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鹿死誰手

景春宮裡一片說不出的沉默,門戶關得緊緊,宮燈暖黃的顏色透過細羊皮燈罩投在地上,羊皮紙上那墨色的芍藥花映在水磨的磚石上,影子又黑又重。

秦太后坐在那裡咬牙望着蕭貴妃,手中拿着那張紙條,臉上有着變幻莫測的神色:“賤人,竟然還想讓你的兒子被立爲儲君!你以爲朝中的大臣們都是吃素的不成,連你這樣的小招數都看不穿?”

蕭貴妃一臉沮喪,披頭散髮的坐在地上,一言不發。那水磨磚石的地面在這十一月裡已是分外寒冷,絲絲的刺入骨頭裡邊去了。

兩位太醫從屋子裡邊走了出來,朝秦太后行了一禮:“太后娘娘,已經開了藥方讓人去熬藥了,只是皇上這模樣,身子似乎……唉……”王太醫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本來該是要好好保養着的……”

秦太后聽了這話,心中一陣發顫,王太醫的意思是皇上不該過多接觸女色,這病就是從這女色上頭來的。她轉眼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蕭貴妃,儘管現在已經是一副衣裳不整容顏灰敗的模樣,可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這讓她心中那把火又燒了起來:“狐媚子便是狐媚子,都四十歲的人了,還在想着勾引皇上!”

這時從屋子一側探頭探腦的閃出一個宮女,挨着牆往前邊走了兩步,又遲疑的站在那裡,繡容姑姑見了怒喝一聲:“怒是誰,這般鬼鬼祟祟的,究竟想要做什麼!”

那宮女上前兩步,走到秦太后面前跪拜了下去:“太后娘娘,奴婢是景春宮裡的望月,奴婢有話要說!”

蕭貴妃驚訝的擡起頭來,看了看她,厲聲喝道:“望月,你準備說什麼話?還不快些回自己屋子裡邊去!”

望月根本就沒有看蕭貴妃,只是匍匐在地,大聲說道:“太后娘娘,我覺得皇上這次發病很是蹊蹺!”

秦太后甚是驚訝,低頭看了望月一眼,就見她匍匐於地,小小的身子不住的發着抖,頭上一朵宮紗堆出的花也隨着在不住的搖曳,在地上映出了沉沉的影子。“望月,你擡起頭來,看着哀家的眼睛說話。”徐熙發病這麼重要的事兒,一個小宮女又如何能知道其中蹊蹺?或許她是在撒謊?秦太后沉着臉望向瞭望月,要看一個人是不是在撒謊,只需盯着那人的眼睛,現在望月只將頭低着,不敢擡起,或許她說的話是假的也未必。

望月沒有一絲慌亂,一雙眼裡清澄如水:“太后娘娘,素日皇上也曾在別的妃嬪宮中過夜,爲何沒有這種現象?奴婢以爲這裡頭必有蹊蹺。奴婢今日給皇上與貴妃娘娘鋪牀的時候,聞着那香的味道不對,不似往日的香味,心中便存了疑心,問了下倩如姐姐,說是新送過來的安息香,可是那香味也實在太獨特了,有絲絲甜味,好像引着人往香味那邊走一樣!”

“什麼?”秦太后大吃了一驚:“安息香的香味不對?”

蕭貴妃瞪着眼睛望向望月,氣得臉色都有些發青:“賤人,有什麼不對,不還是內務府送過來的?”

望月冷笑一聲道:“娘娘,奴婢只是說懷疑,又沒有肯定,你何必如此心慌!”

秦太后瞧了瞧望月,心中不免生疑,若蕭貴妃真是用了什麼不入流的法子,肯定會是逃不了死罪,可這景春宮裡的宮人也會跟着遭罪,這望月爲何如此積極出首,難道她不害怕被牽連?難道蕭貴妃這事情是有人在背後主使?是故意設的一個局?

“望月,你又爲何要背叛你的主子?”若真是有人設局,無論是誰,只要是她敢朝自己的兒子下手,自己絕不會輕饒她!秦太后憤憤的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蕭貴妃,眼角又掃過了坐在一旁的喬皇后,心中忽然有了絲絲懷疑。

這宮中的陰謀層出不窮,也不能只相信一個人的一面之詞,必須方方面面都設想周到。秦太后微微閉了閉眼睛,一隻手撫過自己的指甲套子,涼冰冰的,讓她心中也一陣發冷。

“奴婢的主子?”望月臉上露出了一種無以名狀的憤慨:“奴婢的好姐妹雪芳……在半年前被蕭貴妃打死了,奴婢一直記在心裡頭呢,這麼些年來,奴婢在景春宮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做事,可換來的都是什麼?”望月轉臉瞧着蕭貴妃,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奴婢曾聽娘娘抱怨過皇上那方面不得力了,爲何今晚皇上又會如此龍精虎猛,娘娘,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說說,究竟有沒有起別樣的心思!”

秦太后朝站在一旁的繡容姑姑吩咐道:“繡容,你去將薰香爐裡的薰香拿過來。”

“是。”繡容姑姑應了一聲,不多時便轉身出來,把香爐裡邊未燒盡的薰香小心的用盒子裝好呈了上來,秦太后接了過來聞了聞,一種奇異的香味讓她心頭一蕩,多年前的宮闈舊事又浮現在眼前:“這香味確實與一般的安息香不大一樣,是不是抹了什麼東西?”

秦太后重重的把盒子放到桌子上邊,臉上的神色極爲不虞:“王太醫,李太醫,你們且過來瞧瞧,究竟有沒有抹媚藥在上頭!”

王太醫與李太醫應了一聲,兩人將那幾塊殘餘的安息香掰開,仔細聞了聞,又將那香屑灑到水裡看了看:“娘娘,上邊確實抹了些異樣的東西,只是是否媚藥,還要等深諳此道的人來看看才知道。”

望月跪在那裡大聲道:“太后娘娘,是不是媚藥,將這剩餘的香料點了試試便知。”

秦太后點了點頭:“繡容,拿了去到旁邊小屋子裡頭點燃,讓兩位太醫進去呆着。”

蕭貴妃絕望的看着繡容姑姑帶着兩位太醫往旁邊小屋子裡邊去了,心中一陣慌亂,她猛的跳了起來,一隻手揪住望月的頭髮,一隻手按住她的腦袋便往桌子上邊撞了去,望月拼命掙扎着,頭雖然沒撞到桌子,可整個人已經撲倒在了地上,好半天都起不來。

“放肆,哀家還在這裡呢,你竟然就如此猖狂起來!”秦太后唬了一跳,沒有想到蕭貴妃今日有這般舉動,趕緊勒令宮人將蕭貴妃給制住:“將這賤婦的心腹姑姑與大宮女都帶上來!”

望月從地上爬了起來,口齒伶俐不過:“娘娘最貼心的人有兩個,那可是片刻也離不了的,一個是春芳姑姑,一個是大宮女倩如。”

“趕快,將兩人捉了過來”秦太后望着被揪住的蕭貴妃,臉色越來越凝重,看來這蕭貴妃是做賊心虛了。

春芳姑姑與倩如被拿了上來,兩人臉色都是一片死灰,緊緊的閉着嘴巴不說話。秦太后看着這神色便氣得一肚子的不舒服:“快說,究竟這個賤婦做了什麼事情!若是不說,一百板子打死,拖去喂狗!”

春芳姑姑瑟瑟發抖了一下,可依舊沉默着不說話,而旁邊的倩如卻搖晃了下,嘴角流出一絲血來,眼見着她的臉慢慢的轉了顏色。

“倩如,倩如!”春芳姑姑有幾分吃驚,趕緊伸手扶住了她:“你怎麼了?”

倩如睜着眼睛喘了口氣:“姑姑,我見皇上不好了,就服了毒藥,以後倩如再也不能與你作伴了……”說罷腦袋歪了歪,眼睛便閉上了。

“倩如,倩如!”春芳姑姑搖着倩如的身子大喊了起來,那邊蕭貴妃也停住了掙扎,驚愕的望着倩如的屍體,眼淚珠子濺落了下來:“倩如,你這是……”

春芳姑姑將倩如放在地上,朝蕭貴妃磕了一個響頭:“娘娘,奴婢是不能再服侍娘娘了,還望娘娘好好保重。”說了這話,直起身子來,瞅了瞅周圍,爬了起來,一頭望牆上撞了過去。

“快給我拉住!”秦太后拍着桌子喊了起來:“這賤婦倒是有兩個情深義重的奴婢!”瞧着躺在地上的倩如,她皺了皺眉頭:“拖出去扔到亂葬崗上!”

“是!”兩個內侍走了過來,每人抓住倩如一隻手,拖着往外邊走了。秦太后看了看那被制住的春芳姑姑,心中分外明瞭,這事不消說肯定是蕭貴妃做下的了,她的貼身宮人爲何要搶着自殺,定然是想要給她保密。她殺氣騰騰的望了春芳姑姑一眼,死人不能開口說話,她便不相信活人能堅持不說!

這時王太醫與李太醫從旁邊的小門裡走了過來,兩人臉上皆是一片潮紅,額頭上還冒着汗珠子,舉着衣袖在不住的擦汗:“太后娘娘,不用找人來查驗了,這香料裡頭混了媚藥,下官……”

秦太后憤怒的拍了下桌子,雙眼盯住了蕭貴妃:“賤婦,賤婦!究竟敢不顧宮裡的規矩用媚藥來害皇上!繡容姑姑,着人把這賤婦拖去掖庭,嚴加看管,待哀家將前因後果審問清楚再來定罪!”

蕭貴妃聽到這些話,一張臉兒變成了慘白一片,那雙本是嫵媚的眼睛頓時成了死魚眼,呆呆的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這邊繡容姑姑答應了一句,便指揮着幾個宮女將她拖了出去。

景春宮中燈火通明,不斷有宮女內侍從裡邊流水一般進進出出,這情景讓敏感的後宮有了騷動:“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後宮裡一夜未眠,嬪妃們都派人去打探,只聽說看見蕭貴妃被拖去了掖庭,而她獲罪的真正原因卻無人知曉。這消息讓很多嬪妃心裡振奮不已:“蕭貴妃竟然被關到掖庭去了?她可是惹惱了皇上?”每個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這蕭貴妃跋扈多年,就連皇后都敢去惹,總算是被收拾了!”

還有些想得遠的便在幻想着沒了蕭貴妃,皇上寵幸自己的次數不知道會多少,趕緊去對鏡理紅妝,越看越覺得鏡子裡的人臉若春花,眼如秋水,心裡已是飄飄然,直覺得貴妃那個位置不日就會落到自己身上。

景春宮裡的宮女內侍們也被關押起來,偌大的一個大殿,只留下秦太后和皇后娘娘帶着幾個宮女內侍呆在那裡。景春宮的大殿裡用的燈是蕭貴妃親自挑選的,全部用的是琉璃罩子,那上邊的浮雕映着那燈花,素日在地上投出一些影子時顯得格外有情調。蕭貴妃極喜歡牡丹,只是在後宮裡牡丹乃是皇后專用,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選了和牡丹有些類似的芍藥,叫人雕在琉璃罩子上,地上的影子便花影綽綽,若有若無,叫人看了只覺驚豔。而此時,嗖嗖的風從外邊颳了進來,地上已經不復再是芍藥的模樣,只見團團黑影,分外妖異。

“皇后,看這樣兒皇上明日是不可能上朝,你有何主意?”秦太后沉思良久,徐徐開口。

喬皇后心裡一緊,這是要說到儲君之事了嗎?沒想到今晚倒能夠心想事成!她臉上不露半分得意,對秦太后躬身道:“母后,您見多識廣,還請看在社稷的份上,拿個主意出來安定朝野。”

秦太后一雙眼睛緊盯着喬皇后,看了半日也沒能在她臉上看出一絲端倪來,閉上了眼睛,她想了又想,最後咬了咬牙,無奈的說:“明日就由玔兒代替他父皇臨朝罷!”

臨朝,本來是指後宮掌權,但秦太后借用這個詞,那便無異於是她同意了徐炆玔的太子地位,在徐熙生病期間代行皇上的職責。

“母后,萬萬不可,若是旁人說我們這是在矯詔,那又將如何?”喬皇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臣妾竊以爲當等皇上醒來再議此事!”燈下的喬皇后看上去是那般柔順無依,一雙眼睛裡全是驚惶:“臣妾雖然心裡也盼着玔兒能立爲儲君,但畢竟還得等皇上醒來親口宣佈了才能做數,若是就這般叫玔兒去行使監國之權,恐朝堂上諸位大臣會有異議!”

秦太后聽了這話,點了點頭:“皇后,你倒是沒有隱瞞自己的私心。只不過現在事情緊急,無論如何也不能拖延,誰敢說讓玔兒監國是矯詔?讓那些這般說話的人來萬壽宮找我問個清楚便是!”

喬皇后心裡一喜,低下頭去柔聲答道:“臣妾謹遵母后安排!”

此時,從內室裡奔出留在裡邊照看徐熙的宮女,她驚喜的望着秦太后與喬皇后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醒了!”

喬皇后歡喜的心情如同澆了一盆冷水,心裡有幾分忐忑,若是徐熙神志清醒,那又該怎麼辦?她恨得牙齒癢癢的,那蕭貴妃也真是沒有用,怎麼就沒有能將徐熙弄死呢。身邊有秦太后,喬皇后不敢表露出半點不快的神色,站起身來扶着秦太后的手,兩人快步走了進去看徐熙的情況。

秦太后是確實關心自己的兒子,想早些看看他的情況,而喬皇后則是關心徐熙此時究竟病殘到什麼程度,只希望他要病到不能上朝纔好。

徐熙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個死人,可是走近一看才發現他確實已經醒了,只是眼睛已經不大能睜開,非常費勁,那眼睛才睜到平常的一半,他的嘴巴比平常歪了幾分,嘴角那裡流出了一絲口水。

“皇上,你怎麼樣了?”秦太后看着心裡一酸,撲了過去。

徐熙想開口說話,但是他卻發不出半個字音出來,很費勁的吐出幾個字,可到了嘴邊,仍只有“咿咿呀呀”的聲音,含含糊糊,沒有一個人能聽懂他所說的話。

“皇上,你怎麼了?”秦太后一陣吃驚,徐熙今日不能說話了!喬皇后站在一旁見着這情景,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皇上不能說話了,這至少讓她有了九成勝算,只有一成是隱患——不能讓那個錢不煩再進宮來給皇上看病!喬皇后彎下腰來,一臉愁容,眼淚珠子滴落在了牀褥上邊:“皇上,你被蕭貴妃害成這樣,臣妾看着都心疼!”

秦太后的淚水更是如小河般流了下來,她抓住徐熙的手嗚嗚咽咽的痛哭了起來。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兒子,從一尺來長的嬰兒長成一個英俊少年,經過多年的積蓄力量,拉攏了各大世家,這才輔佐着他臨朝稱帝,現在兒子卻躺在牀上,成了這一副模樣!

猛的轉過頭,秦太后瞪着站在一旁的王太醫問道:“爲何皇上會是這模樣?爲何他連話都不會說了?”

王太醫和李太醫跪倒在地,磕頭如蒜:“回太后娘娘話,皇上的病因下官認爲全是那安息香上抹了極厚的催情藥所致,媚藥能使人血脈賁張,皇上本來就有頭疼之症,氣血與常人迥異,受此刺激,血涌氣上,衝至顱部便會引發阻梗現在氣血逆亂,血隨氣逆,上擾腦竅而致腦髓神機受損,故無法說話,這病卻是着急不來,調養上一年半載,或者能再說話也未知也。”

秦太后聽着太醫的回話,腦子裡邊亂哄哄的,調養上一年半載,或者能再說話也未知也——這不是分明在告訴自己,恢復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她恨恨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兩位太醫:“太醫院養了一羣酒囊飯袋!連這病都不能治好,還呆在太醫院做什麼!”驚得王太醫和李太醫一陣發慌,以爲秦太后要處置他們倆,一個勁的磕頭求饒。

秦太后看着他們那副可憐模樣,突然想起了給自己治病的柳家十小姐來,若是她在這裡,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皇上的病?望了望侍立在一旁的喬皇后,秦太后下定了決心,點點頭道:“皇后,不要再猶豫了,明日就讓玔兒上殿臨朝,以東宮太子的身份監國。王太醫和李太醫,你們今晚就在這景春宮裡呆着,哪裡也不許去,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哀家判你們兩家滿門抄斬!”

喬皇后聽着太醫說要至少一年半載或許能有轉機,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一年半載,夠她做很多的事情了,她都不用一年半載,就只要將最近一個月穩定了便好。看着牀榻上的徐熙,喬皇后心裡一陣快意,轉身對着秦太后說:“母后,要不要去請錢不煩過來瞧瞧?”

秦太后疲憊的點了點頭道:“着人去請。”自己方纔也真是心急如焚了,竟然只想到柳家十小姐,沒有想到她師父,她師父肯定要比她更厲害。秦太后瞧着急急忙忙奔出去的內侍,心中漸漸升起了一點點希望來。

兩人坐在牀邊看着徐熙,見他的的眼睛只能睜開一半,秦太后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嘆着氣,有些心灰意冷。喬皇后向秦太后躬身道:“母后,夜深露重,還請母后保重玉體,早點回宮歇息,臣妾來照顧皇上罷。”

秦太后深深的看了喬皇后一眼道:“玔兒是哀家最喜歡的孫兒,哀家自會找他來仔細爲他謀算,你就在這裡好好照顧皇上罷!”

聽了這句話,喬皇后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秦太后這意思,分明就是和她在做交易:你好好照顧我的兒子,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兒子!不管怎麼樣,只要秦太后有了這個保證那就安心了,至於徐熙,他現在是廢人一個,不足爲懼。想到這裡,喬皇后柔聲答應下來:“母后請放心,臣妾自當盡心竭力照看皇上。”

清晨的京城一片寧靜,白色的清霜在枝頭亮亮的一片,就如鋪了一層白銀一般。屋檐的滴漏不住的滴答作響,清冷冷的,重複而單調,彷彿是在念經一般。徐炆玔揹着手在屋子裡邊來來回回的踏着步子,心情既緊張又激動。

“殿下,爲何這麼早就起來了?”柳明欣由綠茵與綠葉扶着,從內室裡走了出來,現在她的肚子已經有些顯了,微微的隆起,這讓她很是驕傲,每次走路都用手撐着腰,好將那肚子高高的挺出來,只可惜月份不夠,還不是很明顯。

“你怎麼不多睡一陣子?”徐炆玔看了柳明欣一眼,有些不耐煩:“太醫不是交代過要多休息?”

“殿下,我有些睡不着,心驚肉跳的,總覺得會出什麼事情一般。”柳明欣本來是想討好徐炆玔的,沒想到卻被他推着往屋子裡邊走,心中有些難受,執意走了過來,緊緊的盯着徐炆玔,臉上露出獻媚的神色:“殿下,我覺得孩子在我肚子裡邊動。”

徐炆玔看了她一眼,吸了一口氣:“進去休息。”

綠葉見着徐炆玔似乎臉色不虞,趕緊瞧瞧捏了柳明欣一把:“娘娘,我們回去罷。”

柳明欣委屈的癟了癟嘴,最後還是轉過了身子往內室裡邊走了去。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徐炆玔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他現在的狀態很是激動,不希望有旁人來打擾他,他想好好的回味一下昨晚的事情,那讓他不敢相信的事情——感覺就在做夢。

昨晚後宮動盪,他開始並不知道。只是繡容姑姑半夜奉命來傳他去萬壽宮,他才知道該是出了什麼大事。一路走着,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皇祖母有何事情半夜時分都派人來召他,不由得開口詢問繡容姑姑:“姑姑,究竟是什麼事情,大半夜的還來傳我?這般緊急?”

天色有些暗淡,繡容的臉色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的語調卻很是輕快:“三皇子殿下,莫要擔心,是好事呢!”

聽說是好事,徐炆玔才放下心來,跟着繡容姑姑快步往前走,不多時便見着了萬壽宮那蜿蜒的院牆,一角飛檐從院牆後邊露了出來,似乎是一張黑色的剪影。

走進萬壽宮,裡邊燈光昏暗,秦太后坐在大殿中央,離着那燈很遠,臉色晦暗不明。

“玔兒請皇祖母安。”徐炆玔向秦太后行了一禮,就着昏暗的燈光打量着秦太后,發現她的臉上有素日少見的憂傷。

“玔兒來了,你坐。”秦太后指了指遠處的一張椅子,向他點了點頭。

“不知皇祖母這個時辰傳孫兒過來,可有什麼話要吩咐?”徐炆玔小心翼翼的觀察着秦太后的臉色,不知道爲什麼,皇祖母會有一副如此悲傷的表情。

秦太后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打量了徐炆玔很久,最後嘆了一口氣道:“玔兒,皇祖母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

徐炆玔趕緊應道:“玔兒不敢欺瞞皇祖母。”

“若是你以後成爲大陳的國君,你將會怎樣對待你的兄弟?”秦太后半眯着眼睛,表情很惆悵,但是那眼睛卻沒有放鬆半點,從那條細細的縫裡盯着徐炆玔。

徐炆玔驟然聽到這個問題,一顆心狂跳了起來,秦太后的意思莫非是要選他做爲儲君,以後大陳河山就交給他掌握?多年的願望似乎有即將實現的希望,徐炆玔突然覺得慈寧宮的大殿無限光明。

“皇祖母,若是玔兒得掌天下,必定兄友弟恭,好好照拂好兄長和弟弟,讓他們安閒舒適的做那富貴中人。”徐炆玔斟酌着,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

“你果真是這麼想?”秦太后的眼睛驀然睜了開來,直視着徐炆玔:“玔兒,皇祖母要你說真心話,你不必騙我。”

“皇祖母,這便是玔兒的真心話,不敢有半點欺瞞。”徐炆玔聲音真摯:“雖然兄弟們不是一母所出,但卻皆是父皇的血脈,本該齊心協力,安定大陳的江山社稷,讓大陳的福祉延綿,千秋萬代。炆玔覺不會因爲一些誤會而漠視兄弟之間的情分,請皇祖母放心罷。”

“好,好,好,玔兒,你可要記得你說過的話!”秦太后點了點頭,緩緩道:“明日你就上殿臨朝,以太子身份監國罷!”

“皇祖母,父皇他怎麼了?”徐炆玔聽到這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父皇可是……”說話間,聲音都顫抖起來。

秦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徐炆玔,嘆了一口氣,孫子裡邊,玔兒也算是至純至善的了。大皇孫是那李賢妃所出,隨了生母,不怎麼機靈,偏偏受了朝堂裡一些青壯官員攛掇,還妄想着染指太子之位,只是今年皇上做了一些調動,隱隱的把支持大皇孫的勢力打壓了一部分,這才讓他們安分了些。

三皇孫乃是蕭貴妃所出,不知爲何養出了個陰險性子,最會暗自使絆子算計旁人,而且因爲有着蕭國公府的支持,到處廣佈眼線,還有些肆無忌憚。至於那明妃生的四皇孫,不提也罷,那孩子自小便身子弱,又兼根本沒有好好培養過,也不是一個當君王的料子,偏偏皇上卻着了魔似的,一心想着立他爲太子,若是真立了太子,皇上一殯天,恐怕第一個跟着去的,便是這位四皇子了,那些世家大族,怎麼會讓他坐穩這張龍椅!

看來看去,也只有三皇孫比較適合了,母族這邊有英親王府和鎮國將軍府,自己給他指婚便收攏了魏國公府和柳太傅府,身後的勢力算是強大的了,要坐穩這江山,還不是要這些大家族來支持?更何況自己把最心愛的外孫女明珠給他做了正妻——玲瓏可是要母儀天下,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若是玔兒不做皇帝,玲瓏又如何能做皇后?

想到這裡,秦太后微微一笑,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她站起身來扶起徐炆玔道:“玔兒,祖母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你父皇現在已經患病,不能上朝了,你以太子身份監國,幫他打理好朝堂上邊的事情,便是對他孝順。你母親現在正在照顧你父親,也不必想得太多,趕緊回去歇着,明日準備去上朝。”

腳下踩着棉花般,徐炆玔軟綿綿的走回漱玉宮,沒有敢去魏側妃或者柳側妃那裡歇息,一個人留在西邊那書房裡邊歇息,他生怕自己做夢會激動得在夢裡把這消息泄露出去。做事要穩妥,在自己還沒有坐到那個位置之前,絕不能露出半點風聲!

輾轉反側,腦子裡閃過很多影子,只是迷迷糊糊的合了下眼,等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了。

空氣是那般清新,徐炆玔睜開眼睛時,就感覺到神清氣爽。

雖然昨晚歇息得並不是太安穩,但他現在還是覺得非常清醒,心情既急切又緊張,在房間裡模仿了很多次父皇上朝的神情舉止。

剛剛用過早膳,便聽內侍來報:“田七來了。”

徐炆玔激動得一顆心砰砰亂跳,自己彷彿都能聽到那心跳的聲音。多年來,母后和他都在爲這個太子之位奮鬥着,但是沒想到突然有一天,這個位置終於就在眼前,只需要自己輕輕踏出一步,美夢竟就成真了!素日裡,都是田七跟着父皇去太和殿的,今日卻輪到和他一同前往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徐炆玔儘量做出一副沉穩的口吻來:“傳。”

不多會,就見一張滿是褶皺的老臉出現在門口,還是那般謙卑的躬着身子,尖細的聲音有着一絲蒼老:“請三殿下跟着咱家走罷!”

徐炆玔點了點頭,跟着田七走出了後宮往太和殿那邊走了過去。來到大殿上,文武百官已經站好,當徐炆玔出現在大殿中央,站在素日徐熙坐的那個位置旁邊時,衆人一愣,皆交頭接耳起來。

田七展開一張黃綾唸了起來:“太后娘娘懿旨……”衆大臣紛紛跪了下來,洗耳恭聽:“皇上因身患急症,需靜心休養,立第三子徐炆玔爲太子,代皇上臨朝監國,衆位愛卿須盡力輔佐,不得有失。”

懿旨宣讀完畢,諸位大臣站了起來,面面相覷。

有很多人心裡都在思量這懿旨的真實性,畢竟皇上早些日子還知會了他們,想立四皇子爲儲君,讓他們大力輔佐許炆旻,爲何今日秦太后的懿旨裡變成了三皇子?蕭國公更是懷疑,皇上和秦太后是不是被喬皇后軟禁了?這只是一份矯詔而已!

“三殿下,臣有疑問。”蕭國公大步出列:“皇上身患何病,竟然連上殿都不能?昨日朝會他分明看上去還身子康健,這裡可否有內情?”

徐炆玔望了望蕭國公道:“父皇患了何病我並不知,但既是太后娘娘的懿旨,炆玔也只能照旨行事,替父皇分憂解難。”

“可笑,真是可笑!”蕭國公突然大笑起來:“皇上患病,朝中大臣無一人知道,太后娘娘一道懿旨便讓三殿下監國,這不是太荒謬了些?先帝立儲君,都要親自向大臣宣佈決議,何來太后娘娘一道懿旨便定了這儲君之位?”

聽着蕭國公這話,許多人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確實如此,這似乎不合規矩!”

“按照規矩,皇上宣佈立儲,至少要有朝中五位重臣在場,現在這沒聲沒息的就立了太子,也難怪蕭國公質疑。”

更有那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擁護者在貌似小聲議論,實則清清楚楚的把話說得明白:“莫非皇上現在已經被軟禁在後宮了?皇上經過那老神醫治療,早已康復,怎麼又有突然患病的說辭?這裡頭分明有着古怪!”

徐炆玔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心裡一急:“對本皇子監國有異議之人,皆可去後宮求見太后娘娘,問問是否真是她的主意。”

“若太后娘娘是被迫寫下的懿旨,那又該如何處置呢?”蕭國公手那笏板,眼神卻是凌厲,咄咄逼人的看向徐炆玔。

“若太后娘娘不是被迫寫下的懿旨,那蕭國公又如何自置?”徐炆玔見着自己彷彿被蕭國公逼到一個角落裡邊,心裡的怒氣被激發了出來:“蕭國公可否想過,你的言行實際上已經超過了你做臣子的本分?”

蕭國公呵呵一笑:“三殿下,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若是三殿下沒做悖天理的事情,又何懼老夫質疑!”他轉過來面向百官道:“我提議咱們推舉幾個德高望重的,前去求見秦太后!”

太和殿上頓時亂哄哄的一遍,有點頭贊成的,也有搖頭反對的,這時站在旁邊的田七適時的咳嗽了一聲道:“大家且聽咱家一言。”

田七身子瘦小,看起來都受不住一陣風似的,他的聲音也並不響亮,可奇怪的是,大家都很清楚的聽到了這句話,還震得耳朵有些響。

“太后娘娘也早料到各位大臣有所懷疑,特命咱家向各位說明,若是有疑問,可在朝會後選派五個人去後宮見皇上及太后娘娘,以明是非,現兒就請大家推舉五位重臣去覲見罷!”田七笑了笑:“請各位放心,咱家不是被脅迫的。”

衆人聽了田七的話,一時也猶豫起來,又有些肯定秦太后那道懿旨的真實性了,只有那些死硬的猶在起鬨:“去就去,真相總要弄個明白不是?”

經過推舉,蕭國公,魏國公,陳國公,柳太傅,另外掌管宗人府的秦王被推舉出來去覲見皇上,朝堂上議論的聲音這才慢慢平息下來。徐炆玔看着安靜了,徐徐開口:“各位都是大陳的重臣,大陳的江山社稷還靠各位大力相助,不管是父皇親自上朝,還是本皇子來監國,都希望各位大人盡力輔佐!爲表示對父皇的敬意,本皇子監國期間,都不會坐上這張龍椅,會一直侍立在側,以示對父皇的敬意。”

聽着徐炆玔這般說,朝堂裡又有一陣輕微的騷動,不少大臣看向徐炆玔的目光便有了一些變化。這三皇子殿下說得如此坦蕩,看起來絕不會是他暗地裡動的手,或許皇上真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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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謀之特工嫡妃》by瀟芷

第九十四章 拈酸吃醋第十八章 請安(一)第九十二章 救與不救第一百三十二章 獲救第一百一十一章 催情香第二十六章 救命第三十六章 解毒第一百七十一章 太子多情自惆悵第一百七十五章 落網之魚第一百一十三章 錯中錯第八十八章 宮闈之爭第一百五十一章 夤夜狂奔第三十六章 解毒第一百七十章 莫奈何又入深宮第三十章 看診(二)第一百八十三章 伺機而動第八十三章 去母留子第五十七章 遊宴(七)第七十八章 逆轉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女重逢第七十二章 避禍第一百二十二章 往事渺如煙第八章 暗算第一百二十八章 打錯算盤第一百七十九章 高府壽宴第八十八章 宮闈之爭第一百四十八章 亂入大理寺第一百六十五章 冰雁傳情第三十七章 表白第一百二十章 未雨綢繆“你……”柳明卿語塞,快步跟了上去。第一百二十二章第一百五十八章 北疆探秘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婦敬茶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一朵美麗的小白花第三十一章 看診(三)第一百九十二章 花月佳期第七十六章 得賞第一百一十七章“你……”柳明卿語塞,快步跟了上去。第一百二十二章第五十八章 遊宴(八)第四十二章 破腹第一百零七章 進宮大挑第一百章 心有不甘第一百六十七章 強中更有強中手第一百二十三章 宮苑深深第一百九十八章 針鋒相對第一百一十二章 遊園英王府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進宮第四十章 送行第一百三十五章 逃之夭夭第一百八十七章 果然中計第一百二十六章 深宮兇險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珠暗投第三十三章 賀生(一)第一百二十九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第一百章 心有不甘第三十七章 表白第一百二十八章 打錯算盤第一百七十五章 落網之魚第九十八章 心頭埋刺第一百九十八章 針鋒相對第四十四章 受挫第八章 暗算第一百四十九章 深宅美人歡第六十三章 暗鬥“你……”柳明卿語塞,快步跟了上去。第一百二十二章第二章 師父第七十六章 得賞第一百六十五章 冰雁傳情第一百八十一章 當衆發誓第兩百零一章 漫漫送親路第一百五十六章 相見歡第四十四章 受挫第一百零三章 反手大清算第一百二十二章 往事渺如煙第一百零九章 動手捉內鬼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婦敬茶第九十九章 水中鴛鴦鳥第一百九十五章 金玉其外第一百七十章 莫奈何又入深宮第八十七章 初次進宮第二百零三章 歲月靜好(大結局)第八十三章 去母留子第一百二十一章 高手過招第五十三章 遊宴(三)第二十二章 把脈第八十九章 下黑手第一百三十八章 有女初長成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一朵美麗的小白花第七十八章 逆轉第一百二十九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第六章 避害第七十章 自食其果第一百九十二章 花月佳期第一百九十二章 花月佳期第一百三十章 怒捉蛀蟲第一百九十三章 誰是皇后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一朵美麗的小白花第一百九十六章 洞房花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