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三正蹲在杖子根兒下查看,許諾諾在一旁給他舉着燭臺。
“咋回事?哎呦,這是有人進來過?”葉氏擔心地湊上去,看到地上幾個大腳印,嚇得心撲通撲通直跳,這是今天全家都不在家,若是平日裡,諾諾進城,許老三下地幹活兒,就自己和孩子在家的話,後面跳進來個人還不把自己嚇死。
許老三伸手在腳印上比量了一下,眉頭緊鎖地說:“約莫七寸半,肯定是個男的。”他說着起身又去看了看後面的門窗,門窗都是完好的,雖然舊了些,但也沒有新的劃痕或是破損,着實讓人有些摸不着有頭腦。
“前院兒好歹還有些菜呢,後院兒什麼東西都沒有,進來做什麼?”許老三奇怪不已。
隔壁成子哥家聽到聲音,成子哥爹隔着杖子揚聲問:“老三,咋了?”
“李哥,我家似乎有人進來過,你家今個兒有沒有哪裡不對勁兒的?”許老三應道。
成子哥爹孃聞言都披上衣裳過來,湊在杖子根兒下輪番看了看,也都有些驚異未定地對視一下。
“今個兒我一整天都在家,也沒聽到什麼動靜,這可真是……”成子哥娘皺着眉頭道,“村子裡平素都很太平,怎麼好端端的會出這樣的事兒?”
成子哥爹起身問許老三:“家裡少什麼東西沒有?”
葉氏忙道:“我剛纔在屋裡都看過,沒少什麼東西。”
許老三補充道:“今天家裡沒人,我走前把屋子門窗都鎖了,許是那人覺得撬門撬窗響動太大,怕驚動你們家,所以才什麼都沒偷就走了吧。”
“你這樣說也有些道理,但是無論怎樣,村兒裡出了這樣的事情,總是要去跟里正知會一聲的,防患於未然總是沒錯的。”成子哥爹嚴肅地說。
“李哥這話說得有理,不過這會兒時間太晚了,我明個兒一早就去跟里正說。”許老三連連點頭。
許諾諾站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心裡轉着自己的念頭,聽了這話忽然開口道:“自從娘懷了栗子以後,咱家就沒斷了有人,昨個兒這樣一個人都沒有的,還是這幾個月來的頭一遭,這賊怎麼就這麼趕巧,偏偏就找了這麼個日子來?”
這話一出,幾個大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成子哥娘笑着對許諾諾說:“諾諾真是聰明,這話說得不錯,這件事就交給你爹和李叔處置就是了,時候不早,諾諾也該去睡覺了不是?”
許諾諾提了個頭兒,讓幾個大人心裡有數,本也不想再過多攙和,畢竟自己如今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有些話點到爲止就是了,說多了反倒容易惹麻煩。
所以她很乖巧地點點頭,回屋洗漱之後就鑽了被窩,心裡卻還是有些放不下,覺得這件事應該跟許老二有關係。
院子裡四個大人站着,面色都有些凝重,等到屋裡吹了蠟燭沒有響動了,成子哥爹這才說:“剛纔諾諾的話說得有理,能知道你家全家不在的,估計全村子也沒幾戶人家,難不成是認識的人做的?”
葉氏到底心善,不願意懷疑熟人,有些猶豫地說:“若真是熟人,說不定是想來借東西,沒敲開門才翻進來的吧?”
成子哥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這人就是心太好,不願把人往壞處去想,若只是借東西,你家沒人不會去別人家借?鄉里鄉親的誰會不幫忙?偏生要翻進來,還特意從後院兒進來,難保沒有別的居心。”
“嫂子這話說得在理。”許老三想想不免有些後怕,“還好今天家裡沒人,若是你帶着孩子在家,有人進來還指不定出什麼事。”
葉氏聽得也心裡惴惴不安,手心一個勁兒地冒汗。
“村裡都是認識的人,七拐八拐都能攀上些關係,這人既然知道找你家沒人的時候偷偷來,自然是不敢當面做什麼的。”成子哥娘安撫她道,“所以你也不用太擔心,這幾日我過來跟你做伴兒就是了。”
“讓你見笑了。”葉氏爲自己的膽小有些不好意思,聽成子哥娘這麼一說,不禁臉上有些發熱。
“鄰里鄰居的,又不是什麼大事兒,咱倆一起做活兒還能有個說話的。”成子哥娘笑着安撫道。
“那就先這樣吧,咱們這幾日都多留意些,門窗該鎖好的都鎖好,叮囑孩子們也別自己出去亂跑,其餘的事兒,等明日跟里正說過再計較。”成子哥爹最後總結了一下,兩家人這才各自回家歇下。
許諾諾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把昨天買回來的大蒜分成兩份,一份掛在屋檐下放着,打算留着過兩日有空的時候做辣醬用。
另外一半剝去外面的兩層蒜皮,把過長的蒜梗切掉,切去根鬚,洗乾淨後放在清水裡泡着,這次也不敢放在後院兒了,乾脆都放在屋裡牆根兒下,跟之前搬進屋的蘿蔔條鹹菜放在一起。
許老三此時剛起身兒,上去搭了把手,幫她把罈子放好,忽然若有所思地問:“諾諾,你那天走前特意把罈子都搬進屋,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值得懷疑的事兒吧?”
許諾諾聞言,心思轉了兩圈,覺得許老二跟許老三畢竟是親兄弟,自己是個小孩子,而且現在無憑無據的,說出來很難取信於人不說,還容易打草驚蛇,所以就搖搖頭道:“我若是知道有什麼事兒,怎麼會不跟爹孃說,只不過因爲家裡從來沒斷過有人,這次全家都出門,我有些擔心罷了,畢竟那些蘿蔔條都是我費力做出來的,如今還要給城裡的麪館送去,若是有個閃失可怎麼好。”
許老三聽了女兒的話,覺得也有道理,諾諾才十歲就要爲幫家裡賺錢操心,謹慎小心些也是好事兒,再說以諾諾的脾氣,若是真的有懷疑的對象,肯定早就鬧得不可開交了。
“等你娘起來了,告訴她我找李哥一起去里正家了。”許老三撣了撣衣服,快步出門,招呼上隔壁的成子哥爹,兩個人一起往裡正家走去。
許諾諾在家把辣蘿蔔條都做好,一罈罈裝好,整齊地碼在屋裡,這才洗洗手準備做早飯。
這會兒葉氏也起來洗漱,剛收拾好自己,就聽見大門一響,扭頭見是許老三領着里正過來了,成子哥爹還有里正家的大兒子也跟着一起進來,趕緊招呼道:“郭里正,您來了,一大早晨還麻煩您特意跑一趟,快都進屋坐,在這兒用些早飯吧。”
郭里正是個有些上年紀的老頭子,祖上早年間出過進士,聽說在十里八鄉中很是風光,陳里正的爹當年也是中過秀才的讀書人,上年紀回鄉之後,還在村裡開過十幾年的私塾,教村裡的孩子們讀書識字,還會幫鄉里鄉親寫對子、寫信什麼的,所以在村子裡的名聲很好,很有威望。
郭里正個子不高,乾乾瘦瘦的,但脊背挺得筆直,一雙不算大的眼睛很是有神,說話也十分有底氣,聽了葉氏的話,笑着說:“村子裡的事就是我的事,怎麼能說麻煩,我先去後面看看你們說的腳印。”
許老三領着他去後院兒,他在地上查看了一番,又轉到後面查看了杖子外側,點點頭道:“外面杖子上也有剮蹭的痕跡,雖然並不清晰,但能看得出來是很新的痕跡,這裡面的鞋印這麼大,應該可以肯定是個男人。”
郭家老大聞言忍不住道:“爹,咱們村子素來太平,雖說鄰里之間免不得有些吵架拌嘴,但可從來沒出過這些雞鳴狗盜的事兒。”
“家裡確定沒有丟過什麼東西麼?”郭里正轉身問許老三。
“是,東西沒丟,但總覺得有些心理不踏實,想着還是應該跟您說一聲的好。”
郭里正點點頭:“嗯,沒丟東西總是萬幸的,但不管怎麼說,村子裡出了這樣的事兒,還是要多加小心的好。”
郭家老大聞言提議道:“爹,要不咱們還是重新開始巡夜吧。”
巡夜是以前村子裡的規矩,在許老三這一代人小時候,關裡那邊鬧了幾年災荒,總有些流民到處亂跑,老實巴交的只是換個地方繼續討生活,但有些不老實的,就到處亂竄地作奸犯科,當時村子裡爲了安全,每晚都組織青壯勞力在村裡巡夜,以確保安全。
但是後來關裡的災荒度過之後,村子周圍也都平安了,巡夜的習慣也慢慢被廢除了,至今已經十幾年了,若是貿貿然撿起來,少不得要引得村裡人驚慌,所以郭里正不免有些猶豫。
許諾諾忽然開口道:“如今正是七月,幾乎每日都有人夜裡去燒紙,不如就說是怕引起火災,所以每晚組織幾個人在村裡巡夜,這樣既可以保證安全,又可以避免大家胡亂議論。”
郭里正聞言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這法子好,諾諾這丫頭腦子真靈巧。”說罷轉身吩咐道:“今晚你再叫上兩個人,你們五個先巡夜,先別聲張,如果碰見人問起,就說我怕燒紙引發火災,讓你們晚上在村裡轉轉,確保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