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園裡花木繁盛,一個小涼亭裡邊坐着兩個人,郭慶雲穿着大紅色衣裳靠着窗戶,嘟着嘴望着涼亭外邊的花木搖曳,蛺蝶飛舞。身邊坐着穿淡藍色衣裳的柳明卿,正一臉尷尬的不知道如何勸說她。
追風端了一個托盤過來,裡邊放着一個酒壺,還有幾碟小菜。她將托盤放到涼亭中間那石桌子上頭,笑着瞅了郭慶雲一眼:“少夫人,你要的酒來了。”
柳明卿唬了一大跳:“小九,你怎麼這個時候要喝酒?”
郭慶雲白了他一眼:“心裡頭不舒服,想喝酒,怎麼了?你不讓我喝?”
“怎麼會不讓你喝?”柳明卿自然知道她究竟是爲了什麼事情在發脾氣,只能低聲勸解着:“我知道你心中不高興,肯定是方纔那事情給鬧的。你原是知道我母親的脾氣,何必當面與她頂撞,結果頂撞了以後倒鬧得自己不痛快,不如就在那裡聽着,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
郭慶雲回眸看了他一眼,涼涼的說:“若是我再不站起來,恐怕你母親會說上半個時辰還不歇氣,爲了不讓她把口水講幹,我這才站起來提醒她的。柳小五,我可是爲了你母親好,怎麼,你覺得我做得不對?”
柳明卿搖搖頭道:“我沒有怪你之意,只是覺得那麼多人都在場,我們做小輩的該給她留幾分面子。”
郭慶雲撇嘴笑了笑:“我們做小輩的自然該體貼長輩,可這長輩是否又想到了我們小輩的難處?我跟着你向她下跪已經是因爲出於愛你之心,不願意讓你難堪,可她又是否想到了這一點?柳小五,我老實和你說,我做人是有原則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她一定要欺負到我頭上來,我郭小九也不是好惹的!”
柳明卿忙忙把她拉住,低聲在她耳邊說:“我自然是知道的,可還請你看在我面上多擔待些。”
“看在你面子上?”郭慶雲白了他一眼:“柳小五,你自己覺得很有面子不成?”
柳明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小九,你說爲夫這張臉還算過得去罷?看在這張臉的份上,還請你多擔待些!”
“呸呸呸,沒羞沒躁的,你這張臉就算好看了?”郭慶雲上下打量着他:“我看你還不及我表哥呢!”
柳明卿笑着撲了過去:“好哇,原來你心裡頭是有景鉉的。”
郭慶雲站起來一閃身,人就轉到了走廊柱子後邊,笑着望了他一眼:“柳小五,你啥時候也這樣小氣了?”
兩人打打鬧鬧吵了個不休,這時就見着一個婆子從門口轉着走了進來,郭慶雲眯了眯眼睛:“好像是你母親身邊的婆子。”
柳明卿擡頭一眼,也覺得驚詫:“那是月媽媽,是我母親的得力手下,她怎麼來我們松竹園了?”
郭慶雲笑着點頭:“還能有什麼事情?我想是你那位好母親,又想出什麼折騰我的法子來了,你瞧瞧那媽媽走路的姿勢,風風火火的,腦袋昂得高高,臉上全是那快活的笑,好像我現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呢!”
柳明卿伸手拉住郭慶雲:“小九,你別這樣想,哎哎哎,你準備做什麼?”
郭慶雲從涼亭裡頭探出身子去,將一根樹枝攀摘了下來,然後朝着那邊的月媽媽揮手喊了句:“媽媽,你可是來找我?”
月媽媽剛剛轉過臉,就見一支樹枝朝着自己飛了過來,唬得她趕緊一低頭蹲了下來,抱着腦袋看了看郭慶雲:“二少夫人,你幹嘛拿樹枝打我?”
“我哪有打你?只是見你眼睛安在頭頂上了,想要提醒你一番,我在這邊,沒有在內室。”郭慶雲扶着廊柱站在涼亭裡,望着月媽媽只是笑:“媽媽你到我這院子裡頭來,可有什麼事情不成?”
月媽媽抖抖索索的站了起來,也不敢託大,只能裝出一副笑臉來,把柳大夫人交代的話轉述了一遍:“夫人特地叮囑,請二少夫人夫人記好了,卯正時分就要到,可別記岔了。”
“哦,原來是來傳這句話的。”郭慶雲朝月媽媽點了點頭:“是要我清晨去請安?知道了,你回去罷。”
月媽媽見着郭慶雲竟然沒有跳起來喊爲何要卯正時分就過去,心中大爲詫異,只不過見她答應下來,也送了一口氣,朝柳明卿與郭慶雲行了一禮,笑着去主院回話了。
瞧着月媽媽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花樹叢中,郭慶雲撫掌大笑:“柳小五,你看看你那好母親,生怕我多睡了一會去呢!卯正時分便要到,她那時候還不知道可起了牀!”
柳明卿尷尬的看了看笑得無比歡樂的郭慶雲:“你在園子裡等會,我現在便和母親去說說,叫你不用這麼早過去。”
郭慶雲拉住柳明卿的衣袖,洋洋得意道:“柳小五,你不要和我去說,這事兒我自己處理便是。什麼事兒都要你出面,難道我郭小九是個廢人不成?”
月媽媽從松竹園回去,朝柳大夫人稟報了方纔與郭慶雲說話的事情,柳大夫人轉了轉眼珠子,輕輕“咦”了一聲:“她沒有問你爲何要這般早?”
“沒有。”月媽媽也覺得奇怪,想了又想,這才吭吭赫赫道:“莫非是因着二公子在她身邊,她這才故意裝賢惠?”
“哼,真是會裝,在我的明卿面前便裝出溫柔賢淑的模樣來,騙得明卿娶了她,其實卻不知她是個狡詐的女子!”柳大夫人將桌子拍得砰砰兒響:“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不好好整治她,我心裡頭這口氣就咽不下去!”
第二日,晨光還未出現,外邊還是黑漆漆的一片,牀邊一地清霜,月光還沒消褪,柳大夫人便已經醒了,只覺得再也沒法子入睡,在牀上翻來覆去,左邊側臥一陣,又換到右邊,可就是合不上眼睛。
上夜的小丫鬟聽到柳大夫人的牀上響個不歇,爬了起來問柳大夫人:“夫人,可是要起牀?現兒天色還早吶,您還歇會罷。”
柳大夫人打了個呵欠道:“什麼時辰了?”
小丫鬟走到外邊看了看那沙漏,掀起簾子進來回復:“剛剛卯時。”
那便還有半個時辰了,柳大夫人不由有些懊悔,爲何昨日說要郭慶雲卯正來請安,該說早些纔是。現在才卯時,自己又睡不着了,這半個時辰可真難打發。
睜着眼睛在牀上熬了一盞茶功夫,終究是睡不着了,於是叫小丫鬟打水,準備衣裳。慢慢的折騰了一會以後,總算捱到了卯正,柳大夫人扶了丫鬟的手走出內室,端端正正的坐在前堂,等着郭慶雲來請安。
坐了一盞茶功夫,半個人影兒也不見,柳大夫人心裡憋了一肚子氣,望了望月媽媽道:“你昨日可說清楚了?叫她卯正過來請安?”
月媽媽點點頭道:“我說的是卯正,二公子當時還在呢,錯不了。”
柳大夫人臉上一股怨氣,點點頭道:“很好,那我也有理由請家法來責罰她了。”
直到辰時,天色已是大亮,這才見郭慶雲帶着貼身丫鬟慢慢的逛了過來,主僕幾個一副悠悠閒閒的模樣,臉上沒有一絲畏懼的表情,看得柳大夫人好一陣氣悶。
“媳婦給母親請安。”郭慶雲走了過來,欠了欠身子,然後徑自走到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聽說母親這裡早膳做得極爲精緻,媳婦也想來討點口福。”
柳大夫人聽着這話,一股子氣全灑了出來:“老二媳婦,你怎麼就還能來討早膳吃?我昨日叫你卯正來請安,你看看現兒都什麼時辰了?來得這麼晚,不僅不請罪,卻還問着我要早膳,你這也太厚顏了罷?”
郭慶雲驚奇道:“卯正來請安?昨日我還以爲是我聽錯了,原來竟然是真的!”
見着郭慶雲那副笑得燦若春花的模樣,柳大夫人一口惡氣差點提不上來:“既然月媽媽沒有傳錯話兒,那你爲何辰時纔來請安?”
“從未有哪戶人家卯正就要起牀請安的道理,除了那些日子過得艱苦些的,一早便要出門去尋生計,卯時不到就起身了,所以我疑心是月媽媽傳錯了話頭,特地問了問夫君,他說素日府裡都是辰時起來請安的,所以我今日特地準時來了,沒想母親起得可真早。”郭慶雲望了望柳大夫人的臉,憂心忡忡的說:“母親這臉青白不濟,又如此不能安睡,恐是勞心勞力太多,故而會有此症狀,小九覺得該多歇息纔是。”
柳大夫人聽着這番夾槍帶棒的話,更是氣得不行。這兒媳婦用那些清早起來做苦力的人來諷刺她睡不得覺,打了一巴掌又給個甜棗兒,假惺惺的關心着她,勸着她要多歇息——這叫她又怎麼好開口請家法!
“你倒也是爲我着想,今日便算了,不計較你遲來的事情,明日起你可得來早些,準時到這裡,若是晚了,我便請家法了,聽清楚了嗎?”柳大夫人壓着心裡一口惡氣,儘量緩和的說出了要求。
“媳婦知道了。”郭慶雲點了點頭,站起來請示柳大夫人:“看來這裡也沒我什麼事情了,母親,媳婦先回自己園子去了。”
“你這麼着急回去做什麼?”柳大夫人不滿的看了她一眼:“難道就這麼不想和我呆在一處不成?”
郭慶雲裝出一副驚喜模樣道:“原來夫人是想要教我主持中饋,打理內務不成?”
柳大夫人望着郭慶雲,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過了一會才咬牙切齒道:“我現在身子還健朗,不用你幫忙,你自回去罷。”這打理中饋不但是個細緻活,而且還可以在裡邊撈到不少油水,想當年自己望了十多年,柳老夫人才將那賬簿子交到自己手裡邊來,這媳婦倒好,竟然就開始問自己要起賬簿子來了!
明卿真是容易被人忽悠,這般心腸狡詐的女子也被他拿了當寶,一心一意的要娶回來!自己真是前世造孽,兒子娶連這樣一個媳婦來折騰自己!
郭慶雲笑着點了點頭:“母親真是疼惜媳婦,身子這般不好都堅持着要自己當家理事。既然如此,那媳婦可回去了。”
“你回去罷,這裡不用你管了。”柳大夫人咬了咬牙,捏緊了自己的衣裳。
帶着幾個丫鬟走回松竹園,郭慶雲想了想:“走,跟我去英親王府。”
追風與趕月相互看了一眼,小姐是要向喬家世子妃去請教主意了不成?今日被她賴過去了,看着這架勢,明日可是賴不過了,那夫人都說出要請家法的話來了呢。
跑到英親王府,明媚正在主院,跟着英王妃打理內務,側廳裡站着一長溜管事媽媽,正在七嘴八舌的向英王妃報告今日的開支用項,英王妃讓寶珠一一記下,然後教明媚該如何計劃開支。
明媚在一旁恭恭敬敬的聽着,也沒有說多話,只是嘴角帶着微微的笑,不住點頭道:“母親說的是,明媚記下了。”
郭慶雲幾步奔了進來,先向英王妃問了好,然後眼睛便溜溜的往明媚身上瞧。英王妃知道她是來找明媚的,也沒有強留住明媚,擡手放她走了。
“柳十,你每日裡跟着我姨母學這些,可覺得厭煩?”郭慶雲挽住明媚的手,在英親王府的園子裡慢慢走着,英親王府的氣派比柳家要大得多,園子裡的風景着實不錯,郭慶雲一想着柳家那格局,柳大夫人那副嘴臉,心裡頭就有些不舒服。
“厭煩什麼?以後我不還得要日日這樣做?”明媚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前世拿手術刀的她,今生要打一輩子算盤了呢。只不過現在還算好,基本上是英王妃一手把持,只是讓她在旁邊學着些,她還不必挑起打理中饋的擔子來,有時候來請安得晚了些,英王妃也沒有太苛責,相反的,只是笑眯眯的往她腹部瞧,似乎已經看見裡邊有了一個小寶寶般。
“那也是,表哥是世子,到時候這英親王府還不全是你們倆的?你遲早是要當家理事的了。”郭慶雲嘻嘻一笑:“我們家柳小五這點好,反正他是老二,這事情輪不到我頭上來。”
“到時候分府而居,你總得當家了罷?”明媚瞧着郭慶雲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哈哈一笑:“你以爲你輕鬆得了?還不抓緊好好學學。”
“等到分家的時候,我肯定都做婆婆了,趕緊讓媳婦兒來打理中饋就是了。”郭慶雲洋洋得意的點了點頭:“嗯,這法子不錯。”
明媚擰了她胳膊一把:“你這輩子就準備這樣不成?真真是輕輕鬆鬆一輩子了。”
“哎呀,我哪有輕鬆?今日可不是給你請教招數來了?”郭慶雲聽着明媚說她輕鬆,立刻大呼小叫了起來:“你是不知道我的苦處了!”
玉梨在一旁“噗嗤”一笑:“原來柳夫人沒成親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還能拐着我們家五公子成親的時候逃了去韃靼,今兒怎麼就成了這模樣了?”
追風與趕月兩人忍着笑,將這幾日的事情說了一遍,朝明媚行了個半禮:“還請世子妃給我們家夫人出個好主意,讓她婆婆以後也好知難而退,不再想主意刁難她。”
“這有何難?”玉梨在一旁拍着手笑了起來:“你就拿那陣子我們家世子妃對付柳四夫人那個法子出來,保準行。”她望了望郭慶雲,嘻嘻的笑着說道:“柳夫人,你更好辦,拿着寶劍呼呼的舞幾下,專門貼着她的臉過去,看她還怕不怕。”
柳大夫人黑心肝,好幾次找人朝明媚下手,玉梨心中憋着一股子氣,現兒得了機會,趕緊慫恿郭慶雲去折磨她。
郭慶雲聽着玉梨說容易,趕緊也虛心請教究竟是該如何行使:“說說清楚,是個什麼法子?怎麼就提到用寶劍這事兒去了?”
“我們家世子妃,當年拿了一本醫書,天還沒亮就站在四夫人的窗戶下邊大聲的讀書,弄她都睡不好覺,捱了兩日,她熬不住了就不讓我們世子妃去請安。”玉梨一說起這事情就眉開眼笑:“柳夫人,你那麼好的身手,想要捉弄她,還不是易如反掌?”
明媚笑着望了玉梨一眼:“就你話多,你不說話沒有人將你當啞巴!你以爲柳夫人不知道怎麼做不成?她這般冰雪聰明,還用得着你來饒舌?”
“用得着,用得着!”郭慶雲喜滋滋的挽住了明媚的手:“聽了她的話,我忽然就醒悟過來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原來我是不睡懶覺的,每日早起練功要緊,可就是不爽要給她去請安問好,現兒可得了個好主意!”
第二日天色才矇矇亮,伸出手去,只能見着自己幾個手指頭,柳府的主院還閉着門,守門的嫂子縮在被窩裡頭還沒有翻身。
門上傳來砰砰砰的響聲,守門嫂子翻轉了下身子,揉了揉眼睛,啞着嗓子應答了一句:“誰在敲門?”
“快些開門,二少夫人給夫人請安來了!”門口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驚得看門的額嫂子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趕緊將門打開,見着門外影影綽綽的站着幾個人,爲首那個,身上披着一件薄薄披風,腰間掛着一支寶劍,英姿颯爽。
“二少夫人……好早。”看門的嫂子望了望郭慶雲腰間的寶劍,心中暗自嘀咕,昨日夫人發脾氣,說二少夫人來得晚了,今日二少夫人今日就來了這般早,看起來再強橫的人,也還是被夫人收拾了。
都說二少夫人在家做閨女的時候,是京城聞名的潑辣戶,可是現兒瞧着卻名不副實,才被夫人嚇唬了幾句,就乖乖兒的來請安了,還來這般早。只不過,她腰間掛着寶劍,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二少夫人,你身上這寶劍……”看門嫂子的話還沒落音,郭慶雲便蹬蹬蹬的往裡邊去了,根本沒有搭理她,身後幾個丫鬟也是一陣風般捲了進去,弄得那看門嫂子垂手站在門口,望着那幾個人得背影,吐了吐舌頭:“我的媽呀,這二少夫人怎麼瞧着殺氣騰騰的模樣,夫人可要當心了。”
內室裡邊黑漆漆的一片,柳大夫人睡得正香,細微的額鼾聲不住的此起彼伏。她昨日本就沒有睡好,白天事情又多,熬到晚上好不容易纔睡着,心裡想着要多睡一會,就讓那不聽話的老二媳婦到外邊等着便是,所以一覺睡得倒也香甜。
柳大夫人正在做夢,見着那郭慶雲正跪在她腳邊痛哭流涕:“母親,媳婦知錯了,還請母親原諒我。”
“原諒你?”柳大夫人陰測測的笑着:“你這樣的女子,如何能被原諒?我看你還是趕緊收拾了東西滾回鎮國將軍府去!”
“不要,母親,不要趕我走!”郭慶雲抓着她的衣裳苦苦哀求,柳大夫人站了起來,一手將郭慶雲推倒在地,就聽“嘶啦”一聲,郭慶雲的衣裳就裂開了,柳大夫人得意的一笑,這時頭頂上忽然傳來雷聲陣陣,似乎貼着柳大夫人的頭頂滾了下來,驚得她瞪圓了眼睛。
猛的睜開眼睛,柳大夫人捂着胸口直喘氣,院子裡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彷彿就在她的窗戶邊上響着,她支起身子來問上夜的抱琴:“外邊這是怎麼了?”
抱琴爬了起來,揉了揉朦朦朧朧的眼睛走了出去,剛剛伸出頭往外邊一看,便嚇得大驚失色的奔了回來:“夫人……那是二少夫人已經在外頭了,帶着丫鬟們正在舞槍弄棒的,那劍光白森森的,看着怪嚇人。”
柳大夫人白着臉坐了起來:“打水。”
抱琴應了一句便開始忙碌着給柳大夫人淨面梳妝,不一會兒便收拾好了,柳大夫人扶了抱琴的手走了出去,吩咐月媽媽去把二少夫人喊進來。
月媽媽走出前堂,就見郭慶雲手執寶劍舞得正起勁,一團白光籠着她全身,都看不到人了似的,大着膽子喊了句:“二少夫人,夫人請你進去。”
郭慶雲正舞得起勁,哪裡聽得見月媽媽得話,寶劍唰唰唰的挽出了幾個劍花,飄忽着便朝月媽媽奔了過來,貼着她的臉衝了過來。月媽媽唬得臉上變了顏色,雙腿發軟,哎呀一聲便坐到了地上,嘴巴里頭大喊了一聲:“二少夫人饒命!”
“媽媽,你這是怎麼了?”郭慶雲笑了笑,慢慢的收住劍勢,望了月媽媽一眼道:“這才四月的天色,地上還涼,怎麼媽媽就這般急急忙忙的往地上坐了?”
月媽媽雙手雙腳的爬起來,抹着喊道:“二少夫人,你將寶劍收起來罷,老奴看着心裡頭害怕得很。”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怕什麼!”郭慶雲將寶劍“唰”的一聲抽了出來,在月媽媽面前晃了晃:“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沒有,沒有。”月媽媽連忙雙手晃了晃,一臉尷尬的笑:“老奴又會做什麼虧心事呢?二少夫人,夫人剛剛已經起來了,還請少夫人進去罷。”他心裡在不住的腹誹着,若不是你這麼一大早便在這裡折騰,我們還能多睡會呢。
郭慶雲接過追風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汗,瞥了月媽媽一眼,拎着寶劍大步跨進了前堂,給柳大夫人行了個半禮便坐在一旁笑着說:“母親精神倒好,每日都起得如此早。”
郭大夫人見着她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心裡憋着氣半天說不出來:“你今日怎麼來這麼早?”
郭慶雲挑了挑眉毛道:“不是說百事孝爲先,自然要好好孝順母親纔是,我爲防着請安遲了,所以特地起早了些,見母親還沒起身,所以便在院子裡練了一會劍術。母親放心,以後我每日都會早早的給您來請安的,絕不會遲了半分。”
柳大夫人聽着搖了搖手:“哪裡要這麼早?再說了,女子練習什麼劍術?老老實實的在家中相夫教子就行了。”
郭慶雲正等着這句話呢,她趕緊站了起來,將寶劍拔了出來,就在前堂裡舞了起來,就見她身姿翩翩,飄若浮雲矯若驚龍,一團劍氣將她全身都籠住了,追風趕月鼓掌道:“二夫人功夫真是了得!”
柳大夫人瞪着眼睛望向那一團白花花的劍氣,心裡有幾分害怕,郭慶雲從容不迫的舞了一套劍術,收勢以後,那寶劍離柳大夫人不遠的桌子偏了去,那檀木桌子被砍了一個角去,露出了裡邊略偏紫色的木材。
“老二媳婦,你且坐着,坐着!”柳大夫人見着那被砍下來的桌子角,更是有些害怕,這檀木實在結實,被她這麼一寶劍下來,就掉了一個角,自己的脖子可是沒有桌子角那般硬朗,若是這個媳婦發了渾,拿着寶劍往自己的脖子上一砍,自己還有命在?
郭慶雲收了寶劍,坐到旁邊,朝柳大夫人笑了笑:“母親,我這兩個丫鬟身手也好,你要不要看看?”追風鐵手聽着郭慶雲吩咐,趕緊去拔身上揹着的東西,就聽“咣噹”兩聲,兩人都抽出了一把大刀來。
柳大夫人聽着郭慶雲那無比歡娛的話,看着兩個丫鬟手裡雪亮亮的大刀,咬了咬牙道:“罷了,你新婚燕爾,該多歇息着纔是,以後還是辰時再來請安罷。”
郭慶雲笑着一拱手:“謝謝母親體恤,追風,趕月,且將刀子給收了。”追風趕月兩人手一抖,那大刀夾帶着寒氣,白花花的一閃,看得前堂裡的丫鬟婆子一陣心驚膽顫。郭慶雲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母親,既是如此,媳婦回去補眠了。”
看着郭慶雲的背影,氣得柳大夫人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一隻手緊緊的抓着椅子的扶手,咬牙切齒的說:“我前世這是造了什麼孽,竟然聘了這樣一個媳婦來氣我!她若是再這麼猖狂下去,我半條老命都會是她的了!”
月媽媽也滿臉憂愁的看着柳大夫人道:“夫人,我看那而工作也很是寵愛她,敬茶那日還幫着她說話,這可怎生是好?”
“母親,你們在說什麼?”正在愁眉苦臉之間,就聽門口傳來嬌柔的聲音,柳大夫人擡頭望了過去,就見柳明月帶着幾個侍女站在門口,滿臉的關切。
“月兒,怎麼也不多睡一陣子,這個時候就起來了。”柳大夫人對於郭慶雲,與對自己女兒,完全是兩種態度,都恨不得她多在被子裡頭窩着,舒舒服服多休息一陣子,現在見着她站了門口,只覺得她還是那一寸長的小娃娃,怎麼也睡不夠一般。
“還不是你那個弟媳婦。”柳大夫人見着女兒過來,溫言款語,不由得將一肚子牢騷都向她傾瀉了出來:“你瞧瞧,你瞧瞧,這都是什麼話兒!一個兒媳婦,有這樣對婆婆的嗎?刀劍都帶到前堂來了!”
柳明月皺了皺眉:“母親就準備這般忍氣吞聲?”
“我還能有什麼辦法?你那個弟弟吃了豬油蒙了心,暗地裡都在向着她,你前日又不是沒有見着!”柳大夫人臉繃得緊緊的,一想到這事情便覺得有幾分煩惱。
“母親,你總要想辦法來好好對付她纔是。”柳明月想着郭慶雲的囂張便也生氣:“竟然完全不將我這個大姐放在眼裡!我住在家裡兩日了,也不知道前來拜望我,聽說昨日還擅自出府去了,也不知道向母親請示了沒有。”
“請示?她哪裡又會向我請示!”柳大夫人氣得全身都在打顫:“快莫要說起這事,我腦袋都是痛的了,就想讓她快些滾出柳府,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母親,這可有些爲難,一般說來,父母健在不分家,你想要二弟帶着她住出去,恐怕京城裡的人都會說二弟不孝,有心的人蔘奏一本上去,還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將二弟的職位給免了呢。”柳明月搖了搖頭,輕輕推了推柳大夫人的手:“母親,這樣可不行。再說了,你要他們搬出府去,恐怕正稱了她的心。”
“我可沒說要他們搬出去,我怎麼會想着要明卿住處去?若是搬出去,還不知道他會被那個沒規矩的帶成什麼模樣呢!”柳大夫人皺着眉頭想了半天,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抿着嘴兒,臉上顯露出一副兇狠的神色來:“哼,若是她總是這般不知好歹,不如這樣……”
柳明月見着柳大夫人似乎胸有成竹,抿嘴一笑:“我便知道母親有法子,母親當了這麼多年的家,難道還不知道對付這些上躥下跳的丑角不成?”
“月兒,你便別捧母親了,母親現兒可真真是心力交瘁了呢。”柳大夫人搖了搖頭:“只不過是她太讓我操心,也只能撿着這法子用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