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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遺江翻開一頁,臉色就冷了一分,等第一本賬本看完,他已經是氣得渾身都在抖。尤其是其中一頁,清清楚楚的寫着:滿江庭月錢,籃子:十錢。
而謝成陰的,一個子兒都沒有。
再看看謝依依的紅霞苑和謝霏霏的牡丹苑,則寫着兩人的月錢十兩銀子,兩人的丫頭也都收穫很豐厚。
這年頭,十錢銀子能做什麼事情?這不是逼着人去死嗎?而滿江庭的小姐,則連個丫頭都比不上。難怪謝成陰連給自己置辦點像樣的衣服都沒錢,還得旁人送了,纔有一身光鮮靚麗。
這不是謝成陰丟臉,是他謝遺江的老臉都被丟盡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謝遺江的心裡極度的不平衡起來,不由分說的將賬本砸在了樊氏的頭上:“你做的好事!”
這讓外人知道了,還不指着他的鼻子罵他苛待亡妻留下的女兒嗎?
他的名聲,都被樊氏這女人完全毀了!
樊氏戰戰兢兢的撿起賬本,面對謝遺江的雷霆之怒,她半句也不敢吭,連狡辯一句都不敢了。
真要認真查起來,她還害怕把謝遺江氣得一命嗚呼了。眼下長輩在謝遺江的手裡,她只能祈禱謝遺江可千萬別發現了!
但天不遂人願,夜路走多了總是要見鬼的,謝遺江剛剛砸完那一本,隨手翻開的這一本幾乎將他氣得背過氣去。原因無他,只見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着,樊氏將戚氏留下的一家商鋪賣了,賣得三千兩白銀,而這些銀子一分都沒給謝成陰,全部給謝依依和謝霏霏添了嫁妝!
這這這……
謝遺江氣得幾乎站不起來,拿起桌子上的東西就劈頭蓋臉地往樊氏頭上砸去。
樊氏急忙躲閃,但總歸還是捱了好幾下。
“好,好,你們玩的好把戲。”謝遺江氣得連連順氣:“我將鋪子交給你管着,不代表這就是你的私人物品了。你把商鋪賣了,不但不跟我商量,賣了的銀錢連一個子兒都不留給成陰,你真是做得出來!”
“成陰到底是哪裡對不住你了,你不疼愛她也就算了,還想盡了辦法讓她不得安心。”
“你安的什麼心,跟一個小輩,你也這般不要臉!”
“好,既然這樣,那些東西你們誰也別想要,是成陰的,不管你賣了還是搬了,都統統還給成陰。給謝依依和謝霏霏添置的嫁妝,馬上搬到南苑去。商鋪也是,交給成陰,以後不用你管了。”
“樊氏,我謝家沒有你這樣的當家主母,我……我休了你!”
說到後面,謝遺江已經是幾乎氣瘋了。
這話恍若晴天霹靂,樊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老爺,你要休了妾身?”
這事兒就大了!
謝依依也趕緊跟着跪下,急忙磕頭問罪:“爹,都是女兒的錯,都是女兒想風光嫁人,娘纔會鋌而走險,挪用了大娘的東西替依依操辦嫁妝。爹要打要罰,女兒都願意承擔,請爹不要再怪罪娘了!”
“你,我自然是要罰的。”謝遺江指着她:“你做爲成陰的姐姐,妹妹的婚事,你也好意思橫插一腳,去祠堂跪着,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兒!”
“爹!”謝依依不敢相信的看着謝遺江。
從小到大,謝遺江都是很疼愛她的,對她連一句重話都沒有,眼下這是怎麼了?
謝成陰,都是謝成陰!
如果不是她,爹怎麼可能起了休妻的意?
如果不是她,疼愛她的爹怎麼可能讓她去祠堂跪着?祠堂陰冷,她一貫都很是怕黑的!
謝依依滿面委屈,一時間,竟連反駁都忘記了,呆呆的跪在地上。
謝遺江卻沒給她留什麼情面,真的讓丫頭將她帶去祠堂。
謝依依不敢走,她生怕自己一走,明天就是沒孃的孩子了,緊緊的拽着樊氏的衣衫,謝依依的眼淚滾得急急的:“爹,娘知道錯了,你饒了她吧。娘陪着爹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算是犯了什麼錯,總要給娘一次機會呀!”
說着,謝依依暗暗的掐了樊氏好幾把。
樊氏也反映了過來,哭着跪在地上求饒:“老爺,妾身真的知道錯了。東西,那些東西,妾身馬上讓人給成陰送過去!”
謝遺江聽到這話,怒火稍稍緩了緩,謝依依哭得很傷心,總歸是自己疼大的女兒,他心軟了些許:“依依,爹這次對你真的很失望,你自己去反省吧。”
頓了頓,嚴厲地瞪着樊氏:“至於你,好自爲之!”
他拂袖而去。
朱信之看了一眼在地上哭成一團的樊氏母女,對這兩人完全沒有任何好感,也跟着回了滿江庭。
一路走,謝遺江的心情很複雜。
快到滿江庭時,他停住了腳步,回頭看看旁邊的朱信之,竟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王爺,下官對成陰是不是真的很不好?這些年來,我沒有關心過她,任由她被繼母虐待至此。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我對不起她母親。”
“大人知道錯了?”朱信之輕聲問。
謝遺江點了點頭,嘆氣:“我沒相信成陰。”
想起當年戚氏還在的時候,謝成陰也同謝依依一樣,喜歡圍繞在他膝下笑鬧。他在下朝之後,戚氏會給他端上一杯熱茶,讓他一邊看書,一邊欣賞女兒新學的拳法槍法。謝成陰練武功的時候總是那麼認真,小身板有模有樣地,不管吃了什麼苦都不哼,但打完一套武功,丟下兵器就會歡呼着撲到他懷裡……
那樣的日子,真的是很遠了。
後來戚氏離去,他委實很傷心,連帶着不怎麼敢來看謝成陰。見到謝成陰就想起亡妻,滋味很不好受。
再後來,他扶正了樊氏。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好像就真的突然不相信這個女兒了,漸漸的,親近兩個大女兒比親近成陰更多了。
“以後,好好對她吧。”朱信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她心裡,你永遠都是她最喜歡的爹。”
哪怕是被責打到生死邊緣,她也仍然會撒嬌地喊:爹,我好痛。
那時候,她一定是想着能有個人可以依靠的。
莫名的,朱信之心裡一陣陣發酸。
等反應過來,他是真的在心疼屋子裡的那個人了,朱信之的臉色就有些複雜了,等謝遺江進去了好久,他纔跟着進去。
謝遺江鄭重地跟裴謝堂道了歉,說明了事情的原委,最後,他認真的承諾女兒:“東西我都拿回來了,給你送去南苑了。一會兒你就搬過去,免得夜長夢多。”
“多謝爹。”裴謝堂很是吃驚。
不過出去了一會兒,謝遺江看起來疲倦了不少,那邊發生的事情,她待會兒可得仔細問問。
謝遺江又說了一些關心的話,終究心裡難受,沒坐多久就走了。
他一走,裴謝堂就抓着籃子,讓籃子將剛纔發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說了。聽說朱信之從中出了力,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朱信之好幾眼,有些挑逗的意思,看得朱信之不好意思,懊惱的背轉了身子。
這個人,看來是真的要站在她的陣營了!
裴謝堂心裡很開心,攆着被角的手,一下一下扭着,似乎漫不經心,又讓人覺得哪裡不對。
因晚上就要搬走,籃子趕着收拾,這屋子裡就剩下朱信之和裴謝堂了。
“王爺。”裴謝堂軟軟地喚他:“我總算是知道爲什麼混江湖的人一定要找個門派待着,原來是有個靠山心不慌,大樹底下好乘涼!”
“你這又是在胡說什麼?”朱信之失笑。
這人總是有好多的歪理,他委實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
裴謝堂伸出手,大大的擁抱着他:“我是說,我覺得我運氣真好,找到了王爺這麼大的一座靠山。”
她頓了頓,很是認真的說:“王爺,真的謝謝你啦。”
“我又沒做什麼。”無功不受祿,朱信之推開她的擁抱:“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只要沒做,就不能被人冤枉了。”
這就是朱信之的正義。
他之所以那麼努力的維護自己,就是堅持着心中的正義。
這樣一個正氣凜然的淮安王爺,爲何卻會設計陷害自己?裴謝堂是真的想不通了。其實,謝成陰對他的糾纏,比起裴謝堂對他的糾纏來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從前的泰安郡主是一貫守着禮儀的,在動手動腳動嘴巴上來說,真的比不過謝成陰。就謝成陰的種種行爲,他都不曾計較的……
想起孤鶩的話,說朱信之在查劫奪她棺木的人,裴謝堂茫然了。
她半天沒說話,朱信之還以爲是氣了,隔了半天一看,這恍恍惚惚的樣子把他嚇了一跳:“怎麼,不舒服?”
“沒有。”裴謝堂搖搖頭,甩開思緒,笑道:“王爺,你說,樊氏會捨得把我孃的東西還給我嗎?”
“恐怕由不得她。”朱信之扯開嘴角,笑容一閃即逝:“再不還,拿到的就是休書了。”
女子被夫家休了,日子不會很好過,樊氏年紀大了,斷不可能忍得了這種痛苦,爲了能夠留在謝家,那些東西她說什麼都會還的。
至於還了之後會不會報復,那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