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嗎……”沐如錦輕笑,那笑意卻並未經過眼底。她也不惱,只是向前幾步,伸手拿過桌上擺放的水果和切水果的小刀子,慢慢的削着果皮,一邊削,一邊道:“母親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可是自己的。兒媳畢竟不能與您感同身受,您若是就此氣死了,兒媳豈不是要背上大不孝的罪名?何況,母親這樣一個妙人兒若是活不長,父親該心疼了。”
沐如錦說話的速度很慢,語氣也十分平淡,但那話中的內容,句句都刺着徐氏的心。
她明知道蘇燁威根本就不在意這個正妻的死活。若非是徐氏背後有一個徐國公府撐腰,恐怕蘇燁威早就寵妾滅妻到要徐氏死了給孫茉莉讓位的地步了。
這也是徐氏自己愚蠢,有着這麼好的孃家不用,偏偏使性子玩什麼決裂。畢竟是至親骨肉,就算當初不同意她嫁給蘇燁威這樣的人,但事後米已成炊,還真能狠下心來斷了瓜葛不成?
若是徐氏懂得利用孃家的勢,那蘇燁威付出真心恐怕是難,但也絕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辱她,以至於要她日日獨守空房寂寞垂淚。
蘇燁威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侯爺,本身出身就差着一籌,又不是個有本事的,當初娶了徐氏也未必就沒存着攀附的心思。
只是,男人都是些複雜的又簡單的動物,一面想借由女方的權勢給自己圖個利,而另一面,又會因爲女方比自己強勢而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心中一直不斷的起着大大小小的疙瘩。
特別是在這種古代的背景之下,女人勢弱,幾乎是以夫爲天,沒有什麼地位。徐氏這樣好的家世,徐國公又手握兵權,連皇帝都忌憚幾分,蘇燁威這種繡花枕頭似的草包就更加覺得自己渺小,對於徐氏自然也就冷落了。
但是,蘇燁威畢竟還是忌憚徐國公府的,否則,以他對徐氏的厭惡,當初就根本不會有蘇徹和蘇衍這兩個孩子了。只是,長久以來。徐氏似乎真的是與徐國公府斷了來往,一來二去,他也就安了心。這才能慣着孫茉莉在侯府裡耀武揚威,一個卑賤的妾甚至都敢給正妻臉色看,處處壓制着徐氏這個明媒正娶的大婦。
若沐如錦是徐氏,定然會好好與徐國公府聯絡一下感情。哪怕承認自己有眼無珠,癡心錯付。哪怕低聲下氣回去道歉認錯,也絕對要將孃家重新拉攏成爲自己的靠山。那樣,即使蘇燁威不愛她,她也依然可以在這逍遙侯府佔據着絕對不可忽視不可欺辱的地位,甚至於,將孫茉莉隨便找個錯處安上身打殺了。也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
就算孫茉莉是蘇燁威最寵愛的小妾也沒有用,就算是老太太有心想要偏幫也沒有用。因爲,妾就是妾。妾就是奴婢,身爲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正妻,處置一個奴婢的權利還是有的。
何況,徐氏身後還站着一個徐國公府?
別看逍遙侯府與徐國公府在地位上不差,但論實質。實在是大象與螻蟻的差別。一個空有錢卻沒有實權,而另一個是手握重兵連皇帝都忌憚不已的大將。別說逍遙侯府還只是區區一個有名無實的侯爵,就算是稱了王,沒有實權,也跟尋常百姓無異,無非是多了一張好看的外皮罷了。
徐氏但凡長着一點腦子,就絕不該忍氣吞聲這麼多年,委屈自己一個大家閨秀,京城有名的才藝雙絕的奇女子變成了如今這樣一個十足十的怨婦。
而沐如錦一直都想不明白的是,徐氏那樣愚蠢一個人,爲何在人前處處受欺,卻偏偏對愛自己的兒子這般無情?
“沐如錦,你這是誠心羞辱於我嗎?”徐氏氣的一個大喘,險些被憋過氣兒去,手掌不停的撫着心口,讓外人見了,怕會以爲是沐如錦不孝,將她給氣出了個好歹來。
沐如錦也不與徐氏爭辯,只是認真地將削好的水果切成小塊,盛在青花的碟子裡端到徐氏面前,道:“母親消消氣。兒媳怎敢羞辱母親?您畢竟是長輩,儘管兒媳看您十分不順眼,但看在外界悠悠衆口的份兒上,卻依然不得不對您恭敬有加,兒媳都還未委屈,母親又委屈個什麼?”
“你!你簡直……”徐氏強忍着想要動手的衝動指着沐如錦,手指因爲憤怒而顫顫巍巍,讓沐如錦十分擔心她會不會一口氣氣死過去。
“母親有何指教?”沐如錦眼光微轉,看向徐氏的臉色越加的溫和,但這種溫和就如是暴風雨前的黎明,讓人看了十分可怖。
徐氏竟然會因爲沐如錦這樣溫和的笑容而感到刺骨的寒冷,彷彿鵝毛大雪寒風凜冽的天氣,站在天空之下,全身被吹得搖搖欲墜,猶如置身冰窖一般,寒氣逼人。
徐氏怒極。她堂堂徐國公府的嫡出小姐,當年裡無論是美貌又或是才情都算是名動京城的人物,爭相想要提親的青年才俊能從東頭排到西頭兒,怎麼就會頭腦發熱的嫁給了蘇燁威這樣一個負心之人?還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又攤上了沐如錦這麼個如霸王龍一般的兒媳婦兒?
她上輩子究竟是做了什麼孽纔會受到這樣的報應?一時間徐氏悲憤欲絕。
“母親您有話快說。”沐如錦淡淡的瞥了眼徐氏,那眸子中裸的不屑,彷彿就差上那句有屁快放了。只是這樣說不夠文雅,沐如錦有心裝個淑女,也不想壞了形象。
“你這是對待長輩的態度嗎!”徐氏手掌猛一拍桌,因爲太過用力,茶杯不由得一跳,茶水還灑了不少,只是徐氏太過憤怒,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而是一手撐着桌子,一手指着沐如錦的鼻子大罵:“沐如錦!衍兒怎麼會娶了你這樣一個女人做妻子!你這個心如蛇蠍的毒婦!沒有教養的野丫頭,竟敢對長輩如此呼呼喝喝,你還有沒有一點點身爲女子的德行!”
沐如錦目光一閃,眸中冷意一瞬而逝。而下一秒。徐氏一聲驚恐的慘叫響徹天空,連天氣都忍不住又寒冷了一些。
徐氏心有餘悸的看向沐如錦,眸子裡滿是驚駭欲絕。她將目光移向手指的地方,見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插在了兩根手指之間,離她的皮膚只有一點點的距離。
她的手掌撐在桌子上,因爲憤怒,五指之間微微張開,而沐如錦,便是見了這一點,纔在一瞬之間。將那鋒利無比的水果刀子用力往桌上一插,刀鋒已經深深的嵌在木製的桌子之中,而那刀刃離她的手指不過一毫米有餘。她甚至都能感覺到刀子上冰涼的觸感,直直的冷到了心坎兒裡。
“你……”徐氏的語氣中帶着恐懼的顫抖。她沒有想到沐如錦竟然敢對她動刀子。
雖然她並未受傷,可是剛剛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心臟漏跳一拍時的驚慌與恐懼,身子竟然止不住的顫個不停。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兒媳婦?竟然大逆不道到如此地步?
徐氏直覺得驚駭欲死。
沐如錦死死的抓着徐氏的手腕。不讓她的手從那刀子旁抽出,而是狠狠的將她的手指往那刀刃上又挪了一挪,嚇的徐氏很想大叫。
可是,看到沐如錦那如死寂一般的目光,她卻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目光?不是愛到深處,也不是恨到極致。只是默然。默然的沒有任何焦距。
所有的情緒都不存在。此時的沐如錦就彷彿是一個沒有心的石頭,對於徐氏不愛亦不恨,只是本能的想要收拾她。讓她嚐嚐侵入骨髓的恐懼與絕望,讓她也嚐嚐蘇衍心中的苦楚與無奈。
對於沐如錦來說,這個世上,蘇衍便是她最親近的人。她獨自來到這個世界,人生地不熟。要生活在一個危機四伏的大院之中,沒有朋友。沒有盟友,就算前世大病二十年隱忍的功夫已練到了極致,但終究是有些不安的。
那個時候,蘇衍出現了。他是她新的人生中第一配角。她們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彼此都將各自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告訴對方,不是因爲相愛,也無關乎信任,不過是雙方精誠合作,爲了各自的目標相互交換利益罷了。
可是不知什時候,蘇衍愛上了她,與她告白,承諾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無理要求。
而她,對這個歷經過苦難的男人也心生好感。只是,那個時候,她還有餘力抽身而退,但卻也安心能夠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於是,她試着投放感情,哪怕這感情裡有着些小小的算計,但歸根究底,若是她沐如錦不在乎這個人,她甚至連算計的力氣都懶得浪費。
她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究竟是什麼時候,蘇衍這個她人生的第一配角慢慢的變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男主角,成了她無法割捨的存在。
或許是從禹州城的那次刺殺開始吧。從蘇衍爲了她受傷,與李冬青纏鬥而讓她離開時那抱着的必死的決心或許悄悄的打動着她。
從她說出若是蘇衍死了,她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拼盡一切,哪怕出賣了靈魂尊嚴,哪怕成爲別的男人的玩物或情人都要想盡一切辦法替他報仇時,她想,那時候她就已經陷入其中不可自拔了。
而她那樣愛着的男人,卻被這個親生母親那樣的欺辱與輕視。儘管他那樣的渴望母愛,儘管他沒有得到任何的回報卻還是拼命的愛着徐氏這個生母,可是,看到他失望傷心的神情寫在臉上時,心竟然會那樣的抽痛。
什麼通房什麼小妾她沐如錦統統不在乎。在她愛上蘇衍的時候,蘇衍就已經有了七房小妾。儘管蘇衍從未喜歡過他們,甚至從未碰過她們,但她們是他的妾這毋庸置疑。
她沐如錦能整死一個柳芊芊,整殘一個林如玉,折磨死一個江伊蓮,那麼,就算再來上一打的紅綿與秋芷,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置了。
讓她生氣的從來都不是徐氏插手送人這件事,而是徐氏爲了達到插手送人這個目的而利用了蘇衍對母愛的渴望而耍了他整整半年!蘇衍的難過與絕望,身爲他的妻子,自己如何能不感同身受!
徐氏做出這樣的事或許只是一時興起,也或許真的只是爲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但是,無論她想做什麼,衝着她沐如錦來!後院的戰鬥從來都是如此,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誰也怨不得誰。但是,利用親生兒子的感情來達到這樣的目的,就休怪她要爲自己的相公出上一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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