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已經問得非常直接了。
其實,無論是誰的話,如果說得太過直接的話,都是讓人不太好回答的。這麼直接的問話,如果拒絕的話,都是會讓對方的面子上下不來,可是如果答應的話,特別是在丁小橋這樣的情況下,答應的話,那必定是要委屈自己心裡面的感覺的,或許,委屈的不僅僅是心裡面的感覺還有一輩子。
而丁小橋,恰恰是一個一點都不願意委屈的人。
而皇帝像現在的問話,其實就好像將丁小橋放在了火上烤一樣,她能感覺到在這個時候,幾乎棚子裡面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想來,這棚子裡面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平常人,不是高官就是大儒,要不就是皇上近前的人,隨便提溜一個出來,說一句話就能要了她小命。
只怕自己若是說了什麼違逆皇帝心願的話,不等皇帝親自開口說什麼,這些人也會很樂意的將自己送上去,給正座上這位大人好好的解解氣的,可是,就算如此的話,自己便應該違逆自己的心願嗎?丁小橋,覺得,人生在世確實是不如意十之八九,可是不也是有一兩分是如意的嘛?再說,那十之八九的事情,若是都沒有爭取過,就直接爲它套上了不如意,倒也是有些不公平。
丁小橋不算是一個強勢的人,但是,她覺得若是到了手邊的機會她都不要去抓住爭取一下,那麼這一輩子又跟路邊的石頭和草木有什麼區別的,至於結果是什麼?並不重要,若是實在是糟糕的結果,再去想辦法就好了。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運氣不錯的人,一直如此。
於是她想了想,又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陛下,民女從出生開始便一直生活在這鄉間田野,很是沒有什麼見識,如今見了您,心中很是仰慕,不知道民女斗膽想請假您幾個問題可以嗎?”
皇帝揚起了眉頭,笑了笑:“可以,正好,朕也想聽聽看,你這個鄉間的小女子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得到了皇帝的允許,丁小橋又規規矩矩的磕了個頭,表示了自己的感激,別管心裡怎麼想,現在在這裡,一定是要規矩到位的,“民女想知道,在這外面的女子,成親之後,可是一輩子是自己與夫家生活?”
“這個是自然,女子與丈夫成婚之後,就要嫁到夫家,從此爲夫家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就算日後故去了也要和自己的丈夫同穴而眠,纔是女子一生的幸福和歸屬。”皇帝說得斬釘截鐵,十分的乾脆,想來,這也是所有女人一生要走的道路。
丁小橋點點頭,就算皇帝不說,她也知道就是這樣的答案,然後她接着問道:“民女斗膽想要問得第二個問題是,陛下,這古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有道理得?”
這是在古代,丁小橋就算是穿越而來,也不敢直接跟皇帝說什麼自由戀愛的話,這不是不知廉恥嗎?所以,想要說服這皇帝,只能用別的辦法了。
“這是當然有道理的,父母生養女兒一生,都是心頭肉,這天下哪有父母願意讓自己的兒女在未來的婚事上吃了苦頭的?自然是要細細挑選,在好好的對比,最終才能找到一個和自己的孩子無論是性子上還是容貌上學識上都是最爲匹配的人,這才能讓媒人過來說媒。如此一來,方能成事,作爲孩子的只要靜靜的等着父母爲自己安排好這樣的婚事就是上上之策了。”皇帝說道這裡不由得想起,也不見得是所有的父母都是真心爲孩子的未來打算,也有不少是爲了自己前程打算的,便又開口加了一句:“至少絕大部分的父母都是這樣的。”
聽完皇帝的話,丁小橋又一次恭敬的磕頭,之後,她直起了身子,直視這皇帝,不卑不亢的望着他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說道:“民女謝陛下賜教。”
皇帝點點頭:“那麼剛纔我問你的問題,你可以回答了?”
丁小橋只是微笑,卻也不說回答,也不說不回答,只是就着剛纔皇帝說得那些回答說起話來了:“聽陛下的一番話,真是生過民女在家閉門造車讀書十年,看起來,這無論是皇城的高門大戶,還是我們這鄉村僻野都是一樣的,父母在兒女成年之後都要爲兒女未來的婚事細細的思量,多方比較,才能找到最適合自己孩子的親事,而女孩子更是要服從父母的安排,嫁給父母爲自己定下的良人,從此相夫教子,與夫君舉案齊眉,共度一生。這是女人一生的宿命,從古至今便是如此。”
“不過,確實是這樣。”皇帝點點頭。
丁小橋接下了就話音一轉,十分慎重的道:“那麼剛纔陛下問民女的問題,民女現在已經有答案了。”
“什麼?”
“民女不願意!”
正如丁小橋所想象的那樣一般,當她的這幾個字說出口之後,整個棚子裡面立刻就炸鍋了,又跳出來怒斥丁小橋不知道好歹的人,也有向皇帝陳詞要修理丁小橋的人,當然更多的人是附和着,卻只是站在一邊並不出來說話,也不出頭的人。
在這樣一片鬧哄哄的嘈雜中,丁小橋卻一直都淡然自若的跪在地上,並沒有一點點因爲周圍的環境而變得不安或者膽怯,就這樣面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只是靜靜的望着皇帝,好像全然沒有聽到周圍那些已經讓的生命都受到影響的言辭。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只是看着丁小橋,他的半垂着眼皮,讓人看不出他的心裡面到底在想什麼。而在他的目光中,底下跪在地上的那個女子,年輕,漂亮,有膽識,卻又不驕不躁,是一個聰明的人,不由得他心裡微微一笑,那個小子還真是有幾分的眼色。
也難怪,敢在自己面前這麼直白的說不願意的女子真是太少了,就算是皇城裡面的高門貴女,又有幾個在見到自己的時候能如這個鄉下女子一般的表現呢。你看她跪在下面,從頭到尾,只是靜默、微笑,就算那麼多人指着她叫罵,她卻全然不動,光是這份鎮定,光是這份膽識,就不是女子可比的,甚至有不少的男人也是比不過的。
想到這裡,皇帝忽然開口問道:“丁氏,下面這麼多的人說違逆朕,你就不怕嘛?”而周圍那所有人的聲音,也在皇帝開口的這一瞬間全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大家全部都靜靜的注視着現在皇帝和丁小橋,只看皇帝是最後怎麼定奪的。
“不怕。”丁小橋其實心裡也是緊張的,她一直看着上座的皇帝,心裡也一直是提着一口氣的,她生怕這個皇帝只聽得進去奉承順服的話,若是自己這樣的人說這樣的話,他直接將自己亂棍打死,那真是太可惜了。
“爲何?”皇帝倒是生出了幾分的好奇來,他擡手指了指周圍所有的那些官員,脣邊帶着一絲的笑容:“你看看,你周圍的人,非富即貴,各個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若說你丁家在這上河鎮還算得上是個人物,那麼你們家在這些人眼裡不過是如同螻蟻塵土一般,若不是我坐在這裡,他們隨便一個人說一句話,只怕你們一家上下老老少少的人就沒有一個能見到明日的太陽,怎麼?就連這樣,你還是不怕嘛?”
“不怕。”丁小橋搖搖頭:“至於我不怕的原因,剛剛陛下不是已經說了嘛?”
“我說了?”皇帝倒反有些奇怪了,他轉頭看了看自己旁邊服侍的人,而服侍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搖頭的,於是他又看向了丁小橋:“我何時說了?”
“陛下剛剛不是說了嗎?如果不是陛下坐在這裡,在座的大人們,隨便那一個,都能讓丁家見不到明日的日光。”丁小橋說到了這裡,又笑了起來:“這不就是答案。民女不怕,不是因爲對於在座的各位達人不敬畏,而是,因爲在這裡,陛下您纔是主人。有書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底下,什麼不是陛下的,自然,我們丁家一家人的性命也是陛下的,陛下說讓我們生,我們便能和和樂樂的活下去,陛下說讓我們死,我們丁家雖然是莊戶人家也知道,必將全家捧上自己的人頭來表明我們心意。既然如此,我爲什麼還要怕呢?而民女,剛剛不過說的是實話,說得是民女自己心裡面的話罷了。若是,民女說了自己的心裡話,也要害怕的話,陛下還是明君嗎?”
“大膽!誰允許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站在皇帝身後的內侍立刻又怒斥丁小橋。
不過皇帝還是擡手阻止了他,反而對着他略微不悅的說道:“這都是出來了,何必這樣?難不成,一定要將這一派和樂的鄉間弄得跟朝堂一樣。”說着他又看了看丁小橋說,忍不住笑道:“莫非,我還真的因爲這小女子的一句話,就要了卿卿性命不成?那我,還真是昏君了。”
這句話音才落,只看見棚子裡面所有的人都全部跪在了地上,異口同聲道:“微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