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了進來,落在那水晶雙雁上,折射出淡淡的光芒,晶瑩剔透,點點落在玉瑞堂的屋頂上,就如萬點寒星一般。
在大陳的習俗中,納采時必須要有雁,因爲在大陳人心目中,雁爲候鳥,順陰陽往來,象徵男婚女嫁順乎陰陽。喬景鉉早就在珠璣坊定製了這對水晶雙雁,昨日與明媚說了一陣子話回去以後,忽然想起這冰雁的事情來,他派香筆去詢問英王妃,是否將納采禮準備好了,要不要將冰雁送過去,誰知道香筆回來回話說,夫人已經把那納采禮交給嶽媒婆帶回去了。
心裡一陣氣悶,想着這納采禮上若是少了這雁,便顯得不那麼正規了。看着自己母親那副不贊成的樣子,他擔心母親根本沒有叮囑嶽媒婆去買一對活雁帶去柳府,所以打定了主意,今日一早就趕到柳府來看看。
進了玉瑞堂看着嶽媒婆腳下有倒是有一隻籃子,可卻沒見一對活雁的影子,心裡清楚,就把那對冰雁拿了出來放在納采禮的籃子最上邊,放好之後還心裡慶幸,幸虧自己來得及時,否則柳府說不定還會埋怨英親王府不誠心,納采禮裡邊連一對雁都沒有。
看了看那對水晶雙雁,躺在那些禮品上靜靜的折射出各色的光芒,柳老夫人不由得明白了喬景鉉爲何這般亟不可待的跑到柳府來,原來竟是這樣,不由得爲明媚一陣擔心,看起來英王妃並不是很同意這門親事。可轉頭看了看站在那邊,一副慶幸模樣的喬景鉉,心裡又暗自點頭,雖說婆媳關係是很重要的,但是有了夫君喜愛的女子,只要自己稍微聰明些,那緊張的婆媳關係自會迎刃而解,更何況是自己這冰雪聰明的媚丫頭!
同柳老夫人一樣,柳家三位夫人自然也知道那對冰雁的來歷,也就明白了爲何喬景鉉會這般煙燒火燎般的跑來柳府的原因。柳二夫人柳三夫人倒只是心生羨慕,感嘆自己的女兒怎麼就無緣見着這樣一個如意郎君,而柳大夫人卻是怒火中燒,一想到自己可憐的豔兒,心裡一陣發顫,不時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真怕自己會一個忍不住就抓住那對水晶雙雁摔到地上去。
這時就聽玉瑞堂門口一陣響聲,衆人擡頭一看,就見杜若蘭由兩個丫鬟攙扶着,身後還跟着兩個,慢慢悠悠的跨了進來。
“老四媳婦,你這是何苦,我不是說過不要你來玉瑞堂請安了嗎?你本來身子便弱,又懷着雙身子,何必過來呢!”柳老夫人趕緊吩咐着曼珠給杜若蘭搬了張軟墊的椅子,然後關切的注視着她坐穩了身子,這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老四媳婦,你以後就給我在青蓮院好生呆着,不要到處亂跑。”
杜若蘭露出一絲溫柔的笑容道:“媚兒的大事,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要來看看。”
柳老夫人點點頭道:“方纔已經行過納采禮了,那禮物就在桌子上邊,英親王府委實客氣,竟然用了一對水晶雕琢的冰雁來求娶呢!曼珠,你把那籃子拿過來給四夫人看看!”
曼珠應了一聲,便走到那桌子旁邊,拿了籃子往杜若蘭這邊走來,就在她經過柳大夫人這邊時,柳大夫人朝月媽媽使了個眼色,她心領神會,暗暗用勁推了一把站在自己身邊那個柳二夫人的貼身丫鬟,那丫鬟吃了個驚嚇又沒站穩身子,直直往曼珠撞了過去。
曼珠本是託着籃子一心朝杜若蘭那邊走,被她如此一撞,籃子脫手飛了出去,自己人也和那丫鬟一道摔在一起。眼見着那籃子直直兒往杜若蘭那邊飛了過去,整個玉瑞堂的人似乎都傻了一般,只有喬景鉉及時反應了過來,飛身飄了過來,兩手一抄,那籃子便穩穩當當的託在了手裡,裡邊的禮物也沒有掉出來。
柳老夫人這顆心這才放了下來,對曼珠怒喝道:“曼珠,你素來是個心細的,爲何今日如此粗心?若是這籃子砸到四夫人肚子上,你可還想有活路?”
曼珠用勁推開壓在她身上的丫鬟,跪倒在地直磕頭:“老夫人,奴婢方纔是被慧芳撞倒在地上的,奴婢有千萬個膽子也不敢拿四夫人肚子裡的小少爺開玩笑啊,請老夫人明察!”
那慧芳懵懵懂懂的坐了起來,聽到曼珠攀扯到她身上,心裡也是一陣發慌:“老夫人請明鑑,奴婢方纔是被人推了一把,這才跌倒的,奴婢與四夫人無冤無仇,何必要去陷害她!老夫人您素來火眼金睛,自然不會偏聽偏信,求您調查個清楚!”
“那你可知是誰推了你一把?”柳老夫人盯住慧芳,心裡也在想這丫鬟若是衆目睽睽下,自己摔倒去害老四媳婦,未免太傻了些,這絕不是二房下的手。
“回老夫人話,奴婢也不知道是誰,方纔忙着在看那個籃子,卻沒注意到身邊站了什麼人,更不知道是誰推了我。”說到這裡,慧芳害怕得嚶嚶哭了起來:“老夫人,在您眼皮子下去害四夫人,奴婢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再說了,奴婢和四夫人又無冤仇,怎麼會去謀算四夫人!”
柳老夫人臉色鐵青,哼了一聲便站了起來:“好大的膽子,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耍起花招來了!金花媽媽,喊幾個人來,把這塊兒站着的丫鬟婆子們都給我捆起來!”
杜若蘭見這局面,知道查來查去會是一樁無頭公案,因爲方纔這人來人往的,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慧芳身邊站了些什麼人,若是不分青紅皁白一頓板子打下去,也怕會冤枉了好人,讓無辜的丫鬟婆子們寒心。只恨自己大意,沒有盯緊點大嫂那邊,要不是自己也能指證了。
想到這裡,杜若蘭開口道:“母親,既然喬世子已經伸手把這籃子接住,兒媳也沒被砸到,看在今日是媚兒的好日子的份上,就請母親放過這些丫鬟婆子罷。”
柳老夫人聽着這話,知道老四媳婦是在幫自己解圍,若真抓着那些丫鬟婆子一頓板子打下去,少不得會有人怨言連天的,自己雖然對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手段狠辣,可卻還是不想讓那些無辜的遭殃,嘆了口氣道:“老四媳婦,你也太仁慈了些。”
“母親,媳婦也想給肚子裡的孩子們積點福,就請饒過這堂上的丫鬟婆子們罷!”杜若蘭柔聲說,接過崔西送上來的帕子擦擦汗,勻了口氣兒繼續說:“若是真有人竟然如此惡毒想要謀害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兒,我勢必不能放過她。她若是還有些神智在,就該放手,若再是這樣下去,就是我不懲治她,老天爺也會看不過意,幫我來懲治她的!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只想着自己肆意妄爲,也該想着有天譴這一說法,做惡事做多了,老天爺遲早會給報應!”
杜若蘭說到後邊,聲音凌厲,眼睛直射對面柳大夫人,看得她一陣心虛,聽着杜若蘭的那般詛咒,更是覺得脖子後邊涼風嗖嗖的,一陣心驚肉跳。
四弟妹這是在用神明壓着自己呢!一想到這些年來被她謀害的那些姨娘丫鬟婆子們,柳大夫人心裡更是發虛,額頭上汗水涔涔。她低下頭去,不敢看杜若蘭,耳朵裡邊一陣嗡嗡的響着,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這才稍微安心了些。
杜若蘭見柳大夫人低頭,更是覺得她有嫌疑,望了望柳老夫人,見她正端坐在那裡,手中捻着一串紫檀木佛珠轉個不停,眼睛卻也落在柳大夫人身上,一顆心才稍微安穩了一些,婆婆手腕厲害,自然不會放過那個想害自己的人。
“老四媳婦,你來瞧瞧,看看喬世子送的那對冰雁。”柳老夫人轉過臉來,看了看喬景鉉手中託着的籃子,虧得喬世子武功好,什麼都沒有沒有摔出來。
喬景鉉恭恭敬敬將籃子送到杜若蘭面前:“四夫人,你放心,以後我會好好對明媚的。”
見到那對冰雁,杜若蘭眼圈子紅了紅,連連點頭道:“喬世子,我信得過你。”
玉瑞堂後院裡香樟樹亭亭如蓋,在這深秋暖陽的照耀下,樹葉發出亮閃閃的光來。柳家幾位小姐正坐在樹下閒談,那邊玉梨輕盈的跑了過來,眼中帶着笑:“姑娘,喬世子親自來了!還帶了一雙冰雁!我在外邊沒看得清楚,可聽着曼珠說,那冰雁是水晶雕琢的,十分金貴。”
聽到玉梨這話,三房幾位小姐自然知道是英親王府來求親了,幾個人羨慕的看着明媚道:“十姐姐,你的命可真好,喬世子這麼掛心你。”
明媚朝她們笑了笑道:“什麼叫命好呢,每個人只要是過得稱心如意就行,若是要去攀比,自然會覺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幾位妹妹,你們說說看,可不就是這個理兒?現兒我們姐妹裡邊嫁得最好的便是七姐姐了,可七姐姐嫁了三皇子又如何?只是一個側妃而已!雖說現在三皇子已經變成太子,將來還要承繼大統,可那深宮裡三千佳麗,難道七姐姐心裡就舒服?”
三房幾個小姐聽着這話,默默點頭,心想着十姐姐說的確實不錯,自己沒有託生在夫人肚子裡頭,身爲庶女,也就求一個嫁個小官兒做正妻,有錢花,能靠着孃家來震懾住夫君,不被他欺負了去纔是出路。想到這裡,收起那羨豔的心思,笑着對明媚說道:“十姐姐,你不是說從西北給我們帶了東西來?去沉香閣瞧瞧?”
明媚見這邊已成大局,站起來道:“走罷,一路兒去。”
四個人帶着丫鬟慢慢往沉香閣走了去,一路上雖然草木凋零,景緻遠遠不及春夏,可在明媚眼裡瞧着,實在是可愛得緊,讓人看了便覺歡喜。與柳明倩她們正說說笑笑,忽然間前邊走來了穿着大紅衫子的柳明慧。
柳明慧沉着一張臉站在那裡,見着明媚她們歡聲笑語的走過來,眉頭皺得緊緊,一雙眼睛裡全是嫉妒的神色。柳明嫺看了她一眼,笑嘻嘻的說:“六姐姐,難道你難道不該向十妹妹道喜嗎?這可是大好的事情呢。”
柳明慧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拍馬也不是這種方法罷,十二妹妹!你先好好想想你自己又能嫁個什麼人再說罷!”說罷橫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從她們身邊擦肩而過。
柳明嫺站在那裡,看着柳明慧的背影,氣得臉色發白,手都有些微微發抖,明媚見了趕緊走過來安慰她:“十二妹妹,你何必管別人說的閒話兒,若是有人想讓你心裡不高興,你真的不高興了,豈不是中了她的下懷?”
聽了明媚的話,柳明嫺這纔開解了些,跟着明媚去了沉香閣,一進門就聽一個尖尖的聲音在喊:“姑娘安!”擡頭便看見一隻八哥,站在那銀色的橫樑上上躥下跳個不停,口裡一直喊着:“姑娘安!姑娘安!”喜得柳明嫺與柳明瑛馬上趕了股去,逗着那八哥兒說話,方纔那事情便被她們忘在腦後了。
“十姐姐,這八哥嘴可真巧,是哪裡來的?”柳明倩在旁邊瞧着,十分羨豔。
“是萬壽宮裡太后娘娘賜的呢。”玉梨端了一張小桌子出來,笑嘻嘻道:“我們家姑娘治好了太后娘娘的病,太后娘娘賞給她的。”
“十姐姐可真是厲害。”三房幾位小姐逗弄着八哥,心中都是暗自嘆息自己沒有明媚的本領,否則也能一步步的爬上去,做到人上人,風光無限。
和喬景鉉的親事終於塵埃落定,明媚這顆心也踏實了許多,晚上陪着杜若蘭在香蘭院裡散步的時候,杜若蘭便和她說起陪嫁丫鬟,嫁妝之類,明媚淡淡一笑道:“母親,這事情還早着呢,英親王府要明日纔來問名,母親你今日倒急着想要我出閣了!難道母親不希望我在家中多留些日子?”
“問名”是大陳的“三媒六聘”裡邊的第二道程序。男方家裡行了納采之禮以後,便會在大紅庚帖上寫下男子的姓名、排行、生辰八字,由媒人送到女方家中;再託媒人詢問女方的名字、排行、出生年月日時等,以便男家卜其吉凶(女方的姓名其實已經不必問了,雙方都知道,取這名兒也是借個由頭而已,這道程序實際上是男家詳細瞭解媳婦及其孃家的過程)。
杜若蘭笑眯眯的看着明媚道:“媚兒,談到你的終身大事,你難道不該表示一點羞澀的意思?這麼坦坦蕩蕩的和娘說着這事,不知道的還以爲在議論着旁人的親事呢。”
明媚毫明亮的雙眸看了看杜若蘭道:“母親,現在就我們母女兩人在說體己話兒,我何必裝那樣子給旁人看?若是在玉瑞堂上,少不得也臉紅下裝裝樣子。嗯,想必祖母也不會想讓我裝模作樣的,還是不裝了罷。”
杜若蘭抿嘴一笑,摸了摸肚子道:“也就我知道你這皮猴兒性子,走到外邊別人看不出,我自己的女兒,我還能不知道!”看了看明媚嬌豔的臉,杜若蘭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道:“怎麼這一眨眼的,媚兒就長這麼大了,我出嫁的那場景彷彿還在眼前呢,這會子就要見着女兒出嫁了。”
明媚搖搖杜若蘭的手道:“母親,你還是這般年輕貌美,一點都沒有變老,所以就不必遺憾了。”
杜若蘭笑道:“媚兒你就不必嘴上抹着蜜兒來逗我開心了,你都要出閣了,母親還能不老嗎?現在我就在操心該如何給你辦嫁妝,陪嫁丫鬟是哪些人,選幾房陪嫁過去,這些都還得好好斟酌呢。”
“事情還早,祖母說要等到明年才定日子,母親未免太着急了罷。”明媚挽着杜若蘭的手在院子裡慢慢走着:“母親現兒最該操心的是肚子裡邊這兩個,別想得太多,吃好睡好,沒事情的時候走一走,這對身體是最好的。”
深秋的夜已經開始有些寒冷,可這風吹了過來,卻讓杜若蘭並不覺得冷,只是覺得舒服無比,一直舒服到了心裡頭去,杜若蘭看了看明媚,眉眼已經長開,說起話來既讓人熨帖又言之有理,這樣的孩子,到哪一家都會被婆婆喜歡的罷?她一邊看着,一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明媚被杜若蘭盯得緊了,竟然也害羞起來,轉了轉頭不說話,瞬間院子裡一片寂靜。
陪着杜若蘭轉了轉,又進屋幫她輕輕按摩了全身,明媚這才帶着蔥翠從香蘭院回含芳小築,走進院子,就聽八哥歡叫着:“喬景鉉,喬景鉉!”
明媚見着它這麼晚了還這般歡快,不由得伸出手指去戳那個鳥架,那八哥一邊跳開,一邊堅持着喊“喬景鉉,喬景鉉!”
玉梨驚訝的看着那鳥兒道:“姑娘,莫非世子爺來過了?”
明媚聽了,“噗嗤”一笑:“他昨晚上來過柳府了,今日上午又纔來過,今日晚上還來做什麼!”
“爲什麼上午我來過柳府,晚上就不能來了?媚兒,你是不想要我來看你?”院子的一側突然傳來那熟悉的聲音,緊接着就見一個玄衣少年身後跟着一個暗衛走了過來。
玉簫站在抄手遊廊下頭,望着喬景鉉身後跟着的那個人,眼睛轉了轉,眼圈兒都紅了。明媚推了推她道:“看你這樣兒!”玉簫轉臉朝明媚笑了一下,一滴眼淚已從眼角流了出來:“姑娘,你別取笑我。”
“快過去罷,別讓他等得着急。”明媚知道玉簫是個溫吞性子,可卻還未見過她如此脆弱,有了心上人的女子總會有一些改變,有時連性子都會發生變化。
喬景鉉看着楚風和玉梨兩人牽手走到了一邊,笑着對明媚說:“媚兒,你把手給我。”
明媚偏頭看了看他道:“爲什麼?”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我原來一直都沒有體會到它的含義,遇到你以後我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意思。我盼望着能牽到你的手,有你站在身邊陪着我,感覺這樣很好很好。”喬景鉉一雙眼睛深深的盯着明媚,似乎捨不得放開,要一直望到她心裡邊去。
明媚看着喬景鉉那認真的眼神,抿嘴笑了笑,把手伸出來放在他手心,由他牽着走到院牆外邊,那裡有一棵古樹,樹身粗壯,枝椏繁多,一樹的綠葉就像一把大傘,從下邊望過去,密不透風般,擁擁擠擠的葉子攔着讓人看不到秋夜的天空。
“媚兒,你別慌神。”喬景鉉在她耳邊輕聲說。明媚感覺到他的一隻手環住自己的腰,然後就見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往下掉一般,喬景鉉已經帶着她飛到了這棵古樹上。
周圍全部是樹葉,一種清香鑽進了她的鼻孔,她攀着那粗大的枝椏有點頭暈眼花:“伯韜,你放我下去,我大概是有恐高症,有些發暈。”
喬景鉉拍了拍那樹枝開叉的地方道:“有我在,別怕,坐下來,咱們來聊聊天。”
就這樣,秋蟲輕鳴,月華如水,有兩個傻乎乎的人坐在樹上看着遠方,聊着一些傻得不能再傻的話題:“喬景鉉以後我要開藥堂,我要開繡坊,我還要開首飾店,你可不能干涉我,這些都是好賺錢的生意!”
“行,你說什麼都對,我全聽你的!”喬景鉉的嘴巴都咧到腦後邊了:“你做掌櫃,我就給你做夥計……”
第二日英親王府又派了嶽媒婆過來,說是世子爺着急,想要早點將三媒六聘都給過了,也好早些將成親的日子定下來。
照規矩是該是女方母親出來接待媒人的,可杜若蘭這種情況實在不適合外出,再說昨日那事兒讓柳老夫人心驚膽顫的,害怕又出什麼意外,所以預先叫柳元久在大紅庚帖上邊寫好明媚的生辰八字,等着嶽媒婆來的時候給她。
這次喬景鉉沒有跟着過來,柳老夫人暗自揣測着是不是他也知道該避嫌,所以沒有跟過來,其實她不知道的是,昨晚從柳府回去太晚,又兼心情激動,喬景鉉久久不能入睡,所以今日起得遲了,沒有跟過來,否則他定是會出現在玉瑞堂的,因爲他一直害怕着這親事會有變故。
問名禮進行得十分順暢,嶽媒婆先把寫着喬景鉉的生辰八字的庚帖送到柳老夫人手裡請她看過,然後恭恭敬敬的問:“老夫人,世子爺的八字可是再好也不過了,真是金尊玉貴之至,貴府若是滿意,就請把貴府十小姐的庚帖交給我帶回去,英親王府擇日去幫他們占卜吉凶。”
柳老夫人笑着點點頭道:“世子爺的八字極好,柳家自是滿意。”轉臉朝曼珠點點頭道:“你去把十小姐的庚帖拿來。”
曼珠應了一聲,走進內室,拿出一張大紅庚帖來,交給嶽媒婆。
嶽媒婆笑着把兩張庚帖都收到袖袋裡,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禮:“老夫人,府上大喜!”說罷,笑着告辭了。
坐在一旁的柳大夫人看着嶽媒婆的背影,嘴角露出了冷冷的一絲笑容來,這事兒就想這樣成了?休息,自己怎麼能讓這十順順利利的成了呢呢?她拿起了一盞茶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裡倒映出一雙惡毒的眼睛。
她纔不怕那杜若蘭的警告呢,不過是一個國子監博士的女兒,別說是父母雙亡,便是父母雙全,她又有什麼勢力來整治自己?柳大夫人一想到自己的柳明豔,心頭就有說不出的火。昨日收到了柳明豔的家書,裡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了那龔亦奇好色,平妻與那貴妾兩個都是不好對付的。
柳大夫人見着女兒說得可憐,心中很是掛念,只恨不能生出一雙翅膀飛去幽雲那邊幫助柳明豔將那兩個賤蹄子給收拾了。只是自己如何能過去?只能想了不少主意,將它們一一寫了下來讓柳明豔照着去辦。
“豔兒,你須知道,硬碰硬是沒有好結果的,你現在已經不是柳太傅府的小姐,你已經爲人婦,那便得換一種身份去看問題。他有平妻貴妾,你便要將那兩人整得沒了話說。都有了身孕又如何?你下手先將她們肚子裡頭的孩子弄沒了,這局面便翻過來了,由你來操控。”
柳大夫人諄諄善誘的教導了柳明豔幾個法子:“你自己看看哪些法子合用,你一定要明白,做事要不露痕跡,需要做到將事情做妥當了,人家不懷疑你,只懷疑旁人,而且你去幫別人,人家還會感謝你纔是高明。”
豔兒做事衝動,可千萬不要在那龔家說打說殺的,必須要不露痕跡的將那兩個礙眼的東西處置了纔是。柳大夫人將信寫好讓婆子趕緊送到驛站,加急送出,唯恐送得晚了,柳明豔那邊便趕不上趟了。
見着月媽媽的身影匆匆離開,柳大夫人用手支着腦袋,心中的怒火卻騰騰的起來了,越燒越旺,怎麼也掩不下去。豔兒落到這種地步,與那柳明媚脫不了干係,若不是她狐媚的勾住了喬世子,自己的豔兒現在就已經該嫁到英親王府去了。
想着五月春暖花開的那個時間,英王妃下帖子請柳府女眷相看,自己的豔兒穿着打扮格外精緻,英王妃見了言笑晏晏,就連挑剔的老王妃都一個勁的在誇讚豔兒生得一副福相,又溫柔賢淑。本來這親事已經是砧板上的釘子,穩穩當當的了,沒想到喬景鉉竟然急吼吼的跑了來將親事攪黃了,從此豔兒就厄運連連。
還不是那個柳明媚?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柳大夫人氣得全身發顫,伸手抓緊了自己的衣袖,恨得牙齒都咬得咯吱咯吱響。自己怎麼能看着那柳明媚歡天喜地的嫁給喬景鉉呢?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婚事攪黃了!即便不攪黃,也要給添她點麻煩,讓她嫁進英親王府也沒好日子過。
想要做手腳,自然有的是地方。柳大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心中不住的思量着,馬上便得了不少主意。她喝了一口水,將茶盞放下,對抱琴吩咐了一聲:“月媽媽回來以後,趕緊讓她來見我。”
抱琴小聲應了一句,瞧着柳大夫人猙獰的臉孔,心中有些害怕,上回柳大夫人讓她將一包藥倒到給四夫人燉着的補湯裡邊,她一直心驚肉跳,晚上睡覺的時候,閉閉眼睛就見着一灘血,怎麼樣也睡不好,只是祈禱着四夫人千萬不要出大事就纔好。
前日見到杜若蘭回府,一切安好,抱琴一顆心才放下來,可現在柳大夫人這樣子,看起來又要耍什麼花樣了,抱琴心中有些忐忑,可又不敢說多話。柳大夫人的心狠手辣她是見識過的,若自己敢要流露出半分不想替她做事的語氣,恐怕柳明豔身邊那幾個莫名其妙得急病死去的貼身丫鬟便是她的前車之鑑。
柳大夫人昨日忙了一個下午,這纔將一切佈置妥當,正是高興,現在見着嶽媒婆扭着身子來送庚帖,心中還是不爽,坐在那裡瞧着嶽媒婆頭髮邊上那朵大紅絨花,越看越刺眼。見着她扭着身子走了出去,依舊還是不舒服,暗自詛咒了一聲:“等會有你哭的時候!”
嶽媒婆沒有想到柳大夫人已經將她算計上了,只是扭着身子走了出去,柳家的謝儀包得豐厚,喬世子的打賞也是闊綽,她兩頭拿銀子拿得手軟,心裡甚是痛快。纔出了門,便見喬世子騎着馬趕到了柳府門口,嶽媒婆心裡一陣好笑,這喬世子也忒緊張了些!這位十小姐到底是怎樣的天香國色,才能讓這位喬世子如此提心吊膽,生怕她提親會出差錯!當下便有些惋惜,來了三次柳府,都沒見到過這位神秘的柳府十小姐。
向喬景鉉行了一禮,嶽媒婆笑着把袖袋裡的大紅庚帖拿了出來:“世子爺,這可沒有一分一毫的差錯,你就放心罷!”
喬景鉉接過那兩張庚帖瞧了瞧,見沒有什麼問題,心中也是歡喜,對那嶽媒婆說:“多謝嶽媒婆了,本世子送你回英親王府罷。”舉手叫了輛馬車,讓嶽媒婆坐了上去,然後騎着馬緩緩跟在那馬車的一側穿過御前街往英親王府而去。
已是辰時末,京城的街道正是熙熙攘攘的時候,正走在半路上,就見一匹驚馬從遠方直奔了過來,街道上的人看了,驚恐萬分,紛紛找空地躲避,嶽媒婆坐的馬車卻因爲體積大些,行動遲緩,所以一時竟沒有閃到一旁,眼見着那匹驚馬就要踏了過來。
馬車伕心裡一着急,扔了鞭子便跳下車去,把馬車裡坐着的嶽媒婆顛了兩下,她只覺得車子略微動了動,可卻還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街道上的人看着那驚馬瘋狂的往這邊奔了過來,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要把那輛馬車踩扁。這時就見斜裡抽搐了一條鞭子,捲住那奔馬的脖子,然後被用力一帶,就見那匹馬竟然被拖着倒退了幾步!
衆人的口皆張得大大的,似乎能塞得下一個雞蛋,再看那拿着鞭子的少年,白衣勝雪,騎着一匹白色的駿馬,秋日的陽光照在他身上,讓他全身上下都鍍上了一層金邊。
“原來是英王府的喬世子啊!”有人驚歎道。
“你弄錯了,現在哪還有英王府?人家老爹已經升了英親王了,該喊他英親王府的喬世子了!”旁邊馬上有人批評他。
“不管是英王府世子還是英親王府世子,他都好厲害,臂力過人!”對英雄的崇拜在說話那裡的眼裡得到充分體現,簡直竄出了無數小紅心。
“你能不能不這麼白癡!”旁邊一人用嫌棄的眼神看着同伴道:“英親王英勇無敵,當年乃是大陳朝的武狀元,多年打遍天下無敵手,虎父無犬子嘛,這喬世子武藝精湛是必然的!”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那匹驚馬已經被喬景鉉的鞭子纏着脖子拖倒在地,最終沒有動彈,圍觀人等發出了激動的喝彩聲:“喬世子,好樣的!”這時人羣裡走出一個人道:“我們韃靼人最崇拜勇士,喬世子這般神勇,看得我在一旁也熱血激昂,請問喬世子,可否交個朋友?”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譁然:“哪裡來的韃靼人?竟還敢當街攔住喬世子,想和他做朋友!”
聽着衆人的議論,那韃靼人卻也不着惱,只是哈哈一笑道:“我素聞漢人講究禮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雖然我是韃靼人,可現在韃靼和大陳睦鄰友好,難道我們交朋友都不可以了嗎?”
喬景鉉定睛一看,那漢子穿着韃靼人的服裝,面部輪廓全是韃靼人的特色,眉眼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苦苦思索着,這人在哪裡看見過呢?自己見韃靼人的機會不算太多,今年元夜京城東門走水,懷疑是韃靼人所爲,自己帶着京衛指揮使司的手下查找了一個來月,中間與韃靼人交過手,可當時他們都蒙面,自己看不到他們的眉目,不可能是他們中間的人。在玉門關就更別提了,與其說是在邊塞,實際上和京城差不多,若不是和郭慶雲去那邊探了一次路,便連一個韃靼人也遇不到。
探路?喬景鉉心裡突然有些模糊的概念,城關指揮府的書房,那坐在椅子上的韃靼二王子,那跪在地上的扎扎特……那眉眼,似乎有點相像!可是自己又不能確定,畢竟那是晚上,燈下看到的人面目不是特別清晰。對了,郭慶雲不是和自己一起看到的嗎?姑娘家,心思縝密,應該比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想到這裡,喬景鉉朝那漢子抱拳一笑:“閣下說得對,在下倒也願意交朋友。方纔閣下說你們韃靼人最崇拜勇士,同樣道理,我也喜歡結交勇士,只有那些能稱得上勇士的人,方能和我交朋友。”
那漢子眉毛一挑,很有興趣的說:“喬世子所言極是!我叫嚟硌巴,請喬世子約個地方,我們好好來切磋下。”
喬景鉉笑着點了點頭道:“沒問題,我們約在鎮國將軍府的跑馬場罷,明日,辰正時分在跑馬場門口見。”
嚟硌巴聽到“鎮國將軍府”幾個字,臉色有些猶豫,喬景鉉看了看他道:“若是閣下明日沒有空,我們改日再約時間如何?”
聽到喬景鉉的語氣裡似乎有些輕蔑,嚟硌巴心頭一陣火大,抱拳道:“明日嚟硌巴會準時赴約,請喬世子不要食言!”
喬景鉉點了點頭,叫那車伕重新套了下馬,拉着吳媒婆往英親王府去了,嚟硌巴看着喬景鉉騎在馬上筆挺的英姿,心裡一陣叫好:“果然是虎父無犬子,當年他父親在西北助那鎮國將軍府把汗父打得擡不起頭來,我那時還以爲是我們韃靼無良將,今日看來,這英親王父子皆是有些真本領的!”
將嶽媒婆送到英親王府,嶽媒婆從車子裡邊走出來,擦着一頭的汗道:“喬世子,今日可多虧了你,要不是老婆子可得要在家裡躺上幾個月了。”她心裡頭想着,今日這事情也實在太險,這匹驚馬要是踏上了馬車,自己被踩到了,也不知道會是什麼後果,不說橫死,再不濟可能也會是要在牀上躺上幾個月半年的。
自己若是被馬踏了,半年不得出去,這日子可怎麼過喲!嶽媒婆伸手擦了擦額頭的喊,看了看身邊的喬景鉉,即便是喬世子的親事,也會跟着遭殃呢。旁人少不得會說那柳太傅家的小姐是個帶煞的,好好一樁親事卻要見着血,說明這命硬!這可不是一樁歡喜事兒,恐怕英王妃心中會有疙瘩,哪怕是親事成了,以後少不得要將這兒媳婦視爲眼中釘了。
喬景鉉瞧着嶽媒婆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笑着道:“嶽媒婆,有我在,你怕什麼!”
想着那奔跑過來的驚馬,喬景鉉也覺得有些可疑,爲什麼那驚馬忽然會出現在京城的街頭上,而且看那個模樣,完全就是衝嶽媒婆的馬車奔了過去的。難道有人想要阻撓他與媚兒的親事?喬景鉉皺了皺眉頭,不怕萬一只怕一萬,自己可要好好的盯着,都走到這一步了,若是被小人作祟將親事攪黃了,只怕是自己母親就會借勢不答應。
即便媚兒說可以不管不顧的跟着自己出府去住,可自己如何能委屈她?喬景鉉咬了咬牙,目前他最重要的任務便是要好好的守着嶽媒婆,將這三媒六聘之禮給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