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斷從天空裡紛紛灑灑的飄落了下來,如鵝毛,如柳絮,鋪天蓋地的,讓人眼前一片灰濛濛的,上午還是那般燦爛的陽光,此時已經全然消失不見。
英王妃攙扶着高老夫人慢慢的往大堂裡走出,一路上心事重重,不言不語,高老夫人也默默的走着,看着眼前的路上逐漸的起了一層白色。
回到主院,寶珠將門簾兒擎得高高:“老夫人、王妃,請進。”
高老夫人朝身後跟着得丫鬟婆子看了一眼:“你們都到外邊候着。”
衆人聽了這話,知道高老夫人與英王妃有體己話兒要說,皆應了一聲,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大堂外邊的走廊上,見着那金色織錦門簾晃了晃,兩道身影消失在眼前,只有那花開富貴的牡丹花依舊在那門簾上開得豔麗,團團的堆出那榮華富貴的氣息來。
“素娥,你老實與我說,去柳太傅府的那個婆子,是不是你給弄出來的?”高老夫人皺着眉頭盯住了英王妃,不容許她有半點回避。
英王妃被母親這般盯着,臉色瞬間便有些尷尬,她垂頭低聲道:“不錯,正是素娥命人去做的。可素娥也沒有讓他們去做什麼,只是想將那柳家六小姐劫到馬車上……”
“只是劫持到馬車上?”高老夫人搖了搖頭:“你大費周章,就爲做這件事情?恐怕不只有這麼簡單罷?”
“母親,素娥是想讓一個男子帶着柳家六小姐坐車遊覽京城,在遊覽的過程中將那一側的軟簾掀起,讓全京城的人都能看到她與一個年輕男子共乘一輛馬車,再讓人放出風聲來,就說柳家六小姐不守規矩,放誕無禮,青天白日的竟然與年輕男子幽會,這樣我們英親王府就有理由中止與柳府議親這事情了……”英王妃說到後邊有些激動:“母親,我也是爲着鉉兒好,誰叫她剋夫!”
“怎麼你還沒想得通?廣慈大師不是說她根本就不是剋夫得命,你爲何揪着這點不放?”高老夫人氣得拍了拍桌子:“現在倒好了,你這計劃沒成,你這沒過門的媳婦和你的兒子都在問你要幕後指使人,你該怎麼說才能堵了他們的嘴?畢竟英王府的名剌,外人如何能拿得到的?”
英王妃喃喃道:“母親,若是你昨日回了京城告訴了我這件事情,今日這事也就不會發生了,還不是我那時候心急如焚,纔想出這樣的法子來。”
“你也快別自怨自艾了。”高老夫人瞅了她一眼:“你得趕緊找個替罪羊纔是,否則若是那柳家六小姐把這事情與家中長輩一說,這親事能不能成是一回事情,更重要的是以後英親王府的風評會是如何,旁人會怎麼看你這個英王妃的?”
似乎心底裡有一陣冷風颳過,英王妃不由得身子一顫,自己只顧着想將喬景鉉與柳家六小姐的親事攪黃了,卻沒有想到過萬一不成,事情被捅出來會是什麼樣的後果。若是那柳家六小姐將這事情查明瞭,那以後自己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母親,那我該怎麼做?”英王妃遲遲疑疑的問道:“我這事情做得極是隱秘,是託了一個管事去尋了江湖人士來下手的。那柳家六小姐是深閨裡頭的小姐,如何又能找到這些人?可現在總是要給她一個交代纔是,不知道該怎麼搪塞她。”
“既然是這樣,那不妨就把今日那個叫香筆的丫鬟推出去做替罪羊算了。”高老夫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這婆媳關係歷來難以維持,你自己與你婆婆磕磕絆絆的是怎麼過來的,你心裡頭又不是不清楚,何必一定要去爲難那柳家六小姐?我看她就是個極好的,生得一副好相貌,性格又好,你這般待她,她卻依舊是一臉的笑容,彷彿沒有怨恨你一般。雖然她在追問這件事情,可也怪不得她,畢竟誰都會要擔心自己的安全。”
英王妃點了點頭:“母親說的是,以後我會多多注意的。只是香筆這丫鬟,她一直服侍着鉉兒,貼心貼意,要將她打死,也怪……”英王妃打了個寒顫,眼前浮現出香筆的臉龐來。白皙的肌膚,一雙黑亮的眼睛,見着人總是在微微的笑。
早些日子,自己喚她過來,跟她說起讓她做通房的事情,香筆的臉上瞬間出現了一種熠熠的光彩,帶着些許驚喜的神色,她重重的向自己磕了幾個響頭:“多謝王妃擡舉,香筆一定會盡心盡力的服飾世子爺!”
這樣一個乖巧柔順的丫頭,自己要下令將她打殺了,心中也是不忍。英王妃猶豫了一下,望向了高老夫人:“母親,還有沒有旁的法子?”
“素娥,怎麼你便忽然間心軟了起來?”高老夫人不贊成的搖了搖頭:“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柳太傅府那邊總是要有個交代的。”
英王妃咬了咬嘴脣,正準備揚聲喊了寶珠進來,忽然門簾兒卻被人掀了開來,一個丫頭奔着跑了進來,聲音裡有一絲驚慌:“王妃,不好了不好了,香筆瘋掉了!”
“什麼?瘋掉了?”英王妃十分訝異,望着那額頭上直冒汗的丫鬟道:“不是隻說打她五十板子,如何就瘋了?”
“我們也不知道,反正那幾個婆子打了香筆五十大板子以後,我們扶她去換衣裳,她氣息奄奄,我們拍她醒過來,她不認識我們了,還口口聲聲的說她是玉皇大帝的七仙女,是專門下凡來找她的夫君的,反正嘴巴里邊說的話沒有一句不是瘋話。”那丫鬟伸手抹了一般額頭上的汗,很是焦急:“王妃,要不要去替他請個大夫來看看?”
“她……罪有應得,竟然想謀害未來的世子妃,還給她去請什麼大夫!”英王妃雖然對於香筆瘋了這件事情有些遺憾,可想到不必下手去弄死她,心中還是格外的歡喜:“就這樣罷,去找寶珠要些好的藥膏,替她的傷口抹上。”
“是。”那個丫鬟有幾分驚詫,看了英王妃一眼,本來還想要問什麼,最後還是閉了嘴。王妃着實奇怪,既然能拿藥給香筆治傷,爲何又不去給她請大夫?她心裡邊雖有疑問,可究竟英王妃是主子,只能轉身走了出去。
“素娥,你此時便有些仁心了些。”高老夫人望了英王妃一眼:“既然你不想傷人性命,那就將她遠遠的送去雲州別院,讓她在3住下罷,若還讓她在這英親王府裡呆着,實在有些不太合適。”
“是。”英王妃應了一聲,只覺得全身輕鬆了不少,揚聲道:“寶珠,快些進來沏茶。”
門簾兒一晃,牡丹花旁邊露出了寶珠笑嘻嘻的臉:“老夫人,王妃,說來真是奇怪,外邊的雪就停了,日頭又出來了。”
“出日頭好,瞧着暖烘烘的,心裡頭也舒服。”高老夫人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將英王妃這件事情放了下來。香筆是個最合適來背黑鍋的人,她瘋了,那就更好辦了。
夜色慢慢的上來了,明晃晃的月亮今夜似乎有些慘白,裡邊的陰影顯得格外深重,而且這個月亮彷彿還鑲嵌着一條血紅色的邊一般,看上去有些恐怖。
在這個冬夜,四周萬籟俱寂,已經沒有蟲子在枯草間低聲吟唱,它們都已經進入了自己的洞穴,帶着對寒冬的敬畏,開始了自己溫暖的夢境。
院子裡的小徑上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些踟躕不前,似乎那人正在猶豫着是該繼續走還是停下來。一陣風颳了過來,樹葉開始簌簌的往下落,遠處有一盞燈火似明似滅,就如浮在半空中裡一般,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不遠處傳來交談的聲音,小徑上的那個人迅速閃到了一棵大樹後,屏住了呼吸。
兩個丫鬟提着一盞燈籠走了過來,不時丟下兩句話:“香筆死得怪可惜的。”
“就是呢,高老夫人去天門寺給世子爺和六小姐重新合了八字,說是兩人八字極配呢,哪裡是大公子告訴她的剋夫。”旁邊的丫鬟聲音裡充滿了同情:“香筆也是爲着世子爺想這才下藥去害那六小姐,沒想到搭上了自己一條性命。”
“是呢,香筆是個溫存的,與我們都玩得好,她死了誰不覺得可惜?唉……香筆死之前我去看了她,她還口口聲聲的說要找大公子問個清楚,爲什麼他要騙她,分明就是存心想要她去送死,她死不瞑目呢!”那丫鬟打了個呵欠道:“我們別說這些了,一提起香筆我便想到她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子,可真是嚇人。”
說到這裡,一陣風颳了過來,燈籠裡的燭火倏忽的滅了,一聲細微的響動,似乎有人從後邊走了過來。兩個丫鬟慘叫一聲:“是香筆來了!”說罷便拉着手飛速的逃跑了。
躲在樹後的喬景焰也是驚慌失措,窩在樹後,都不敢把頭擡起來,生怕香筆的鬼魂會發現他。
“大公子,你別藏了,我已經看見你了。”陰森森的聲音在喬景焰頭頂響起,一條影子在他身後出現,在微弱的月光下邊,忽隱忽現。
喬景焰抱住頭,全身瑟瑟發抖:“香筆,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要來向你問個清楚,若是你不老實告訴我,我只有拉着你一塊去地府找閻王爺評理了。”香筆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格外磣人,帶着一種刺骨的涼意,似乎要扎進喬景焰的身子裡去:“我要向閻王爺說清楚,分明是你處心積慮的騙着我,想借了我的手去殺那柳府六小姐的,主使人是你啊,大公子……”
說到後邊,那聲音已經變成了一絲長嘆,陰風吹過,遠方漂浮在空中的女子身上的白衣被吹得展開來,就像一朵盛放在夜裡的蓮花,又似葬禮上隨風亂轉的招魂幡。喬景焰大着淡紫斜眼望上邊一看,見着浮在空中那女子,雙眼中有血淚滴落,一張臉白慘慘的,駭得他驚叫了一聲:“香筆,我也不是故意騙你的!只是那日我在高府被她和她的丫鬟羞辱,纔想着讓你替我去整治她。可我根本沒想到你會要用毒藥去害她,我只是想讓你用點瀉藥什麼的讓她出醜也就是了!”
“你被柳家六小姐和她的丫鬟羞辱?什麼時候的事情?爲何我卻不知道?大公子,你是故意騙我的罷?”香筆的身子在空中飄浮,一點點的移了過來,地上的黑色影子也逐漸的朝喬景焰這般不斷的靠攏,唬得他幾乎要魂飛膽喪:“大公子我怎麼就沒聽說過?六小姐爲人那般好,爲何又要羞辱你?總之,我是不相信的。”
“那日你沒有跟去,自然便不知道了。”喬景焰瞧着那黑影逐漸的蓋住了自己的腳,一顆心跟擂鼓一般狂跳了起來:“那日是柳家六小姐想要整治六小姐,所以特地想出了這樣的主意,讓她丫鬟將六小姐騙去偏僻的院子,我在那裡等着她……”喬景焰唬得魂飛魄散,沒有半句謊話,一五一十的將那件事情說了出來:“那六小姐纔是主謀,我可是個吃虧的,不僅沒有沾到腥味,還被那六小姐的丫鬟好好收拾了一頓!”
“你胡說!六小姐是六小姐的堂姐,如何會去害她?再說了,是你故意放出那些話讓我去傷柳六小姐的,又扯了六小姐出來作甚?你肯定是在騙我!”香筆嘿嘿的笑了起來,在這深夜裡,聽上去就如夜梟的桀桀怪叫一般:“大公子,我那日出府買藥,爲何爲這般順利?想來想去,還不是你的功勞?你還想抵賴不成?那店夥計爲何就這般膽大包天就把那害人的毒藥賣給了我,分明是受了你指使的!大公子,你今日不跟我說清楚,那我便跟你沒完!”
香筆一邊說着,一邊飛身朝喬景焰衝了過來,一雙冰涼的手搭在了喬景焰的頭上,尖尖的指甲從喬景焰的臉上劃了下來,白色的衣裳被北風吹得不住得飄揚起來,就如一朵白色的蓮花,燦燦的盛放。
冰涼的手指從他的臉上摸過,慢慢的望他的喉頭那處去了,喬景焰唬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香筆,你放過我罷,給你指藥堂確實是我派手下做的,我知道那藥堂是黑心的,有做那些腌臢,可我沒想他竟然會賣這種藥給你!高府的那事情真是柳府六小姐叫我做的,她嫌我不是嫡子,要我做點事情給她瞧瞧,她還說那六小姐素日裡對她很不好,總是欺負她,我一時糊塗相信了他的話才弄出這些事情來的,你若是不相信,去問她那個丫鬟便是了。”
“你沒有騙我?”香筆將信將疑:“我現在就去找柳府六小姐,若是你說了假話,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此時的喬景焰已經是深深懊悔自己怎麼會因爲討好美人而做出這樣沒腦子的事情,連連磕頭如蒜:“香筆,你去找她罷,我說的是真話,真得不能再真了!”只要香筆不再糾纏他,他便覺得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香筆哈哈一笑,飛身撲到了喬景焰面前,得意的扯下了身上白色幡條:“喬景焰,不嚇唬你,你還不會說實話兒!你看看我是誰?”
喬景焰聽着這聲音有幾分熟悉,擡頭再一看,那眼睛裡的血淚一滴滴的往下掉,他“哎呀”了一聲,登時便暈了過去。
周圍陸陸續續的亮起燈來,幾個丫鬟擁簇着英親王、喬景鉉和明媚從亭子旁邊的石頭後邊走了出來。明媚誇讚了一聲:“郭小九,你扮鬼可真像!”
“是嘛?”郭慶雲得意的將臉上蒙着的白色漿紙扯了下來,又擡起一條腿來解綁帶:“這高蹺可真難掌握,幸虧我底子好,練了一下午才應用自如。”
“竟然是這畜生在煽風點火!”英親王已經走到了喬景焰面前,一手把他提了起來,這才發現他已經暈厥了過去。“把這畜生給我捆好了,明日我親自送他去柳太傅府請罪!”英親王看着那癱得如一堆爛泥般的大兒子便憤恨不已,真把英親王府的臉面都丟盡了!
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喬景鉉,再看看喬景焰,英親王不由得感嘆,這長子是被自己母親與王側妃給養殘了,就連喬景鉉的一個腳趾頭都趕不上!
“媚兒,讓你受委屈了。”喬景鉉有幾分難受,望着站在月色下的明媚,心中充滿了愧疚。母親說查到了朝柳府六小姐的兇手,原來竟然是自己的貼身丫鬟香筆,他是一個字都不相信的。香筆一直都在府中,如何能聯繫得上江湖好手,又如何有這麼多銀子來讓那些江湖好手做這樣的事情?
“她偷了我幾件首飾出去當了,還偷拿了英王府的名剌,至於她是怎麼樣聯繫上外邊的人,那就只能問她自己了。”英王妃的眼神有些閃爍,讓喬景鉉根本無法去相信她所說的話。香筆雖說得母親喜歡,可如何又能從容自在的偷了她的首飾和英王府名剌?
現在香筆瘋了,也就沒有對證了,母親畢竟還是母親,自己也不能因爲這件事情與她翻臉,就只能委屈明媚生生的受下。他望着明媚站在那裡,臉色凝重,不由得有幾分難過,自己還說要保護她,與她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現在她都還沒進門,府裡便就有這麼多人想着要算計她,讓他實在不好開口說話。
“你別再自責了。”明媚微微一笑:“事情總會解決的。”
英王妃答應了她與郭慶雲扮鬼逼喬景焰吐露實情的計劃,那也就是默許了她在英親王府的地位,也是一種對自己投降的暗示。今日旁晚她來英親王府時,英王妃已經不是上午那副模樣,見到自己時臉上堆出的笑容很是和氣,還帶着一絲心虛的迴避。
看來她已經暫時放下對自己的成見準備與自己握手言和了,明媚也不準備窮追猛打,一定要追究下去,最不好過日子的便是喬景鉉,喬景鉉不開心,自己也會跟着不舒服,這日子也就很難快活起來。
想來想去,明媚決定放過英王妃,以後她若是再來生事,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她也不是任由旁人欺負的!
第二日清晨,英親王果然就親自捆着喬景焰來柳府,柳府的門房一件英親王提着一隻捆成糉子一般的人,唬了一跳,笑着迎了過來:“請問這位老爺……”
英親王的隨從朝他一瞪眼:“什麼老爺不老爺的,這是我家王爺,英親王!”
門房聽了英親王的大名,趕緊彎腰行禮:“原來是英親王來了,是要找我們家老太爺還是老夫人?”
“我找你們家老太爺,柳太傅得了信兒沒去上朝罷?”昨日午門兵變,聽說皇上受了驚嚇,太子殿下親自守在牀邊,衣帶不解,專心致志的服服侍着皇上,特地明日通知文武百官,三日無需上朝,有什麼要事便單獨遞摺子去後宮。
“我們家老太爺知道這事了,他這個時候,該已經起身了,小的讓管事婆子帶王爺去內院罷。”
英親王來得早,還正是起牀梳洗的時候,管事婆子帶着他到了玉瑞堂,柳老太爺已經梳洗完畢,柳老夫人卻還在內室裡沒有出來。柳老太爺見着英親王手中提着人糉子,有些驚奇:“王爺,不知道是捆了誰過來了?”
“唉,柳太傅,真是羞愧!”英親王擺了擺手,滿臉愧疚之色:“是我教子無方,差點害了貴府十小姐。”
“害了十丫頭?這是怎麼一回事?”柳老太爺臉色凝重了起來,望了望被英親王放在地上的喬景焰:“他又是誰?”
英親王嘆了一口氣:“柳太傅,不瞞您說,這人正是犬子喬景焰。”
“喬大公子?”柳老太爺對於喬景焰的名字還是有一點熟悉,因着喬景焰實在有些不着調,做出來的事情京城裡傳了個遍,想要不知道都難。
英親王不好意思的將昨日的事情說了一遍,朝柳老太爺拱了拱手:“那下毒的丫鬟昨晚已經被打死了,所以今日我便只能帶着這逆子過柳府來賠罪了。”
柳太傅聽了這事情原委,大吃了一驚,沒想到十丫頭昨日竟然險險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聽英親王說起根源,最終卻落在六丫頭身上,不禁勃然大怒,沒想到柳家詩禮傳家,竟然教出如此蛇蠍心腸的孫女來!比之英親王,他更是覺得慚愧。
此時就聽外邊傳來一陣嬉笑之聲,柳老太爺朝那管事婆子道:“將幾位小姐攔住,讓她們先到外邊等着。”
明媚帶着玉梨與三房的幾位姐妹正一起過來向柳老夫人請安,走到門口正準備進去,沒想到處來個管事婆子,說是柳老太爺讓她們在外邊等着,幾位小姐不由得都是一愣。柳明嫺忍不住問了一聲:“媽媽,究竟是什麼事兒?”
那管事婆子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小姐們便等等罷。”
正說着話兒,就聽後邊腳步聲響,衆人轉臉一看,就見柳明慧帶着春喜走了過來。她身上穿了一件淺黃色的綾羅綢子斗篷,上邊鑲着一圈白毛,一張臉蛋顯得更小了些。扶着春喜的手走上了臺階,見着衆人都站在門外,“噯喲”了一聲:“怎麼了?都被罰站了不成?是不是做錯事情了?”
一邊說着,一邊就往門口走。見大門簾的丫鬟沒有動靜,不由得勃然大怒:“你們兩個沒長眼睛?不見我要進去?”
打門簾的丫鬟怯生生道:“六小姐,老太爺吩咐,讓你們到外邊等。”
柳明慧一怔,腳步停了下來,狐疑的看了看站在那裡的明媚等人,輕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誰犯了事兒,害得我們跟着受罪,站在這走廊下邊吹北風!”
玉梨有些忍不住,白了柳明慧一眼:“六小姐,還沒有將事情弄清楚之前就不要胡亂說話,到時候應驗到自己身上會不好。”
“應驗到自己身上?”柳明慧勃然大怒,走上前兩步,兇巴巴的對着明媚道:“十妹妹,你這丫鬟這般肆無忌憚,你爲何不好好整治她?莫非是覺得她說話還在理不成?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丫鬟?”
明媚瞧着柳明慧,微微一笑:“六姐姐,我這丫鬟說的話哪裡又錯了?她只是提醒六姐姐要謹言慎行而已,如何能說她錯了?”
柳明慧恨恨的盯住了明媚,嘴巴翹得鼓鼓兒的,活脫脫就像一隻青蛙,明媚只是笑微微的看着她,沒有說話,氣憤一時間就如外邊的天氣一般,格外凝重起來。
就在這時,門簾子晃了晃,金花媽媽的腦袋伸了出來:“幾位小姐,請進去罷。”
明媚心中知道得很清楚,這多半是英親王帶着喬景焰來柳府登門賠罪了,所以她也不着急搶先進去,只是慢騰騰的走在最後邊,將那心急的柳明慧讓到了前邊。
玉瑞堂的主座上端坐了柳老太爺與柳老夫人。柳老夫人的一張臉簡直是黑得跟鍋底兒一般、上回從高府回來聽明媚說起了柳明慧與喬景焰暗中串通想毀她聲譽,因着沒抓到她把柄,自己也就沒有對她怎麼樣,沒想到今日卻是東窗事發了。
幾位小姐走了進來,見大堂裡坐着一位面生的老爺,都趕緊將頭低了下去,可低頭的一瞬間,又見了那老爺腳邊還捆了個肉糉子,不由得大爲驚奇。
柳明慧仔細看了下,臉色忽然一白,那個肉球,不就是喬景焰》他怎麼成了這副模樣了?那個中年男子該是他父親英親王了?她的手捏着手帕,全身都焦躁不安起來,額頭上突突的冒着汗珠子。
“六丫頭,你來瞧瞧,可認得這人?”柳老太爺指着喬景焰,朝柳明慧大喝了一句:“爲何你竟然這般心腸歹毒,勾結了他去害你十妹妹?”
柳明慧有幾分慌亂,站了起來搖頭道:“祖父,我不認得他是誰。”
“你不認得他是誰?”柳老夫人笑了笑:“你都與他見過了幾次面,是他求着英親王府來提親的,到這個時候,你卻說不認得他是誰?”
喬景焰的目光瞟向了柳明慧,聲音有些哀慼:“六小姐,你在高府分明便與我親親熱熱,抱也抱了,親也親了,爲何又不承認了?”
柳明慧滿臉通紅,怒叱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休得放肆!”
柳明瑛低頭仔細打量了喬景焰一番,推了推柳明倩:“還真是那位喬大公子,咱們見過一次,在五月去英王府遊玩的時候,只是那時候沒這麼胖。”
柳明倩點了點頭:“可不是?不但是胖,還這般齷齪,雖說與六姐姐已經定親了,怎麼能做出這種不合禮儀的事兒來?”
明媚坐在那裡,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她倒想看看,這事情被披露出來,柳府究竟會如何處置柳明慧。若只是不痛不癢的說幾句話便將她放過了,那自己以後在英親王府還得小心提防她纔是,做了壞事沒得到應有處罰,自然會更大膽了些。
“我沒有胡說!”喬景焰直着嗓子喊了起來,原先他確實是貪圖柳明慧美貌,這才一心想要娶她。可沒想到她竟然根本看不起自己,而且還心腸歹毒,拿了自己當槍使,使了還不打緊,竟然將自己做過的事情全部否認了!
“你這般胡言亂語的想來污了我的清白,究竟是何居心?”柳明慧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祖父,祖母,休聽他胡言亂語,他的名聲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都說英親王府的庶長子是稀泥扶不上牆,誰讓他的出身在那裡擺着呢,自然比不上那喬世子的教養好了。可是明慧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一個下流坯子,竟然來攀誣明慧!”
聽了這話,英親王也是一愣,沒想到這柳太傅府的六小姐如此看不起自己的焰兒。雖然喬景焰做錯了事情,可怎麼說他也是自己的兒子,英親王也是護短的,自己捉了他拷問是一回事,被旁人鄙視又是一回事情。
柳老夫人聽了心中也是不舒服,沉着臉看了柳明慧一眼:“做下的事情跑不了,沒做的事情也不會誣陷你,你別在這裡哭哭啼啼的,我與你祖父的身子還好好的,用不着你這般流眼淚!”
柳明慧一驚,趕緊將手帕收了起來,在老人家面前無故哭泣,是大陳會被認爲不是吉兆,怪不得柳老夫人動怒。
“六小姐,那日咱們親熱的時候,你丫鬟還在旁邊,你要我去污了你十妹妹的清白,她也在那裡,你還讓她去將你十妹妹騙到院子裡邊的,難道你都不記得了?你若是這般否認,只管去找了你那丫鬟出來對質便是。”喬景焰見着柳明慧翻臉不認人,心中惱怒,自己被捆着放在地上,她好端端的站在那裡,卻口口聲聲的喊着自己誣陷她。
這般心如蛇蠍的女子,只不過是長着一張好看的臉罷了,自己若真娶了她,以後還不知道會跟着她遭多少罪呢。喬景焰氣憤的望着柳明慧:“你將那丫鬟喊出來對質!”她那丫鬟,看起來便是個膽小的,只要威嚇幾句,絕不敢替她家小姐隱瞞。
“那日是你跟去了高府罷?”柳老夫人瞅了瞅站在一旁的春喜:“你且上前來。”
春喜有些膽怯,慢慢的挪了幾步,柳老夫人怒喝了一聲:“還不快些到站到前邊來!”春喜唬得“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老太爺,老夫人,我說,我全說。”
她將那日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還添上了一句:“我們家姑娘後來還與喬大公子私下裡遞了信,奴婢不認得多少字,也不知道上邊究竟寫了些什麼,不過奴婢覺得總是些不好的事情。”
“遞了信,什麼信?”柳老太爺望向了喬景焰:“你怎麼卻沒有提起這件事情?”
喬景焰望了望柳明慧,五味陳雜,他本來是想替柳明慧掩蓋下一些罪行,只說她是嫉妒自家姐妹,即便知道了,也不算大過錯,可沒想到柳明慧不僅翻臉不認人,而且還對他這般謾罵侮辱,讓他這一口氣怎麼樣也吞不下去。
“她那封信上寫了要我去伺機向柳十小姐動手,好報高府之仇,她還給我出了主意,香筆爲何爲那般做,便是我德了六小姐的信以後才這般去跟她說的。”喬景焰停了停,望着柳明慧蒼白的臉:“那信我好拿藏在枕頭下邊呢,若是不相信,可以去英王府取了過來,一看便知,十分明白。”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柳老太爺突然大笑了起來:“我柳府百年詩禮傳家,竟然養出了這樣的毒婦!”他捂着胸口,指着柳明慧道:“把她從家譜上除名,趕出柳府,以後她便不再是我柳家的孫女!”
柳明慧聽了柳老太爺如是說,全身都哆嗦起來。
家譜除名,趕出柳府?她不是柳府的小姐了,該去何處容身?一想到將來的各種慘狀,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就在兩個婆子走過來拉她的時候,柳明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水漣漣:“祖父,祖母,是明慧一時想岔了纔會犯下大錯,請祖父祖母寬恕我罷,明慧定會洗心革面,絕不再做糊塗事兒,墮了柳府的名聲!”
柳太傅瞥了她一眼,懶得開口,柳老夫人搖了搖頭,指着柳明慧道:“慧丫頭,你犯的可不是小錯,那是在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呀!媚丫頭與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爲何要如此害她?你的心就那麼狠,見着不如意的,一定要除之而後快?”
柳明慧聽了柳老夫人的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朝明媚這邊爬了過來:“十妹妹,你原諒我罷,珏兒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纔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幫我向祖父祖母求個情,不要趕我我出府!”
明媚望着滿臉淚痕的柳明慧,心裡卻也生不出半分同情來:“我不會給你求情的,你是罪有應得。我若是這次又替你求情,還不知道日後你會如何害我呢。”
聽到自己的要求被拒絕,柳明慧眼中閃過一抹絕望,對將來的恐懼讓她幾乎停止了思維,就覺得腦袋裡鬧哄哄的一片,越來越響,頭也愈發的痛了起來。突然之間她猛的站了起來,指着明媚便罵:“我恨你,恨你比生得美貌,恨你比我運氣好,從庶女變成了真真正正的嫡女而我只能做個記名的嫡女!我也恨喬世子眼中只有你,爲何你就能成爲世子妃,而我卻只能做庶子的媳婦!”
說到這裡,柳明慧從頭髮上拔下一根簪子,便狀若瘋狂的朝明媚撲了過來:“既然喬府的大公子是這般沒用的貨色,那我不如親自來動手罷!柳明媚,我恨你,爲何你將一切的好東西都奪了去,若是沒有你,恐怕喬世子或許也能看上我,我便不要去做那喬景焰的妻了!”
明媚見她來勢洶洶,趕緊往旁邊一閃,這時玉梨快步站到了她的前面,攔住了柳明慧,用力一推,柳明慧便被推出,倒退了幾步,踩到自己的裙裾,立足不穩,摔倒在地。
“夠了!”柳老太爺見着眼前的混亂,拂袖而起:“快把這個瘋瘋癲癲的女子給我扔出柳府!”
兩個婆子應聲走上前去,抓住柳明慧的胳膊,卻發現她不再掙扎。把她翻轉過來一看,那支簪子不偏不倚的插在她的喉嚨上邊,一股細細的血正從她潔白的脖子那裡流了出來。
兩個婆子驚呼一聲:“老太爺,老夫人,六小姐……恐怕不中用了。”
衆人一聽連忙圍了過去,便見柳明慧眼睛睜得大大的,身體尚溫,只是氣息越來越弱,眼見着便快要落氣了。
明媚走上前去,把了下脈,搖了搖頭道:“準備後事罷。”望着柳明慧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她心中沒有半分同情,只有說不出的憎恨,一個人的心眼小到了這樣,竟然會因爲嫉妒而做出這樣的瘋狂舉動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