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屋子裡這種詭異氣氛的是里正。
這古代本來就沒有什麼娛樂設施,更何況是莊戶人家,油燈都不見得捨得點,辛勞了一天早早的就上牀休息了。
丁修孝去找里正的時候,里正剛跟自己的媳婦洗完了臉泡完了腳,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嘮嗑呢,迷迷糊糊的,自家的門卻被人砸得山響,再加上丁修孝扯着嗓門叫他,嚇得里正以爲出了什麼大事情,連忙就披上了衣服一路小跑去開了門。
他望着丁修孝一臉焦急的樣子,心中一沉,可是一聽說是老丁家要分家,不禁就來氣了:“分家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回去吧!我明天一早兒過去!”
“不成啊!李叔,你要是再不過去,估計我們家都要出人命官司了!”丁修孝擦了一下額頭上汗,想起了米氏那血流滿面的樣子。
里正的媳婦也跟着出來了,這老丁家事兒多她也是知道的,她本來不甚在意,還有點生氣這丁修孝怎麼這個時候來找人。可是一聽到丁修孝說到要出人命官司了也忍不住緊張起來。她連忙上前,打發着自己的男人跟着去丁家了。
望着自家男人跟丁修孝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裡,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轉身就朝着自己屋裡走去,雖然她不知道具體是出了什麼事情,可是她就算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又是那張氏在作妖了。
這果然是妻賢夫禍少,真是沒有錯啊。
還沒有進老丁家的院子,里正就已經聽到了張氏那尖利的咒罵聲從屋子裡面傳來,在這安靜寂寥的鄉下深夜裡,這樣的咒罵聲顯得越發的清晰起來,只怕是周圍的鄰居都聽得清清楚楚了。
里正暗自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一臉尷尬的丁修孝,什麼也沒有說,直接快步的朝着丁家的正房走去。
里正一進了正房,張氏的罵聲就好像被人按下了停止鍵一樣,立刻就停住了,斷的乾乾淨淨,真是一個字都不剩,這樣收放自如的功力果然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啊。
“爹,李叔來了。”丁修孝是先進屋的,首先就跟老丁頭打了招呼,老丁頭立刻就睜開了眼睛,扶着桌子站了起來。他擡眼一看從外面披着衣服進來的里正,臉上露出一種難耐的、艱澀的笑容,他道:“李大哥,坐一下。”
里正環視了一下屋子裡所有的人,最後落在了坐在門檻上的丁修節身上,然後又擡眼看了看跟沒事兒人一樣坐在炕頭的張氏,皺着的眉頭越發的緊了起來。
他一路走到了老丁頭邊上,本來坐在右邊上首位置的丁修忠早就站了起來,衝着里正笑着問好,里正也還禮:“哎呀,秀才老爺回來了,也不說一聲,該去我家坐坐的。”
這本來就是寒暄,丁修忠也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卻見村子裡的里正也對自己如此客氣,忍不住又洋洋得意起來,他直接坐在了左邊下首的第一個位置上,翹起了二郎腿,又一整理那直綴,蓋在膝蓋上,臉上染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笑。
里正本來以爲這丁家的分家跟別人家也是一樣,可是才說了幾句分家的事,就被老丁頭打斷了,再一問清楚,居然是隻分這三房出去。心裡當下就覺得感嘆,這分家只分一個兒子出去,這事兒也只有丁家也做得出來了,更何況,這分出去的還是身份最爲敏感的丁老三一家,這真不是一般人都做出來的事兒。
這麼想着,他看着老丁頭的眼神就有點微微的不同的了,這樣的眼神老丁頭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呢,他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里正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這分家並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光把一個兒子分出去,還是光把一個原配生的兒子分出去,這在村子裡還真是頭一份,只怕以後在村子裡還不知道要被人怎麼說呢。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繼續勉強下去實在也是做不到了,特別是看着張氏跟丁修節幾乎已經把臉皮都撕破了,如果再不分家,可能真的是要人命了。
也罷也罷,就這樣吧。
老丁頭看了看張氏,想起她當年嫁給自己的時候溫柔小意的樣子,又看看現在眼前的張氏,只覺得好像是做夢一樣,這怎麼看都不是一個人啊。
里正養着眉毛問:“丁老弟,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這只是分老三一家出去?”
老丁頭的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倒是張氏在一邊忽然開口道:“老李哥,你說什麼呢?都請你來了,這自然是想清楚了。”
里正回頭看了張氏一眼,只見她的眉眼之間都是勝利的得意,只覺得心煩,他扭頭就看着老丁頭又說:“行吧,既然你們都已經定了,那就分吧。”
老丁頭沒有吭聲,只是點點頭,他只覺得自己的喉嚨裡面乾乾澀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里正又問丁修節:“老三啊,你爹要把你一家單獨分出去,你有沒有話說?要是你有什麼話你就說,李叔在這兒呢,給你做主,都在村子裡住着,那麼多人那多眼睛看着,可不能讓什麼人就這麼白白欺負了去。”說着他用餘光看了張氏一眼,果不其然,張氏一聽這話,眉毛立刻就豎了起來,不過到底知道一點道理,明白這種時候她一個女人說不上話,也沒有開口,只是望着自己的眼神可沒有剛纔友善了。
丁修節轉頭看了里正一眼,對於他給自己一家的善意他的心裡有些許溫暖,不過他還是搖搖頭道:“李叔,別麻煩了,我爹我娘說分我們出去就分我們出去吧,我沒啥意見。”
丁小橋聽着丁修節說這話忍不住要鼓掌叫好!她這個爹可真是不傻啊!也一點都不包子,她剛剛纔在張氏身上用過的以退爲進的法子,他轉眼也就給用上了。
瞧瞧這話說得,這麼無奈,這麼軟和,這麼委屈,任誰聽着心裡的天平就朝着他們這邊偏了過來了。再看看張氏那咬牙切齒的樣子,丁小橋忍不住這心裡這叫一個高興!
當着里正的面,張氏是很顧忌的,自然不能跟丁修節嗆聲,更何況丁修節似乎說得也沒有錯,張氏只能將這個氣憋在了心裡,一句都不能說。
好!她爹果然是個好樣的!
里正聽了這話,心裡越發覺得張氏就是個事兒精,這心裡越發的不痛快起來了。雖然臉上有些遮掩,可是這樣的不痛快多多少少還是表現了出來,他點點頭道:“成,既然你這麼說,叔知道了。”隨後他微微的哼了一聲,像是對張氏老丁頭又像是對所有人說一樣:“你放心,叔這個人最是方正了,這分家叔給你看着,絕對不能讓你受委屈。”
張氏一聽這話真是忍不住了,剛想插嘴說什麼,卻被丁雲兒一把拉住了,丁雲兒衝她搖搖頭,道:“娘,在里正面前你還想說什麼啊!”
張氏這個憋屈啊,這個難受啊!可是偏生什麼都不能說,她只能用拳頭使勁砸了砸自己的胸口,將牙齒咬得更緊了一些。
里正都這麼表態了,老丁頭也點頭:“我家四個兒子,當然要一碗水端平。”說着他就起身朝着自己和張氏的臥室走去了,沒有一會兒的工夫,他就拿着一隻精緻的木頭盒子出來了。
當這隻木頭盒子端出來的時候,丁小橋發現丁修忠明顯就緊張了起來,她有些奇怪,這盒子裡面裝的什麼?隨後她就明白了,這丁修忠胡來是爲了什麼?是爲了說服老丁頭賣地,是了湊銀子,那麼能讓這丁修忠緊張的,這盒子裡一定就是地契!
不由得她也有些激動起來。
要知道無論在什麼時候,這農民最在意的就是土地啊!沒有地就等於什麼都沒有,他們家現在就算現在和賽百味有了這個野生菌的生意往來,可是也比不上有地強啊。更何況丁小橋從現代來,她自然知道這土地是多值錢,所以,當明白了老丁頭手裡拿着的是地契的時候,不光丁修忠緊張,就連她都緊張起來了。
老丁頭坐了下來,然後衝着里正點點頭纔開口道:“老李哥,今天這麼晚的還把你給請來,就爲了我們家這麼一點點事兒,我實在是覺得對不住啊!”
里正也推辭:“這是什麼話,我做這個里正,不就是爲了村裡人辦事的嗎?這事歸我管,你讓我過來,我自然要盡到責任。”
雙方把話一說開,下面就到了分家的階段了。
這分家自然要先把家裡面的家產公佈一下,畢竟東西都在這裡放着,兒子都是大人,也不能就這麼悄悄摸摸的分了,那樣誰也不會心裡舒服。
於是,老丁頭伸手打開了那個木頭盒子。丁小橋眼睛尖,她看見老丁頭伸手去開那個木頭盒子的時候,手指頭竟然有些微微的顫抖,她擡眼了看老丁頭那張佈滿了風霜的臉,一時間對於這個老人有一絲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