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裡,各家各戶都開始忙活了。但是在信子鎮,要數最忙的,還是以庹家和蒯家爲首的大戶人家。
富錦花在信子鎮的西橋邊開的甚好,信子鎮的人們都說這花兒開的越好就越是有好收成。
墨婉在蒯家繡莊和衆繡娘們一起繡銀絲蘇繡,經過連夜趕工,繡得已經差不多了。
現在墨婉正在加緊繡那副《罌粟紫嫣圖》,是趙老闆着重要求的主要繡作之一。
蒯俊傑在蒯家的茶坊準備今年的採茶,蒯華笙身體好些許多,自然也不能閒着,準備到茶坊去幫忙計劃今年的採茶細節。
蒯家前段時日損失巨大,幾乎掏空了整個繡莊才勉強給補上了,眼下采茶當即,斷斷不能出什麼岔子纔好,若是能奪得今年的茶魁,蒯家便峰迴路轉了。
蒯家茶坊和庹家的妙手回春堂只有一橋之隔,蒯華笙瞧着橋面苔蘚較多,便往庹家妙手回春堂門前經過。
蒯華笙剛轉過小巷,便瞧見尹碧華帶着在香兒的攙扶下進了妙手回春堂。
瞧着面色微怒,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蒯華笙想着便加急踱步前去。
大清早的,蒯華笙進妙手回春堂發覺一個人都沒有,便打算進裡屋瞧瞧去。方纔見着尹碧華步子那般急切,心裡難免會擔心。
突然在轉角處,蒯華笙聽見了庹鶩寬和尹碧華在爭執。
“娘,你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庹鶩寬指責道。
蒯華笙聽後微微探上前去,只見庹鶩寬着一襲寶藍色的坎肩,背對着尹碧華,眉心緊鎖。
尹碧華瞧着庹鶩寬背對着自己,探上前去:“孃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操心,打理好妙手回春堂就好。”
“娘,我真不知道你爲什麼這般恨蒯家,這般刁難蒯家?”庹鶩寬轉過身,瞧着尹碧華焦頭爛額的說道。
尹碧華雙手放在胸前,頭微微擡起,“兒子……”
“娘,你撤掉那批銀絲蘇繡可好,你可知道,蒯家爲了你假定的那批銀絲蘇繡……”
尹碧華甩開摟着自己雙肩的庹鶩寬:“不可能,就算是蒯家變賣了宅邸,我也不會罷休!”
蒯華笙心頭一緊,“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尹碧華的計謀,她叫人冒充是南京來的老闆,付下定金,爲的是置蒯家與死地。”
蒯華笙想到這裡,突地覺着面前發黑,腦子一片空白。手裡的黑檀木柺杖滑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誰在那裡?”尹碧華聽見後厲聲喝道。
蒯華笙也不躲,雙目焦急,眉心緊鎖,瞧着尹碧華氣勢洶洶的踱步向自己走來。
“是你?”尹碧華並不吃驚。
蒯華笙慢慢移動着步子上前:“碧華,放手吧。”
庹鶩寬緊眉拾起蒯華笙的柺杖,雙手呈上去。
“放手,除非你死,或是我死。”尹碧華瞧着蒯華笙飽滿滄桑的雙目瞪大眼睛,咬牙切齒道。
“娘!”庹鶩寬也哀求道。
尹碧華瞧着庹鶩寬在蒯華笙面前如此溫和,心中怒火澎湃,“你還是不是我的兒子,你可別忘了,上次蒯家失蹤的《陶春圖》,還是你拿去裝裱的。”
“原來那就是《陶春圖》,娘,我突然覺得你好陌生。”庹鶩寬說完便曬開自己手裡的攆鬥,疾步走開了。
“你看到了吧,你先是害了我,現在又要害得我和我兒子反目成仇,你說我們之間誰更狠?”尹碧華輕佻着眉毛,微微仰着頭。
“碧華,回頭吧,不要讓仇恨矇蔽了雙眼。”蒯華笙依舊執着的勸着。
尹碧華準過身:“福子,送客!”
蒯華笙搖搖頭,疾步離去了,尹碧華背對着他已經滿是皺紋的面龐淌滿渾濁的淚水。
蒯華笙疾步走動自家的繡莊,門庭大開,繡莊旁的碧海堂在上午的陽光下妖嬈可人兒。
墨婉正在繡閣繡《罌粟紫嫣圖》,戀蝶正在一旁幫着拉繡線,張媽媽也在一旁整理銀絲。
蒯華笙瞧着繡架上大朵大朵的罌粟花,花瓣是粉紅色的,也有桃紅色的,花心是墨色,花心周圍則是淡米色。
在陽光下,這副用銀絲繡線而繡的罌粟花真是灼灼其華之勢,美的不可方物,甚至勝過之前墨婉兩年才繡出來的《陶春圖》。
蒯華笙瞧着墨婉低頭,引線,是在是不忍心告訴她,這只是一個騙局,而墨婉是他和尹碧華只見的犧牲品,也是最大的受害者。
但是這繡作必須馬上停下來,趙記染坊加染的銀絲繡線也必須馬上停止下來,蒯家已經只剩下祖上留下來的宅邸了。
“老爺。”細心的戀蝶終於發現了蒯華笙,連忙一禮。
墨婉側頭,沒有顧忌到自己手上正拿捏着針。
“哎喲!”墨婉左手食指被針紮了,細小的血珠立即從指間滾落下來滴在罌粟花上,幸好這罌粟花是用銀絲繡成的,只要用生絲手絹一擦就乾淨了。
“小姐。”戀蝶立即緊眉踱步過去。
張媽媽也急了,“小姐,可仔細你的手。”
“不打緊,不知怎的,繡這罌粟花總是愛扎手。”墨婉起身雙目瞧着蒯華笙嘻嘻哈哈的。
戀蝶立即從懷裡取出手帕,擦拭着墨婉指間的血跡。
“快扶老爺坐下。”墨婉示意戀蝶。
蒯華笙左手一擡,示意墨婉不必了。
蒯華笙拿着柺杖,慢慢移步至墨婉繡架上的《罌粟紫嫣圖》,伸出手觸摸:“墨婉,你可知罌粟花的花語。”
墨婉用手帕試了試嘴脣,溫婉一笑:“早在書上看聞,這罌粟花代表着死亡的愛戀,但是偏偏又死不了。”
“我還聽說,代表着有毒的遺忘!”戀蝶也跟着湊起了熱鬧。
蒯華笙聽後,仰着頭,雙手放在柺杖上,左手的食指敲打着右手。
“是啊,有毒的遺忘,死亡的愛情,我怎麼早沒有想到呢。”蒯華笙嘆息道。
墨婉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雙目訝異的瞧着蒯華笙:“老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蒯華笙側頭瞧着墨婉一雙明目,緊張的樣子,心頭又於心不忍:“墨婉,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蒯家都會挺過去的。”
墨婉覺着一頭霧水,但馬上就明白過來了,雙目慢慢的移到繡架上,瞧着迎着陽光閃閃發光的《罌粟紫嫣圖》。墨婉走向前去,伸出左臂抹了抹方纔滴上去的血跡。
“老爺,是不會趙老闆不要這銀絲蘇繡了?”墨婉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道。
戀蝶一聽,慌了,瞪大眼睛瞧着蒯華笙。
“這批銀絲蘇繡,本就是一個騙局,她乘着我們蒯家薄弱之時,想置我們蒯家於死地啊!”蒯華笙幾乎快哭了,左手提着柺杖,使勁兒的敲打着木地板。
墨婉覺着眼前一黑,身子一軟,癱坐在地。戀蝶立即上前扶着,“張媽媽,快叫醫生過來。”
戀蝶和劉媽立即扶着墨婉至蒯家繡莊的內房躺下,蒯華笙在牀邊使勁掐着墨婉的人中。
“噗……”墨婉醒來,吐了一口血。
“小姐,小姐,你不要嚇我啊。”戀蝶哭着給墨婉擦拭脣邊的血跡。
“不打緊,小姐這是吐出了方纔鬱結在胸的血,吐出來就好了。”劉媽在一旁焦急道。
“墨婉,相信我們蒯家會振作起來的。”蒯華笙緊眉瞧着墨婉。
墨婉不語,也不哭,雙目死灰般望着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
“照顧好小姐。”蒯華笙嘆息着,起身踱步離去了。
庹家
翠兒在二姨太的菊香閣,琢磨着如何才能近身伺候。大太太李連芳已經放言,若是三日之內翠兒不拿掉劉瑞希肚子裡的孩子,那麼她那在李家七歲的妹妹,就會被買到窯子裡爲妓。
翠兒在菊香閣夜夜未眠,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才能取得劉瑞希的信任。
吃過午飯,李連芳、劉瑞希、君碧一起到碧波亭吃下午茶。
君碧瞧着劉瑞希面色有些憔悴,素日裡連連嘔吐不止,便遞給了她一塊兒圓潤的玉:“姐姐,這是君碧家傳的和田紫軟玉,素日裡戴在身上可保胎美顏。”
君碧笑呵呵的呈上去,劉瑞希交笑着拿過來:“素日裡見妹妹話不多,倒是個熱心腸的。”
君碧立即面色就泛紅了,“妹妹出身微寒,謝姐姐們不嫌棄。”
“以後常來菊香閣坐坐,不要一個人老是悶在茉莉閣,會憋出病來的。”劉瑞希手裡握着玉仔細的瞧着。
“妹妹這塊玉,怕是你們安家最值錢的寶貝吧。”李連芳撥着茶盞的蓋子,輕蔑道。
“是,只要姐姐們好,庹家好,妹妹拿出這塊兒玉是值得的。”君碧聲音極小。
“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以後缺什麼少什麼,還希望妹妹不要跟我這個當家太太客氣纔是。”李連芳頭也不擡吹着茶盞裡滾燙的茶水。
碧青知道李連芳是故意這麼說的,果不其然,劉瑞希急了:“姐姐出自大戶人家,但是在大爺面前,他只看重誰更有魅力。”
只要君碧取得了劉瑞希的信任,到時候翠兒辦不成,君碧就得辦,哪怕她不願意,也得做。
但是安君碧還渾然不覺,自己在庹家不爭不搶的,已經被推倒風口浪尖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