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暮未暮的日影透進了屋子裡邊來,照在柳元久的臉上,就如燦燦的鍍了一層金邊似的,這春日的傍晚,空氣中流轉着一股清新的花香,淡淡的縈繞在鼻尖下邊,若有若無般,慢慢的沁入了心脾。
見柳元久不同意她開藥堂,明媚有幾分心急,聽說大陳皇朝民風開放,對於女子的限制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嚴格,可柳元久爲何就一定要將她拘在府裡?“父親,你難道不記得廣慈大師說過的話?他說我這一輩子需得懸壺濟世才能保一生平安,莫非父親還想讓明媚此生病體纏身,顛沛淋漓?”
說到此處,一雙盈盈妙目泫然欲涕,明媚裝出一副悲傷的表情來,緊緊的盯住了柳元久:“父親,我知道你不喜歡明媚,可是……”她的聲音顫抖,似乎有無限悲苦,聽得旁邊那幾個丫鬟都動容,心中不免爲明媚抱不平,姑娘真是命苦,夫人不喜,便是老爺都不愛,只餘得杜姨娘心疼她,只可惜是個沒助力的。
見明媚一副悲苦的模樣,柳元久愧疚不已,一想着她甫一出生便連連遭罪,至今還在提心吊膽,便覺得自己真是沒有用處,連自己心愛的女兒都不能護得安全,更何況明媚是一心在爲自己打算?
旁邊杜姨娘聽着明媚那悲悲慼慼的話語,眼淚珠子也簌簌的往下掉,捏了手帕子的一角不住的擦着眼淚,只是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柳元久瞧着杜姨娘那情形更是覺得難過,思前想後,最後咬咬牙道:“明媚,你別想得太多,父親只是在爲你閨譽着想。既然你這樣全心全意爲父親打算,那我便允了你這要求,替你去尋家鋪面開一所藥堂。”
得了這句話,明媚的心就如那一葉潔白的風帆,被那風兒一吹,鼓脹得如蝴蝶的翅膀,不住拍打着朝前方奔了去。她收起眼淚,臉上露出明快的笑顏:“父親,你在那小冊子後邊添上一句,去普安堂看診,不收診金,徭役充抵。”
柳元久愕然的望着明媚破涕爲笑的臉,茫然的點了點頭,他隱隱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究竟是爲什麼,明媚,越看越是與衆不同了。
杜姨娘見柳元久的事情已經有了解決的法子,明媚也遂了心願,十分開心,吩咐丫鬟趕緊去小廚房裡將晚飯送上來。不多時,香氣撲鼻,幾樣精緻的菜餚送上了桌子,明媚溜了一眼,發現杜姨娘很會營養搭配,而且這些菜餚皆是清淡得宜,不是刺激性的食品。
“姨娘,我在紫霞山跟着師父學了不少,明兒給你送個藥膳的方子過來,以後你便照着那方子上邊叫廚房裡做了藥膳,你和阿爹都身形消瘦,是該好好補上一補了。”明媚瞧着柳元久與杜姨娘聽着自己的話,一臉驚喜,心中暗自感嘆,專業知識可不能浪費,少不得要用到現實生活裡邊來纔是。
在香蘭院吃過飯,明媚帶着幾個丫鬟告辭回沉香閣,走到半路上,她在小池子旁邊站定了身子,望向了幾個丫鬟:“誰去夫人那裡回話?”
玉簫玉笛與玉琴三個人獨侷促不安起來,絞着手指低着頭,玉簫怯怯的說了一聲:“姑娘,我們不明白你這話的意思。”
“哼,你們幾個不用給我裝糊塗,夫人派了你們到我沉香閣來究竟是要做什麼,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事情?”金絲柳的枝條不住隨着春風搖曳着,柔軟的拂過她的衣襟,明媚瞧着那幾個丫鬟蒼白的臉色,心中甚是快意:“你們也是受人所迫,可做人總得要憑良心,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何苦要同着夫人來陷害我?”
“姑娘,我們真的沒那個意思……”玉琴擡起頭來,眼睛裡有一絲絲恐懼,莫非姑娘想將她們推到這池子裡頭淹死?她身子瑟瑟的抖了抖:“到了沉香閣以後,我們都是姑娘的人了,哪裡還能替夫人做事。”
“你倒是個聰明丫頭。”明媚點頭讚許:“那今日你去夫人那邊回話罷,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你心裡頭可有個數?”
“姑娘,我去向夫人回稟,就說姑娘下午收拾了下沉香閣,晚上與姨娘在香蘭院一起吃飯。”玉琴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姑娘與姨娘抱頭痛哭,訴說離別之苦,眼睛都腫了。”
“另外呢?”明媚死死的盯着她:“你還看到聽到別的沒有?”
“沒有,再也沒有別的事兒了。”玉琴堅定的搖了搖頭:“就只有這麼多了。”
“很好。”明媚朝玉梨吩咐了一聲:“拿一個銀毫子出來打賞,我就喜歡這樣聰明伶俐的丫鬟。”瞧着玉琴手裡緊緊攥着那個小銀毫子,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明媚笑了笑:“只要是忠於我的丫鬟,自然會有好處,我甚至能讓她以後自己挑選夫婿。”
治人,總得恩威並施,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樣的效果纔會最好。明媚瞅着玉琴那背影慢慢消失在隱隱暮靄裡,嘴角浮現出一絲快活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