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宮裡一片說不出的沉默,門戶關得緊緊,宮燈暖黃的顏色透過細羊皮燈罩投在地上,羊皮紙上那墨色的芍藥花映在水磨的磚石上,影子又黑又重。
秦太后坐在那裡咬牙望着蕭貴妃,手中拿着那張紙條,臉上有着變幻莫測的神色:“賤人,竟然還想讓你的兒子被立爲儲君!你以爲朝中的大臣們都是吃素的不成,連你這樣的小招數都看不穿?”
蕭貴妃一臉沮喪,披頭散髮的坐在地上,一言不發。那水磨磚石的地面在這十一月裡已是分外寒冷,絲絲的刺入骨頭裡邊去了。
兩位太醫從屋子裡邊走了出來,朝秦太后行了一禮:“太后娘娘,已經開了藥方讓人去熬藥了,只是皇上這模樣,身子似乎……唉……”王太醫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本來該是要好好保養着的……”
秦太后聽了這話,心中一陣發顫,王太醫的意思是皇上不該過多接觸女色,這病就是從這女色上頭來的。她轉眼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蕭貴妃,儘管現在已經是一副衣裳不整容顏灰敗的模樣,可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這讓她心中那把火又燒了起來:“狐媚子便是狐媚子,都四十歲的人了,還在想着勾引皇上!”
這時從屋子一側探頭探腦的閃出一個宮女,挨着牆往前邊走了兩步,又遲疑的站在那裡,繡容姑姑見了怒喝一聲:“怒是誰,這般鬼鬼祟祟的,究竟想要做什麼!”
那宮女上前兩步,走到秦太后面前跪拜了下去:“太后娘娘,奴婢是景春宮裡的望月,奴婢有話要說!”
蕭貴妃驚訝的擡起頭來,看了看她,厲聲喝道:“望月,你準備說什麼話?還不快些回自己屋子裡邊去!”
望月根本就沒有看蕭貴妃,只是匍匐在地,大聲說道:“太后娘娘,我覺得皇上這次發病很是蹊蹺!”
秦太后甚是驚訝,低頭看了望月一眼,就見她匍匐於地,小小的身子不住的發着抖,頭上一朵宮紗堆出的花也隨着在不住的搖曳,在地上映出了沉沉的影子。“望月,你擡起頭來,看着哀家的眼睛說話。”徐熙發病這麼重要的事兒,一個小宮女又如何能知道其中蹊蹺?或許她是在撒謊?秦太后沉着臉望向瞭望月,要看一個人是不是在撒謊,只需盯着那人的眼睛,現在望月只將頭低着,不敢擡起,或許她說的話是假的也未必。
望月沒有一絲慌亂,一雙眼裡清澄如水:“太后娘娘,素日皇上也曾在別的妃嬪宮中過夜,爲何沒有這種現象?奴婢以爲這裡頭必有蹊蹺。奴婢今日給皇上與貴妃娘娘鋪牀的時候,聞着那香的味道不對,不似往日的香味,心中便存了疑心,問了下倩如姐姐,說是新送過來的安息香,可是那香味也實在太獨特了,有絲絲甜味,好像引着人往香味那邊走一樣!”
“什麼?”秦太后大吃了一驚:“安息香的香味不對?”
蕭貴妃瞪着眼睛望向望月,氣得臉色都有些發青:“賤人,有什麼不對,不還是內務府送過來的?”
望月冷笑一聲道:“娘娘,奴婢只是說懷疑,又沒有肯定,你何必如此心慌!”
秦太后瞧了瞧望月,心中不免生疑,若蕭貴妃真是用了什麼不入流的法子,肯定會是逃不了死罪,可這景春宮裡的宮人也會跟着遭罪,這望月爲何如此積極出首,難道她不害怕被牽連?難道蕭貴妃這事情是有人在背後主使?是故意設的一個局?
“望月,你又爲何要背叛你的主子?”若真是有人設局,無論是誰,只要是她敢朝自己的兒子下手,自己絕不會輕饒她!秦太后憤憤的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蕭貴妃,眼角又掃過了坐在一旁的喬皇后,心中忽然有了絲絲懷疑。
這宮中的陰謀層出不窮,也不能只相信一個人的一面之詞,必須方方面面都設想周到。秦太后微微閉了閉眼睛,一隻手撫過自己的指甲套子,涼冰冰的,讓她心中也一陣發冷。
“奴婢的主子?”望月臉上露出了一種無以名狀的憤慨:“奴婢的好姐妹雪芳……在半年前被蕭貴妃打死了,奴婢一直記在心裡頭呢,這麼些年來,奴婢在景春宮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做事,可換來的都是什麼?”望月轉臉瞧着蕭貴妃,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奴婢曾聽娘娘抱怨過皇上那方面不得力了,爲何今晚皇上又會如此龍精虎猛,娘娘,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說說,究竟有沒有起別樣的心思!”
秦太后朝站在一旁的繡容姑姑吩咐道:“繡容,你去將薰香爐裡的薰香拿過來。”
“是。”繡容姑姑應了一聲,不多時便轉身出來,把香爐裡邊未燒盡的薰香小心的用盒子裝好呈了上來,秦太后接了過來聞了聞,一種奇異的香味讓她心頭一蕩,多年前的宮闈舊事又浮現在眼前:“這香味確實與一般的安息香不大一樣,是不是抹了什麼東西?”
秦太后重重的把盒子放到桌子上邊,臉上的神色極爲不虞:“王太醫,李太醫,你們且過來瞧瞧,究竟有沒有抹媚藥在上頭!”
王太醫與李太醫應了一聲,兩人將那幾塊殘餘的安息香掰開,仔細聞了聞,又將那香屑灑到水裡看了看:“娘娘,上邊確實抹了些異樣的東西,只是是否媚藥,還要等深諳此道的人來看看才知道。”
望月跪在那裡大聲道:“太后娘娘,是不是媚藥,將這剩餘的香料點了試試便知。”
秦太后點了點頭:“繡容,拿了去到旁邊小屋子裡頭點燃,讓兩位太醫進去呆着。”
蕭貴妃絕望的看着繡容姑姑帶着兩位太醫往旁邊小屋子裡邊去了,心中一陣慌亂,她猛的跳了起來,一隻手揪住望月的頭髮,一隻手按住她的腦袋便往桌子上邊撞了去,望月拼命掙扎着,頭雖然沒撞到桌子,可整個人已經撲倒在了地上,好半天都起不來。
“放肆,哀家還在這裡呢,你竟然就如此猖狂起來!”秦太后唬了一跳,沒有想到蕭貴妃今日有這般舉動,趕緊勒令宮人將蕭貴妃給制住:“將這賤婦的心腹姑姑與大宮女都帶上來!”
望月從地上爬了起來,口齒伶俐不過:“娘娘最貼心的人有兩個,那可是片刻也離不了的,一個是春芳姑姑,一個是大宮女倩如。”
“趕快,將兩人捉了過來”秦太后望着被揪住的蕭貴妃,臉色越來越凝重,看來這蕭貴妃是做賊心虛了。
春芳姑姑與倩如被拿了上來,兩人臉色都是一片死灰,緊緊的閉着嘴巴不說話。秦太后看着這神色便氣得一肚子的不舒服:“快說,究竟這個賤婦做了什麼事情!若是不說,一百板子打死,拖去喂狗!”
春芳姑姑瑟瑟發抖了一下,可依舊沉默着不說話,而旁邊的倩如卻搖晃了下,嘴角流出一絲血來,眼見着她的臉慢慢的轉了顏色。
“倩如,倩如!”春芳姑姑有幾分吃驚,趕緊伸手扶住了她:“你怎麼了?”
倩如睜着眼睛喘了口氣:“姑姑,我見皇上不好了,就服了毒藥,以後倩如再也不能與你作伴了……”說罷腦袋歪了歪,眼睛便閉上了。
“倩如,倩如!”春芳姑姑搖着倩如的身子大喊了起來,那邊蕭貴妃也停住了掙扎,驚愕的望着倩如的屍體,眼淚珠子濺落了下來:“倩如,你這是……”
春芳姑姑將倩如放在地上,朝蕭貴妃磕了一個響頭:“娘娘,奴婢是不能再服侍娘娘了,還望娘娘好好保重。”說了這話,直起身子來,瞅了瞅周圍,爬了起來,一頭望牆上撞了過去。
“快給我拉住!”秦太后拍着桌子喊了起來:“這賤婦倒是有兩個情深義重的奴婢!”瞧着躺在地上的倩如,她皺了皺眉頭:“拖出去扔到亂葬崗上!”
“是!”兩個內侍走了過來,每人抓住倩如一隻手,拖着往外邊走了。秦太后看了看那被制住的春芳姑姑,心中分外明瞭,這事不消說肯定是蕭貴妃做下的了,她的貼身宮人爲何要搶着自殺,定然是想要給她保密。她殺氣騰騰的望了春芳姑姑一眼,死人不能開口說話,她便不相信活人能堅持不說!
這時王太醫與李太醫從旁邊的小門裡走了過來,兩人臉上皆是一片潮紅,額頭上還冒着汗珠子,舉着衣袖在不住的擦汗:“太后娘娘,不用找人來查驗了,這香料裡頭混了媚藥,下官……”
秦太后憤怒的拍了下桌子,雙眼盯住了蕭貴妃:“賤婦,賤婦!究竟敢不顧宮裡的規矩用媚藥來害皇上!繡容姑姑,着人把這賤婦拖去掖庭,嚴加看管,待哀家將前因後果審問清楚再來定罪!”
蕭貴妃聽到這些話,一張臉兒變成了慘白一片,那雙本是嫵媚的眼睛頓時成了死魚眼,呆呆的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這邊繡容姑姑答應了一句,便指揮着幾個宮女將她拖了出去。
景春宮中燈火通明,不斷有宮女內侍從裡邊流水一般進進出出,這情景讓敏感的後宮有了騷動:“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後宮裡一夜未眠,嬪妃們都派人去打探,只聽說看見蕭貴妃被拖去了掖庭,而她獲罪的真正原因卻無人知曉。這消息讓很多嬪妃心裡振奮不已:“蕭貴妃竟然被關到掖庭去了?她可是惹惱了皇上?”每個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這蕭貴妃跋扈多年,就連皇后都敢去惹,總算是被收拾了!”
還有些想得遠的便在幻想着沒了蕭貴妃,皇上寵幸自己的次數不知道會多少,趕緊去對鏡理紅妝,越看越覺得鏡子裡的人臉若春花,眼如秋水,心裡已是飄飄然,直覺得貴妃那個位置不日就會落到自己身上。
景春宮裡的宮女內侍們也被關押起來,偌大的一個大殿,只留下秦太后和皇后娘娘帶着幾個宮女內侍呆在那裡。景春宮的大殿裡用的燈是蕭貴妃親自挑選的,全部用的是琉璃罩子,那上邊的浮雕映着那燈花,素日在地上投出一些影子時顯得格外有情調。蕭貴妃極喜歡牡丹,只是在後宮裡牡丹乃是皇后專用,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選了和牡丹有些類似的芍藥,叫人雕在琉璃罩子上,地上的影子便花影綽綽,若有若無,叫人看了只覺驚豔。而此時,嗖嗖的風從外邊颳了進來,地上已經不復再是芍藥的模樣,只見團團黑影,分外妖異。
“皇后,看這樣兒皇上明日是不可能上朝,你有何主意?”秦太后沉思良久,徐徐開口。
喬皇后心裡一緊,這是要說到儲君之事了嗎?沒想到今晚倒能夠心想事成!她臉上不露半分得意,對秦太后躬身道:“母后,您見多識廣,還請看在社稷的份上,拿個主意出來安定朝野。”
秦太后一雙眼睛緊盯着喬皇后,看了半日也沒能在她臉上看出一絲端倪來,閉上了眼睛,她想了又想,最後咬了咬牙,無奈的說:“明日就由玔兒代替他父皇臨朝罷!”
臨朝,本來是指後宮掌權,但秦太后借用這個詞,那便無異於是她同意了徐炆玔的太子地位,在徐熙生病期間代行皇上的職責。
“母后,萬萬不可,若是旁人說我們這是在矯詔,那又將如何?”喬皇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臣妾竊以爲當等皇上醒來再議此事!”燈下的喬皇后看上去是那般柔順無依,一雙眼睛裡全是驚惶:“臣妾雖然心裡也盼着玔兒能立爲儲君,但畢竟還得等皇上醒來親口宣佈了才能做數,若是就這般叫玔兒去行使監國之權,恐朝堂上諸位大臣會有異議!”
秦太后聽了這話,點了點頭:“皇后,你倒是沒有隱瞞自己的私心。只不過現在事情緊急,無論如何也不能拖延,誰敢說讓玔兒監國是矯詔?讓那些這般說話的人來萬壽宮找我問個清楚便是!”
喬皇后心裡一喜,低下頭去柔聲答道:“臣妾謹遵母后安排!”
此時,從內室裡奔出留在裡邊照看徐熙的宮女,她驚喜的望着秦太后與喬皇后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醒了!”
喬皇后歡喜的心情如同澆了一盆冷水,心裡有幾分忐忑,若是徐熙神志清醒,那又該怎麼辦?她恨得牙齒癢癢的,那蕭貴妃也真是沒有用,怎麼就沒有能將徐熙弄死呢。身邊有秦太后,喬皇后不敢表露出半點不快的神色,站起身來扶着秦太后的手,兩人快步走了進去看徐熙的情況。
秦太后是確實關心自己的兒子,想早些看看他的情況,而喬皇后則是關心徐熙此時究竟病殘到什麼程度,只希望他要病到不能上朝纔好。
徐熙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個死人,可是走近一看才發現他確實已經醒了,只是眼睛已經不大能睜開,非常費勁,那眼睛才睜到平常的一半,他的嘴巴比平常歪了幾分,嘴角那裡流出了一絲口水。
“皇上,你怎麼樣了?”秦太后看着心裡一酸,撲了過去。
徐熙想開口說話,但是他卻發不出半個字音出來,很費勁的吐出幾個字,可到了嘴邊,仍只有“咿咿呀呀”的聲音,含含糊糊,沒有一個人能聽懂他所說的話。
“皇上,你怎麼了?”秦太后一陣吃驚,徐熙今日不能說話了!喬皇后站在一旁見着這情景,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皇上不能說話了,這至少讓她有了九成勝算,只有一成是隱患——不能讓那個錢不煩再進宮來給皇上看病!喬皇后彎下腰來,一臉愁容,眼淚珠子滴落在了牀褥上邊:“皇上,你被蕭貴妃害成這樣,臣妾看着都心疼!”
秦太后的淚水更是如小河般流了下來,她抓住徐熙的手嗚嗚咽咽的痛哭了起來。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兒子,從一尺來長的嬰兒長成一個英俊少年,經過多年的積蓄力量,拉攏了各大世家,這才輔佐着他臨朝稱帝,現在兒子卻躺在牀上,成了這一副模樣!
猛的轉過頭,秦太后瞪着站在一旁的王太醫問道:“爲何皇上會是這模樣?爲何他連話都不會說了?”
王太醫和李太醫跪倒在地,磕頭如蒜:“回太后娘娘話,皇上的病因下官認爲全是那安息香上抹了極厚的催情藥所致,媚藥能使人血脈賁張,皇上本來就有頭疼之症,氣血與常人迥異,受此刺激,血涌氣上,衝至顱部便會引發阻梗現在氣血逆亂,血隨氣逆,上擾腦竅而致腦髓神機受損,故無法說話,這病卻是着急不來,調養上一年半載,或者能再說話也未知也。”
秦太后聽着太醫的回話,腦子裡邊亂哄哄的,調養上一年半載,或者能再說話也未知也——這不是分明在告訴自己,恢復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她恨恨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兩位太醫:“太醫院養了一羣酒囊飯袋!連這病都不能治好,還呆在太醫院做什麼!”驚得王太醫和李太醫一陣發慌,以爲秦太后要處置他們倆,一個勁的磕頭求饒。
秦太后看着他們那副可憐模樣,突然想起了給自己治病的柳家十小姐來,若是她在這裡,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皇上的病?望了望侍立在一旁的喬皇后,秦太后下定了決心,點點頭道:“皇后,不要再猶豫了,明日就讓玔兒上殿臨朝,以東宮太子的身份監國。王太醫和李太醫,你們今晚就在這景春宮裡呆着,哪裡也不許去,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哀家判你們兩家滿門抄斬!”
喬皇后聽着太醫說要至少一年半載或許能有轉機,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一年半載,夠她做很多的事情了,她都不用一年半載,就只要將最近一個月穩定了便好。看着牀榻上的徐熙,喬皇后心裡一陣快意,轉身對着秦太后說:“母后,要不要去請錢不煩過來瞧瞧?”
秦太后疲憊的點了點頭道:“着人去請。”自己方纔也真是心急如焚了,竟然只想到柳家十小姐,沒有想到她師父,她師父肯定要比她更厲害。秦太后瞧着急急忙忙奔出去的內侍,心中漸漸升起了一點點希望來。
兩人坐在牀邊看着徐熙,見他的的眼睛只能睜開一半,秦太后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嘆着氣,有些心灰意冷。喬皇后向秦太后躬身道:“母后,夜深露重,還請母后保重玉體,早點回宮歇息,臣妾來照顧皇上罷。”
秦太后深深的看了喬皇后一眼道:“玔兒是哀家最喜歡的孫兒,哀家自會找他來仔細爲他謀算,你就在這裡好好照顧皇上罷!”
聽了這句話,喬皇后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秦太后這意思,分明就是和她在做交易:你好好照顧我的兒子,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兒子!不管怎麼樣,只要秦太后有了這個保證那就安心了,至於徐熙,他現在是廢人一個,不足爲懼。想到這裡,喬皇后柔聲答應下來:“母后請放心,臣妾自當盡心竭力照看皇上。”
清晨的京城一片寧靜,白色的清霜在枝頭亮亮的一片,就如鋪了一層白銀一般。屋檐的滴漏不住的滴答作響,清冷冷的,重複而單調,彷彿是在念經一般。徐炆玔揹着手在屋子裡邊來來回回的踏着步子,心情既緊張又激動。
“殿下,爲何這麼早就起來了?”柳明欣由綠茵與綠葉扶着,從內室裡走了出來,現在她的肚子已經有些顯了,微微的隆起,這讓她很是驕傲,每次走路都用手撐着腰,好將那肚子高高的挺出來,只可惜月份不夠,還不是很明顯。
“你怎麼不多睡一陣子?”徐炆玔看了柳明欣一眼,有些不耐煩:“太醫不是交代過要多休息?”
“殿下,我有些睡不着,心驚肉跳的,總覺得會出什麼事情一般。”柳明欣本來是想討好徐炆玔的,沒想到卻被他推着往屋子裡邊走,心中有些難受,執意走了過來,緊緊的盯着徐炆玔,臉上露出獻媚的神色:“殿下,我覺得孩子在我肚子裡邊動。”
徐炆玔看了她一眼,吸了一口氣:“進去休息。”
綠葉見着徐炆玔似乎臉色不虞,趕緊瞧瞧捏了柳明欣一把:“娘娘,我們回去罷。”
柳明欣委屈的癟了癟嘴,最後還是轉過了身子往內室裡邊走了去。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徐炆玔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他現在的狀態很是激動,不希望有旁人來打擾他,他想好好的回味一下昨晚的事情,那讓他不敢相信的事情——感覺就在做夢。
昨晚後宮動盪,他開始並不知道。只是繡容姑姑半夜奉命來傳他去萬壽宮,他才知道該是出了什麼大事。一路走着,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皇祖母有何事情半夜時分都派人來召他,不由得開口詢問繡容姑姑:“姑姑,究竟是什麼事情,大半夜的還來傳我?這般緊急?”
天色有些暗淡,繡容的臉色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的語調卻很是輕快:“三皇子殿下,莫要擔心,是好事呢!”
聽說是好事,徐炆玔才放下心來,跟着繡容姑姑快步往前走,不多時便見着了萬壽宮那蜿蜒的院牆,一角飛檐從院牆後邊露了出來,似乎是一張黑色的剪影。
走進萬壽宮,裡邊燈光昏暗,秦太后坐在大殿中央,離着那燈很遠,臉色晦暗不明。
“玔兒請皇祖母安。”徐炆玔向秦太后行了一禮,就着昏暗的燈光打量着秦太后,發現她的臉上有素日少見的憂傷。
“玔兒來了,你坐。”秦太后指了指遠處的一張椅子,向他點了點頭。
“不知皇祖母這個時辰傳孫兒過來,可有什麼話要吩咐?”徐炆玔小心翼翼的觀察着秦太后的臉色,不知道爲什麼,皇祖母會有一副如此悲傷的表情。
秦太后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打量了徐炆玔很久,最後嘆了一口氣道:“玔兒,皇祖母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
徐炆玔趕緊應道:“玔兒不敢欺瞞皇祖母。”
“若是你以後成爲大陳的國君,你將會怎樣對待你的兄弟?”秦太后半眯着眼睛,表情很惆悵,但是那眼睛卻沒有放鬆半點,從那條細細的縫裡盯着徐炆玔。
徐炆玔驟然聽到這個問題,一顆心狂跳了起來,秦太后的意思莫非是要選他做爲儲君,以後大陳河山就交給他掌握?多年的願望似乎有即將實現的希望,徐炆玔突然覺得慈寧宮的大殿無限光明。
“皇祖母,若是玔兒得掌天下,必定兄友弟恭,好好照拂好兄長和弟弟,讓他們安閒舒適的做那富貴中人。”徐炆玔斟酌着,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
“你果真是這麼想?”秦太后的眼睛驀然睜了開來,直視着徐炆玔:“玔兒,皇祖母要你說真心話,你不必騙我。”
“皇祖母,這便是玔兒的真心話,不敢有半點欺瞞。”徐炆玔聲音真摯:“雖然兄弟們不是一母所出,但卻皆是父皇的血脈,本該齊心協力,安定大陳的江山社稷,讓大陳的福祉延綿,千秋萬代。炆玔覺不會因爲一些誤會而漠視兄弟之間的情分,請皇祖母放心罷。”
“好,好,好,玔兒,你可要記得你說過的話!”秦太后點了點頭,緩緩道:“明日你就上殿臨朝,以太子身份監國罷!”
“皇祖母,父皇他怎麼了?”徐炆玔聽到這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皇可是……”說話間,聲音都顫抖起來。
秦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徐炆玔,嘆了一口氣,孫子裡邊,玔兒也算是至純至善的了。大皇孫是那李賢妃所出,隨了生母,不怎麼機靈,偏偏受了朝堂裡一些青壯官員攛掇,還妄想着染指太子之位,只是今年皇上做了一些調動,隱隱的把支持大皇孫的勢力打壓了一部分,這才讓他們安分了些。
三皇孫乃是蕭貴妃所出,不知爲何養出了個陰險性子,最會暗自使絆子算計旁人,而且因爲有着蕭國公府的支持,到處廣佈眼線,還有些肆無忌憚。至於那明妃生的四皇孫,不提也罷,那孩子自小便身子弱,又兼根本沒有好好培養過,也不是一個當君王的料子,偏偏皇上卻着了魔似的,一心想着立他爲太子,若是真立了太子,皇上一殯天,恐怕第一個跟着去的,便是這位四皇子了,那些世家大族,怎麼會讓他坐穩這張龍椅!
看來看去,也只有三皇孫比較適合了,母族這邊有英親王府和鎮國將軍府,自己給他指婚便收攏了魏國公府和柳太傅府,身後的勢力算是強大的了,要坐穩這江山,還不是要這些大家族來支持?更何況自己把最心愛的外孫女明珠給他做了正妻——玲瓏可是要母儀天下,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若是玔兒不做皇帝,玲瓏又如何能做皇后?
想到這裡,秦太后微微一笑,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她站起身來扶起徐炆玔道:“玔兒,祖母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你父皇現在已經患病,不能上朝了,你以太子身份監國,幫他打理好朝堂上邊的事情,便是對他孝順。你母親現在正在照顧你父親,也不必想得太多,趕緊回去歇着,明日準備去上朝。”
腳下踩着棉花般,徐炆玔軟綿綿的走回漱玉宮,沒有敢去魏側妃或者柳側妃那裡歇息,一個人留在西邊那書房裡邊歇息,他生怕自己做夢會激動得在夢裡把這消息泄露出去。做事要穩妥,在自己還沒有坐到那個位置之前,絕不能露出半點風聲!
輾轉反側,腦子裡閃過很多影子,只是迷迷糊糊的合了下眼,等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了。
空氣是那般清新,徐炆玔睜開眼睛時,就感覺到神清氣爽。
雖然昨晚歇息得並不是太安穩,但他現在還是覺得非常清醒,心情既急切又緊張,在房間裡模仿了很多次父皇上朝的神情舉止。
剛剛用過早膳,便聽內侍來報:“田七來了。”
徐炆玔激動得一顆心砰砰亂跳,自己彷彿都能聽到那心跳的聲音。多年來,母后和他都在爲這個太子之位奮鬥着,但是沒想到突然有一天,這個位置終於就在眼前,只需要自己輕輕踏出一步,美夢竟就成真了!素日裡,都是田七跟着父皇去太和殿的,今日卻輪到和他一同前往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徐炆玔儘量做出一副沉穩的口吻來:“傳。”
不多會,就見一張滿是褶皺的老臉出現在門口,還是那般謙卑的躬着身子,尖細的聲音有着一絲蒼老:“請三殿下跟着咱家走罷!”
徐炆玔點了點頭,跟着田七走出了後宮往太和殿那邊走了過去。來到大殿上,文武百官已經站好,當徐炆玔出現在大殿中央,站在素日徐熙坐的那個位置旁邊時,衆人一愣,皆交頭接耳起來。
田七展開一張黃綾唸了起來:“太后娘娘懿旨……”衆大臣紛紛跪了下來,洗耳恭聽:“皇上因身患急症,需靜心休養,立第三子徐炆玔爲太子,代皇上臨朝監國,衆位愛卿須盡力輔佐,不得有失。”
懿旨宣讀完畢,諸位大臣站了起來,面面相覷。
有很多人心裡都在思量這懿旨的真實性,畢竟皇上早些日子還知會了他們,想立四皇子爲儲君,讓他們大力輔佐許炆旻,爲何今日秦太后的懿旨裡變成了三皇子?蕭國公更是懷疑,皇上和秦太后是不是被喬皇后軟禁了?這只是一份矯詔而已!
“三殿下,臣有疑問。”蕭國公大步出列:“皇上身患何病,竟然連上殿都不能?昨日朝會他分明看上去還身子康健,這裡可否有內情?”
徐炆玔望了望蕭國公道:“父皇患了何病我並不知,但既是太后娘娘的懿旨,炆玔也只能照旨行事,替父皇分憂解難。”
“可笑,真是可笑!”蕭國公突然大笑起來:“皇上患病,朝中大臣無一人知道,太后娘娘一道懿旨便讓三殿下監國,這不是太荒謬了些?先帝立儲君,都要親自向大臣宣佈決議,何來太后娘娘一道懿旨便定了這儲君之位?”
聽着蕭國公這話,許多人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確實如此,這似乎不合規矩!”
“按照規矩,皇上宣佈立儲,至少要有朝中五位重臣在場,現在這沒聲沒息的就立了太子,也難怪蕭國公質疑。”
更有那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擁護者在貌似小聲議論,實則清清楚楚的把話說得明白:“莫非皇上現在已經被軟禁在後宮了?皇上經過那老神醫治療,早已康復,怎麼又有突然患病的說辭?這裡頭分明有着古怪!”
徐炆玔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心裡一急:“對本皇子監國有異議之人,皆可去後宮求見太后娘娘,問問是否真是她的主意。”
“若太后娘娘是被迫寫下的懿旨,那又該如何處置呢?”蕭國公手那笏板,眼神卻是凌厲,咄咄逼人的看向徐炆玔。
“若太后娘娘不是被迫寫下的懿旨,那蕭國公又如何自置?”徐炆玔見着自己彷彿被蕭國公逼到一個角落裡邊,心裡的怒氣被激發了出來:“蕭國公可否想過,你的言行實際上已經超過了你做臣子的本分?”
蕭國公呵呵一笑:“三殿下,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若是三殿下沒做悖天理的事情,又何懼老夫質疑!”他轉過來面向百官道:“我提議咱們推舉幾個德高望重的,前去求見秦太后!”
太和殿上頓時亂哄哄的一遍,有點頭贊成的,也有搖頭反對的,這時站在旁邊的田七適時的咳嗽了一聲道:“大家且聽咱家一言。”
田七身子瘦小,看起來都受不住一陣風似的,他的聲音也並不響亮,可奇怪的是,大家都很清楚的聽到了這句話,還震得耳朵有些響。
“太后娘娘也早料到各位大臣有所懷疑,特命咱家向各位說明,若是有疑問,可在朝會後選派五個人去後宮見皇上及太后娘娘,以明是非,現兒就請大家推舉五位重臣去覲見罷!”田七笑了笑:“請各位放心,咱家不是被脅迫的。”
衆人聽了田七的話,一時也猶豫起來,又有些肯定秦太后那道懿旨的真實性了,只有那些死硬的猶在起鬨:“去就去,真相總要弄個明白不是?”
經過推舉,蕭國公,魏國公,陳國公,柳太傅,另外掌管宗人府的秦王被推舉出來去覲見皇上,朝堂上議論的聲音這才慢慢平息下來。徐炆玔看着安靜了,徐徐開口:“各位都是大陳的重臣,大陳的江山社稷還靠各位大力相助,不管是父皇親自上朝,還是本皇子來監國,都希望各位大人盡力輔佐!爲表示對父皇的敬意,本皇子監國期間,都不會坐上這張龍椅,會一直侍立在側,以示對父皇的敬意。”
聽着徐炆玔這般說,朝堂裡又有一陣輕微的騷動,不少大臣看向徐炆玔的目光便有了一些變化。這三皇子殿下說得如此坦蕩,看起來絕不會是他暗地裡動的手,或許皇上真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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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謀之特工嫡妃》by瀟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