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依靠(二更)

楚千塵本來是打算這麼說的,可是話說了一半,她就意識到顧玦的表情有些不太對,類似貓的野性直覺讓她趕緊閉上了嘴。

哎。

她在心裡默默嘆氣,她覺得王爺其實可以再多依靠她一點的。

下一瞬,她感覺到後方男子寬闊渾厚的胸膛傳來了一陣細微的震動,震動越來越明顯。

楚千塵又仰起了頭,入目的是男子愉悅的笑容,笑意濃烈得溢了出來,那雙狹長的眸子比盛夏繁星密佈的夜空還要璀璨,還要明亮。

顧玦的笑通常是節制的,此刻卻不同,笑容明朗,猶如日麗風清。

楚千塵一時看呆了,背後傳來的震動似乎透過那幾層薄薄的衣衫與她的肌膚,直抵心臟,她的心失控就怦怦亂跳起來。

她突然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垂下了小臉,乖乖地繼續摸她的馬。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三十里路也不過半個時辰的馬程,絕影還載了兩個人,但一點也沒有影響它的速度。

對於王府的莊子,楚千塵如數家珍,當顧玦說南郊距離京城三十里的莊子時,她就猜到了是這個高陵莊。

楚千塵完全沒有一點展現自己馬術的機會,最後下馬時還是被顧玦抱下來的,只是這一次,她終於雙腳落了地,腳踏實地了。

顧玦把絕影交給了候在莊子口的驚風,拿着楚千塵的藥箱,領着她往莊子裡走,忽然就說道:“以後有機會的話。”

在後方的驚風聽來,這句話沒頭沒尾的,可是楚千塵卻是如獲至寶,忍不住扯住他的袖口,晃了晃,“真的?”

“真的。”顧玦放下她的斗篷帽,替她稍微整理了一下鬢髮。

如果這是她的願望的話,以後,他也會試着多依靠她一些。

雖然對他而言,這可是一門不太簡單的功課。

楚千塵彷彿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似的,精神一振,當兩人走到屋外的廊下時,就聽顧玦又道:“那你呢?”

“……”楚千塵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問,唐御初從屋中走出,對着兩人行了禮。

楚千塵定了定心神,對唐御初道:“帶我進去吧。”

唐御初就走在前面給楚千塵帶路。

一進屋,楚千塵的鼻尖就動了動,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循着氣味望向了靠牆的那張榻。

屋裡屋外還圍了不少南昊人,裡面多是熟面孔。

楚千塵敏銳地注意到不僅是多摩不在了,這裡至少還少了兩張面孔。

他們這一路經歷的血戰恐怕遠沒有顧玦嘴上說的那麼輕輕巧巧。

見楚千塵來了,那幾個昊人就像是撿着救命稻草一樣,一臉期待地看着她。

其中那個臉熟的青衣少年上前了兩步,鄭重地抱拳行禮,以標準的大齊語說道:“請神醫救救大皇子!”

“我會盡力而爲。”楚千塵也不多說,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榻前。

屋內點着蠟燭,燭火不太穩定,偶爾搖晃跳躍着,光線時明時暗。

烏訶迦樓還是穿了一襲白色的僧衣,閉目躺在榻上,形容枯槁,面色蒼白,他那身寬大的僧袍空蕩蕩的,讓人感覺不到什麼生氣。

他彷彿是陷入了一場永久的安眠似的。

望聞問切,楚千塵沒急着搭脈,而是先觀察他的面色,蒼白中隱隱泛着黑色。

“中毒?”楚千塵轉頭問顧玦。

顧玦點了點頭。

楚千塵又說了句“我要給他把脈”,那青衣少年以最快的速度把烏訶迦樓的衣袖往上擼了擼,露出一段清瘦的手腕。

楚千塵就伸手給他探脈,小巧的面龐上波瀾不驚,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烏訶迦樓這次確實兇險,中毒,重傷,失血過多,發熱,王爺應該給他餵了自己給的保命丸,護住了他的心脈,否則毒素早就擴散至心臟,再晚一兩天,他的命就難保了。

楚千塵指了指迦樓的左肩,“除了左肩,別處還有傷嗎?”

烏訶迦樓的僧衣根本掩不住衣料下包紮的痕跡,左肩比右肩隆起一截。

顧玦道:“這一箭是從背後射入,貫穿了肩胛骨,傷口大致處理過,可是箭上有毒,傷口難以愈和,已經開始潰爛了。”

楚千塵又吩咐那青衣少年解開了包紮在烏訶迦樓左肩傷口上的紗布。

青衣少年與同伴合力,將烏訶迦樓的僧袍解開些許,露出左肩與整條左臂,再解開包紮傷口的紗布,動作輕巧敏捷,從頭到尾都沒有驚動迦樓分毫。

他的傷口果然潰爛了,傷口的邊緣發黑,血肉模糊,還有化膿的跡象,透過傷口,能看到白森森的肩胛骨,甚是可怖。

可楚千塵卻連眉梢都沒動一下,見怪不怪。

那青衣少年狠狠地咬着牙,兩眼如野獸般發紅,有憤恨,有心痛,有懊悔。

若不是因爲推了他一把,大皇子也不會受這一箭。

青衣少年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顧玦在一旁又道:“那支箭尖塗了毒,拔箭後,曾經找大夫清理過傷口去毒。”

原本的傷口其實沒有這麼大,只是一箭貫穿了肩胛骨,但因爲箭尖有毒,所以只能讓大夫把傷口周圍的皮肉削掉了一些,所以傷口才變得更大。

也因爲處理及時,再加上服下了楚千塵的保命丸,烏訶迦樓纔沒有立刻毒發身亡。

若是沒有毒,他中的這一箭其實算不上什麼,普通的大夫也能處置。

楚千塵仔細看看傷口,然後道:“我來開一張清毒的方子。”

於是,安頓好了絕影的驚風趕緊給楚千塵伺候筆墨。

楚千塵很是思念琥珀,自從琥珀上手後,她平日裡也不太用自己寫方子了,反正把方子念出來後,琥珀會寫,會去抓藥,會熬好藥。

楚千塵一邊寫方子,一邊默默地決定等年底給琥珀包一個大紅包,對了,還要問問琥珀要不要嫁了人後也留在她這裡給她當管事嬤嬤。

這樣,她就可以當撒手掌櫃了。

楚千塵很快就寫好了方子,交給驚風:“你去抓藥,方子裡用的藥材全都是常見的藥材,應該在附近的藥鋪就能抓到。”

現在是四更天,鎮子上的藥鋪肯定還沒開門,不過重金之下,還是能敲開門的。

驚風小心地收好方子,就辦差去了。

楚千塵也沒閒着,帶着幾分嬌氣地對顧玦道:“王爺,你來給我打下手。”

她打開了藥箱,取出金針、刀具以及九續膏等,又讓人備幾盆放涼的沸水,還把包括青衣少年在內的昊人給打發了:“你們出去吧。”

青衣少年欲言又止,想說他也可以幫忙。

楚千塵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心思道:“王爺的手很穩。”

她一邊說,一邊把一把刀具塞到了顧玦手裡,語氣意味深長。

這行醫者必須要保持理智冷靜又超然的心態,所以纔會有那句醫者不自醫的俗語,關心則亂,他們這些人都是烏訶迦樓的親信,情緒難免容易因爲他而波動,很難保持冷靜。

很快,其他閒雜人等都被攆了出去,唐御初去了門口守門。

屋子裡只剩下了楚千塵、顧玦,以及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烏訶迦樓。

楚千塵又道:“王爺,你來給他清理傷口上的潰爛,我來給他行鍼、敷藥。”

在給烏訶迦樓服去毒的湯藥前,要先用小刀削掉傷口表面的潰爛部分,還用金針護住心脈、止血。

楚千塵仰首對着顧玦擡了下小下巴,那眼神似在說,她還是知道依靠王爺的!

楚千塵是知道的,顧玦征戰沙場多年,他也從來不是躲在後方的人,時常親自衝鋒陷陣,受傷的次數數之不盡,他雖然不會醫術,但還是會處理簡單的外傷。

這丫頭!顧玦失笑,開始用燭火烤燒熱刀刃。

顧玦動刀,楚千塵施針,兩人明明是第一次配合,卻出奇的默契,楚千塵偶爾以白布吸去傷口中滲出的血水。

當兩人把傷口大致處理妥當,驚風就抓了藥回來了,交由幾個昊人去熬藥。

楚千塵留了那個青衣少年照顧烏訶迦樓,“清萊,不要拔出他身上的金針。這金針既是給他止血,也是吊命,給他渡了一口生氣。”

楚千塵交代完這些事後,就出去了,手拉了下顧玦的袖子,示意顧玦也來。

顧玦就跟着楚千塵出去了,驚風望着兩人的背影,莫名地看出了一種“婦唱夫隨”的和諧。

一出屋,楚千塵的手就靈活地鑽進了顧玦的袖口,捏住了他的手腕,再次給他探脈。

顧玦:“……”

楚千塵是想看看顧玦有沒有中毒,雖然她剛剛給他診過脈了。

她還記得上一世她遇到王爺時,王爺已經身中劇毒……

楚千塵半垂眼簾,眸色幽深如淵。

顧玦只是一個短暫的愣神後,就猜到楚千塵在做什麼,低笑了一聲,道:“我沒中毒。”

楚千塵其實也知道他沒中毒,只是面對他的事,就不放心,忍不住想確認一下。

她仰着頭,睜眼瞪着顧玦,就像一隻奶兇奶兇的小野貓似的。

那眼神似在說,還不是因爲王爺總是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