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5章 不說破
後院竈房，孫氏悄悄把楊若晴拉到一旁，壓低聲道：“晴兒，今個夜裡你四叔帶着鐵蛋過來了，鐵蛋都三歲了，這還是頭一回來咱家，你說，咱要不要準備一個紅包啊？”
楊若晴想了下，果斷搖頭。
“娘，這紅包可不是隨便給的，通常是給外家的親戚孩子來上門用的，比如梅兒姑姑家的大白和小黑，再比如大傑家的孩子小順子，”
“像鐵蛋這種，是屬於咱老楊家的子孫，是你們的侄子，來咱家是不需要給紅包的。”
聽到楊若晴的分析，孫氏覺得在理。
但轉念一想，又道：“我曉得這是不用給紅包的，可鐵蛋的情況不一樣啊，鐵蛋是你四叔的老來子，稀罕得跟啥似的，你爺奶也稀罕鐵蛋呢，不一樣哦……”
“娘，這你就多想了。”楊若晴打斷了孫氏的話，“甭管是早年得子還是老來子，在自個爹媽的眼中那都是稀罕寶貝。”
“你覺得鐵蛋特殊，給了鐵蛋，那回頭鴻兒呢？修兒呢？綿綿繡繡繡繡妹妹以及三嫂家的二妞呢？”
“這些孩子有的是你的侄子有的是你的侄孫有的是你的侄孫女，你若是給了鐵蛋紅包，那這些孩子們的你也都得補上纔是，一碗水得端平，不能在鐵蛋這裡壞了規矩！”楊若晴再次道。
“爹不該跟你賭氣，爹該跟你，跟你四弟，五弟一塊兒商量，聽從你們大家夥兒的意見，再擬定個日子辦你大哥的事兒，是爹太心急了，也是爹把你們都當孩子，你們如今都長大成人了，都能獨當一面了，爹很欣慰！”
駱鐵匠和長根他們紛紛道：“老爺子這忒客氣了，咱跟老三啥關係？啥交情？用不着說這些客氣話啊！”
“再說了，鐵蛋再精貴，畢竟是小娟姨娘生的，庶子，並不是四嬸肚子裡出來的，咱太擡舉，四嬸和菊兒三丫頭康小子他們作何想？該顧及的，還得顧及。”楊若晴又補充道。
各種菜餚走馬燈似的端上桌，葷素搭配，鹹淡適中。
老楊頭來到楊華忠跟前，一手端碗，另一手搭在楊華忠的肩頭。
一個回合之後，老楊頭重新倒了一碗酒，面對着楊華忠，老漢神色複雜，脣角囁嚅着，幾度欲言又止。
然後，又重點給老楊頭和老孫頭那裡敬酒。
酒過三巡，老楊頭的臉膛紅通通的，端着酒碗站起身來。
“今個當着大家夥兒的面，我正式宣佈，這老楊家的事兒，往後我都不做主了，兄弟里老三年紀最長，老三來當這個家！”
老漢輕輕拍了拍楊華忠的肩頭，“老三，爹爲之前的事兒，跟你這裡賠個不是！”
老楊頭慈愛的看着楊華忠，楊華明這兄弟倆，然後自嘲的笑了笑：“爹是真的老了，做事有時候難免犯糊塗，你們甭跟爹計較。”
“爹，你千萬別說這樣的話……”楊華忠受寵若驚，剛剛開口，就被老楊頭給打斷了。
直到晌午的酒席散去，賓客們都已散開各自回家去，楊華忠才終於從震驚和感動中回過神來。
“今天我爹的這番話，說實話，是我這四十多年來，聽過的最暖心的話了。”
“老爺子豪邁，咱啥也不說了，就全在這碗酒裡了。”
駱鐵匠他們也都紛紛端起面前的酒碗，仰頭痛飲。
“今個，是我家老三請大家夥兒吃飯，答謝大家夥兒前段時日在他生病期間的照顧，身爲老三的親爹老子，這盅酒，我敬大家夥兒，多謝大家夥兒對我家老三的照顧！”
外面下着雨，楊華忠家的堂屋裡卻是賓客滿座，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孩子們加開了一桌。
而婦人們這桌也都暫停了拉家常，目光齊刷刷望向老楊頭這邊。至於孩子們，他們不懂事，也制止不了，所以孩子們那桌不管，隨便他們折騰。
“今個，我爺在飯桌上這一番自我檢討，還下了保證書呢，也是讓我刮目啊，但願他們往後能夠履行承諾，別再像上回那樣整副冷戰就冷一個多月，大家都尷尬呢！”
老孫頭和駱鐵匠他們趕緊擡手示意衆人先別出聲，聽老楊頭說話。
楊華忠站在一旁，看到這景象，臉上一片動容。
“大家夥兒都先別說話，容老漢我倚老賣老說兩句。”老楊頭道。
“爹，您想說啥就說吧，兒子都聽着呢！”楊華忠按捺着激動，一字一句道。
“在我的印象裡，我爺奶可是那種不管對錯，絕不會低頭，退步以及認錯的人。”
“爹，您想說啥就說吧，大家夥兒都聽着呢！”楊華忠微微笑着，跟老楊頭這一臉恭敬的道。
“不，這個不是，是爹該賠的。”老楊頭接着道。
孫氏愣住了。
“好吧，那就算了，省得到時候給了紅包，還得罪了一大批人，不妥。”孫氏道。
那就是關於楊華安‘臥虎穴’的好處……
……
楊若晴也是感慨不已。
楊華忠現在還不能喝燒酒，於是端着一碗果酒，挨個的給大家夥兒敬酒，感謝大家夥兒前段時日的探望。
楊若晴鬆了一口氣，笑了，“嗯，這纔對嘛，咱就跟着大家夥兒一樣做，用不着壞規矩。”
“爹……”楊華忠忍不住，再次喊了一聲，然後便有些哽咽。
雖然是檢討和認錯了，但是，老楊頭和譚氏依舊還是有私心和隱瞞的。
老楊頭看了楊華忠一眼，滿意的點點頭。
孫氏點點頭，“晴兒，我懂了，成，那這事兒就這樣吧，咱接着燒菜。”
是啊，前面的那些孩子，一個都沒給呢。
楊華忠跟孫氏和楊若晴這唏噓着。
男人們喝的是燒酒，女人們喝的是果酒，孩子們喝的是溫好的羊奶。
老楊頭擡起手裡的酒碗，仰頭大口大口的喝着，喝得喉嚨的地方一陣滾動，發出響亮的吞嚥聲響。
幾碗酒下肚，大家都放開了，之前所有的隔閡和尷尬，也全都消散在這酒香菜香中。
孫氏也道：“是啊，我原本以爲婆婆公公拿了東西過來探望，也願意過來吃飯，這就是最大的示好了，沒想到，公公今個竟然在飯桌上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那樣擡舉咱的話，我都意外了，像是在做夢似的。”
他也端起了果酒，跟着一飲而盡。
但正如老楊頭自個說的那樣，人都有私心，他想要大房有出息，跟疼其他兒孫，這不衝突。
所以私下裡爲那些在他眼中處於‘弱勢’的一方多填補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一碗水，其實是永遠都端不平的。
楊若晴懂，楊華忠和孫氏也懂，只不過不說破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