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鐵匠緩了一會兒，又喝了幾口茶，整個人的狀態再次恢復了一些。
直到這時，他看到身旁正湊在一塊兒抽旱菸並聊天的楊華忠和李老大，駱鐵匠忍不住感嘆：“年輕一些就是不一樣啊，你們這狀態，明顯比我好！”
在他們三個人裡，他的年紀最大，已經六十開外了。
楊華忠次之，五十五六的樣子。
李老大三十出頭，跟駱風棠差不多。
年紀差距擺在這裡，帶來的是非常明顯的身體素質的差距。
楊華忠對羅鐵匠道：“駱大哥你千萬別那麼說，你在我這個年紀，可比我強。”
李老大也點頭，“等我到了駱大伯你這個年紀，我指不定不如你。”
駱鐵匠笑着擺擺手：“咱這些身體骨，都沒法跟老楊家的老楊叔比，真論起身子骨硬朗，我就服老楊叔一人！”
提起老楊頭，楊華忠和李老大都是點頭贊同。
“老三，老楊叔今年高齡啊？”駱鐵匠又問。
要是沒記錯，八十歲的壽辰都辦過了……
楊華忠一口報出來：“我爹馬上就八十四了。”
八十四？
乖乖，那過幾年就直奔九十去了。
再過幾年，就是百歲老人。
別說在這十里八村是獨一份，就算放眼整個大齊，估計都是一隻巴掌能數過來的高齡長壽老人了。
身後竈房裡，李家哥倆還在熱火朝天的掄錘子。
這讓駱鐵匠再一次感嘆年輕真好。
有着使不完的力氣。
“老大，你家老二這麼能幹活，力氣又多，做人做事也踏實本分，你咋不趁着這好年華給他說門親？”
這些話，之前駱鐵匠是不問的。
這不，經過多番接觸下來，彼此混熟了，駱鐵匠對這李家哥仨印象很不錯。
加之年紀又長了他們許多許多，做他們的父親都綽綽有餘，所以駱鐵匠就問了。
李老大聽到駱鐵匠的詢問，只是尷尬的笑了笑，就低下了頭。
楊華忠坐在李老大的另一邊，看到李老大這樣，拍了拍李老大的肩膀。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沒啥不能說的，”
“你大伯這麼問，也是關心你們哥幾個，你們你們哥幾個個頂個的好，家裡唯一的缺憾就是沒個女人伺候家務，對吧？”
不趁着現在身強力壯能賺錢的時候趕緊把大事給辦了，等到將來年邁賺不到錢了，娶媳婦就更無望。
年輕這陣子苦一苦，把孩子們拉扯大了，一切也都就上岸了。
等到將來自己老了做不動了，至少還能有孩子們往你牀前送一口吃的。
老了走了，好歹也能有人給你找副棺材板子裝了擡上山去下葬。
所以，養兒防老啊！
李老大又擡起了頭，苦笑着說：“說白了，家裡太窮，爹媽走的早，那些年他們欠下的債，有的還是利滾利，這兩年我們哥仨一起幹活，纔剛剛還清啊！” “我自己就算了，都這個年紀了，說不說親也沒多大意義。”
“老三還小，才十五歲，還能往後拖個三四年。”
“眼下我最急的其實是老二。”
“老二今年二十七了，我們李家村像他這個年紀的，都有崽咯！”
“前些年我們哥仨一門心思的忙着攢錢還債，這兩年剛剛還清，我就跟他們商量說要不先給老二娶親？”
“可彩禮錢最起碼四兩銀子打底，這還不算辦酒席，和三節禮的錢，還有家裡的屋子一直都是修修補補，也沒翻新，”
“老二當時就跟我們算了這筆賬，意思就是，要是娶親，這老債剛還掉，又得背上新債，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走在人前都要矮一截……”
李老大這番話，也說到駱鐵匠和楊華忠的心坎裡去了。
他們兩個的家庭條件，雖然如今那是非常的好，不僅一分錢的外債都沒有，還有富足。
可他們並不是一出生就是這樣含着金湯匙。
就這麼說吧，當他們在李老大這個年紀，那過的日子，不比李老大強多少。
甚至，駱鐵匠當時正在拉扯着駱風棠，爺倆的日子過得還不如李老大三兄弟。
三兄弟至少還能有個幫襯的。
至於欠債這種事，他們兩個更是體驗深刻。
這年頭借錢，不管你找誰借，都要給利息的。
找親戚朋友或許會看面子少收一點利息，找外面人借，那不得了，利滾利壓死人。
而且身邊的親戚朋友基本也都是跟自己一樣的苦哈哈，借不了你幾個。
所以一般情況下那些大頭，都是去找當地的地主借。
而地主的錢可不是那麼好借的，你得拿房契地契去做抵押，利息高得嚇人不算，到期了，你還不上，指不定把你家裡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給搬光。
再不還？年下的時候找人來你家上門討債，堵住你家門，讓旁人看你家笑話，也時時刻刻恐嚇你們家人，攪得雞犬不寧。
李老大學着駱鐵匠和楊華忠的樣子，吧嗒着抽了一口旱菸，又接着說：“老二就跟我說，說成親這種事講究個緣分，就咱家這狀況，與其再次去借錢給他娶個女人回來過日子，指不定還過不到一塊兒去，倒不如把錢攢起來，到時候翻新了屋子，多置辦幾畝田地，搞不好還能給老三娶一個像模像樣的媳婦兒。”
“到那時，咱老李家也算是有女人來操持家務，給咱老李家延續香火了！”
額……
駱鐵匠和楊華忠聽得都沉默了。
這哥仨真不是一般的團結互助啊，李老大當初爲了拉扯兩個弟弟，把自己給耽誤了。
李老二又爲了家裡考慮，把機會留給老三。
這麼團結互助的哥仨，日子卻過得如此辛苦，哎，可見這人活在世上，貧窮這東西就像一個摘不掉的緊箍咒套在你腦袋上。
除非你得到貴人的幫助，又或者自己有本事一下子震開了那個緊箍咒。
不然，甭管你多麼努力，多麼能吃苦，該窮還得窮。
靠着本分做事，只能勉強保證不餓死不凍死，想要發財換種活法，就需要本事和運氣……
而楊若晴剛好也來了這邊，恰好聽到他們幾個中場歇息時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