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安搖頭表示不知,可看顧沉香臉色不好,白惜安心裡一琢磨,一下會過意來,他急忙問道:“楊氏意指王家?”
顧沉香心情一下變得很沉重,好一會,她才唔了一聲,道:“很明顯,照楊氏現在這種賣法,買的越多越便宜,你是王家你會選誰?再者,王家本身已經是青州大族,如果再加上未來的陳氏,這豆油的生意指不定還能賺的更多,換你是楊氏的人,這生意你做不做?”
不要說是白惜安,換個傻子來,有這麼好的事情,笨蛋纔不做呢。
白惜安自然也想到這,他臉色凝重,似乎正在考慮着什麼。半晌,他道:“這事怎麼看都透着不尋常呀。楊氏除了意指王家,是不是也有我們的原因?”
顧沉香眼眉一揚:“白大哥,你的意思是說,楊氏其實就只是針對我們?”
“不好說,楊氏這次做的太突然,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楊氏以前也不是什麼大作坊,如果只是爲了取得王家的生意,那麼楊氏在別的村就一定不是在王家村的這個價。很明顯,楊氏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一舉把我們擊垮,這樣楊氏才能順利拿到王家的買賣。”
白惜安不說還好,這麼一說,顧沉香才意識這事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顧沉香長嘆一聲:“明顯正如你所說呀,白大哥。”
白惜安擔心的看着她:“那麼現在……”
顧沉香搖搖頭:“現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開始我還想着去找乾孃把這事情給穩下來,可是聽你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就算今天得了陳管家的準話,說這生意還和我們做,就香順豆油坊目前的存量也只能堅持到過年前,過年後如果市場上還沒有豆子賣或者豆子的價格一直下不來,我們以後又該怎麼辦?到時候去和王家說要提價嗎,可以想到要是我真開了口,王家立馬轉頭就找楊氏。此時我們面臨的問題和二個月後可能面臨的問題都是一樣的。白大哥,楊氏這一手倒真是好計,讓我們怎麼都沒退路了。”
白惜安重重嘆了一聲,可不,顧沉香說的一點都沒錯,任誰都沒有想到,楊氏一出手就一下斷了香順豆油坊的活路。
眼下該怎麼辦呢?這豆油坊還開不開?顧沉香從來沒有一刻感覺到如此無力。擡頭向白惜安看去,他會有什麼好想法嗎?
兩人相對無語,突然,屋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咚咚”一聲比一聲急,讓人的心一下提了起來。白惜安走過去把門打開,只見二牛急匆匆的撞了進來,一見顧沉香,顧不上什麼,拉着人就往外走。
“唉呀,二牛哥,這是怎麼了?”
“香姐兒,不好了,顧大哥出事了!”
啊?
顧沉香只覺得眼睛一黑,整個人一下就蒙了。
她、哥、出、事、了!
相比顧沉香的驚惶失措,白惜安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二牛,厲聲問道:“二牛,把話說清楚!”
二牛一愣,下意識的擡眼看去,見白惜安一臉鐵青,被他扯住的顧沉香神色蒼白,二牛忙道:“有人去豆油坊鬧事,也不知道怎麼就和顧大哥吵了起來,那些人鬧了起來,幾個人圍了上去要打顧大哥,顧大哥一味相讓,怎知……怎知這就鬧出人命來了!”
人命?二牛一大段話,顧沉香就只聽到這兩字,心裡一慌,突然就感覺是空晃晃的沒個安心處,心底一酸,人禁不住哭了出來。
一見眼淚,邊上的兩個男人同時慌了起來。
白惜安心生憐惜,有心不讓顧沉香去,可轉念一想,這丫頭便不是那種能在家坐得住的主,何況又是顧志剛的事情,可她身上的病……然再看顧沉香臉上那惶恐不安的神色,白惜安心裡輕嘆一聲,人肯定是攔不住的,一會也只能小心陪在一旁了。
他柔聲道:“香姐兒,你先別急,許是二牛沒看清也說不定,有什麼事咱們問清楚了再說。”說完,拉過顧沉香的手,帶着她緩緩出了門。
二牛跟在後面,趕忙將門鎖好,走出兩步,想了想又折轉身,回了家找人商量法子去了。
跟着白惜安這不緊不慢的往豆油坊去,顧沉香心裡起先是不安,走出一段路,心漸漸的靜下來,腦子也開始從蒙怔中慢慢清醒。再仔細一想,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她哥雖然練過一段時間的功夫,可算力氣再大也斷斷不會做出打死人的事情,恐怕是另有內情吧。白惜安說的在理,二牛許真是沒看清楚,只是因爲急着來報信所以才那般說話。
心裡有了底,顧沉香也漸漸踏實起來,腳下的路也不似之前軟棉棉不着根底,此時,她便只有一個想法——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還沒到豆油坊,就見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隱隱還聽到呼天搶地的悲嚎聲。一聽那哭聲,顧沉香這心又提了出來,手,無意識的緊緊抓住了白惜安。
感覺到手掌心裡的變化,白惜安回頭給了顧沉香一個安心的笑,低聲道:“香姐兒,可別急呀。”
顧沉香擡眼看去,不着痕跡的將手放開,向豆油坊走去。
“里正來了!”
不知誰叫了一聲,人羣之中立馬讓出一條路來,就見里正帶着幾個人急步走來。半道上看到顧沉香,里正輕聲問道:“香姐兒,沒事吧?”
顧沉香搖搖頭,什麼也沒說,跟着里正進了豆油坊。
屋裡一片狼藉,桌子倒了,椅子歪了,幸好放在角落的油罐還好好的。顧志剛站在一角冷眼看着,地上躺着一人,看不清是誰,邊上男男女女圍着幾人正在不住哭喊。
那哭聲似刀一下一下紮在心上,顧沉香向顧志剛看去,後者早在她進屋後就一直看着她。
“哥。”她輕輕叫了一聲,走過去,仔細打量了一會,然後心疼的道,“傷了哪?”顧志剛下巴有一塊紅印,應該是被人打的。顧沉香怕顧志剛身上還有傷,忙去看他的手。
“捱了幾下,沒事!”顧志剛低聲道,“香姐兒,我沒事!”
顧沉香心裡那股酸楚感越發重了,眼淚又忍不住流了出來,張了張嘴,最後她還是哽咽的輕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地上的人……”
“不關我的事,人……人不是我害的!”
可顧志剛這話才一落地,一道尖銳的女聲猛的叫嚷開來:“人就你殺的,顧志剛,我爹就是你殺的。”
顧沉香轉頭看去,待看清說話的女人,她心裡不由的微微一驚。是王三麻子家的女人,管七姐。
“七姐,有話好好說……”顧沉香上前一步,剛要張嘴,顧志剛拉了她一把,顧沉香轉頭看去,顧志剛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香姐兒,這事你別管。”
怎麼能不管?顧沉香瞪了顧志剛一眼,眼睛一轉,向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里正看去。
里正等了半晌,才沉着聲音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話落,地上那幾個已經七嘴八舌叫了起來。顧家兄妹倒好,就靜靜站在一旁,好像事不關已。
大約過了一刻香的功夫,那幾人才把話大概說了個明白,顧沉香這邊眉頭擰着緊緊的,臉上的神情異常凝重。事情說起來,簡單,就是王三麻子的老父親,顧沉香叫三伯的老漢之前來豆油坊說顧家賣的豆油有毒,吃了會肚子疼,叫囂着讓顧志剛給個說法,顧志剛原本好好說活,後來卻起了爭執,三伯仗着長輩說要削顧志剛耳光,顧志剛自然不願意白白捱打,避讓不及伸手推了老漢一下,卻哪知三伯一下摔到在地,人卻再也起不來了。
“事情果真如此?”里正聽了王三麻子家說完後,轉頭問顧志剛。
顧志剛沉吟片刻,道:“起爭執是事實,可我沒推三伯,他是自己絆了地上的椅子自個摔的。”
顧沉香倒是信他哥的話,顧志剛一向是有一說一,就算現在情形對他不利,他也不會多說半個偏向自己的字。可是,就算顧志剛真沒推三伯,出了人命的事情,又哪能說得清?
里正似乎想的同顧沉香一樣,左右看看,一副難取捨的神色。
管七姐在村裡本就是一個潑辣的人,一見里正臉色,想都不想,猛的撲了過去,哭喊到:“里正爺,您可要給我們王家做主呀,我爹縱是年數已高,可是身子一向強健,就算摔了也能自己爬起來,分明是顧家小子說謊,想撇清干係就胡說八道,您看看,我爹身上還有被打的印子呀。”說完,掀開王老漢的衣服就讓衆人看清楚,顧沉香低頭一看,王老漢左側肋骨下還真有一個清晰的掌印。
顧沉香心裡一沉,如此情形,萬萬不妙呀。
里正左右看看,一直沒開口說話。顧沉香緊挨着顧志剛,兄妹倆相視一眼後,都選擇不出聲,這個時候多說多錯,索性什麼也不要說,等大家都冷靜下來,再做打算。
相較於顧家兄妹倆的冷靜,三麻子家就顯得要激動很多,人一直圍着里正身邊,不住叫嚷着讓顧志剛賠命。里正仔細尋思了下,開口道:“這事已經傷及人命,我看還是請捕頭吧。”
報官嗎?顧沉香心下一緊,這是她想過的最壞的結果,可是……看着屋子裡的人,顧沉香知道這也是目前唯一的解決之道。
擡頭看去,白惜安站在一旁正專心的低頭看着地上的三伯,門外,她看到了五叔和芳姐,他們臉上全是擔心的神色。
這時顧志剛上前一步,沉聲道:“報官吧!事非曲直,就全交給官老爺決斷。”顧沉香緊緊握住她哥的手。
里正打發人去請城裡的捕快,在此之前,里正讓圍在豆油坊外的人都散了家去,豆油坊大門緊閉,任何人都不能隨意進入。
“香姐兒,你先回家去。”
豆油坊裡,顧家、王三麻子家、還有里正各坐一邊,正中的地上是三伯的屍體。聽到她哥的聲音,顧沉香擡頭看了眼,她沒說話,輕輕搖了搖頭。
顧志剛見顧沉香不動,不由的眉頭緊皺,他知道顧沉香這是在擔心他,可是看到顧沉香臉上全無血色,顧志剛這心情越發沉重了。他扭頭衝一旁的白惜安示意了下,後者會意,想了想,捱了過去:“香姐兒,這個時候,可不能全部人都在這呀。要是有個什麼事情,誰在外面幫襯?”
從聽到她哥出事後,不要看顧沉香一直不聲不響,其實她心裡早已經亂成一團,腦子裡全是漿糊,心裡慌得沒個底。白惜安的話似當頭一棒,顧沉香醒悟過來,擡頭,便見白惜安衝她眨了眨眼,顧沉香心裡會意,突然“唉呀”了一聲。
衆人皆向她看來。
里正一見她臉上一副痛苦萬分的神色,忙道:“香姐兒,可是身上不舒服?”
顧沉香點點頭裝出一副沒力氣的樣子,一旁,白惜安適時的道:“恐怕這是犯病了,要不我先扶香姐兒回去吃藥?香姐兒身上這病可不能耽擱。”
顧沉香在王家村是有名的藥罐子,看她臉色真的不好,里正猶豫了下,可是看到地上的屍體,里正忙道:“香姐兒,你先回家吃藥吧。”明顯,這是怕又死一個人。
得了里正這話,白惜安扶着顧沉香就出了豆油坊,臨了,給了顧志剛一個安心的眼色。
一路上,顧沉香與白惜安一句話都沒說,直到回到家,見白惜安把門關上,顧沉香急急張口便問:“白大哥,我哥不會有事吧?”
白惜安輕嘆一聲,一副愁眉不展之色:“先進屋。”
顧沉香站着沒動,她皺着眉頭,想了想,道:“我要去見乾孃。”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白惜安此時也是全無辦法,聽了顧沉香的話,他點點頭,道:“雖然報官並不見得是好事,可就目前情形看來,事情交給官府解決總好過與三麻子家糾纏不清。你去見吳大娘的時候,把話說清就成,千萬不要着急,要顧着自己的身子。要是你也出事了,你哥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