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外邊徐徐的進來了,陽春三月正是好天氣,園子裡奼紫嫣紅開遍,到處都是落英繽紛,走在園子裡邊,瞧着處處團花錦簇,就如一幅秀麗的畫卷,看得人心曠神怡。
明媚帶着玉梨走在青石小徑上,一地的落花隨着她的腳步慢慢飛起,又悄悄的落下,手中攀着一支柳條,似乎要將它拽斷。玉梨站在一旁嘻嘻的笑:“姑娘,你別這般緊張,世子爺不是說過,保準帶你一起去韃靼那邊玩兒?”
明媚白了她一眼:“我哪有緊張?我只是瞧着這柳枝好看,想折回去插瓶玩兒。”
剛剛說完這話,就聽前邊有人在喊“世子妃”,擡頭一看,就見寶珠分花拂柳的過來了。玉梨輕輕一笑:“姑娘,這不是來了?”
“什麼來了不來了的?”明媚伸手擰了玉梨一把:“我真要將你快些嫁了出去,免得耳邊整天有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玉梨嘻嘻一笑:“我就怕姑娘會捨不得我!”
“真真兒是厚臉皮,也就唐大順還能受得了你這折騰!”明媚瞅了瞅玉梨,見她臉頰豔豔的生出兩塊紅潤來,微微一笑:“等我從韃靼回來,就開始着手嫁丫鬟!”
聽得明媚這般說,玉梨也羞澀了幾分,扭了扭身子快步走到前邊:“寶珠姐姐,找世子妃有什麼事兒?”
“王妃有事情找世子妃。”見着明媚似乎臉上有些迷惑,寶珠笑着補充了一句:“是好事兒!”
明媚笑道:“真是好事兒?寶珠你可莫要哄我。”
“奴婢如何敢哄世子妃!”寶珠挽住玉梨的手,朝明媚微微彎了彎腰:“世子妃跟寶珠過主院那邊去罷。”
明媚微微一笑,心中其實早已分明,喬景鉉可真真是有些本領,輕輕巧巧幾句話就讓英王妃準了她跟着去韃靼,也不知道他究竟找的是什麼藉口。這兩日她問喬景鉉,看他打算如何跟英王妃說這事,喬景鉉只是笑:“到時候你便知道了。”現兒總算是到時候了?明媚心中好奇,腳下步子快了幾分。
走到前堂,就見着英王妃與喬景鉉坐在那裡,喬景鉉得意的在朝她呶了呶嘴,而英王妃則笑着朝她招招手道:“媳婦兒,快些坐到母親這邊來。”這親熱的舉動讓明媚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嫁進英親王府快二十日了,經過她的努力,英王妃對她總算是有所改觀,可對她還是不太親近,但也不太冷淡,這尺寸把握得恰到好處,就是那種標準的婆媳關係,既不會把你拿女兒看待,也不會是一個惡婆婆,可今日忽然這副親熱模樣,倒讓她心裡一陣肉麻。
依言走了過去,坐在英王妃身邊,英王妃的眼睛和藹的盯着她,彷彿能在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一般:“媳婦兒,你可知道鉉兒被封爲送親使一事?”
因爲得了喬景鉉的交代,明媚自然知道這是在演戲,她故作懵懂的看着英王妃,搖了搖頭:“媳婦不知。”
看來鉉兒是不想自家媳婦爲他擔心,故意隱瞞了下來,這也太照顧他媳婦了。英王妃長嘆了一口氣道:“鉉兒這身子弱,禁不住那北地的寒苦,我想着讓你跟了去,也好照看着他。”
明媚鼓着眼睛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喬景鉉,他身子弱?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嗎?虧得英王妃也相信他!但還是很配合的做出一副驚詫的表情來:“母親,這怎麼使得?兒媳該是在家裡盡孝,哪裡能把兩老丟下自己出去的!”
英王妃笑眯眯的看着明媚道:“我知道你是個實誠孩子,可是我和你父親身子都健朗,用不着你擔心,現在最該擔心的是鉉兒,我怕他在北地吃了苦頭……”說着眼睛邊上竟然有點點淚光。
明媚見英王妃入戲有點深,趕緊站了起來行禮道:“母親不要着急,媳婦聽從母親安排便是了。”
“真是個好孩子。”英王妃收起眼淚,望着明媚,堆出一臉的笑。多好的媳婦兒呀,溫柔賢淑,精通醫術,結婚幾個月,幫着她打理家事,那真是利索能幹!虧得自己原來還聽着那柳大夫人胡謅,說她剋夫,差點把這門好親事給斷了,那柳大夫人,真不是個東西,這麼挖空心思算計自己的親侄女兒!
明媚與喬景鉉一道從前堂出來,外邊天氣很好,陽光燦爛,照得兩人身子都暖洋洋的一片。喬景鉉一雙眼睛含笑盯着明媚:“媚兒,怎麼樣?爲夫說到做到!”
明媚伸手擰了擰喬景鉉的胳膊,臉上掛着笑容:“你這身子弱?我看挺不錯的嘛。”
“媚兒,你這力氣也還真大!”喬景鉉扭着身子一臉無辜:“爲夫這身子,說強就強,說弱就弱!到了晚上,肯定強壯得像老虎,可現在這個時候,那卻該要虛弱不堪了!”說罷腳下忽然一軟,就嚮明媚懷裡倒了下來。
明媚見他耍無賴,雙手一撒,身子撇到了一旁,喬景鉉沒有提防她會忽然放手,身子失去控制,猛然跌落在地上。
“娘子,”喬景鉉苦兮兮的藝張臉:“你好狠的心!”
明媚伸手將他拉了起來:“誰讓你撒謊!我是想要教育你,撒謊是要不得的!”
喬景鉉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抱住明媚,臉在她的耳朵邊上蹭了蹭:“媚兒,爲夫知錯了,可爲夫也是爲你好!現在咱們去鎮國將軍府如何?”
“去鎮國將軍府?”明媚驚詫的張大了眼睛:“不是已經送過添妝禮了?”
“咱們去讓小九羨慕羨慕!”喬景鉉拉着明媚的手就往外邊走:“成天天的在家裡呆着,你也該憋壞了,咱們出去走走。”
明媚笑着點了點頭:“好。”
走到鎮國將軍府,郭慶雲正被郭大夫人拘着在家裡繡荷包,郭大夫人見着郭慶雲拿着針一通亂戳,心中不住的顫:“雲兒,這是要繡給你婆婆的,如何不能仔細些?快些過來,母親教你怎麼繡這花兒。”
郭慶雲將荷包扔到了郭大夫人懷裡,賭氣的跺了跺腳:“我纔不要給她繡吶!”
“夫人,姑娘,英親王府世子爺和世子妃過來了。”門簾兒掀,追風笑嘻嘻的從外邊走了進來:“世子爺說姑娘在家裡不好玩,特地帶了世子妃過來說話。”
郭慶雲高興得跳了起來:“好哇好哇,還是表哥好,知道我在家裡悶得慌!”
“就知道你悶!”喬景鉉的聲音從外邊飄了進來:“怎麼樣,備嫁該快完了罷?也只得六七日光景就要出閣了。”
郭大夫人瞧着喬景鉉與明媚進來,就如同得了救兵一般,將那荷包拿了出來給明媚看:“世子妃瞧瞧,這都是繡的什麼?花兒不像花兒,蟲兒不像蟲兒!”
“郭大夫人,小九她本就不喜歡繡花這事情,何必逼她,去買一個精緻些的荷包也就是了。”明媚拿着荷包看了看,上頭的花紋實在讓她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舉起來衝着郭慶雲笑了笑:“你這是繡的什麼?”
“哎喲喲,世子妃,你可不知道了,這個荷包是繡給她婆婆的,那柳大夫人如何不知我們家雲兒不會繡花,要是買個精緻的可怎麼行?她一眼就瞅出來不是雲兒繡的了。”郭大夫人愁眉苦臉的望着那個荷包:“這荷包怎麼行,都看不出來花樣子是什麼!”
郭慶雲嘻嘻一笑,從明媚手中將那荷包奪了下來:“我本來是想繡一隻蟑螂到上邊的,課到處都沒買到花樣子,丫鬟們也不會繡這花樣兒,我只能自己摸索着繡了,柳十,你瞧瞧是不是有些像?”
明媚望着郭慶雲喜滋滋的眉眼,心裡頭暗道,這柳大夫人以後怕是會有些苦頭吃了呢,自己只管撈着手在旁邊看戲便是了。
“小九,今日我帶你表嫂過來是向你說聲對不住的,你出閣和回門的喜宴,我們恐怕來不了啦。”喬景鉉心中暗自得意,表面上卻裝出了一副可惜的模樣來:“你可千萬別埋怨我們啊,不是我們不想來,是不能來。”
“爲什麼?”郭慶雲有幾分奇怪,拉住明媚的手道:“你們倆要去哪裡?”
明媚看着郭慶雲那驚詫的神情,那捉弄的心思熄了一半,只覺得自己和喬景鉉來找她炫耀實在是不應該,這邊喬景鉉卻沒半分這種自覺,只是笑着道:“小九,我們要去韃靼,皇上封了我爲送親使,十五日就要動身,護送曼青去韃靼成親了。”
“什麼?”郭慶雲跳了起來:“這麼好玩的事情?我也要去!”
郭大夫人一把拉住了她:“雲兒,你馬上就要成親了,現在去韃靼,哪裡能來得及趕回來成親!”
郭慶雲就如一隻被戳破氣的皮球,驀然便癟了下來:“表哥,能不能讓皇上將日期改下,等我成親以後再去韃靼?”
“雲兒,你淨在胡說什麼!這聖旨一下,哪裡還能改?”郭大夫人瞧着郭慶雲直嘆氣,好不容易纔將這成親的日子定下來,課千萬不要出什麼故障!若是出了點什麼事兒,那可又得再等三年。
一想到等三年,郭大夫人就覺得眼前發黑,埋怨的看了喬景鉉與明媚一眼,這兩人是故意來攪局的不成?
見着郭大夫人那哀怨的臉,明媚心中只覺好笑,走上牽了郭慶雲的手道:“你着急什麼?以後還怕沒得玩?你不是說想嫁柳小五?這次你跟我們出去了,那他可慘了,還不得等三年?”
郭慶雲可憐巴巴道:“你們十五走,我們二十號成親,也不只差五日?皇上肯定是故意的,一定挑了這個日子讓你們去送親。”
“小九,你也彆着急哇,我們隊伍走得慢,說不定你成親第二日快馬加鞭追過來,還能趕上!”喬景鉉在一旁笑嘻嘻的出主意:“你看還是我好罷,馬上便給你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來了,一舉兩得!”
郭大夫人氣得直瞪眼,什麼好主意,這可是餿主意一個,十七還要回門呢,再說了,送親隊伍走得再慢,等着走了五日,都已經去了幽雲,出幽雲再走幾日便快要到玉門關了,郭慶雲就算是成親第二日去追,除非晚上只睡兩三個時辰,才能緊趕慢趕的在邊境上追到送親隊伍呢,這喬景鉉是想要將自家雲兒累垮不成?
“表哥,那可說好了,你是送親使,這走慢走快,還不是由你說了算?”郭慶雲抓住喬景鉉的胳膊一通亂搖:“走慢些走慢些走慢些!”
喬景鉉被郭慶雲抓了一頓狂搖,又見着郭大夫人正瞪着眼睛在看着他,嘿嘿一笑:“小九,我可等不了你這麼久,你還當真不回門什麼的就追過來?你還是好好在家中做新娘罷,就別再惦記着這回事情了。”
郭大夫人徐徐的鬆了一口氣,這喬景鉉總算是說了一句正常人該說的話。她不悅的看了看郭慶雲:“雲兒,別纏着你表哥了,他這送親使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哪裡能只是出去遊玩,你還是快些繡你的花罷。”
郭慶雲耷拉了眉毛鬆開喬景鉉的手,望了望明媚,朝她擠了擠眼睛:“柳十,你可得幫我,你說一句話,可抵得上我說一百句!”
明媚笑了笑:“若是有這麼大功效,那可便好了。”她走到郭慶雲身邊,牽着她的手送到了郭大夫人身邊:“你母親盼望着你能風風光光的嫁出去,你便聽她的話,好好在家中備嫁,要出去遊玩,咱們還有的是機會。”她的手指甲在郭慶雲手心裡撓了撓,朝郭慶雲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郭慶雲見着那神情,忽然就明白了,明媚是答應替她去說好話,但又怕她母親知道在替她盤算,所以纔有這般舉動。
郭慶雲心中大喜,點了點頭道:“柳十,我聽你的。”
郭大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心中暗道這柳家小姐其實真是個不錯的,那時候自己也是急病亂投醫,想要將雲兒嫁給喬景鉉,竟然弄出那種事情來,她望着明媚,一臉的不好意思,只是尷尬的笑着。
明媚朝喬景鉉瞟了一眼:“咱們走罷,讓小九好好備嫁。”
等走了出來,兩人相視哈哈一笑,明媚點了點頭:“喬景鉉,你想來炫耀,卻沒想到惹麻煩惹到了自己身上!”
喬景鉉苦着臉道:“可不是?要早知道這樣,我便絕不告訴小九這碼子事情了!”
過了兩日,便到了三月十五,正是喬景鉉護送嘉和郡主去韃靼的好日子。那日春和景明,京城街道兩邊的樹上已經開遍了花朵,衆人擁擁擠擠的站在一處,看那嘉和郡主出城。
“瞧瞧,瞧瞧!那馬車的支桿全是金子做的,可不像是鎏金,四角上邊還鑲嵌着各色寶石,真真兒是了不得,畢竟是送郡主去韃靼成親!”有人瞧着那馬車四角上邊的寶石,不由得嘖嘖驚歎:“這位郡主也不知道是什麼模樣,定然是國色天香!”
“國色天香又如何?還不是要送去給那韃靼人享受?”有人不解的搖着頭:“咱們大陳國力不差,爲何要落到這種地步?”
“這也說不定,新皇登基,還有待籠絡周圍小國,免得大動干戈,這樣合着也是應該的。”一位老者摸着鬍鬚點了點頭:“這嘉和郡主也算是忍辱負重了,昔時王昭君和親,可也不是這番光景?”
人羣裡有幾個人,眼睛望着那和親的儀仗,露出了一絲陰冷的光。他們互相望了望,點點頭,迅速的從人羣中消失不見。
喬景鉉帶着明媚護送着曼青往西北而去,開始的幾日都走得很慢,一到晚上便到各處州郡的驛站歇息。喬景鉉望着明媚直樂:“媚兒,你說郭小九會不會追過來?”
“你還笑,看你把郭小九逗成什麼樣子了?我看郭大夫人這些日子定然是提心吊膽的。”明媚望了望窗戶外邊的幾支桃花,微微一笑:“我想,衝郭小九那性子,定然會追過來的,她纔不會管柳大夫人心裡怎麼想。”
驛站裡的桃花似乎開得遲些,他們從京城出來的時候,桃花便已經開始凋零,可走了幾日到了這裡,桃花依舊開得正盛,被那燦燦的暮陽染了些金黃顏色,格外豔麗。
“小九過來,明卿也肯定會跟着過來,這下柳家可熱鬧了。”喬景鉉得意的笑了笑:“我就是想讓那柳大夫人過得不愉快吶。”他伸手抱住明媚:“媚兒,咱們去看看曼青。”
曼青就住在他們隔壁,現在的她已經不再是當時的那個丫鬟,穿着一件紅豔豔的衣裳,襯得她肌膚就如白玉一般光潔。她梳着如意髻,上邊金晃晃的插着滿頭的簪子,那流蘇在耳邊窸窸窣窣的作響。
“喬世子,世子妃。”曼青見喬景鉉與明媚進來,趕緊站起就要行禮,旁邊兩個丫鬟扶着她道:“郡主,現兒你身份不同了,可以不必這般行禮。”
明媚走上前去,拉住曼青的手道:“丫鬟們說得沒錯,你身份不同了,大可不必如以前那般。”望了望站在曼青身後的兩個丫鬟,兩人都生了一副伶俐模樣,明媚點了點頭:“好生伺候着郡主,到時候少不了你們的打賞。”
“是。”兩個丫鬟齊聲應答,眼睛裡閃現出快活的神色來。
“再過幾日我們就快要到邊關。”喬景鉉掃了那兩個丫鬟一眼:“過邊界的時候,你們中間挑一個人來穿着郡主的衣裳。”
“穿郡主的衣裳?”兩個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十分疑惑:“郡主……乃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們如何能穿她的衣裳?”
“我擔心會有人想伏擊。”喬景鉉淡淡一笑,嘴角拉出一根長長的線來,他手下的暗衛已經送了信過來,有一夥人想要在邊界上攔截送親隊伍,因爲朝中有不少人認爲大陳國力強盛,不可派郡主前去和親,有辱國體。
但徐炆玔聖旨已下,不能收回,於是那夥人便想着要在邊塞將那嘉和郡主砍殺,免得讓她去韃靼丟人現眼,據說他們僱了一批江湖好手前去邊關埋伏,專等送親隊伍經過。
“伏擊?”兩個丫鬟的臉色發白,牙齒都有些打顫:“那……我們穿郡主的衣裳做什麼?”
“當然是要你們扮郡主,萬一那些江湖人士得手靠到馬車這邊,自然是你們來替郡主擋刀。”喬景鉉說得風輕雲淡,看慣了殺戮的他,根本不將那廝殺當成一回事,而那兩個丫鬟早已是嚇得魂飛魄散,兩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喬景鉉掃了兩人一眼:“你們是丫鬟,自然要爲主子擋刀。”他指了指曼青:“你們瞧瞧,這般精緻的衣裳,這般華貴的首飾,你們穿着肯定也很神氣”
兩個丫鬟唬得全身戰戰兢兢,欲哭無淚,明媚見着兩人這模樣,也是心生憐憫,拉了拉喬景鉉道:“你被嚇唬她們了,到了邊寨,由我來穿着嫁衣便是,和曼青相比,我還是有些身手的,而且我還有暗器,難道你不知道?”
玉梨在一旁大聲道:“世子妃,若論身手,你還不如我呢。”
曼青兩眼含淚,感激的看了衆人一眼,嘴脣哆嗦着,實在說不出話來:“世子爺,世子妃,這該是曼青來受着的,曼青不能讓別人來替我去死。”
“沒有人會死。”喬景鉉哈哈一笑:“我還怕他們這批人不成?螳臂擋車,也不想想自己幾斤幾兩!”
“世子爺,就讓我來替嘉和郡主罷。”玉梨眼睛裡邊亮閃閃的一片:“玉梨還想見識見識那些所謂的江湖人士呢!”
“玉梨,你也別託大,就郭小九教你的那些須末工夫,也想拿出去和別人比?”喬景鉉笑着搖了搖頭:“只不過現在也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了,那就你上罷。”
商議完畢,那兩個丫鬟總算是得了紓解,兩人站了起來,一張臉依舊是雪白。喬景鉉瞪了兩人一眼:“你們難道不知道自己該要做什麼?”
漸漸遠去,天氣就沒有大陳熱了,才北上幾日,只見到處還是一片衰草,不見春日的影子,細雨也不住飄飄灑灑的落了下來,將送親隊伍的旗幟都粘到了一處,曼青瞧着滿頭密集的暗色雲彩,不由得皺了皺眉:“這北邊的天氣竟比大陳要冷了不少,這田地裡都還沒太多人在耕作。”
明媚瞧了瞧天際,微微一笑:“韃靼這邊自然會生活艱苦些,但只要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天氣艱苦些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曼青聽着,臉上紅了幾分,低下頭去。
到了玉門關,鎮國將軍將城門打開迎着他們進去,喬景鉉帶着送親隊伍在玉門關住了兩日有餘。明媚瞧着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笑着道:“你還不開拔,那羣江湖人士應該已經等不及了。”
喬景鉉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紙來:“我在等小九呢!”
明媚接過那張紙一看,卻是英親王府的暗衛送過來的,上頭寫着京城的現狀,特別是提到了鎮國將軍府與柳府的聯姻,京城爲之轟動。
可是,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花轎到了柳家,柳明卿牽着新娘子拜了堂,這邊喜宴還沒開始,那邊就有人傳話出來,新娘子與新郎一道狂奔出了柳府。
頓時柳家沸反盈天,大家都一團慌亂,就見新娘與新郎一人騎着一匹馬,朝城外飛奔去了。柳府的老爺氣得滿臉通紅,夫人氣得當時就暈倒在地,手腳直抽筋,等着掐了人中弄醒過來,口口聲聲道:“我本就不讓他們成親的,我就知道這郭家九小姐是個掃把星!”
明媚瞧着這張紙條,也是目瞪口呆,沒想到郭慶雲竟是一個晚上都沒有捱得過,直接成親當日就領着柳明卿跑了。自己那五堂兄也真是聽話,原先瞧着他一副拘禮守節的模樣,沒想到被郭慶雲一煽動,也溜之大吉。
“咱們就略微再等一天,等着明卿小九他們過來,也莫要浪費了小九一路狂奔的氣兒。”喬景鉉拿着那張紙條,哈哈一笑:“小九這次又要出名了。”
明媚皺了皺眉頭,心中輪了輪,這等的日子也不能太久了,母親四月下旬五月初便要生產,她懷的是雙胞胎,自己不道場,唯恐有什麼閃失:“就停兩日,咱們也不能這麼無休無止的等下去,嚟硌巴着急,曼青也着急。”
喬景鉉點了點頭:“好,我都聽你的。”
過了兩日,依舊不見郭慶雲與柳明卿的身影,喬景鉉沒法子,只能領着送親的隊伍往西邊那邊走了去。越是往西北,那邊境上草木凋零的景色越發的重了,本來在路上還能見着一片綠意,現在卻只見着黃褐色的一片,只是零零星星的有些綠色的嫩芽鑽了出來。
大陳與韃靼的交界處眼見着就要到了,大風飛揚,將那黃沙颳得到處都是。一輪紅日,正從沙漠上冉冉而起,就如那美人臉頰上的胭脂一般,染得旁邊的雲彩盡是紅色。
喬景鉉眯着眼睛望了望,就見旁邊的樹林裡隱隱的有些晃動,飛鳥正從那樹梢上掠過,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來:“媚兒,你瞧瞧,那邊肯定有人。”
明媚往那邊看了看,也笑了起來:“可不是這樣?”這鳥兒只有在受驚的時候纔會這般倉皇飛起,看來那裡邊藏了人馬。
喬景鉉催馬往樹林那邊跑了過去,走到樹林十多米外的地方,他大聲吆喝道:“裡邊藏着的朋友,出來罷,別這麼躲躲藏藏,喬某早就看見動靜了!”
隨着他這一聲喊,裡邊忽然就衝出了一大羣人,喬景鉉勒馬站在他們面前,掃視了一眼,臉上含笑:“諸位都是心繫大陳的俠義之人!”
爲首的是一個穿着暗灰色衣裳的老者,他指了指喬景鉉:“都說喬世子文武雙全,今日一見,果然非虛,難過皇上要派你做送親使,有這般膽色,着實不錯!”
“哪裡,哪裡,老者謬讚了!”喬景鉉擡起手來,朝那老者行了一禮:“我知道各位在此處等待喬某的原因,喬某也想向各位說一聲,千萬不要偏聽偏信,這門親事,並不是當年昭君和親那般屈辱,只是大陳貴女下嫁而已。”
明媚見着喬景鉉一人橫刀立馬站在那裡,從後邊瞧着真是威風凜凜,心中大爲讚賞,她嫁的這人,真算得上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了。心中一熱,明媚催馬過去,來到了喬景鉉的身邊,與他並肩站在了一處。
“媚兒,前邊危險,你來做什麼!”喬景鉉看了明媚一眼,心中很是緊張:“快些回去。”
“不,我要與你在一處。”明媚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難道你不想要我與你共進退?”轉過臉去,她望着那羣所謂的俠義之士,朗聲道:“諸位都只知所謂天威不可冒犯,可又知嘉和郡主乃是心甘情願嫁與韃靼三王子的?”
衆人見忽然跑上來一個女子,都是驚訝,見她手握繮繩站在那裡,肌膚如玉眉目如畫,容光熠熠,簡直不可逼視,不由得朝喬景鉉望了望,只聽說喬世子新婚燕爾,娶的世子妃也是絕世美人,今日見了果然如此。
“你這女子,何必花言巧語!哪有我大陳貴女看得上那韃靼人的,分明就是下嫁!”人羣裡有人喊叫了起來:“大家一塊兒上,將這所謂的送親使和那不要臉的嘉和郡主給殺了!”
周圍的人聽了那話,也鼓譟了起來,眼見着那人與馬就要往喬景鉉這邊衝了過來。喬景鉉趕緊從背上取下弓箭,厲聲喝道:“誰敢過來,就吃我一箭!”
衆人見喬景鉉拿出了弓箭,皆是不服:“喬世子,你以爲就你這一張弓,就能將我們攔住不成?”爲首的那老者嘿然一笑:“雖然說不能將郡主安全送去韃靼成親,你這送親使可能會受皇上責罰,但你乃是英親王府的世子,皇上又是你的表哥,如何會過於爲難你?喬世子,你何必又要攔着我們?”
見這夥人實在是吃飽了飯撐着管閒事,明媚真是覺得有些無語,曼青嫁嚟硌巴,兩人心甘情願,又關這些人什麼事情?大概他們自己生活不快活,這纔想來破壞旁人的親事?明媚氣憤憤的望着那夥人,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本來以爲能說得通道理,沒想到卻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喬景鉉朝明媚笑了笑:“沒事,他們以爲我只有這麼些人,這才猖狂的,其實他們不知道楚風楚雨領了人馬一直在暗處跟着我們走。”
“竟然還有暗衛!喬景鉉,你可真厲害,對我都瞞着!”明媚白了他一眼:“不過我一點也不怕,有你在旁邊,我覺得很安全。”
喬景鉉從馬背上探過身子,伸手摟住了明媚,輕輕的在她臉上點了點:“媚兒,你能這樣相信我,我真是快活。”
前邊準備攔截送親隊伍的衆人,見着喬景鉉與明媚沒將他們放在眼裡,只管兩人你儂我儂的在竊竊私語,不由得鼓譟了起來,那暗灰衣裳的老者怒目而視:“喬世子,你還是讓開些,刀劍無情!”
喬景鉉望了望,那羣江湖人士約莫有百餘人衆,自己送親的隊伍也不過兩百多人,而且他們都是尋常的士兵,肯定抵擋不住,就不知楚風楚雨趕上來沒有。眯着眼睛往旁邊看了看,不見有灰塵,看起來他們還沒有到,自己要想辦法拖拖時間才行。
明媚見着喬景鉉往旁邊看,心中也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從馬上直起身子,朝那暗灰衣裳的老者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如此甜美,看得衆人都有些目眩神移,沒想到一個人的笑容竟然能這般美,彷彿眼前閃過了一道光亮,一切都顯得明朗了幾分。她臉上掛着笑,就如春日裡開放的花朵,在春風裡展開了她的曼妙。
“各位好漢,我知道大家都是心繫大陳,可這事情真是有些誤會。”明媚朝那老者點了點頭:“這位大爺,你想想看,這西北如此寒苦,有誰好端端的會自願來這寒苦之地不成?”
那老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旁人如何想,換成是我,定然是不願意的。”
“所以說嘉和郡主爲何願意,是她與韃靼三王子兩情相悅的緣故。”明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兩情相悅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如何又與國家大義扯到了一處?撇去這郡主王子的頭銜,難道韃靼與大陳之間,便沒有通婚的男女?他們只不過是身份不同些罷了,爲何就要受到這般對待?”
攔截的人聽着明媚的話,皆是一愣,彷彿有些道理,可又彷彿有哪裡不對,衆人皆是愣愣的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嘉和郡主,請你自己過來說說,你究竟是心甘情願還是被迫賜婚?”明媚轉身望向那送親隊伍,朝馬車那邊喊了一句。
馬車的簾幕被掀開,玉梨從馬車裡被扶着走了出來,那些江湖人士見了她穿着一身紅色的嫁衣,臉上還蒙着面紗,頓時便知道了那就是要嫁去韃靼的郡主。
“郡主,你且說說真心話,是不是被迫的!”有人在狂叫了起來:“我們是來救你的,你只管實話實說!”
玉梨聽着那些人叫囂,心中只覺好笑,慢慢騰騰的走到了前邊,朝那些人微微行禮:“本郡主感謝各位好漢出手,只是嘉和與韃靼三王子確實是傾心相愛,只願與他做一對再平凡不過的夫妻,還望各位好漢高擡貴手,放嘉和西去。”
她的聲音很是清亮,字字句句入耳,讓那些人都吃了一驚。一百多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這郡主真是自己願意嫁去韃靼的!”
“那爲何有人說是被迫下嫁,去和親的?”有人提出了質疑:“我瞧着新皇處理政事都有條不紊,爲何獨獨在這事上這般糊塗,原來竟然是有原因的!”
暗灰衣裳的老者也吃了一驚,望了一眼玉梨道:“郡主,這真是你的真心話?可莫要被人脅迫,這是你一輩子的事情!”
老者語重心長的勸慰,玉梨只是笑着搖頭:“這真是我的內心話兒,怎麼你們就是不願意相信?”
這時人羣裡有人叫了起來:“肯定是這個送親使在搗鬼,有他在身邊,那嘉和郡主還敢說實話不成?咱們人多,那喬景鉉功夫好又如何?先將他殺了,把郡主解救出來再說!”
“就是就是!”有人也發出了應和之聲,那人羣忽然間就鼓譟起來,暗灰衣裳的老者回頭一看,有人拿着武器,躍躍欲試,彷彿要衝上去一般。他嚴厲的看了衆人一眼:“不可輕舉妄動!”
這時就聽着嘚嘚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的跑了過來,衆人舉目一看,就見有兩匹馬並肩前行,跑得飛快,馬上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穿着淡藍色衣裳,女子卻是穿着大紅色的衣裳,瞧着像是嫁衣,因爲上頭還繡着金色的鳳凰,鳳凰的一雙翅膀不住的拍打着,就如那女子她添了一雙翅膀一般,飄飄欲飛。
“看,那莫非才是嘉和郡主?這個是假的!”有人指着玉梨大喊道:“馬上那個女子纔是嘉和郡主!”
明媚瞧着那越來越近的兩個人,心中只覺好笑,這哪裡是真正的嘉和郡主?真正的嘉和郡主正穿了丫鬟的衣裳站在人羣裡邊,那個朝這邊跑過來的女子,卻是成親那日那從京城失蹤的郭慶雲。
“郭小九!”明媚舉起手來,快活的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