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中,衆人皆靜靜看着樂進反手一刀精準無比地劈開劉鐵嗓的脖頸,鮮血朝天噴的老高,被周圍的火把照耀得紅豔無比。
衆人臉色各異。魏續更是惱怒,卻不是惱怒劉鐵嗓沒有得令便貿然出擊,而是憤怒於那名魏將殺害了自己的心腹猛將。
其他楚國將校則多是驚駭之色。畢竟同屬一軍,大家互相對於各自的本事都是知根知底的。劉鐵嗓不光一副嗓門能抵得過上百人齊聲吼叫,其武勇也是不下於在場的大多數楚軍將領。但是現在,劉鐵嗓藉着天黑爲掩護偷襲,且佔着先手的優勢,竟是被那魏將擋下了致命一劍,並被其一刀反殺。
魏國能有此武勇者,至少應該是曹操麾下的五子良將級別的勇將猛將。就算不是,也至少武力和五子良將差不多。
在攻打魏國之前,張繡曾設宴鼓舞楚軍衆將。在席上談到曹操手下衆多將領,張繡順口便是說出了後世陳壽評說的“五子良將”名號。楚軍衆將好奇問之,張繡這纔想起來,五子良將的老大張遼已經是自己麾下大將了,爲了湊齊五子良將五個人,張繡便是將曹仁加在裡面,與樂進、于禁、徐晃、張郃並稱曹魏五子良將。
曹仁文武兼備,勇略不下於其他四子。陳壽之所以將其沒有列位五子良將,乃是因爲將其與夏侯兄弟曹洪等人視爲曹操的親將的。
曹操獲封魏王之後,首先便是精簡官制。精簡官制自然是爲了少養一些沒用的嘴多省點糧食。劉協在許昌的時候,曹操除了要想辦法讓自己的幕府臣僚和手下軍隊吃飽,也還要想辦法養那麼大一個朝廷成千上萬口的閒人。現在劉協帶着一部分保皇黨溜了,曹操自然不會對剩下的人客氣。能用得上的留下當魏國的臣屬,用不上的直接遣散。
因爲一直缺糧缺吃的,魏國的官僚機構軍隊體系相比漢代以及諸侯列國很是精簡。並不設四徵、四平、四鎮、四安將軍,而以前後左右將軍代之。文官方面直接將之前曹操自己司空府的幕府掾屬佐吏升作魏國的尚書省直接處理政事,各項機構任命也一切從簡。
其中曹仁封前將軍,樂進爲右將軍,于禁爲左將軍,徐晃爲後將軍,張郃新降只是任將軍。張繡對楚軍衆將評價這五子:曹仁能攻能守,文武並濟,即爲前將軍;樂進勇猛善攻,則爲右將軍;于禁善守,則爲左將軍;徐晃猛烈善戰且鎮靜謹慎,適合當第二梯隊或承擔殿後重任,則爲後將軍。曹操想必是使這四人很順手,才如此封敕。至於張郃,成名在河北,在中原並無戰績暫且不論。
至於李典曹洪朱靈高覽等魏將,或空有勇力而無計謀,或是胸有才智而武勇不濟,雖然都還勉強算得上良將之才,但卻難以與上述五人相提並論。
楚軍衆將此時細細打量起那名魏將。雖然看不清面相,但是從其舉刀格擋揮劈的動作看得出此人五官短小且異常精悍,怕不是碰上了魏軍中勇猛善攻的右將軍樂進樂文謙?
劉鐵嗓啊劉鐵嗓,你算一腳踢鐵板上了!
魏續早年在爲呂布帳下時便與樂進李典等曹魏將領交過手,也吃過不少苦頭。幾乎是樂進擡刀硬接劉鐵嗓的一瞬間,魏續便是想起了樂進,等到樂進雙手突然發力劈斷劉鐵嗓脖子的時候,魏續已是確信無疑。
“陳太尉,來將乃是魏國右將軍樂進,此人若是在此,怕是魏軍主力距此也不遠了。”魏續緊緊捏着拳頭,面色緊皺,好像一塊熟透了的牛肉一般。
“曹軍已經來了”陳宮挺直了腰桿,使身着寬袍的身軀儘可能看起來更從容不迫一些:“再派兩撥哨騎尋找徵北將軍的下落,並儘快收攏這些散兵敗軍;另派一校人馬,沿河岸挖掘塹壕,不求深淺,只求多挖!”
禪國封邦以後,世人皆以國號冠名各方軍隊,並不再以勢力領袖姓氏或地方名冠名。於是再不復張繡軍、淮南軍、曹軍,而以楚軍、魏軍稱之。衆人一時都有些轉不過彎來,陳太尉怎麼又用起舊稱了。
但是他們的疑惑並未持續多久。
久經戰場的將校老兵已是感覺到了天地間的變化。接着過了一小會兒,地面開始微微震顫起來,空氣中的氧氣也似乎突然減少了一半一樣令人緊張窒息。
這纔是千軍萬馬將至的感覺。
不多時,遠處便是多了無數閃動跳躍着的火點。那是大股魏軍騎兵們舉着火把在疾馳靠近。
火點們越來越大,直到魏續看清了一輛兵車上豎着的一面紅底曹字大纛。
這羣數量在千騎以上的魏軍騎兵前面還驅趕着好幾股楚軍敗軍。這數股楚軍敗軍也約有數千之數,看起來像是被魏軍騎兵從其他敗逃方向趕到一塊的,有兵車騎兵,也有步卒徒士。
不用陳宮提醒,魏續便是緊急下令道:“重盾手上前列陣!”
訓練有素的楚軍立刻變換陣形。前排的弓弩手收緊陣形讓開通路,後排的巨盾手、重盾手有序上前排列開來,頓時陣前方盾林立,構成了數道層次分明的盾牆。
“長矛手!”魏續又是喝道。
手執長達四米多長矛的長槍手迅速進入各道盾牆後面,緊接着原本收攏在一塊的弓弩手由團塊分散成線,也是立於盾陣之後。
“將軍,面敵的戰線排的太寬,我軍人手不足,不足以按照陣列要求排成六道盾陣!”有一名裨將從陣列後面縱馬趕到魏續跟前,如實道。
魏續大怒:“胡說!中軍有五萬大軍,別說六道盾牆,排成七道也不是問題,怎地連六道都排不齊?”
魏續環視周圍衆多將校,斥聲道:“哪部士卒與中軍脫隊了,此時纔來稟告?”
那裨將嚅囁聲道:“並未有部曲脫隊,是太尉大人剛纔吩咐讓一校人馬沿河挖掘塹壕了,因此人馬略有不足!”
魏續轉頭去看陳宮,幾分鐘前還在旁邊的大活人,此刻卻一聲不響不見了。旁邊一名偏將忙道:“太尉大人去自己車輦處了!”
魏續沒工夫想陳宮去幹什麼了,眼下大軍前軍大敗,主帥張遼和前軍都督侯成也生死未卜不知所蹤,現在此戰的主帥理所應當由他魏續擔任了,此刻還是以對付趁勝追擊的魏軍爲重。
但是魏續內心又是十分尊崇陳宮的。若不是陳宮的智謀,他魏續不知都陪葬呂布多少回了。眼下只不過缺了五千兵馬,剩下還有四萬五千人馬呢。若是中軍有十分之九的兵馬都頂不住魏軍,那這區區一校人馬也救不了自己。
“排不成外三陣裡三陣,那就只排五道盾陣應敵!外三陣不變,裡陣只排兩道。只排五道人馬夠用了吧,都給我把陣腳夯得嚴嚴實實了!傳令下去,要是哪個窩囊廢先第一個頂不住了,這場仗後只要本將不死,定要宰了他!”儘管身爲大將,魏續仍然不改猛將脾性,拔刀威嚇道。
陳宮去了不多時,回來時身上已是套了一件硬甲,布鞋也換成了皮靴。魏續視之,心底便是知道今夜這一仗不可避免了。
這也是廢話,魏軍會平白無故好心幫楚軍把敗軍散兵聚攏一塊?明顯就是爲了好驅使這好幾千楚軍敗軍充當衝陣炮灰。
魏續:“要開盾陣收攏這些敗卒麼?”
陳宮沉吟了一下低聲道:“如此多的敗卒,又是如此短的距離,避是避不開了。既然都是大楚同袍,能收庇就收庇吧,外陣可放,但內陣須嚴加把守不得妄動!”
魏續默聲不言,只是揮手。旁邊一名校尉便是領命,下去傳示太尉將令了。
魏軍依仗着西側的灃水,用騎兵從北面和東側來驅趕着楚軍敗軍。很快的,這數股楚軍敗軍便是被趕在了一塊,原本同一部曲的士卒還能找見各自的校尉司馬長官跟着一塊撤逃,現在都衝在了一起,很是混雜。只能沒頭腦一樣跟着前面的人跑。
魏軍突然加快了追趕的速度,楚軍敗軍們只能更加拼命往前奔逃。大多數人還都記得楚國的軍令條例,不等到中軍大陣前便是轉了方向要繞開軍陣往後面退避。
但是因爲人數實在太過龐大,僅有少數跑在前面的楚軍敗軍繞過了中軍大陣走左側側翼到了安全區域,在這一側驅殺追趕的魏軍騎兵懼怕不知從哪裡就會殺出的楚軍中軍騎兵,也是不敢貿然追殺。
而正後面的魏軍追殺甚急,大肆血腥砍殺刺劈落在後面的楚軍敗卒,瘋狂往前追趕。後面慘叫聲愈來愈大聲慘烈,人吼聲馬蹄聲越來越急,大部分的楚軍敗卒們驚慌失措,不得已直奔楚軍中軍大陣的正面。
楚軍軍法律令有一條:若是兵敗而撤逃,隨軍官逃生回營的,不追其戰敗之責。孤身或三五成羣者逃得生路回營者,扣半月薪米糧餉。成羣結隊衝擊本陣者,各部可以用弓弩槍矛射之擊之,視之如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