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8-10-04 10:59:55字數:3105
中宮之中,一切如舊,裴謝堂還算得上熟悉,見禮後就落座,等着太子到來。此時已經不早,茶喝了兩三盞,話說了一籮筐,終於瞧見太子妃來了。
她一進中宮,便先叩拜陳皇后,起身時對諸位王妃笑道:“各位妯娌都在呢,來得比我還早了一些。”
朱綜霖受封永業王,他的母妃洛氏是咸陽名門,很是大方得體,被太子妃打趣了,起身笑道:“太子妃是個大忙人,哪裡像我們,平日裡什麼事情都沒有,閒來無事,只能四處走走,家長裡短的說幾句。將來太子殿下登基,太子妃受封皇后,只怕還會更忙。這等福氣,我們可羨慕不來。”
永業王妃開了口,二皇子朱簡數的王妃平陵王妃也連忙說:“太子妃怕是一大早就忙着的吧,快坐下歇歇腳。”
太子妃笑道:“新人已經入府,晚些太子殿下會帶着她過來。母后,你要見見嗎?”
謝霏霏入東宮,做的不是側妃,是沒有資格見陳皇后的。只有陳皇后召喚時,她才能過來參見。若是小門小戶,陳皇后多半不見,可謝霏霏是廷尉謝遺江的女兒,這份面子,陳皇后得給足了謝家,這也是裴謝堂直奔東宮來等謝霏霏的原因。
果然,陳皇后笑着點頭:“見一見吧,都是一家人。”
太子妃早在意料之中,福了福身後,便出去了。
沒多久,她和太子一同回來,身後跟着身穿豔紅色嫁衣的謝霏霏。太子夫妻二人行了禮後,陳皇后賜座,謝霏霏才能上前來。
她壓低了嗓子行禮問安:“賤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吉祥!”
“起吧。”陳皇后認真的打量着她,慈祥和煦的擡了擡手:“累了一天,你也坐吧。”
婢女搬過來軟凳子放在太子妃的身後,謝霏霏小碎步踱過去坐下了。
裴謝堂一直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瞧,這目光很快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注意。太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屋子裡的另外兩個王妃,顯然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用眼神問太子妃,太子妃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後,太子就笑了。
接下來的時間,是太子同陳皇后母子敘話的時候,大家都很識趣的不插嘴。
太子坐了一炷香時間,便起身告辭。
於是,中宮便只剩下一羣女人了。
陳皇后訓導了謝霏霏幾句,便問道:“淮安王妃,本宮記得你同新人是姐妹,瞧着你們長得並不像呀。”
“回皇后娘娘,”裴謝堂淡淡一笑:“我母親是江南商戶戚氏,新人的母親是懷城樊家,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哦,庶出。”陳皇后點了點頭,低聲喃喃。
話音不高,足夠大家聽見。
謝霏霏臉色不愉的瞥了一眼裴謝堂,哪壺不開提哪壺,生怕她在東宮過得好?
裴謝堂也有點不高興。
陳皇后這話說出來,多少有些打臉謝霏霏的意思,多半還是順帶着表達一下看不起自己的念頭。陳皇后不喜歡朱信之由來已久,多半也是因此不喜歡自己。
可這人是長輩,謝霏霏是兒媳婦不好開口,她卻少不得要替謝遺江維護一下謝霏霏,於是笑道:“按照道理來說是庶出,不過我們謝家是小門小戶,個個女兒都是我爹的心頭寶。再則,身份高低,跟人的品格高低沒什麼關係,從前的大藏王朝時,陪同藏獻帝東征西戰打下萬里江上的賢貞皇后,她不也是庶出嗎?”
陳皇后看了看她,這話題一笑而過。
又再說了幾句,陳皇后就說累了,讓她們說話,自己則去歇息了。
幾個王妃並着謝霏霏出了中宮,裴謝堂走在太子妃身側,不經意間擦身時,飛快的將一塊粉色的物件順走,放在了中宮花壇的樹枝裡。
她動作快,誰都沒反應過來。
裴謝堂神色自若,一路跟着大家說話,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難得入宮來,幾個王妃都想各自去看望宮裡的母妃們,大家在御花園附近告別。
太子妃對方纔裴謝堂的出頭覺得很是新穎,特意走在最後:“五弟妹讀書很多吧?”
“也沒有很多。”裴謝堂笑道:“略略認得一些字。我這個人好動得很,平日裡不喜歡讀四書五經,看的那些東西,太子妃應該不喜歡。”
“我瞧着五弟妹說話爽朗,心中很是讚賞,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太子殿下同淮安王爺最是要好,你可要常來我們東宮走動,如今你二姐也入了東宮,你更是不能懶散。下次來時,將你讀的書也帶來給我看看好不好?”太子妃的眼睛很亮:“我聽太子說,你以前習武,想來看的都是兵書吧?我也想瞧瞧,省得將來同太子殿下總沒話說,他就不愛來找我了。”
裴謝堂應道:“好,改日給你送一些過來。”
左右,你也看不懂。
兵書深奧,不是親自上戰場的人,根本不明白書中說的是什麼。
太子妃很是驚喜的拉住她:“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裴謝堂眼珠轉着:“太子妃要回東宮了嗎?我打算去慶林宮看看我母妃。”
“那你去吧。”太子妃爽快的放行,她微微彎曲了膝蓋,習慣性的擡手去摸腰帶上的手絹,這一擡手,臉色微微一變:“我的絹帛呢?”
原來,她放在腰間的絹帛不見了。
婢女狐疑:“是不是方纔落在中宮了?”
“應該是吧。”裴謝堂湊過去:“方纔出來時,好像就沒看見你身上掛着絹帛。要不,回去找找?”
太子妃點頭:“母后最不喜歡旁人丟三落四,但這塊絹帛又是我最喜歡的,還真不能不去。我們回去找找。”
她帶着婢女匆匆忙忙的回東宮去了,走時,連謝霏霏都顧不上,顯然是真的很看重那絹帛。
裴謝堂見二人遠走,終於鬆了口氣。
太子妃寶貝那絹帛,只因爲那絹帛是當初成婚時太子送她的,每一次入宮她一定會帶着,一來向陳皇后說明夫妻恩愛,二來也是震懾六宮裡不安分的女人們,別想着要打太子的主意,還輪不到這些人來攀爬太子這棵大樹。
這帕子丟了,她非急死不可。
她一走,謝霏霏堆起來的淺笑就徹底的垮了下來:“謝成陰,你今天爲什麼入宮來,難不成是爲了看我的笑話?看到陳皇后刁難我,給我下馬威,你很開心吧?”
“喂,我剛剛纔幫你說話!”裴謝堂瞪她:“分不分得清好歹?”
“你沒那個好心,你只是想在陳皇后跟前露臉罷了。”謝霏霏壓根不領情:“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就是個狐狸精。剛纔眼睛一直往太子身上看,你是多耐不住寂寞?這才嫁給淮安王爺,你就忍不住想往外爬了?”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裴謝堂懶得理謝霏霏,她今天進宮來,不過是打着謝霏霏的幌子到御花園,跟謝霏霏還真沒什麼好說的。
她徑直走開。
謝霏霏在她身後喊:“謝成陰,你看我順利進了東宮,是不是着急害怕了?”
“哈。”裴謝堂冷笑:“別太看得起你自己。”
她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謝霏霏在原地一臉憤恨怨念,偏偏發作不得,還要裝出一副乖巧懂禮的好模樣來。
裴謝堂離開謝霏霏,尋着記憶往熟悉的地方走去。
宣慶帝不喜歡鋪張浪費,但爲了彰顯與民同樂的意思,每一年的宮宴都很濃重,文武百官五品以上皆有席位,人多地方大,非正大光明殿及正大光明殿後殿照得殿連起來,才能坐得下。正大光明殿是前殿,照得殿是後殿,穿過照得殿,進入普安殿後,便進入了後宮。御花園在後宮和前殿之間,從普安殿出來,便是御花園。
每一年宮宴,裴謝堂作爲女將都有資格入席,她酒量好,但因爲回到京城的次數少,席間難免會有很多官員敬酒,招架不住,往往醉的快,醒酒也最頻繁。
她有個秘密的場所,是每一次宮宴時悄悄用來醒酒的好去處。
是御花園錦鯉池假山裡的一個小洞穴。
踩着御花園的欄杆進入假山羣,踩着水面上的假山石頭,進入最大的那座假山裡,在這裡,有一個彎彎曲曲的洞穴。
無意中發現這裡,還是小時候跟朱綜霖玩遊戲誤打誤撞找到的,之後好多年,這裡一直是她的秘密據點。
宣慶二十一年宮宴,她也來過這裡。
裴謝堂站在錦鯉池邊,看着水流婉轉的假山,一時間有些愣神。還是想不起來當時發生了什麼,只模糊的記得,她那天喝醉了,來過這兒。
四處看看,見無人注意自己,裴謝堂提起裙襬,腳尖一點欄杆,快速的進了錦鯉池的假山,幾步晃進了山洞裡。
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
裴謝堂靠着冰冷的石頭牆壁,將背脊緊緊的貼在石頭上,心頭一陣冷意,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回到熟悉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摸索着石頭往裡面走走。走到一個拐彎的地方,就站住了。腦袋一片空明,努力回想當時的場景——
除夕那天晚上,吹着風,很冷,她醉醺醺的出了普安殿,摸索着往這裡走。然後,她走進了山洞裡,就靠在這個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