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無盡的黑,漸漸籠罩了整個天空。夜晚天氣驟冷,夜空冷得只有幾顆稀疏的殘星,月亮被層層烏雲遮蓋住。
侍衛雙手握拳,躬身對着殿中的男子低聲說道:“殿下,凌王被人救走了。”
男子彷彿早有預料般,波瀾不驚,輕輕一笑:“本太子早就知道,下去吧。”
“是,殿下。”
侍衛又行了禮後便迅速離去,只是心中不解,不知主子到底是何意圖,把人抓來卻又眼睜睜看着他走。
慕凝芯被關了起來,直到大喜那天,軒轅宸睿才一早派宮女給她送來嫁衣。
送嫁衣的人是香璃,她熟練地替慕凝芯梳洗穿戴,一切打理好後,慕凝芯習慣性地問道:“香璃,這樣好看嗎?”
香璃正在給她梳頭,聽到她的問話,手上的動作一頓,低垂着頭,神色黯然。若是以前,她定會笑着說:“好看,太子妃穿什麼都好看。”然後她們兩人就會有說有笑地聊上好一會兒。
可如今,她再也不能說話了。
慕凝芯這纔想起這個殘酷的事實,心裡一痛,愧疚不已:“香璃,對不起……我忘了你不能……”
香璃依然苦笑着搖搖頭。
“對不起,都怪我害了你……”慕凝芯說着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香璃拿出手帕爲她擦乾眼淚,指了指她的臉,又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哭,會哭花了臉上的妝容。
慕凝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可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晚了,也是於事無補。
伸出手抱住香璃,一滴淚水從她臉上滑落,落在慕凝芯的脖頸間。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終究是她的錯,這份愧疚也會一直埋在她心裡。
今天,過了今天,她就已爲人妻。
她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能有一份一心一意的愛情,能嫁給心愛的男子,和他相守到老,一生一世一雙人。以前她以爲江晨會是那個陪她到老的人,可後來才發現她想要廝守終生的人並不是他。意外中來到這個世界,在第一次面對婚姻時,她退縮了,因爲她不知道、不確定軒轅卿塵是否是她要找的那個人,她怕走錯一步便會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所以,她逃走了,很懦弱地逃走了。
而此時,她再一次穿上嫁衣,新郎卻是她更加不想嫁的人。她沒有選擇的餘地。但她不願意,也不想要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那樣會羈絆住她的一生。
此生,再無幸福可言。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細雨,淅淅瀝瀝,絲絲縷縷的,落在身上輕柔無比,雨霧迷濛。曾有人說過,在這種淫雨天氣中成親很不吉利,但這婚期是皇帝親自定下的,誰敢有異議?
婚禮照常舉行,按照冗長的儀式一步步進行。慕凝芯行如木偶,任人擺佈。
大紅的蓋頭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只能看到對面男子的一截喜袍,以及擱在膝蓋上的修長有力的手。就是那雙手,將會牽着她,走進婚姻的囚牢。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似是一直落在她身上,彷彿在探尋着什麼。
作爲新娘,她此刻的情緒似乎有些過於平靜,沒有即將嫁爲人婦的羞怯和歡喜,沒有對未來夫君的殷殷期盼;沒有告別家人的傷感和哭泣,亦無嫁非所願的痛不欲生。她從內心到表面,都平靜淡漠得讓人心生不安,就好像她只是等待着去某一個目的地參加一場與之毫不相干的婚禮。
吉時已到,炮竹聲聲,鳴徹天際,衝散了鋪天蓋地的雨水帶來的陰鬱,東宮呈現出一片洋洋的喜氣。禮樂奏響,是歡快的曲調。禮官唱道:“一拜天地——”
慕凝芯和軒轅宸睿便轉過身對着堂外奠地拜了下去。她淡淡笑着,拜天地真的很容易,不過是彎下腰而已。
“二拜高堂——”
軒轅宸睿的母妃已去世,軒轅晟因“臥病在牀”不能來,因此高堂之位無人在座,他們仍是拜了下去,對着的是空空的兩張椅子,案臺之上,連香都不曾焚過。
“夫妻交拜——”
這一拜,在這個女子不能作主張離婚的年代,便註定了慕凝芯的未來。是好是壞,都已經不由她選擇。軒轅宸睿已經拜了下去,她卻仍然直直地立着,遲遲不肯拜下去。她內心在不停地糾結着,她不願拜,但不得不拜。也沒有人催她,靜靜地等待了她片刻,她沒有選擇地、緩緩地彎下了腰——
“等等!”
突然傳來一道冷厲的聲音,阻止了慕凝芯接下來的動作,她的身體僵在那裡,還沒有拜下去。
隨着來人風速一般的捲入,整個大堂的氣溫瞬間降至冰點。白衣勝雪,墨絲飛揚,俊美絕倫的臉龐陰鬱沉沉,黑眸冷冽懾人,他放眼一掃,目光所及之處,無人不膽顫心驚。
本欲上前行禮的官員們個個腳似生根,半步往前挪動不得,甚至被他帶來的邪冷的寒氣迫得想往後退去。從不參加他人婚禮的凌王突然夾帶寒怒而來,他們只覺得今天有事要發生。
軒轅卿塵緊緊逼視着慕凝芯,目光灼灼,彷彿要將她整個人看穿、看透,望到她的心靈深處,望進她的靈魂裡。
慕凝芯的心一顫,熟悉的目光讓她清楚地知道來人是誰。他終究還是來了,而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軒轅宸睿不想讓她再猶豫下去,握緊了她的手,叫道:“凝芯。”
她縮回了手,快要彎下去的腰也重新打直了。
“跟我走。”軒轅卿塵冷冷吐出這三個字,便上前去拉她的手。慕凝芯自然的反應便是閃身一避,軒轅宸睿立刻伸手攔在他們中間,問道:“凌王想帶本太子的妻子去往何處?”
軒轅卿塵眯着眼,冷聲道:“本王說了,她不是你的妻子!讓開。”
軒轅宸睿仍是笑着,但那笑意卻不達眼底。他的手臂紋絲未動,半點沒有讓道的跡象。“她是不是本太子的妻子,也不是凌王你說了算。”
兩人就那麼僵持着,一個是未來帝王,一個是天聖皇最寵愛的皇子,他們這是第三次爲同一個人對峙。冷冽的氣息瞬時充斥着整個大堂,連呼吸都彷彿含着冰塊。周遭一片死寂的無聲。
軒轅卿塵忽然擡手一揮,叫道:“禦寒。”
蕭禦寒應聲出現在大堂之內,如鬼魅一般的速度,與他同時現身的,還有大堂之外院落中的二十幾人。
狂風驟起,折斷院中枝葉無數。這一行人的出現,帶來了一股濃烈的蕭殺之氣,鋪天蓋地的席捲了整個東宮。他們手執長劍,劍柄如扇形,倒映在水中的鋒利劍刃閃爍着冰冷的寒芒,似是沉睡將醒的地獄之庵,着新鮮生命的滋潤。領頭的七人臉上各自嵌了半邊紅魔面粳喋血的顏色,如同地獄的岩漿。
人羣中有人失聲驚叫:“魅影樓的修羅七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