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借,就如劉備借荊州,借了肯定不會還,但沈充也沒有更好的法子,自己因病回鄉,委託楊彥代掌蘭陵,並不觸犯朝庭律法,況且自己可以在適當的時候,暗示朝庭解了自己職務,楊彥必不甘心蘭陵太守由別人就任,說不定還能挑動朝庭和楊彥的爭鬥呢。
‘哼,老夫倒要看你能否吃得下蘭陵!’
沈充暗暗冷笑,勉爲其難的點頭:“也罷,便依楊府君所言!”
“沈府君明智!”
楊彥拱手讚了句,就向陣內看去,火把影影綽綽中,隔着沈充不遠,不正是傅衝麼?
楊彥笑道:“傅君別來可好?”
傅衝無顏見楊彥,草草拱手,隨即半低下腦袋,臉扭在了一邊,一副羞見故人的模樣。
楊彥不以爲甚,向沈充道:“傅君乃北人,回吳興必水土不服,請沈府君把傅君任爲長史,接替錢長史之職。”
傅衝頓時渾身劇震,憑着本心來說,他並不願隨沈充回吳興,一回去,這輩子就完了,永無大展身手的機會,只是他也明白,沈充不可能放自己走,本來已經認命,卻不料楊彥把自己給撈了出來,並委以如此重任。
沈充走了之後,蘭陵沒有太守,政事全由長史說了算,以長史代行太守職,雖然軍權被楊彥自任司馬截留,可傅衝並無野心,他的最大願望,是做個能臣,青史留名。
薜氏從車裡探出頭,小聲道:“傅郎,楊府君待你,恩比天高,這次你可莫要犯傻,哪怕你放不下臉面,也請你想想妾與恆兒,尤其你父被羯賊掠去,強押入君子營,哪怕將來重見天日,名聲也毀了,泥陽傅氏全在你一身啊!“
”阿翁~~“
傅恆可憐兮兮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傅衝嘆了口氣,怔怔看着楊彥,心裡充滿着羞愧,自己因拉不下臉面,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了楊彥的好意,要是自己真有伯夷叔齊那樣不食周慄的氣節倒也罷了,可偏偏受了楊彥諸多恩惠,卻不思報,反而一再躲避,這是人能做的事麼?
自己被豬油蒙了心啊。
而楊彥不以爲忤,一再施恩,給自己發揮所長的舞臺,哪怕楊彥所爲,與謀反並無二樣,可泥陽傅氏和江東小朝庭素無淵源,談不上忠心。
這時,他的腦海中迴盪着一個聲音: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彷彿心結打開,傅衝現出瞭如釋重負之色,翻身下馬,深深一躬:“府君在上,傅某……愧之啊!”
楊彥擺了擺手:“傅君有大才,一個長史而己,不算什麼,只是暫時委屈傅君了。”
沈充的眼裡翻涌出了怒火,這是當面挖牆角,一點面子都不給,不過他沒法計較,只是哼道:“沈某倒要恭喜楊府得一臂助,也罷,老夫儘快讓士儀與傅君交接!“
“好說!”
楊彥拱手道:“時辰不早,沈府君請回城,楊某恭候佳音。”
沈充明白楊彥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會就這樣把自己放了,於是又哼一聲,率部回返,傅衝也向楊彥拱了拱手,便隨隊而去。
……
沈充回了城,雖然憋屈難當,但也沒辦法,只能按楊彥要求,解除了錢鳳的長史職務,轉授給傅衝,又選派數十名親信回吳興,把人手調撥過來,最後寫了封因身體不適難以操持政務,請楊彥代管蘭陵的信函送入郯城,他留了個心眼,沒蓋太守大印,只蓋了自己的私章,這主要是怕被朝庭追究,楊彥並不在意,欣然納之。
沈充一時半會走不了,形同於做客,楊彥也暫時把氶城放下,派軍佔了蘭陵下屬的戚、合鄉、昌慮與蘭陵四縣,當然了,爲表示對傅衝的尊重,楊彥只派軍維持秩序,政務及縣令人選還是交由傅衝安排。
七日後,東海國及蘭陵四縣的局面已初步掌控,各項事務有條不紊,也在這一日,蘇峻經一路逃竄,終於回了淮水北岸,渡過淮水,便是他的老巢盱眙。
蘇峻帶了五千軍出征,損失倒不太大,跟着回返的兵卒超過三千五,如這類敗仗,以往在青州的時候沒在曹嶷手下少吃,甚至有一兩次輸的更慘,卻從無一次讓他如此銘心刻骨。
畢竟自己一方是優勢兵力,哪怕楊彥及時平定了郯城內亂,可投入戰場的兵力始終只有五六千,而自己四方聯軍近兩萬,居然大敗虧輸。
那拿着個大竹杈子的古怪陣法,那能把人洞鑽的腕口巨箭,那密如飛蝗的短矢,無不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最讓他畏懼的,還是東海軍騎兵。
騎兵一出,勝局奠定。
自打在青州招驀流民獨立成軍以來,蘇峻從未見過這樣的軍隊,怕是河北的胡虜鐵騎,亦有所不及。
“將軍!”
韓晃望向了河岸邊的碼頭,便道:“此敗非戰之罪,實因郗公部不堪大用,率先被楊彥之騎兵衝潰,才引發亂局,好在我軍損失不大,他日重整旗鼓,未必不能再戰。”
“韓將軍說的是!”
部將徐會附合道:“此戰亦非一無所得,至少我等親見了東海軍的戰法,請將軍恕末將直言,那楊彥之練兵確有可取之處,我軍吸其長處,引爲己用,他日未必不能練就一支強軍。“
”嗯~~“
蘇峻望向了東面,捋着鬍鬚嘆道:”楊彥之一代奇才,今次大敗,怕是淮泗口很難再索回,而此子睚眥必報,總有一日會兵臨盱眙,以我之力,難以抵抗,還是要請強援啊!“
蘇逸倒是明白了兄長的心思,往西面一指:”可是豫州祖約?阿兄,祖約難及其兄,豫州鄉豪尚未歸心,聽說陳川亦被楊彥之放回了蓬陂,重招舊部,令祖約手忙腳亂,他哪有工夫干涉淮北局勢?且此人貪吝好財,若是讓他進入淮北,怕是爲禍不遜於楊彥之。“
蘇峻哼了聲:”祖約志大才疏,總有可供運作之機,不過此事還須從長計議,走罷,先登船回城,來日我與劉正長商議下再說。“
”諾!“
衆將齊齊施禮,各引着部衆上船。
不片刻,三十條船緩緩劃離岸邊,向淮水南岸駛去。
當時的這一片地域,屬於今天的洪澤湖區,雖然洪澤湖還未成形,但河彎處處,連通着許多的小湖泊,淮水在這一段的水面也異常寬闊,足足有十里左右。
這也是蘇峻對淮泗口唸念不忘的一個主要原因,盱眙與淮泗口相比,只是沿河重鎮,不具有交通要道的功能,且水面太寬,也不利於擺渡過河。
四月底五月初正是盛夏時節,水流洶涌,水手們小心翼翼的操着舟,惟恐被衝向下游。
“將軍,快看!”
韓晃突然現出了驚恐之色,猛的指向上游。
只見上游駛來了十來艘船,張着滿帆,順流而下,速度急快,爲首幾船竟是鬥艦!
“不好!”
蘇峻一看,就不是自家船,面色大變道:“聽說楊彥之練了水軍,於我等來攻之時開走躲藏,孃的,這哪裡是躲藏,必是伏在了盱眙附近,就等着老子回來施以偷襲。”
別看東海軍船隻不多,除了那幾艘鬥艦,就全是商船,可蘇峻麾下沒有水軍啊,他的人馬是從青州南下,別說訓練水軍,恐怕連建設水軍的意識都沒有,部分軍卒還不通水性,落水必死!
蘇逸急聲道:“阿兄,速增派划槳水手,只要我軍先一步上岸,楊彥之縱伏有水軍,又能奈我何?”
蘇峻心急如焚,但好歹是主將,理智還是有的,眼下距南岸尚有五里,橫渡水流洶涌的淮水談何容易,受水流影響,速度快不得,而東海水軍距自己約十里,順流而下,完全有可能先一步攔截,那真是全軍覆沒了。
猛一咬牙,蘇峻喝道:“傳令,調轉船頭,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