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納、沈勁與周琳的面色都有些難看,剛剛他們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唱了,不過唯一的好,便是沒被謝尚和袁耽注意到,要不然可真是丟不起那人。
但是楊彥看的清清楚楚,隔空朗聲長笑:“陸家郎君,楊某見你唱的津津有味,想必對《臨江仙》甚爲喜愛,不知可否點評一二,楊某拜謝。”
圍觀的羣衆也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紛紛回頭看向了陸納。
陸納無地自容,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自己也曾陶醉於其中,他還沒法昧着良心說不好,面色一塊青一塊白,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周琳連忙道:“謝尚,該你了,去露一手給那豎子瞧瞧!”
謝尚與袁耽頓時現出了怒容。
齊刷刷的目光移向了謝尚,二人又覺心虛,袁耽便壓低聲音道:“謝尚,如何是好?”
謝尚的臉面一抹掙扎之色浮現,隨即大步上前,拱了拱手:“楊家郎君才學驚人,尚自愧不如!”
“謝尚!”
沈勁伸手一指,怒道:“你什麼意思?連比試都不比就公然認輸,是否與那豎子早有串通?你又如何對得起你謝氏清名?”
謝尚轉回頭,冷聲道:“謝某自愧不如,你若行,你上!”
這倒是讓楊彥有些有愣,原來一千七百年前的古人就玩這一手啊。
“你!”
沈勁卻是氣的臉通紅,卻無言以對。
沒錯,你行你上,你行,你怎麼不上,你不行,你哪有資格講我?
“我們走!”
陸納無顏再留,一甩袖子,抽身便走。
沈勁和周琳也狠狠瞪了謝尚一眼,緊緊跟在了後面。
葛洪這才上前,拱手呵呵笑道:“賢侄,好一曲《臨江仙》啊,只怕自即日始,建康將無人不識楊郎。“
楊彥回禮道:“稚川先生言重了,彥之譜此曲,只爲陸納咄咄逼人,並非故意出風頭,卻不料,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實爲意外之得。“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很多人都喃喃着,咀嚼品味。
青衣老者饒有興致的打量着楊彥,沉吟道:“此子才學過人,妙語如珠,回過頭,着人查查這個楊彥之的來歷,究竟是哪家的郎君。“
”是!“
兩個僕役駕起牛車,繼續前行。
葛慧娘雖然什麼都沒說,卻挽着蕭巧娘,親密的很,頗有些不讓走的意味。
葛洪一看就有數了。
其實他和鮑姑都很欣賞楊彥,如果向楊彥提親的話,葛慧娘不可能反對,關鍵在於楊彥的身份,就算確證是弘農楊氏的旁枝,朝庭也未必承認,畢竟弘農楊氏與東海王越這一系沒有任何關係。
再退一步說,如果楊彥的才學獲得了百六掾中大部分的認可,但揚州大中正是陸曄,也是陸納的大伯,以陸納對楊彥的敵視,陸曄未必能秉持公正。
只要陸曄不鬆口,楊彥就沒有入士的可能,至於把陸曄擠下去,這個念頭連王導都不會有,楊彥再有才學,也不值得朝庭爲之得罪吳姓士族。
‘哎~~只能靜觀待變了,好在慧娘還未及笄。’
葛洪嘆了口氣,便道:“賢侄,天氣漸近午時,愈發炎熱,不妨去寒舍小坐,如何?”
楊彥也覺得是時候了,於是拱手道:“有勞稚川先生。”
葛洪又注意到謝尚和袁耽似是有話想和楊彥說,於是回頭笑道:“兩位小郎君若是有暇,不妨同去寒舍。”
袁耽痞性十足,呵呵笑道:“那我和謝尚就不客氣了。”
……
楊彥收拾起東西,在向父老們告了聲罪之後,便與衆人離去,不片刻,來到了葛洪家。
葛洪家雖不大,卻勝在清幽,小院裡種植着蘭花和香草,無形中撥高了生活品味,堂屋的佈置也很簡單,幾條几案擺放的整整齊齊,薰着淡淡的香味,讓人心曠神怡。
幾人分賓主落座之後,葛慧娘笑道:“巧娘,走,姊姊帶你煮茶去。“
蕭巧娘看了眼楊彥,楊彥點了點頭,於是跟着葛慧娘去了後堂。
謝尚卻是留意到了懸於牆壁的一副字,不禁念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好詩,好字!”
謝尚讚了聲,又問道:“請問稚川先生,詩爲何人所作,字由何人所題?”
葛洪古怪的說道:“正是彥之郎君。”
“哈哈!”
謝尚哈哈一笑:“我道陸納怎不以詩賦扳回,偏偏激我與楊家郎君比試音律,實是此詩精煉之極,無一字可刪,亦無一字可增,通篇無情,卻是字字含情,尚受教了,只是……“
正說着,謝尚眉心微擰,遲疑道:”楊家郎君的字,與琅琊王羲之的字頗有些神似,袁耽,你看看是否如此?“
袁耽細看,突然嘿嘿笑了起來:”確有幾分神似,王羲之酷愛書法,若是見着了楊家郎君的書法,怕是要生出一較高下之心罷?“
楊彥暗道了聲慚愧,便乾笑道:”琅琊王羲之我仰慕以久,但從未見過,也未見過他的字,可能是巧合,呵呵~~“
這真是昧着良心說瞎話,不過沒人懷疑,畢竟誰也想不到,楊彥根本就不是屬於這個時代的人。
這時,袁耽現出了吞吞吐吐之色,謝尚立刻道:”有話直言便是,楊家郎君豈是吝嗇之輩?“
楊彥暗暗好笑,結合史書上的記載,他大概猜出了袁耽所求,以不解的眼神看着袁耽。
袁耽依然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
謝尚忍不住了,代爲說道:”楊家郎君,袁耽想和你學說書,成與不成,你給個回話。“
袁耽立刻緊張的看着楊彥。
”原來如此!“
楊彥眉頭一皺,擺擺手道:“袁耽,你和我不同,我能在街頭說,因爲我不是士人,而你身爲士人,豈能於街頭賣藝?請恕我交淺言深,你袁氏於你父亡之後,已汲汲可危,若是你不加檢點,或會有人跳出來尋恤生事。“
袁耽嚷嚷道:”可是陸納?他大伯雖爲揚州大中正,我也不怕他!“
謝尚倒是提醒道:”袁耽,楊家郎君言之有理,你須小心爲妙,萬一被剝奪了士族身份,那你九泉之下還有何面目去見伯父?
我勸你還是忍幾年,待你兩個妹妹及笄,嫁出去了或許會好過點。“
袁耽有兩個妹妹,一個叫袁女正,另一個叫袁女皇,是雙胞胎,都是十歲左右,按照謝尚的說辭,得等五年,袁耽不禁泄了氣。
他身無餘財,又沒有產業,還要拉扯兩個妹妹,簡直是窮瘋了。
葛洪和鮑姑也不好多嘴,畢竟葛氏與鮑姑的孃家都是吳姓士族,而謝尚和袁耽是僑姓士族,吳僑本就沒什麼往來,邀請這兩個,只是爲了幫楊彥攢點人脈。
如果夫妻倆多嘴干涉到了袁耽的事,很容易被別人扣上一頂矇騙小孩子的帽子,於是索性不說話。
楊彥則是緊緊盯着袁耽,正色道:“我有一法,可讓你掙大錢,但你須允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