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賢院中理是非
玉妍共花籽兒這頓晚膳可說得上吃得有些悲壯。聽琴等人雖也並不多說什麼,卻是任憑怎麼掩飾,也終究帶出了些許的惆悵慌亂在舉手投足之間。玉妍也並不像往常一樣,非要想盡了法子逗着丫頭們莫要慌張。事實上,她自己的心裡頭此刻也是打着鼓的。
魂魄到了這大寧也這麼許多年了,人說十年一夢,玉妍在這十年中,對大寧的規矩門道可說得上是清楚至極。今日玉茹玉芬拼了名聲性命鬧了這麼一齣兒,就是經歷過些人情世故的玉妍都被她們姐妹二人這一番決絕和瘋狂給鎮住了。
花籽兒瞧着姑娘食不知味,心裡頭甭提是什麼滋味了,小丫頭暗地裡下定了決心,就是讓老爺太太活活打死了,也斷不能說半句於姑娘和表少爺不利的話。
這飯食堪堪用了一半兒,顧媽媽便親自來傳話,讓七姑娘帶着花籽兒丫頭到文賢院,說是老爺太太有話要說。玉妍客氣地請了顧媽媽稍坐,又讓品書給顧媽媽上了茶,這位媽媽也是老爺手底下的干將之一了,見七姑娘大事臨頭還能如此鎮靜,小小年紀,也當得起穩重二字了。再想想方纔在文賢院中,老爺賞了四姑娘那一巴掌,顧媽媽這心裡頭便忍不住打了個突。
玉妍並未向顧媽媽詢問文賢院中的情形,顧媽媽呷着茶,本來還等着七姑娘拐彎抹角地開口,她也好賣個人情給這位姑娘,卻不想,玉妍只是靜靜地用了膳,從容不迫地漱過了口,坐到了主位上,喚了聽琴等過來,輕聲慢語地交代了丫頭們將院子裡頭收拾齊整,戌時點上兩盞燈,今夜安排了哪個值夜等瑣事,這才慢慢起身到了顧媽媽跟前。
“勞動媽媽久候了。”玉妍略欠了欠身兒,算是給顧媽媽見了禮,顧媽媽忙起身福了一禮,“姑娘客氣了。”玉妍笑了笑,轉身兒喚過來花籽兒,“可吃飽了?”花籽兒有些惴惴不安地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玉妍跟顧媽媽接着說道,“如此,還請媽媽替玉妍主僕引個路。”顧媽媽聽見玉妍溫和堅定,不由得在心裡頭豎了大拇哥,說了句,姑娘客氣,便率先邁步出了紫藤軒。
一路上,顧媽媽幾次想引着玉妍問上一句半句文賢院的情形,可是她拿眼睛睃了這對主僕幾回,玉妍只是微微擡起下頦,目光中滿是堅定平和,脣角還微微帶了些笑意。花籽兒則是低着頭,卻也並不是畏縮,彷彿是認了命一般不像是去受審,倒像是赴刑場。顧媽媽不禁又審視起這位七姑娘來,不曉得這位姑娘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個十歲還不到的小丫頭如此心甘情願一句冤枉都不喊地就認了命。
一行三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進了文賢院,到了正房門口,鬱媽媽忙給七姑娘行禮問安,玉妍回了鬱媽媽的禮,停下來,給花籽兒理了理衣裳,“記得實話實說便好,其餘的,自然有我。莫怕。”
“還不快請七姑娘進來?”大太太略帶了些沙啞的聲音自文賢院正房裡頭傳了出來。隔了這些個日子,玉妍再聽到這位嫡母的聲音,不知怎麼的,渾身都像是打了個寒戰一般,透着一股子入骨的冰冷之感。
顧媽媽親自爲玉妍打起了簾子,“有勞媽媽。”玉妍微一頜首,牽了花籽兒的手便進了文賢院正房。
周大老爺跟大太太在主位上坐着,玉妍行了禮,“太太病了這些個日子,女兒不能時刻伺候在左右,心中甚是惶恐,惦念,不知太太近日覺着好些個了沒有?”玉妍問罷了話,周大太太哼了一聲兒,“侍奉左右倒是不必,讓我省些個心就是我前世裡積了福報了。”
玉妍聽見太太這話說得不像,竟是連虛假的和氣也竟顧不得了,心裡頭也禁不住有些個悲涼,低低地回了句,“是”便站立在一旁。周大老爺重重地哼了一聲,狠狠地瞪了大太太一眼,“來人呀,給七姑娘看座!”
“怎麼?四丫頭來了這半日老爺起先讓她跪了半日,如今還在一旁站立着,怎麼的這始作俑者卻還得了理?老爺竟然賜座給她?”周大太太的聲音有些尖利,玉妍強按下擡頭觀瞧的衝動,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怎麼?太太你到了如今連個是非也分不清楚了麼?”周大老爺幾乎要怒吼起來了。
“大哥!你倒是給我說說,平白無故,做什麼要抓了我的年哥兒?”外頭二姑太太一路哭着披頭散髮就闖進了文賢院的正房,進了屋內,略頓了頓,一眼瞧着了周大老爺,二姑太太快步上前就要揪周大老爺的衣裳,周大太太見到了這位小姑,立時轉了方向,“好啊,你來的正好,瞧瞧你兒子做下的好事兒,險些兒要了我們玉芬的命!”
說着話兒,周大太太上前就要抓二姑太太,卻不想這二姑太太向旁邊這麼一閃,緊跟着胳膊把周大太太這麼一攔,一把將這個中年婦人就推到了一邊兒,“我找我哥哥說話,礙着了你什麼?是非黑白還指不定是怎麼回事兒?嫂子你莫要這麼輕易就含血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