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3110
“你們,是誰派來的?”一張嘴,冉成林就抖成了一團。
他怕死,很怕死!
如果不是怕死,他早就該自戕了!
裴謝堂蹲下身子,歪着腦袋認認真真的看了冉成林半天,只覺得一顆心在水裡起起落落,只剩下一團冰冷。
“不認得我。”裴謝堂輕笑一聲:“不要緊,你總該知道你得罪了什麼人吧?”
“是孟大人?”冉成林一愣,隨即就哭嚎着爬了過來,一把抱住裴謝堂的腿:“求大人饒了我吧,我沒說,我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你沒說,但活人的嘴,怕是沒死人的可靠。”裴謝堂笑得陰惻惻的。
冉成林聞言,立即嚇得魂飛魄散,險些暈死過去。
等等……
眼前的人,是個女的?
但很快,冉成林鎮定了下來,鬆開了裴謝堂,往後爬了兩步,堪堪能看見裴謝堂的影子。他瞪大了眼睛,腦袋裡拼命的在想,到底是什麼人會跟自己有這麼大的仇恨,故意來劫持自己,造成逃獄的模樣,讓自己永無退路。
他的目光從裴謝堂身上移開,落在高行止的身上。
本是毫無所獲,可看到高行止的腰間時,他忽然顫了顫。
白玉笛……
“高行止。”半晌,他忽然咬牙切齒的盯着旁邊人,狠狠的啐了一口。
高行止緩緩拉下自己的蒙面紗,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好久不見冉大人,冉大人還是這樣好眼力。”
“你這狗賊,你害我!”他撲過去想咬人。
高行止擡腳就踹了下去:“我害你什麼了?嗯?銀子是我給你送的,還是我給你貪的?你花錢的時候怎麼不說是我害的,倒了黴就找個背鍋的,我可冤死了。”
“你把我弄出來,是想做什麼?”冉成林聽着他語氣裡的憤怒,立即就想起來一個人來:“你難道是想替裴謝堂那孽障報仇?哈哈,哈哈,可笑……”
他當真笑了起來。
“哪裡就可笑了?我覺得高行止有情有義,比你好多了呀。”裴謝堂也跟着就笑,只是她一雙眼睛冷光大盛,看不見笑意,倒是殺意凜然令人望而生畏。
這人是個女子,但不知道爲什麼,冉成林反而最怕她。
一聽見她笑,他渾身的汗毛就都立了起來,全天下能讓他有這種感覺的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本應該早已死去纔對。
他往後縮,一邊縮一邊用驚恐的眼神看着裴謝堂:“你,你是誰?”
裴謝堂沒摘下面紗,但眼睛彎了:“你猜,猜對了,我饒你一條狗命,猜錯了,我就一刀刀剁了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是裴謝堂身邊的人,那個叫蟬寶的女婢?”冉成林瞪大了眼睛。
裴謝堂身邊會武功的女子不多,這蟬寶算是武功最好的了,可惜自從裴謝堂入了京城後並沒有帶着她,直到死,這人都沒趕得上營救。這之後,蟬寶就不知道去了哪裡,至今都沒人見過她,要說有本事殺人的,除了她不做第二人選。
“蟬寶是軍中青字營的營長,不是什麼女婢。”裴謝堂冷冷的打斷他。
“你猜錯了。”高行止則幸災樂禍的提醒。
冉成林面如死灰,一時間,他誰都想不起來。
裴謝堂也沒容他想下去,她低低的靠近冉成林,像提小雞一樣的將他的衣領提着,一下子雙腳就離了地:“你若能回答我幾個問題,我給你一個痛快。”
“什麼?”冉成林急了。
裴謝堂丟他在樹邊,給了他一個支撐一樣,她緩緩問:“你生在冉家,是泰安郡主的表舅舅,你再如何恨她,當知道她死了對你沒什麼好處,你沒了這個靠山,不過仰仗人的鼻息活着,爲何還要構陷她?”
“我沒辦法的。”冉成林哭着說:“我也是被逼的。”
“誰逼的?”
“孟蜇平。”
“爲什麼逼你?”
“我怎麼知道。他們說要對付泰安郡主,讓我做,我就做。不做的話,我連命都保不住。”
“你爲何被他所用?”
“我去明城做太守就是受了孟家的提拔恩惠,我怎麼能不聽?”
一問一答間,冉成林倒沒有倔強爭執,很快就都說了。
高行止聞言踹了一腳:“嘴裡還沒幾句老實話!你做太守是受了孟家的提拔恩惠,那你在做太守前,還受了裴家的提拔呢!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你老實說,到底是爲什麼孟家要對付裴謝堂?”
“裴家對我也算提拔?”冉成林聞言擡起頭,眯起的眼睛裡閃過不屑:“冉家對他有救助之恩,他對我的提拔,就是讓做個管簿?”
還是這個心結呀。
裴謝堂心底嘆了口氣,盯着冉成林看了半天,半晌纔開口。
“你會什麼?”
冉成林一愣:“我會什麼?”
“是啊,文韜武略,你但凡能說出一樣你會的,我就承認泰安王爺處置你處置得不當。”裴謝堂冷笑。
冉成林臉色猛地白了:“我什麼都不會又怎樣,我是他的舅子。”
“冉成晉也是泰安王爺的舅子,爲何不見泰安王爺薄待了他,泰安郡主對不住他?”裴謝堂蹲下來與他平視:“你不願意承認你自己無能,就只好將一切過錯都推給別人。其實,冉成林你很自卑,你的兄長跟你同出一門,可他漸漸平步青雲,就顯得你格外平庸。誰的目光都看他,你不滿,你鬱悶,但你改不了。所以,你只好恨他們。”
“你恨冉成晉,恨他比你有本事。”
“你恨裴擁俊,恨他爲何不像對待你的兄長那樣多加栽培你。”
“你恨裴謝堂,恨她得到了年紀輕輕就手握重權,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你怨天尤人,就是不敢怨恨你自己,你連自己都不敢面對,你還想爬上高位?你確定當你坐到你兄長的那個位置,千軍萬馬來襲,你不會嚇得尿褲子嗎?”
說到後來,已是極盡嘲諷。
冉成林的臉色一點點的變白,裴謝堂的每一句都說中了他心底藏着的念頭,讓他很難受,就像是被人剝了個赤條條,丟在污水裡涮了好幾下,自己都把自己噁心到了。
“你閉嘴!”
“你懂什麼?”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不甘心!”
他終於咆哮了出來,吼了出來:“他們個個都覺得自己了不起,個個都看不起我。裴擁俊給了我一個管簿,就覺得對我有恩,日日訓斥我;我大哥呢,他天天都在我跟前炫耀,總說裴擁俊多好多好,那個裴謝堂就更可惡了,直接無視我。憑什麼?我也是人,憑什麼這樣對我?”
裴謝堂聽得很是失望。
她低聲道:“你說泰安王爺不栽培你,可他栽培你的時候,你覺得他是訓斥你;你說冉成晉在你跟前炫耀,在我看來,他是想讓你奮進。至於裴謝堂……”
冉成林冷笑:“又怎樣。”
“沒怎樣,她是真的不想理你。”裴謝堂眯起眼睛:“對於一個是非不分、忘恩負義的人,她沒什麼好感。但你應該感激他,你以爲憑着你那點小把戲,在她跟前能瞞得住多久?不過是念着那點情意,縱容你一二。”
“縱容我?我現在還活着,她呢,”冉成林面容猙獰:“她下地獄了,哈哈!”
“是嗎?”裴謝堂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得更清楚:“你活着跟狗一樣,有意思?”
“那我至少活着。她有什麼好下場,現在東陸哪個人提起她,會敬佩她是英雄?在他們眼底,她是個賣國賊,是個殺人犯,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哈哈,你儘可以痛罵我,我就是現在死了,我是貪官,我貪了,享受了,無所謂!她有什麼?知道什麼人最可悲嗎?就是她這樣的,爲了國家盡心盡力一輩子,到頭來,狗都比她好!”冉成林大笑:“她連我一個貪官都比不得,我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痛快得不得了!”
“瘋子!”高行止忍不住呸了一聲。
裴謝堂倒是笑了:“哦,如果是這樣,你恐怕要失望。”
冉成林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不覺得,你這次被人爆出來貪污,有點太巧了嗎?”裴謝堂微微一笑:“我實話告訴你,是我做的。”
“你想替她翻案。”冉成林驚呆了。
裴謝堂點點頭:“不錯,裴謝堂至死都有人會爲她洗雪冤屈,你看不起她,你又有什麼?你死之後,不會有人替你收屍,等待你的,只是滿山的野獸。”
“你是誰?”冉成林迷惑起來,望着身邊的高行止,又看看她:“你有什麼本事能做這些?”
“表舅舅,我有沒有本事,你不知道嗎?”她附過去,在冉成林的耳邊說:“多謝表舅舅幫我這一次,等你到了地下,一定要記得去跟我爹孃說一句對不起。否則,我就將你挫骨揚灰,讓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你做了這些錯事,冉家早已不認你,無人會將你列入族譜,無人供奉,你就是個孤魂野鬼,直到魂飛魄散。”
冉成林愕然瞪大眼睛,悶哼一聲,緩緩倒地。
在他的心口上,插着一柄匕首。
裴謝堂緩緩收回手,看了看來路:“走吧,他們過來了。”
一行人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草地上冉成林漸漸僵硬的身體。追上來的人瞧見了,臉色頓時大變:“馬上入京,將此事回稟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