掌笑道:“正是如此。這美人酒醉後的嬌態麗顏,自然是不能象硃色一樣中正,那樣還有什麼風致可言?所以史君這些茶花,雖然與‘朱顏貴’相比起來,顏色淺一些,莊重少一些,卻更多了嫋娜之趣,可算是極佳的名品了!”

這一番話終於又將史萬石說得高興了起來,連連道:“豈敢承董君之贊!豈敢!這貴人是不敢高攀,美人麼阿史的家宅中倒還養着不少!”

董真放聲大笑,卻極有清曠之態,配上那雪白鶴氅,其風儀實在令人心折。

史萬石心情頗佳,殷勤領路,讓三人讓入閣中主室軒廳。而那輛牛車,居然也隨之而入,就靜靜地停在了廊下的。牛頗爲溫馴,只是輕輕甩尾,偶爾伸嘴去拔一把庭下的蘭草,卻惹得僕婢們忍着笑呵斥,又有不少小奴好奇地在角門處伸出頭來觀看,遠遠看去頗有些熱鬧。

萃花閣旁,卻有一座小小樓閣,極不起眼。且樓外多植樹木,綠樹濃蔭,恰是最好的屏障。即使是走在庭院之中,若無人指點,極難看出這邊還別有洞天。倒是那樓上瑣窗之後的人,卻能將庭院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

此時一個面白有須的中年文士立在窗邊,已凝神觀看多時。此時才轉過身去,失笑道:“阿史終究脫不了舊習氣,好好一座侯府,叫他住了進來,卻由得奴婢們嬉笑耍鬧,毫無氣象,弄得卻如個南市一般。”

他面上猶存笑意,向另一個錦服青年男子道:“這郎君識得朱顏貴,似乎確是董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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