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的事情辦完,沐如錦等人開始收拾行裝趕回京城。但是,她們走的倒並不着急,只是在半月之內能夠回到京城就可以。
沐如錦將要發生的事都在腦中過了一遍。她們需要在蘇啓繼位世子的當天回到逍遙侯府,當着所有前來恭賀的賓客的面,將蘇啓重新打回地獄。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縱使皇帝再是高貴不可侵犯,但皇家的規矩,他也一樣要遵守!
君不言端着一隻碗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聽從師父的吩咐,將三水攸蘭帶到了禹州,此次又要跟着沐如錦回京城,他心中是隱隱有些興奮的。
這些年來,他跟沐如錦一樣,幾乎都只在藥王谷之內活動,對於外面的世界,他其實十分嚮往。
師父因爲一心鑽研醫術,一直都沒要孩子,自從他和沐如錦被帶回藥王谷之後,他們就像是師父的親生子女一樣,從未被當外人看過。
他聽師父說過事情的真相,知道皇帝纔是他們真正的仇人,仇恨的同時也隱隱的有些興奮,只是因爲這是一個十分不容易戰勝的對手。
他將手中的茶碗遞給蘇衍,這一路,他都在進一步的幫蘇衍調理身體,這是他這一次跟着去京城的主要任務。
蘇衍道了聲謝,接過茶碗,正要將茶喝下,卻被沐如錦給阻止。
君不言皺了皺眉頭,不解的看着沐如錦,同時,蘇衍也朝沐如錦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沐如錦奪下蘇衍手中的茶碗,反遞迴給君不言,嘴角微微勾起,笑道:“師弟,這一碗茶。師姐敬你。”
“師姐這是何意?莫不是怕我下毒害他?”君不言擡眼,露出一絲不滿的神色。
沐如錦卻並不在意君不言的不滿,反倒是笑道:“下毒倒不至於,不過,下些別的東西就不一定了。”說着,沐如錦擡眼看向君不言,繼續道:“師弟,從小到大我被你捉弄了多少回,咱能換點新鮮的麼?”
君不言挑眉,神色古怪的看着沐如錦。道:“師姐,這真的不過是一碗普通的茶水罷了,師姐何必如此多疑?”
沐如錦依舊不爲所動。道:“當真?”
“自是無疑。若師姐信不過我,我可以先乾爲敬。”說着,君不言將沐如錦遞過來的茶水接過,一口喝了下去,還露出一副‘好香’的享受表情。重新看向沐如錦。
沐如錦有一種陰謀得逞的得意,道:“師弟真是辛苦了。”同時心中也在感嘆君不言這個傢伙爲了整她,不惜將那麼難喝的東西喝下去,還裝作一副享受的表情來麻痹自己。
其實,若不是有過慘痛的教訓,君不言的演技真是可以輕易的騙過任何人。只不過。沐如錦卻並不相信。
拋開讀心之術這種逆天的能力不說,光是前任留給她的那份記憶,就足夠她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了。
君不言這個人。表面看起來無害,但實則就是個魔王。
他與沐如錦被趕出家門賣到妓院不同,小時候的君不言,是自己走出君家大門的。
君家,算是一個釀酒世家。世世代代都從事着釀酒的行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技術。讓君家雖不是什麼高官大戶,那也是衣食無憂。
可是。君不言的父親不僅僅是釀酒,自己也是個酒鬼。他一天到晚沉溺在釀酒的快樂之中,釀完了酒就自己喝上幾口,除此之外,女人就像是爲他傳宗接代的工具,他一點也不在意。
君不言從懂事起,就沒有跟他父親說過幾句話,不是他冷漠,也不是他叛逆,而是他父親一天到晚都見不着影子,根本就沒有機會說話。
從君不言記事起,他記憶之中就只有母親的強顏歡笑,和每晚等他睡着之後那無奈的嘆息。
父親是個酒瘋子,妻子是他的生育工具,兒子只是一個陌路人,或許更像是一個玩具。
他以爲,隨他長大,他可以承擔起君家的興旺與傳承,這樣,父親就有更多的時間去陪母親說說話,能讓母親開心。但是,他還沒有等到那一天,母親就鬱鬱而終。
幼年失母,本就悽慘,但讓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在母親死去的那一天,他託人去叫父親回來,卻得到一句父親‘正在釀酒,沒時間管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的回答。
幼小的君不言第一次在心中產生了強烈的恨意。母親死了,一個兢兢業業替他守着家,無怨無悔愛着他的人死了,可在他心中,這卻只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嗎?母親那樣活生生的一個大活人,竟然還比不上那些苦澀的酒嗎?
那一夜,幼小的君不言燒掉了君家的酒窖,將君家收藏多年的美酒一把火付之一炬,他只是拿了些銀子,帶着母親的遺物,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君家。
他不知道君家因爲這些絕藏美酒的失去會受多麼大的打擊,也不知道那個視酒如命的父親會不會因爲這些美酒的失去而氣的吐血身亡。他只知道,他恨那些酒,恨那個爲了這些酒而將母親棄如敝屣的所謂父親。
既然他愛美酒甚過愛母親和他,那麼,他就要讓那個男人永遠的失去他最愛的東西。
那之後,他獨自流浪。因爲年幼,找不到求生的活計,銀子花光了,他幾乎淪爲乞丐。直到有一年他所在的地方發了瘟疫,他才遇見了師父,那個如母親一般關心他愛護他的女人。
在藥王谷的日子,大概是他一生最快樂的日子。有龐涓這個師父像母親一樣疼愛他,有沈煊像父親一樣包容他。還有一個沐如錦像姐妹一樣能夠跟他玩耍,跟他吵嘴,跟他打架。那段日子,那個叫做藥王谷的地方,比起君家,更像是一個家。
不過,對於沐如錦非要當師姐這件事。他卻十分不滿。明明他比沐如錦還要大上兩歲,無論如何都應當是他來當師兄纔對。可是,偏偏沐如錦死也不妥協,無奈之下,兩人只好以剪刀石頭布來一決勝負。
君不言不知道,在賭博類的東西上,他的運氣差的過分,三局兩勝的賭局,他竟然三戰全敗。無奈之下,他只得委屈的成了師弟。心不甘情不願的對沐如錦叫了聲師姐。
但是,事後他是怎麼想怎麼不甘心啊。明明應該是師兄,最後卻倒黴的成了師弟。再加上沐如錦每一次都用勝利的目光挑釁他,於是,他小小的報復開始了。
說起來,這報復真的是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無非就是在沐如錦的吃食裡面加什麼苦菜汁。
苦菜,那是藥王谷一帶生長的一種野菜。它生性大苦。可入藥,也能入菜,只是,需要用特殊的處理方法將苦味去除,否則,這東西就算是做了菜。那也沒幾個人吃得下去。不過,因爲苦菜清涼去火,還是有不少人會上山採摘這種廉價的苦菜。就當做良藥苦口了。
苦菜的汁液纔是最苦的。而君不言想要整治沐如錦,用的就是這種苦的難以形容的苦菜汁。
沐如錦並不是笨蛋,剪刀石頭布她雖贏了,但與君不言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對於君不言的性格還是瞭解的。所以。她從一開始就防着君不言使壞,就算是吃飯。對於飯菜裡是否被加了東西這種事情她都考慮過。
但是,君不言真的是個天生的演員,對敵人狠,對自己也狠。當沐如錦懷疑飯菜是否被動過手腳之時,君不言卻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將所有的飯菜都先嚐了一遍,而且還一臉笑意,誇沐如錦做的飯菜好吃,這才讓沐如錦放鬆了警惕。
可也就因如此,沐如錦的悲劇開始了。
前任的沐如錦最討厭的就是苦味,每當吃到那些發苦的東西,沐如錦的身上就會起些小紅點子,以現在的話來說幾乎就是苦味過敏。
這種過敏本身倒沒什麼危險,只是會讓人難受,這也是君不言會用苦菜汁報復沐如錦的原因所在。
他可不想傷害沐如錦,畢竟沒什麼深仇大恨。雖然一天到晚的鬥嘴,但實則他對沐如錦的感情就像哥哥一樣。只是,那個被他當做妹妹的人一下子成了師姐,他心裡不平衡罷了。
當沐如錦吃下帶着苦菜汁的飯菜之後,整個身體幾乎被紅點子包圍,若不是師孃的醫術高明,這過敏最少要持續個十天半月。
沐如錦痊癒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扯過君不言胖揍了他一個時辰。同時,君不言因爲此事被龐涓罰禁閉一月。
從此以後,君不言倒沒有再做過這麼過分的事情,但是那些小小的捉弄卻從不間斷,就算是龐涓和沈煊都沒有逃得過君不言的惡作劇。
沐如錦知道這傢伙是因爲成了師弟心裡不平衡,倒也不去理會,有時候還會故意的中幾個惡作劇讓君不言順氣,兩人也就這麼打打鬧鬧的長大到現在。
這一次,君不言又要故技重施,但偏偏不巧,沐如錦卻不再是從前的沐如錦。
喝下那杯難喝的醋茶,君不言還在繼續裝作自己是喝了一杯香茶,只可惜,沐如錦從一開始就利用讀心術知道了君不言想要捉弄蘇衍,故而纔有了最開始那一幕。
沐如錦依舊笑着不說話,但目光中的幸災樂禍卻是如此的赤裸裸。君不言下意識的就在心裡打了個突突。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他就覺得身上奇癢無比,雙手並用也不能讓自己舒服一點。再看看沐如錦那副‘沒錯,就是我乾的,你咬我啊’的表情,君不言就氣不打一處來。只是此時他早就忘了,是他先使壞想要捉弄蘇衍的,所以纔在茶裡倒了許多的醋。
被沐如錦盯得發毛,再加上身上又癢的想死,君不言最終不得不討饒,道:“師姐,是我錯了,求原諒。”
“小子,知道師姐的厲害了吧?從前我可沒少被你捉弄,從今往後,你再敢惡作劇試試?小心我將研製的毒藥挨個的在你身上試個遍。”沐如錦微笑着給君不言餵了顆解藥,這才得意的看向蘇衍,那眼神彷彿在說:“看到沒?姐厲害吧?”
蘇衍一頭黑線,已經完全不想發表意見了,不僅僅是因爲不理解這師姐弟的相處方式,還因爲,京城,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