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8-11-27 18:31:24字數:3163
馬車咕嚕嚕的往前,朱信之一直沉默。
裴謝堂覺得悶,從車裡出來,坐在車外跟孤鶩聊天:“孤鶩,你去過西北嗎?”
“去過。”孤鶩不明所以,笑着回道:“從前跟着王爺去西北看過幾次,那邊的風光跟京城不太一樣。怎麼,王妃也去過?”
“你喜歡京城,還是喜歡西北?”裴謝堂不答。
孤鶩道:“各有各的好吧。”
“哦,你們王爺要去寒銅軍裡做主帥,那你知道那是怎樣一支軍隊嗎?我從前喜歡在茶館裡聽書,在泰安郡主還沒死的時候,茶樓裡說寒銅軍是說得最多的……”她絮絮叨叨的,跟孤鶩說起先前在茶樓聽到的很多趣聞來,惹得孤鶩一陣陣的驚歎。
朱信之側耳聽着,心中越發悲涼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連車裡都不肯呆了,寧可跟孤鶩說話,也不願意再同他說——他又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啊!
“孤鶩。”朱信之眼波微沉,冷聲開口。
孤鶩正在歡快的說着當初在寒銅軍裡的趣事,聞言立即住嘴。
裴謝堂眉頭緊鎖,正要說話,朱信之已從車廂裡探身出來,順手一撈,就將裴謝堂拉回了車廂裡。他將人扣在車廂中,四目相對,那雙眼眸清澈得人一陣陣的寒心,他下意識的問道:“成陰,你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
“沒怎麼想!”
“謝成陰!”朱信之咬牙切齒。
“王爺。”裴謝堂擡眼:“我有點累。”
不肯回答。
朱信之的心就墜了下去。
但他沒放開裴謝堂,自顧自的坐着,將她攬住靠在他的懷裡,他低聲說:“那你睡吧。”
他有點惱恨自己的沒骨氣。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裴謝堂靠在他的腿上,當真閉了眼睛。朱信之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只覺得心情沉重非凡。裴謝堂沒有睡,黑暗中,她的呼吸聲平穩,心卻跳得很厲害。
她甚至不敢去看朱信之。
朱信之知道她沒睡着,一片安靜,只聽見馬蹄聲陣陣傳來,像是有什麼人過來了。朱信之手陡然一僵,身下的人跟着也坐了起來,窗外,孤鶩厲喝一聲:“什麼人!”顯然來的並非是什麼朋友,同樣,回答孤鶩的也並非是誰,而是幾支穿透了車廂的箭羽。
刺客!
朱信之驀然拉住裴謝堂,馬車停了下來,他順勢一滾,從車廂裡竄了出來。
孤鶩奔過來:“王爺,小心!”
三人並肩而立,便瞧見烏壓壓的一片人,將這馬車團團圍住。宵禁的軍隊毫不見蹤影,眼下,他們三人孤零零的站在這兒,猶如狼羣裡的羊。
孤鶩熟練的掏出報信的煙火丟到空中,怦然炸裂,頓時映亮了這些刺客的臉。
“李希!”陌生的面孔中,只有一個人的面目格外熟悉,孤鶩咬牙切齒的呵斥:“逆賊,你還有膽子出現在我們王爺跟前!”
李希沒答話,只揮了揮手,所有人立即就撲了過來。
朱信之一動不動。
李希是京外大營的侍郎,他能調動的人就京外大營的那些兵,那些兵卒想要傷害孤鶩,委實是癡人說夢。光是孤鶩一人,就足以解決這些人。他只是盯着李希,想不明白,爲何這人怎麼會在這人出現,海捕文書發下去之後,李希可是一直都沒露面的啊!
然而,這次朱信之失算了。
孤鶩被纏住,怎麼都脫不了身,這些人似乎不是普通的士兵,孤鶩打了半天,發現個個身手都不錯,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他臉色一變:“王爺,快走!”
朱信之還未回神,身側的裴謝堂忽然一把拽住他,轉身就往後跑。
李希帶人窮追不捨。
“小心!”黑暗中,箭矢破空而來,裴謝堂一把推開了朱信之,抱着他滾了兩圈,兩人方纔站的地方插着一支箭羽,箭頭深深的插進了地裡,要是方纔落在人的身上,鐵定是要穿透了骨頭。
朱信之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立即回身,將裴謝堂緊緊的護主,順手拔起地上的箭羽就跳了起來。裴謝堂的衣襟破了些許,不過人沒受傷,兩人一起身,朱信之就對窮追不捨的六個殺手撲了過去。裴謝堂自然是要幫他的,兩人打六人,人數上吃虧,好在兩人武功還不錯,一時間,那些黑衣人都進不了身,不過,他們手中還有比近身更爲厲害的武器——放箭!
兩人連連閃避,不知不覺就退到了牆邊。
“啊——”
裴謝堂不知絆倒了什麼,身體猛地一歪,本是避開箭羽,結果反而迎着箭羽撲去。
眼見着那箭羽就要射穿她的身體,朱信之卻快速的一拉,硬生生的將她拉入了懷裡。
噗嗤——
一聲輕微的細響,箭頭刺入人體的聲音在裴謝堂耳邊裂開,與此同時,朱信之悶哼一聲,抱着裴謝堂往後跌開了兩步。
一支箭羽深深的插入了朱信之的箭頭,再往下一寸,就要射入胸口!
裴謝堂扶着他,雙手都跟着顫抖了起來:“鳳秋,你怎樣?”
“別哭。”朱信之疼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一擡頭瞧見一雙淚光盈盈的眼睛,方纔憋着的那一口氣反而舒緩了不少:“沒事。”
她……還是很心疼他的!
他竟然覺得,今晚這些殺手出現得真好……
見朱信之受了傷,黑衣人一陣騷動,李希大喜,立即就往前了一步。
恰在這時,街尾傳來一陣馬蹄聲,李希一愣,立即轉身就撤。他帶來的黑衣人也迅速的隱入大街小巷,片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王爺!”
卻是淮安王府的侍衛見到報信煙火,長天帶着人來了。
“追!”朱信之按住傷口,臉色冷然:“儘量抓活的。”
方纔那一箭,差點就要了她的命!
他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誰想害人!
長天帶着人追去,不多時,孤鶩那邊已經完事,孤鶩扣着一個人回來了:“王爺,抓到了一個活的,牙齒裡藏着的毒藥已經弄了出來,下巴也弄脫臼了,暫時死不了。帶回去審問嗎?”
“嗯。”朱信之頷首。
孤鶩將人丟給侍衛,這才發現朱信之受了傷,頓時大驚:“王爺,你受傷了?”
朱信之還未回答,身側的裴謝堂已冷哼了一聲:“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趕緊回府,王爺的傷勢耽誤不得!”
她扶着他的手微微顫抖,語句中染上了幾分擔憂,一時間,又讓朱信之動搖了起來。或許是他猜錯了,她根本沒想走呢?
他有點欣慰:“不要擔心。”
裴謝堂鼻頭猛地一酸。
這個傻子,這種時候是寬慰她的時候嗎?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她沒說話,胡亂的點點頭,護送朱信之上了回府的馬車。回到府邸,祁蒙早就得到了消息,等候在原地,見幾人下來,朱信之月白長袍已被雪染得透紅,她臉都白了:“王爺傷得這麼重,快放在這兒,得先將箭頭取出來!”
裴謝堂轉身:“我去端熱水來!”
剛一動,朱信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眸色溼潤:“你哪兒都別去,你在這兒。”
裴謝堂腳步一錯,本想借着這個由頭走開,不去看這一幕,可不忍心推開他的手,只得又重新坐下來,任由他拉着。她捧住他的手,看着他額頭上的冷汗潤溼了頭髮,心中越發難受。一時間,喉頭凝結,像是哽咽住,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朱信之臉色煞白。
祁蒙剪開他的衣衫,倒抽了一口氣:“傷口好深!”
當然深了!
那是死士射出來的劍,每一支箭羽上,都帶着內力!
裴謝堂眼前被一層霧氣包裹,她吸了吸鼻子,慢慢又鎮定下來。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祁蒙忙碌,熱水端了上來,烈酒端了上來,削鐵如泥的匕首拿了過來,上好的金瘡藥全部擺在眼前,祁蒙深吸了一口氣:“王爺,我要拔劍了。”
朱信之痛得狠了,神智卻十分清醒,聞言點頭:“好。”
“王爺咬着。”祁蒙遞了一根木棍到朱信之的脣邊。
朱信之搖頭:“不用。”
裴謝堂卻不容分說的拿了木棍往他嘴巴里一塞,她兇他,語氣卻軟綿綿的像哄孩子:“咬住,不然咬到自己的舌頭怎麼辦?”
朱信之就含了。
祁蒙用匕首削去長長的箭羽,用刀在酒裡泡了泡後,又在火焰上燒過,花開了一點皮肉。朱信之抓着裴謝堂的手驀地用力,指節發白,咬着木棍的牙很用力。祁蒙鬆開匕首,一手抓了一把金瘡藥,一手拿了紗布,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孤鶩:“你手勁兒大,你來拔劍。我看過了,箭頭上沒有倒刺,直接拔出來就可以了。速度要快,不要猶豫!”
孤鶩點頭,上前抓住了箭尾用力一拉,那箭羽終於從深深的肉里拉了出來。
朱信之悶哼一聲,身體彈了起來,一瞬之後,又無力的倒在裴謝堂的懷裡。
痛入骨髓!
朱信之眼前一陣陣發黑,昏死了片刻,耳朵裡才漸漸聽到人聲。
“鳳秋……”有人在低聲喚他,帶着柔軟的尾聲,是他心頭的那個人。
朱信之還未撐開眼睛,就先笑了笑:“還好。”
“你撒謊!”明明很疼。
裴謝堂咬牙。
朱信之意識又恢復了些許,他勾脣,淡淡的說:“我的意思是,還好,這箭是射在我身上。你那麼怕疼,要是射中的是你,拔箭的話,你受不住。”
裴謝堂忍在眼中的淚花立即晶瑩了起來,她顫了顫:“鳳秋,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