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鄭也沒開口說話,白顧兩人相求之意是非常明顯,他又不是聽不懂,若是一般人,他可能也就不理會這事。可現在,一個與張雄有關,一個又是吳太保的學生,這裡裡外外都是有關係的人,一時之間魯鄭也不好答應什麼,就算有心要做點什麼,也要好好考慮一番。
久久不見魯鄭開口說話,顧沉香心想該不會是不願幫忙吧,剛要張口,白惜安搶先說了句:“其實這事不難,就是想請通判大人按本朝刑律好好‘拷問’顧志剛一番,若是招了,這事情就好辦了。”
顧沉香一聽這話,嘴一下張的大大的,她沒聽錯吧,白惜安這是叫魯鄭對他哥用刑?
反對的話卡在嗓子眼,顧沉香張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最終她還是閉上了嘴,靜靜站在一旁,她瞭解白惜安,如果沒有把握,這人不會說這樣的話。
可是好端端的怎麼想着要對她哥對刑呢?
魯鄭明顯同顧沉香一個想法,他看着白惜安,一臉的不解。
白惜安輕聲道:“依本朝刑律,這犯人若受傷,情況嚴重者可不上堂受審。通刑大人身手了得,定能想出好招,讓犯人招認。”
魯鄭不禁好好打量起白惜安。
大家都不是糊塗人,微微一點便明白這其中的意思。魯鄭琢磨了下,點點頭,道:“顧姑娘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還是早些回去的爲好。”
聽這話,應該是魯鄭應了白惜安的話,顧沉香雖然心裡還有些不放心,可是左右看看,最後,她低聲道:“白大哥,我胸口疼,扶我去藥堂裡看看吧。”
向魯鄭微示意,白惜安從善如流的扶住顧沉香。兩人出了衙門後,向西行了一段路,顧沉香終於忍不住問道:“白大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白惜安擡手摸摸她的頭,道:“香姐兒,你可信我?”
顧沉香皺起眉頭,什麼也沒有說。
白惜安又道:“香姐兒,你信我,最多五天,剛哥兒一定回來。”
見白惜安信心滿滿的樣子,顧沉香縱是滿腔的疑惑,此時也不好再說什麼。輕吐一口氣,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除了相信白惜安,她還能相信誰?
看着白惜安眼裡的光亮,顧沉香蒼白的臉上揚起了一絲笑。
下午回到王家村,白惜安把顧沉香送回家又匆匆去了豆油坊,見顧沉香的臉色一直不好,讓她在家裡好好休息休息。
心口一直悶悶的疼,顧沉香感覺全身沒力,動也不想動,可是一想到關在牢裡的哥哥,她咬咬牙,去廚房燒水煎熬了一副藥趁熱喝下。
“香姐兒,香姐兒,在家嗎?”門外傳來吳大娘的聲音,顧沉香忙走過去打開了門。
“乾孃。”
“香姐兒,你……你這是怎麼了?”吳大娘一進院子便見顧沉香臉色欠佳,一把脈便知她又犯病了,不知想到什麼,吳大娘心裡一酸,把顧沉香抱到懷裡,感傷的道,“可憐的孩子。”
顧沉香不忍看到吳大娘爲她傷心,忙道:“乾孃,我沒事,我剛剛喝了藥。”
吳大娘抹抹眼角的淚花,拉着她進了門。給顧沉香身上加了件衣服,吳大娘纔開口問道:“進城看到你哥了嗎?”
顧沉香搖搖頭,把今天進城遇到的事情說了下。
吳大娘一聽,不由急了,連連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就要審剛哥兒了?”
顧沉香輕嘆一聲,道:“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從打聽來的消息看,好像是有人讓馬大人這樣做的。”
“有人?什麼人?”
“不知道。”顧沉香抿了下嘴,沒忍住,她問,“乾孃,我懷疑……我懷疑是王家的人。”
“不可能。”吳大娘很堅決的搖頭,“不會是王家人。我昨天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也答應幫我向王老爺求個人情,那馬大人算起來還是王老爺的學生呢。”
顧沉香本來還不是很肯定,如今聽了吳大娘這話,心裡有一塊大石“咚”的一下落了地。隔了好一會,她纔開口道:“府衙門房告訴我,昨天晚上有人來找馬大人,應該說了什麼,馬大人才會突然決定提前審訊我哥。乾孃,看來……是我和我哥無意之中得罪王家人了。”
吳大娘的眉頭皺得緊緊的,顧沉香的話並不能讓她相信,可是顧沉香也沒理由編這些話來騙她。吳大娘一時之間沒有開口說話。
顧沉香輕嘆一聲:“乾孃,我在想,是不是……是不是……”
見顧沉香半天都說不下去,又是一臉的猶豫不決,吳大娘急忙問:“是不是什麼?”
顧沉香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心裡是非常的不安,還有害怕。輕吐一口氣,她低聲道:“乾孃,我想是因爲三少爺。”
吳大娘再一次驚呆了。
“乾孃,王家村真的很小,縱是沒有人說些閒言碎語,可是你也應該知道,三少爺與我……與我多少有些糾葛,我不知道三少爺是怎麼想,可是我必須得承認有一段時間,三少爺讓我很迷茫,也讓我有些心動。是,我對三少爺有好感。”
吳大娘一臉震驚的看着顧沉香,要說吳大娘沒想過這事,那是假話,可是那只是一剎那的念頭,在她眼裡,顧沉香一直很乖巧也拿捏得準分寸,斷斷不是那種不開眼的姑娘。但是親耳聽到顧沉香說她曾中意三少爺,吳大娘還是有些恍惚,似乎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知過了多久,吳大娘道:“那麼……那麼現在呢?你對三少爺是不是……是不是……”
顧沉香搖頭,她知道吳大娘是想問她是不是還對三少爺有好感:“乾孃,雖然我曾有過迷惑,可是我和三少爺是不可能的。對於這一點,我始終這樣堅信着,我不糊塗不會做傻事。但是,我想,有的人可能不是這樣認爲,反正我就是覺得我哥這事和三少爺脫不了關係。”
吳大娘定定神,聯繫顧沉香之前的話,此時也有幾分動搖:“所以,你認爲目前發生的這些事情都是王家人做的?”
顧沉香點點頭:“我哥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可卻勞煩馬大人如此作爲,除了王家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人能說動馬大人。”
“可是爲什麼?”吳大娘道,“是因爲想讓三少爺離開你?”
“不,我想不是這個原因。”顧沉香嘆了一聲,“我想,是有人希望我和我哥能離開王家村,遠遠的離開。”
只是離開嗎?
顧沉香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她不禁渾身一顫,會不會她想錯了,也許對方是想讓顧家人死呢?
哦,不,不會的,顧沉香被她腦海裡竄過的這個想法深深嚇到了。她只覺全身發冷,張張嘴,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喉嚨處像被什麼死死卡住一般,讓她呼吸困難。她可以理解,因爲三少爺與陳家結了親家,王家人不想讓她打擾三少爺,或者讓三少爺爲她煩心,所以決定做些什麼,那麼最近發生的事情都能說得通,可是讓她和她哥死,應該不會吧?
不等吳大娘說什麼,顧沉香恐懼的道:“乾孃,王老爺不會……不會真要害我們吧?”
吳大娘臉色一變,她怔怔看着顧沉香,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不知過了多久,吳大娘清咳一聲:“香姐兒,你別亂猜,這都是沒影的事情。”
顧沉香沒再說話,可是她看得出來,縱是吳大娘嘴上說沒事,可是眼底閃過的那絲憂慮還是泄露了吳大娘內心的不安。
吳大娘瞅着日頭快落山,去廚房裡下了些麪條,做了素澆頭,想想,又給顧沉香多窩了二個雞蛋。
沒看到食物前,顧沉香也沒感覺到有多餓,可是當吳大娘端着香噴噴的麪條進了屋,她發現她早已經餓的前心貼後背,明明中午吃了不少,可此時感覺像是三天沒吃過東西一樣。
等吃過東西,天也漸漸黑了下來。吳大娘今天晚上也不打算回王家大院就留在顧家陪顧沉香。
顧沉香道:“乾孃,我明天還要進趟城。”
吳大娘眉頭一擰,道:“也不知道今天你哥會遭什麼罪,去看看也好。”
“魯大人會武功,下手有分寸,縱是對我哥動了刑也不會真傷了我哥的筋骨,反正現在能拖一時是一時,白大哥說他有辦法,我信他,只要再多些時日,指不定我哥就回來了。”白惜安事後同她解釋過,讓顧志剛身上掛彩一來可以拖延幾日,二來也是做給馬大人看,讓馬大人好向上面的人交待,多多少少鬆動了,對救她哥回來也是有益處的。
吳大娘不是太懂,雖然心裡擔心,可是又怕表情太過於外露引得顧沉香難過,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笑,吳大娘道:“吃些苦也是好的,最少能讓剛哥兒以後長點記性。”
顧沉香幽幽一嘆,起身去屋裡拿了一個包裹出來,攤開放在桌子。
“這是?”吳大娘一驚,見顧沉香拿出好幾錠銀子,不解的向顧沉香看去。
“乾孃,說起來也奇怪,今天進城馬大人要提審我哥,可是我不曾見到三麻子家的人,先不說這事多麼的不合理,關鍵我感覺是這三麻子家有問題。”
“有問題?”吳大娘不解,“你說,三麻子家能有什麼問題?”
問題多了,可是那些問題不僅一直想不通,反而讓她有一種雲裡霧裡的感覺,只感覺事情越來越糟糕越來越不靠譜。沉默片刻,顧沉香道:“先不說旁的,乾孃,你說這些銀子能不能讓三麻子家封口呢?下午聽魯大人說,仵作驗過三伯的屍體,現在可以排除是毒死,關鍵就是三伯身上的掌印,衙門的仵作現在是兩個意見,一說我哥打的,另有一說那掌印雖明顯,可不至於致命。”
聽到這,吳大娘算是明白了,道:“所以你想拿這些銀子堵三麻子家的嘴?”
顧沉香點點頭:“若是三麻子家能改口撒了訴狀那是最好,白大哥雖然說有辦法救我哥出來,可是我不想我哥揹着殺人的名聲。”一句話,顧沉香不想讓她哥背上案底,雖然不明白這個時代出仕有什麼條件,可是如果身上揹着殺人的名頭,不僅不好聽而且對將來多少肯定也是有影響的。
“這裡有多少銀子?”
“不說零碎,整銀有二十兩,如果豆油坊這兩天就能轉手,我估計還有五十兩。”
“那也就是一共有七十兩了?”
顧沉香嗯了聲,這七十兩雖然不太多,可是放在王家村,也夠三麻子家生活兩年或者讓他們蓋上兩間屋子。
雖然三麻子那人吳大娘也算了解,可是一想到如果顧家發生的事情真與王家有關,恐怕被人當槍使喚的王三麻子也不敢要顧沉香這筆錢。
吳大娘道:“既然安哥兒說有辦法,不如再等幾天看看。如果不行,我再去三麻子家走一趟。”
顧沉香和吳大娘說這事,本就存着這個意思,吳大娘在王家村人緣好,她就是想着吳大娘出面總比她一個小姑娘家要好說話。不過,吳大娘說的也在理,白惜安中午說他有辦法,顧沉香便猜到白惜安是想借他師傅吳太保的名頭做文章。靜等總好過她不明所以的添亂,於是,她點點頭道:“那好,那就再等幾日。”
第二天早上起來,吳大娘熬了些清粥,等顧沉香用過早飯,又讓她喝了一碗濃濃的藥湯吳大娘這才安心返回王家大院。
顧沉香看看日頭,心想着要進城,不過既然已經起晚,不如先去豆油坊看看,昨天聽白惜安的意思,如果順利,這豆油坊這兩天就能轉手盤出去。
出了門,她緊緊身上的衣服,雖然天氣難得的晴好,可是她還是感覺到冷。
沒走多久,便聽有人叫住她,轉身見是茗末,顧沉香眉頭一皺,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想也沒想,她轉身就走,多一眼也沒看,更是把身後茗末的叫喚全當做耳邊風。
心裡已經認定顧家會遭此大難與王家脫不了干係,可是顧沉香心裡真是不甘呀,然而最可悲的是,不甘心她又能怎麼樣,打又打不過人家,罵也不過罵,除了忍氣吞聲她什麼也做不了。不過最少她還可以避開。她知道茗末應該是三少爺打發來找她的,可是這個節骨眼上,能離三少爺有多遠她就要離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