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初起,日頭還沒落下去,漱玉宮裡西邊院子的走廊下邊已經點上了大紅燈籠,屋子裡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
魏側妃正陪着薛正妃坐在漱玉宮正殿的屋子裡邊,兩人透過敞開的大門往外邊瞧了去,就見抄手遊廊下頭,柳側妃帶進宮來的那個貼身丫鬟綠茵正扭着身子在與旁的宮娥說着閒話兒,聲音很是響亮:“我們娘娘可真是福氣好,劉姑姑說瞧這模樣怕是害喜了呢!”
“喲,可是真的?”那宮娥拿着拍着掩了嘴,眼珠子往東邊屋子溜了溜:“魏娘娘呢?”
“魏娘娘?”綠茵哼了一聲:“三皇子殿下去東邊的次數,用一個手便能數得出來,如何有我們家娘娘的福分。”
魏側妃的臉繃得緊緊的,一雙手不經意撫摸過自己平坦的腹部,偷眼瞧了瞧薛正妃,見她也是一副不樂意的模樣,趕緊放鬆了自己的臉,笑着對薛正妃道:“娘娘,你聽那些奴婢們胡謅,上回柳側妃不也叫着喊着的說自己不舒服,還找了太醫過來看,這次差不多才過了一個月,難道就真有了?我想恐怕是她自己以爲有了罷?”
薛正妃聽了,眉頭稍微鬆開了些:“走,咱們瞧瞧去。”
雖然說這魏側妃也已經得了徐炆玔的寵幸,可畢竟比不上柳側妃,而且魏側妃比柳側妃乖巧懂事,每日裡總是來奉承着自己,還不時親手做些美味可口的點心過來給自己嘗,說話也頗討人歡喜,薛正妃還是不厭惡她的。
剛剛走到西邊屋子門口,就聽着徐炆玔喜氣洋洋的聲音傳了出來:“快派人去儲秀宮將這個喜訊告訴皇后娘娘!”
薛正妃與魏側妃兩人站在門口,腳步都是一滯,聽着徐炆玔這口氣,應該柳側妃真有了身孕?薛正妃甩開紫玉的手,急急忙忙跨步走了進去。
柳明欣正靠在牀上坐着,一張臉煞白,牀邊擱着個小盆子,裡邊是一灘嘔吐的東西,黃黃白白的一片,發出些淡淡的酸味,直衝着人的鼻子。
“這是哪個偷懶懈憊的奴婢,怎麼也不知道將這盆子端了去倒掉?”薛正妃掩着鼻子嫌惡的望了一眼:“將那個奴婢拉出去,重重的打三十板子!”
“娘娘,這可是我屋子裡的事情。”柳明欣見着薛正妃一進來,便嚷着要打自己的宮人,心中有氣,這盆子她可是故意沒讓綠葉去倒了,就是想留着讓得瑟一番,皇后娘娘來了以後她也可以拿着這個來討好賣乖說自己多辛苦,沒想到卻被薛正妃指着說自己的奴婢懈憊,所以分外的不高興。
徐炆玔看了看薛正妃那拉長的臉,知道她是想來找碴的,沉了沉臉,母后一直盼着能抱孫子,好不容易柳側妃被診斷出來有了身孕,偏偏薛正妃一步跨進來就吵吵嚷嚷的,半點風度也沒有,這讓他實在有些不舒服:“薛正妃,你來得正好,柳側妃剛剛被驗出滑脈,這真是天大的喜事!你做爲正妃,也該擔待點責任,日後你就專職來照管柳側妃,不得有半點閃失!”
薛正妃張口結舌的看着坐在牀上的柳明欣,有如被人打了一悶棍,心裡一陣翻騰,她竟然真的懷孕了!這個該死的柳明欣,她的運氣怎麼就這樣好!
柳明欣看着薛正妃那變化不定的面容,心裡爽快到了極點,眉眼間都是笑意,老天保佑自己真是命好,成親才兩個月,就有了身孕,這消息可以讓薛正妃和魏側妃喝上一壺陳年老醋了。自己可是母憑子貴呢,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充滿了一種驕傲的情緒,再看了看站在薛正妃身後的魏側妃,更是覺得舒爽。
那日碼頭送嫁回來,魏側妃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將徐炆玔拐了去她屋子裡邊,第二日起來,她那兩個大宮女淺風淺雨便不時的對着西邊屋子冷嘲熱諷的聊天兒——神氣什麼,究竟自己已經有了身孕,她們那位娘娘可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柳明欣眼睛朝魏側妃肚子上看了看,嘴角浮現出嘲諷的笑容。
薛正妃站在那裡,被徐炆玔的話氣得發抖,又看到柳明欣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真恨不能走上前去把她的臉給抓破。可徐炆玔坐在那裡,她始終不敢造次,那雙手還是沒有伸出來。心中不爽,她調轉視線看着徐炆玔,怒氣衝衝道:“爲何要我照看她?我可不做這種事情,吃飽了撐着來照看她?下輩子都不可能!”
薛正妃的長相,本來是極美的,可現在那眼角眉梢扭曲着,一張粉嫩的臉變得很是陰暗,讓人見了只覺心生畏懼。看了薛正妃這副模樣,徐炆玔便有些頭痛,這就是皇祖母和母后爲他精心挑選的妻子!她這個樣子,日後怎麼能坐鎮中宮,母儀天下?若是自己承繼大統,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玲瓏立爲皇后,最適合坐的人還是柳家十小姐。
一想到柳府十小姐,徐炆玔就覺得自己全身都熱了起來,看着柳明欣那張側臉,眼前又浮現出明媚那張花朵般的臉孔來,他多麼希望自己快些能被立爲皇儲,能快快登基繼位,那樣自己便能想做什麼便是什麼了。
薛正妃氣呼呼的讓宮人般了條椅子過來,正對着柳明欣坐了下來,冷着一雙眼睛瞧着她,那眼神兒冰冷,就如一把刀子一般,似乎要將她肚子挖出個洞來。這時,就聽見外邊宮女請安的聲音:“給皇后娘娘請安!”
聽到說皇后娘娘來了,屋子裡衆人都站了起來,就連柳明欣也由綠葉扶着顫顫巍巍的站在了牀邊。那繡着喜鵲登梅的門簾兒晃了晃,幾點細碎的金光在地上斑駁跳躍,喬皇后已經由莫姑姑扶着走了進來。
剛剛踏進屋子,喬皇后的眼睛便只落在了柳明欣平坦的腹部上邊,雖然現在什麼都看不出來,可喬皇后卻覺得似乎已經有些微微的隆起,真恨不得能吹口氣兒就讓那肚子漲得像個球一般,馬上就能給她生個孫子出來。
走到牀邊,喬皇后握住柳明欣的手,笑眯眯的說:“好孩子,真是個有福氣的!快些躺到牀上去,可別將我肚子裡邊的金孫給累着了!”
柳明欣聽到這話,驚得差點沒有站得住身子,喬皇后對她從來是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何時有過這般溫柔貼心的舉止?難道這“母以子貴”竟然來得如此迅速?她偷眼看了看喬皇后,見她一臉微笑的在看着自己,那笑容兒彷彿是心底裡頭出來的一樣,沒有半分虛假,這才放了心,讓綠葉扶着自己,斜斜的坐上了牀。
“趕緊拿個蜀錦靠枕過來,如何能這般坐着!”喬皇后此時對柳明欣可是寶貝得不行,生怕她有一點點閃失,一迭聲的讓莫姑姑去找蜀錦靠枕。
莫姑姑在柳明欣的內室裡找了好半日,也沒見着個何用的靠枕,最後撿了個湖州綢面的靠枕進來:“娘娘,也就這個合用一些了。”
“先拿這個給柳側妃靠着罷。”喬皇后望了一眼綠葉,眼神裡頭有幾分嚴厲:“這個大宮女瞧着便沒有照顧過有身孕的婦人,在牀上靠着,後邊需墊上靠枕,而且這靠枕最好是蜀錦雲錦做成的,纔不容易滑。”喬皇后想了想,環視四顧:“劉姑姑呢?如何不見她的人影?”
“劉姑姑送太醫回去了,順便去抓些藥來。”徐炆玔見着喬皇后高興,心裡頭也是歡喜:“母后,柳側妃有了身孕,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我覺得由薛正妃照料着纔是正理,母后的意思如何?”
喬皇后回過臉來看了一眼站在那邊的薛正妃,見她眉眼間帶着些黑氣,正怒氣衝衝的模樣站在那裡,身旁還站着個魏側妃,雖然一臉的謙卑,可自己卻還是能看出她眼中嫉妒的神色。玔兒也真是糊塗,將一個有了身孕的柳側妃交到薛正妃手中,那還會有什麼好結果?自己早就耳聞了這位外甥女的驕橫,想要整人,那可是從不會有所顧忌的。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這個孫子,可不能折損在這兩個人手裡!
可是,喬皇后轉了轉眼睛,從另外一方面想,玔兒提出的這主意倒也不錯,若是玲瓏擔了這個照管的事兒,她就不能明目張膽的朝柳明欣肚子裡的孩子下手,出了什麼意外總歸是她的責任。
“玔兒說的不錯,側妃有孕,正妃自然是要照顧的。”喬皇后點了點頭:“玲瓏,今日起,你就負起全責來,每日都來問問柳側妃的情況,有何需要,我這邊還派李姑姑過來同劉姑姑一道照顧柳側妃的飲食起居,要確保萬無一失。若是柳側妃肚子裡邊的這個孩子出了任何差錯,”喬皇后將臉沉了沉:“玲瓏,你也莫怪母后不講情面,萬一在柳側妃懷着身子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情,那你也就好日子到頭了。”
薛正妃聽着喬皇后發了狠話,一張臉更是黑了一大半兒,見喬皇后雙眼炯炯逼視自己,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下來,瞧了一眼躺在牀上的柳明欣,走近幾步,語氣不善的問:“柳側妃,你想想看,現在還缺什麼?本宮這就派人幫你去尋了來。”
柳明欣看着薛正妃那一張臭臉,心裡好笑,捂着嘴道:“多謝陸正妃關心,臣妾目前還沒想要什麼,若是日後有需要的,定會派人去找薛正妃。”
聽着柳明欣那話,又看看她那種笑得舒暢的臉,薛正妃真的很想把手中的帕子甩到她臉上去,只是看着旁邊喬皇后嚴厲的目光,她壓了壓自己心裡的憤怒,勉強對柳明欣扮出一個笑臉:“既是如此,那本宮就先回去了,有事派劉姑姑來知會一聲便可。”
喬皇后點點頭道:“我要你照看,也不是說讓你時時刻刻呆在這西邊屋子裡頭,你和魏側妃先回自己屋子罷,這人一多了,站在這裡怪晃眼的,別閃了柳側妃的眼睛。”
薛正妃聽得心裡一陣鬱悶,朝喬皇后行了個禮,便和魏側妃一道走了出去,在門口便遇到了萬壽宮中的繡容姑姑,手裡託着個盤子,知道是皇太后的賞賜下來了,心裡更是鬱悶,一甩手,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喬皇后一見繡容姑姑手裡的盤子,便笑了起來:“聽到這個消息,我只顧着高興,倒忘了這事兒了!”回頭對莫姑姑道:“趕緊去儲秀宮把我那個玉枕給柳側妃取來,有了身孕的婦人,身子要熱些,睡在牀上汗津津的,那玉枕這會用着倒是再合適不過了!”
莫姑姑猶豫了下,小聲說:“那玉枕是西涼進貢上來的,您素來喜歡……”
喬皇后橫了她一眼道:“現在我的孫子可是最要緊的事!”說罷轉臉笑着對柳明欣說:“柳側妃,可需要宣家人進宮來看看?這是宮裡的規矩,皇子妃和側妃有了身孕,可召家人進宮探視。”
柳明欣想了想,似乎也沒有想要見的人,自己想見的人只有自己的姨娘,可就憑她那身份,自然是不能進宮的。既然皇后娘娘說了這是宮裡的規矩,不如叫了十妹妹明媚過來,她會醫術,可以幫自己仔細瞧瞧,還可以給自己開張安胎的方子,那可比太醫的方子要來得強。想到這裡,她徐徐開口道:“皇后娘娘,我想要我家十妹妹進宮來陪我,不知是否能準。”
旁邊站這的繡容姑姑聽着柳明欣的話便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巧了,柳家十小姐正在萬壽宮裡做客呢。”
柳明欣聽了這話,心中悶悶的一沉,自己這個十妹妹,是個伶俐聰敏的,真是處處招人喜歡,就連太后娘娘都要招她進宮了。忽然想到那次送嫁,在碼頭上邊,徐炆玔拼命要暗衛去護住明媚的事情來,回宮以後對比自己臉色也不大好,莫非……柳明欣剎那間感到一絲惶恐,莫非三皇子殿下也喜歡上了她?
若是十妹妹也給三皇子殿下做了側妃,那得寵的人肯定會是十妹妹,絕不會是自己,柳明欣想到這裡,忽然額頭上邊便是汗津津的一片。
喬皇后正坐在牀邊,滿臉微笑的打量着柳明欣,見她一頭的汗,趕緊催了繡容姑姑去喊了明媚過來:“快讓柳家十小姐來瞧瞧,這究竟是怎麼了?”
繡容姑姑應了一聲,匆匆忙忙回了萬壽宮,將喬皇后的話轉述了一遍。秦太后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明媚,搖了搖頭道:“這有了身孕的婦人,額頭上出虛汗不是正常的事兒?皇后也太緊張了些,她又不是沒有這般過來過!”看了看明媚,秦太后笑了笑:“十小姐,你便去瞧瞧罷,柳側妃是你的堂姐,照着規矩來說,是該有家人進宮道喜的,你剛剛好在宮中,也免了去柳府宣了柳老夫人過來,難得折騰她!”
明媚彎了彎腰:“是,尊太后娘娘懿旨。”
瞧着明媚跟着宮中的姑姑出去,秦太后嘆了一口氣:“這秀外慧中的十小姐,可惜卻是生在柳家,否則……”
繡容姑姑站在旁邊道:“娘娘,怎麼樣也該要等着薛正妃有了身子才能動手,否則那便得不償失。”
秦太后閉了閉眼睛:“哀家又沒有說什麼,怎麼你倒偏偏替哀家算計上了,這事情得走一步看一步,皇后護孫情深,怎麼樣也不能與她關係鬧僵,哀家只能天天給菩薩燒香,保佑柳側妃這一胎是個女娃便好。”
“太后娘娘實在是仁善。”繡容姑姑臉上露出了一絲讚賞的神色:“原是奴婢妄自揣測太后娘娘心思了。”
秦太后瞥了她一眼,扶着繡容姑姑的手緩緩站了起來:“這外邊的火燒雲很是好看,陪着哀家出去走走罷。”
暮色正濃,天空中有着火豔豔的紅雲,將整個天空都籠住了大半邊,落日已經沉在了豔如胭脂的晚霞下邊,給上面的雲彩鑲上了一道燦燦的金邊。那雲彩不停在變幻着模樣,如白雲蒼狗,又如團團錦簇的花朵,不住在天空流動,讓人看得眼睛都花了。
明媚跟在那姑姑的身後往漱玉宮走着,夕陽將她全身都照得金燦燦的一片,她容顏娟好,身姿輕盈,遠遠瞧着就如一尊金色的菩薩一般。漱玉宮門口兩個看門的宮女見着明媚從那邊過來,都出神的看了一會兒,這才如夢方醒般朝明媚行了一禮:“十小姐快些進去,皇后娘娘、三殿下、柳側妃都在等你呢。”
朝她們兩人笑了笑,明媚跨步進了漱玉宮,兩個宮女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宮裡頭大挑,怎麼就挑了柳側妃,沒有挑上這位十小姐?長得可比柳側妃美得多。”
“這不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不見三殿下將那柳側妃寵成了什麼樣子?咱們也別說這麼多了,好好看門便是。”另外一個宮女看了看那邊,明媚已經走到了抄手遊廊那邊,窈窕的身姿真是精妙無雙:“不做側妃也挺好,嫁去大戶人家做當家主母,這才稱心如意呢。”
喬皇后與徐炆玔正坐在外邊屋子裡,見着明媚進來,徐炆玔的眼睛一亮,十小姐比上回見到彷彿又長高了些,走起路來就像楊柳枝兒一般,喬皇后在一旁瞧着兒子那模樣,心中一咯噔,原以爲給玔兒娶了皇子妃,玔兒便不會想着這柳十小姐了,可今兒瞧着,彷彿他一點都沒有忘記她呢。
“給皇后娘娘請安,給三皇子殿下請安。”明媚微微屈膝行了一禮,心中腹誹,這宮中無數比她身份高了,若是多出來走幾回,時時刻刻都屈膝行禮,總怕自己的身量都會要矮些。喬皇后朝明媚點了點頭,指着裡邊內室道:“十小姐,柳側妃有喜了,你作爲她的妹妹,自然是要去道個恭喜的,另外她方纔說身子不大舒服,你給把脈瞧瞧。”
“是。”明媚正巴不得擺脫徐炆玔那道目光,趕緊應了一聲,跟着劉姑姑走到了屋子裡邊去。
內室的光線沒有外邊明亮,已經點上了宮燈,細羊皮紙的宮燈罩子上頭畫着水墨蘭花,黑黑的影子倒映在地上,不時在搖晃着,那細長的葉子裡托出幾朵花,簌簌的左搖右擺。柳明欣正坐在椅子上,綠葉拿着一塊帕子在給她擦汗,桌子上擱着一碗黑黑的藥汁,還冒着熱氣,看來是剛剛熬好的。
柳明欣坐在牀上,臉盤子擡得高高的,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一雙眼睛斜睨着明媚,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明媚見了柳明欣這神態,心中一愣,瞧着柳明欣這樣子,彷彿對自己十分不滿,想來想去自己也沒什麼地方得罪她。壓着心頭的疑問,明媚走上前去,向她福了個身:“問柳側妃安。”
看着明媚站在自己面前低頭行禮,柳明欣總算覺得舒暢了些,可猶覺不夠,慢條斯理的說道:“我記得十妹妹有認真學過宮中的規矩,可現在做出來怎麼就不對呢?池姑姑教我們怎麼做的,十妹妹難道都忘記了不成?好像這個請安做得不是很到位罷?”
站在一旁的劉姑姑和李姑姑聽了柳明欣這話,都是一臉的茫然往着柳明欣,不知道她究竟想要明媚行什麼禮。綠葉一聽這話就着急了,自家姑娘怎麼能這樣呢?難道她不知道明媚是柳府最得寵的孫女兒?雖說現在自己姑娘貴爲三皇子側妃,可究竟還是一個側妃,肚子裡這個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怎麼就能這麼做大?再怎麼說也得靠孃家哪,難道一定要逼着十小姐行大禮不成?
明媚看了看一臉得意的柳明欣,也不緊不慢的說:“柳側妃,大禮可是指在正式場合對皇子妃而言,對側妃可不必行大禮,難道柳側妃如此健忘?柳側妃有喜,傳了妹妹過來,可有什麼體己話要說?若是沒有,妹妹也不打擾柳側妃休息,自回萬壽宮去了。”
聽明媚如是說,柳明欣臉色暗了暗,這才伸出手來道:“十妹妹,你醫術好,勞煩你給我診下脈,開個安胎的方子,我叫宮女去抓藥煎服。”
明媚坐了下來給柳明欣搭了把脈,覺得她身子康健,沒有服藥的必要。俗話說:“是藥三分毒”,更何況孕婦乃是最忌口的時候,豈可無事服藥?於是對着柳明欣說:“柳側妃脈象極佳,只需吃好睡好安心養好胎便是,安胎藥倒是不必服了。”
旁邊劉姑姑也連連點頭:“柳小姐說的沒錯,正是這個理兒,柳側妃不必過於擔心。”
誰知柳明欣卻皺着眉頭道:“你爲何不願意開藥方?是不是看我現在比你身份尊貴,心裡嫉妒,所以不願意?”
明媚一愣,看着柳明欣那胡攪蠻纏的嘴臉,心中忽然一陣生厭,原來柳明欣在柳府的時候,對自己一副討好謙恭的模樣,怎麼進宮才這麼久,她便如變了一個人般?她盯着柳明欣,一字一句的說:“柳側妃難道就不擔心別人趁機在你的藥中加點什麼嗎?”
柳明欣大大的張着嘴看了明媚一會,突然拍着桌子怒喝:“十妹妹,你竟然紅口白牙的詛咒我!”突然間,她抱着腹部大聲的叫了起來:“快來人,我肚子疼……”
綠葉一見柳明欣這模樣,也緊張起來,上前扶住柳明欣道:“娘娘,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柳明欣伸出手來指着明媚道:“還不是被她說的話氣的!”她擡眼得意的望了望明媚道:“我倒要看看,你氣壞了我肚子裡這個皇孫,該如何賠罪!”
這時外邊屋子裡的喬皇后與徐炆玔聽着裡邊有聲響,兩人都趕着走了進來,喬皇后見柳明欣抱着肚子喊痛,有幾分緊張:“這是怎麼了?”
柳明欣伸出手來指了指明媚道:“母后,柳家十小姐竟然詛咒我這孩子生不出來。”
喬皇后臉色一變,望向明媚的眼神裡冷了幾分:“十小姐,你如何能這樣猖狂?誰給了你的膽子?”她盯緊了明媚,心中有幾分狐疑,莫非她與玔兒已經暗中有瓜葛,所以才妒忌柳側妃,纔會如此肆無忌憚?
明媚看着這樣子的柳明欣就覺生厭,她朝喬皇后行了個禮兒,將方纔的事情說了一遍:“娘娘,柳側妃身子很康健,不必要服藥,是藥三分毒,我提醒她原也是好意,有了身子的人怎麼能亂吃藥?可她卻偏生要說出這樣的話來。娘娘覺得,一定要明媚張開方子,明媚現兒就開一張,娘娘可讓姑姑拿去給太醫院請太醫們看看是否可行。”
徐炆玔在旁邊聽着明媚受氣,心中也有幾分不舒服,瞪了柳明欣一眼:“柳側妃,你如何能這般行事!”
喬皇后見着屋子裡邊氣氛不對,趕緊笑着打圓場:“有了身子的婦人就喜歡胡思亂想,十小姐,你便體諒着柳側妃一些,替她開個補養的方子便是了。”
明媚想了想,喬皇后說的確實也是實情,有了身孕的女子,自是想得比別人要多一些,特別柳明欣又在這吃人不見血的後宮中,沒由得她會多想。她點了點頭坐了下來,望着綠葉道:“拿筆過來。”
綠葉趕緊送上紙筆,明媚唰唰唰的寫了個藥方交予她:“你拿了去太醫院叫太醫給看看。”放下筆站了起來,朝喬皇后與徐炆玔各行了一禮,又望了柳明欣一眼道:“柳側妃,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明媚現在就告辭回萬壽去了。”
看着明媚要走,柳明欣心裡突然又慌了起來,拿着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明媚,想開口挽留,又覺得自己方纔做得太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挽留。到漱玉宮快兩個月了,她就沒有看見過親人,心裡還是很想和他們接近的,柳明媚雖說只是自己的堂妹,從血緣關係上來說也算是至親的人了。
“十妹妹。”柳明欣可憐兮兮的喊了一聲,明媚回過頭來望了一眼:“柳側妃還有什麼吩咐不成?”
“方纔我心浮氣躁,胡亂說了些話兒,十妹妹你可別見怪。”柳明欣可憐兮兮的望了望明媚:“你別放到心裡去,咱們還是好姐妹。”
柳明欣半靠在牀上,額頭上亮閃閃的一片,兩頰顏色緋紅,厚實的嘴脣紅得似乎多塗了口脂一般,那模樣瞧着很是虛弱,讓人看了不由得有些同情。明媚盯着柳明欣看了一陣子,見她眼睛裡滿是乞求的神色,微微一笑:“柳側妃,你肚子裡邊有孩子了,可別多想了。我們原本就是好姐妹,只要柳側妃以後記着千萬不要想太多,亂說話便是。”
柳明欣趕緊點着頭:“十妹妹,我知曉了。”
暮色漸漸的變成了夜色,天幕烏藍如絲絨一般,天上沒有月亮,只有幾點星子在閃着微光。一個人影悄悄的從走廊拐角處出來,閃身走到一間屋子前邊,輕輕敲了敲門:“二皇子殿下,我來了。”
“吱呀”的一聲,門被打開了,門後露出了一個人的臉,個子清瘦,長着山羊鬍須,眼神卻很是深邃。
“王大人也在?”那人笑着行了一禮:“好久不見。”
“高大人去雲州辛苦了,快些進來,二皇子殿下還等着你的消息呢。”王大人捻着鬍鬚微微的笑着,將高大人接了進去:“二殿下,高大人回來了。”
“唔。”坐在主座上的徐玟琛瞧了高大人一眼,臉上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辦妥當了?”他雖然纔剛剛及冠,可那張臉卻已經因爲縱情酒色而有些走樣,眼睛下邊開始有了微微的浮腫,笑起來的時候更顯得有幾分老相。
“回二殿下的話,都辦妥當了。”那高大人笑得一雙眼睛都眯了起來:“我按着柳九小姐的說法去找了那個劉同知大人,果然大有收穫,將柳元久這些年在雲州做知府時貪墨的證據都蒐羅齊全了,還有他爲了搶奪戲子,打死無辜人衆的事情……”他諂媚的笑了笑:“人證物證都有,妥妥的。”
“柳元久官風一直不錯,如何能做出這樣的荒唐事情來?”徐玟琛心知肚明的笑了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可不是嗎?下官也覺得驚詫,越是查下去,越覺得這柳侍郎可真是一隻狼,一隻披着羊皮的狼,不知禍害了多少無辜百姓。”高大人半彎着腰,嘴裡不住嘖嘖嘆息:“皇上是被他矇蔽了,竟然賜他兩部侍郎之職!”
“兩部侍郎又算什麼!”徐玟琛哈哈一笑:“我已經得了中常侍那邊的信兒了,皇上正在考慮提拔柳元久,過不了幾日,恐怕柳元久便是尚書了!”
“尚書?”王大人與高大人都是一驚:“這如何使得!柳元久才領兩部侍郎大半年,如何能馬上就變成尚書?”
這人走運便是順暢,連升兩級不上算,還要生成尚書!王大人心中尤爲恐慌,柳元久升任尚書,那六部尚書裡誰會倒黴被摘了出來?他腦門子上支冒汗,莫非皇上已經準備下手鏟除二皇子的勢力,自己這個兵部尚書馬上就要保不住了?
“王大人,你着急什麼,這不還只是得了信兒,又不是馬上要變天。”徐玟琛不滿的看了王大人一眼,自己這個岳父怎麼就如此沉不住氣了?原來瞧着他出謀劃策好像老謀深算一般,可只要是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也會如此惶恐。
“現兒咱們有柳元久這些把柄在手中,自然可以好好的與柳府作一次交易,若是柳府答應了,柳元久升上去了,即便將王大人擠走,自然還會安排你一個更好的去處,若是柳府不答應,那就是他們不識時務,怪不得咱們下狠手了。”徐玟琛將高大人呈在桌子上的東西撿了起來,慢慢的打開來看了看,連聲誇獎道:“高大人,做這種冤案,你果然是一把好手!我母妃說十多年前也是勞你出手,現在日子過了這麼久,高大人越發的老練了,這些冤案做出來竟是沒有一處漏洞!”
得了誇獎,那高大人笑得眉毛眼睛都皺在了一處:“二殿下過獎了!下官也不過只是精於此道罷了。”
“好好好,你們且自己回府,我明日便去與那柳元久交涉一番。”徐玟琛朝兩人看了一眼:“這事情需得一切佈置妥當,咱們纔好下手,千萬別輕舉妄動!”
“是。”王大人與高大人應了一聲,兩人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徐玟琛拿了書桌上那些卷宗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了笑容來。他走到書櫃面前,將書櫃上掛着的一幅畫擡高,從那底下摸住了一塊隔板,將隔板翻轉,便由個秘密的抽屜。
將卷宗放了進去,又把畫還原,徐玟琛這才走出了書屋,四下看了看,他邁步朝院子外邊走了去。
七彎八拐的,徐玟琛走進了一處院子,外頭看院門的丫鬟見着他走過來,行了一禮:“二殿下安。”
“柳小姐呢,可否睡下了?”徐玟琛眼睛望了進去,重重疊疊三道月亮門,只見前邊這進屋子走廊下有着暖黃的燈籠,不住的隨風在滴溜溜的轉着。
“好像還沒有,方纔還在前院散步,盼着二殿下回來呢。”看門的丫鬟細聲細氣道:“我勸了柳小姐,說夜深露重,二殿下恐怕不會來了,她這纔回轉去了。”
徐玟琛伸手勾了下那丫鬟的下巴,眼睛斜斜瞟了她一眼:“你倒是嘴巴子會說話,改明兒等着我有興致了,再好好來寵幸下你。”
那丫鬟紅着臉不敢望徐玟琛,這時他卻已經放下手大步走了進去。
內院裡頭靜悄悄的,可依舊還是能聽到一點點細碎的聲響,柳明珠的屋子裡邊還亮着燈,徐玟琛走到門口才一推門,那門便開了,屋子裡邊的幾個人都擡起臉來驚愕的看着他。
“二殿下。”柳明珠幽怨的盯着徐玟琛道:“我還以爲你不來陪明珠了。”
徐玟琛笑着湊了過去,嘴巴在柳明珠的臉上親了一下:“乖乖,我這心裡頭可全是你哪,怎麼會不來陪你呢?今日感覺可好?”
柳明珠的腹部已經有些隆起,她伸手摸了摸肚子,朝徐玟琛微微一笑:“兒子很乖,只是這做老子的不乖!日日在外邊沾花惹草,都把我丟到腦子後邊去了!”
“乖乖,你可真是錯怪我了!”徐玟琛笑着攬住柳明珠的肩膀:“我這些日子可都是在爲你忙呢!”
“爲我?”柳明珠睜大了眼睛:“爲我忙什麼?”
“乖乖,你難道就這樣一輩子沒名沒分的跟着我?我總得要替你謀個出身。”徐玟琛將手抱住了柳明珠,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早些日子不是與我說過了,你父親在雲州做知府的時候,最親厚的人便是那劉同知?我派人去找過他了,挖出了你父親一堆事兒來了。”他的嘴角有着陰沉的笑容:“這樣我纔好拿捏他。”
柳明珠隱隱有幾分不安:“拿捏?拿捏我父親做什麼?”
“我要拿捏了他,讓他站到我這一邊來,扶持我做東宮太子,等着皇上百年以後,那我可便是九五之尊,而乖乖你自然便是我的……”
柳明珠的一顆心急急跳了一拍:“是什麼?皇后?”
“皇后?”徐玟琛笑了笑:“你是私奔到我這裡來的,立你爲後恐怕不能服衆,我答應你,到時候給你個貴妃的分位便是了。”
原來只是個貴妃,柳明珠心中有些失望,她盯住徐玟琛道:“爲何我只能做貴妃,我是柳太傅的孫女,柳侍郎的女兒,安平公主是我的外祖母,我這樣的身份,總你那你正妃要強,她的父親只不過是兵部尚書而已。”
徐玟琛笑了笑,一雙眼睛瞄向柳明珠:“乖乖,貴妃皇后有什麼差別不成?只要我寵你,還不夠?”眼前浮現過一雙靈動的眼睛,徐玟琛心中暗道,若是能像柳家十小姐那般,既生得美貌,又很是聰慧,還有家人的關愛,這纔是適合做自己的皇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