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大王!”
一路回返,尤芒找到了楊彥,拱手施禮,內心忐忑不安。
楊彥淡淡問道:“糧草可是你焚燒?”
“這……”
尤芒猛一咬牙,跪下來道:“末將久攻不下,還虧得荀將軍夜襲,方纔大攻告成,末將無能,請大王治罪。”
楊彥也不吱聲,只是看着他。
這可是冷汗直冒啊,尤芒暗暗後悔自己誇了海口,自己這張嘴,怎就這麼賤呢?
還是荀虎從旁勸道:“大王,尤將軍率部連攻三日,雖未有寸進,卻起了疲敵擾敵之用,若非尤將軍連續攻打,使敵疲憊不堪,末將未必能輕易賺入敵陣。”
“嗯~~也罷!”
許久,楊彥勉強點了點頭:“念在你隨孤以來,勤勤懇懇的份上,孤暫且寄着你的項上人頭。”
“末將多謝大王,必戴罪立功!”
尤芒感激泣零,連聲稱謝。
“下去罷!”
楊彥擺了擺手,又把目光投向了楊難敵與韓璞。
“哎~~”
韓璞長嘆了口氣,無言以對,落到這個地步,他懷裡的降表也不好意思拿出來了。
楊難敵卻是冷哼一聲:“若非劉嶽那賊襲我後路,安得如此?”
“呵~~”
楊彥呵的一笑:“你明知劉嶽靠不住,竟還敢以重兵入岐山道,是否要孤誇你一句無知者無畏,嗯?”
楊難敵立時啞口無言。
是啊,他和涼州軍一起入岐山道,不就是抱着賭一把的心思麼,當初陰預對張駿所說的三個選擇,也對他說了一通,他動心了。
畢竟仇池國小力弱,如能於成都城下大破明軍,可急速壯大自己的力量,將來奪取秦州未必是夢,次一等也可於漢中與明軍長期對恃,或有於陽平關下大破明軍的可能,最次則是扼守下辯,堵着岐山道出口,這也是最不利的境地。
三個選擇,兩個有利,將近七成的概率,他選擇了賭,結果一把頭輸光,搭上了父輩基業與整個仇池國。
仇池的總人口不過十來萬,哪怕全民皆民,失去兩萬精稅也幾乎等同於打殘的代名詞。
“哎~~”
楊難敵重重嘆了口氣,現出了悔恨之色。
楊彥又揮了揮手,千牛衛把韓璞和楊難敵帶了下去,隨即問道:“對於接下來的戰事,諸位有何看法?”
於藥道:“大王,經過向降卒仔細盤問,岐山道並無別的出口,只能走下辯,經過下辯,可兵分兩路,一是直接北上上邽,另一條是岐山道原路,向西北往仇池,過仇池再去上邽,故我軍無法分兵奔襲,只能由山口出山,哪怕明知劉嶽打着半渡而擊的心思,亦不得不爲之。”
張健接過來道:“爲今之計,還應先收攏降卒,繼續前行,待得接近山口之時,遣出斥候,探查劉嶽兵力分佈,再論其餘。”
“嗯~~”
楊彥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傳令,全軍休息一日!”
……
仇池和涼州四萬人馬,戰死五千多人,跌入西漢水溺死有近千,降者接近三萬,只有三千餘人逃入了茫茫大山中,下落不明。
但這一戰,最大的收穫還是戰馬和牲畜,涼州軍均是配雙馬,仇池軍有半數爲騎兵,五萬匹馬和數千頭騾子落入了明軍手裡。
到第三日,全軍沿着崎嶇小道繼續前行,三百來裡的路走了十天,當抵達出口之時,已是五月底了,正是一年中最爲炎熱的時節。
全軍駐紮下來,數十名斥候悄悄出谷探查情況,次日陸續回返彙報。
楊彥頓時眉頭一皺。
山口外不是驟然開闊,而是呈V型逐漸放大,這種地形對劉嶽非常有利,可以提前排兵佈陣,但對於明軍極其不利,無論怎麼籌謀,出谷的兵力都是有限的,送給劉嶽局部人多打人少的優勢,縱有十萬大軍,亦是無可奈何。
而火炮牀弩也因沒法展開,真正能投入戰鬥的不會太多,劉嶽只要能扛住第一輪轟擊,就足以使騎兵奔襲而來,在相對狹窄的山谷中,明軍騎兵縱使有返身回射的奇技,亦施展不開。
火炮面世已經不是一年兩年,楊彥相信敵方對火炮肯定有了充分的研究,扛住第一波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他也不可能全部寄期望於火炮。
身周衆將都陷入了沉默當中,苦苦尋思着對策。
好一會兒,郭默拱手道:“大王,劉嶽分兵,一駐下辯,一駐附近的固山,我方若出谷,他可前後相倚,故……此戰只能用詐,但……末將還沒考慮周全。”
“無妨!”
楊彥擺擺手道:“集思廣議嘛,把你的想法說出來聽聽。”
“諾!”
郭默略一遲疑,便道:“因地形限制,我軍沒法於谷口展開兵力,故於剛出谷之時,劉嶽會按兵不動,只會於半渡時揮軍進擊,這就給了我軍暗中佈置的機會,可劉嶽亦是老將,若過於拖延,必會讓他發現端倪……”
“不錯!”
於藥接過來,大叫一聲:“大王,可於車內裝載火油,一旦劉嶽來攻,便點燃,然後……然後……”
說着說着,說不下去了,他猛然想到,車內裝油料,燒着了火,但劉嶽能跑啊,而大火熊熊燃燒,堵着谷口,自己沒法出去,待得火焰熄滅,劉嶽可再來,還是塵歸塵,土歸土,什麼都沒改變。
衆人也想到了這一茬,大眼瞪着小眼。
郭默忍不住道:“大王,要不再找氐人俘虜盤問?岐山道怎麼可能沒有相通的羊腸小道?”
“不妥!”
楊彥搖搖頭道:“俘虜投降我軍時日尚短,遠未歸心,若我們表現出爲難、無能爲力的狀態,只怕會另生變故,而且此地的地形,恐怕就是如此。”
楊彥努力回憶着前世的記憶,岐山道是由東南向西北行來,而現代從勉縣,也是當時的沮縣,有一條十天高速(十堰到天水)從古岐山道的上方直達成縣(下辯),不過這條路多隧道、涵洞與大橋,從崇山峻嶺間橫推過去,純粹採用現代手段開闢,在古代是走不通的,除此之外,就沒別的路了。
“此地之險,不下於劍閣啊!”
柳蘭子望向左右的峭壁,嘆了口氣。
“嗯?”
楊彥倒是心頭一動,打量向左右,兩側峭壁高約百丈,爲巨厚礫岩構成,就像兩堵城牆夾着小道,角度既便沒有九十度,至少也有個八十來度。巖壁光滑,寸草不生,還分佈有不規則的大面積凸起,尋常手段難以攀爬。
柳蘭子留意到了楊彥的目光,遲疑道:“大王,莫非您是準備攀上去?可這峭壁光如鏡面,往回走的山勢與又峭壁不相連,怎能攀得上去?”
楊彥點點頭道:“此山綿亙數十里,如被一柄利斧從中剖開,纔有千仞峭壁,而兩側山峰連綿,地勢較爲平緩,若有一師銳旅攀上去,可繞至下辯後方潛伏起來,待我軍半渡,劉嶽來攻之時,斷其歸路,或大破劉嶽。”
衆人望向兩面的峭壁,心神一震,又是一怵,百丈高的山崖,誰去爬腳都發軟啊。
這和當初守函谷時,劉曜攀山來攻不同,那好歹是個山,有正常的角度,小心點不是爬不上去,而這是峭壁。
荀虎咬牙道:“大王,那由末將帶弟兄們攀爬上去,再擲繩索下來。”
“不,孤自己來!”
楊彥擺手道。
荀虎急聲道:“大王萬金之尊,怎可輕身犯險?還是末將來吧。”
尤芒將功補過心切,也急拱手:”大王,末將願去!“
楊彥失笑道:“哪來什麼萬金之尊,孤這江山,也是從無到有,一步步打出,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這山你們不懂技巧,爬不上去。
其實爬山攀巖並非想的那樣危險,只要事前做好準備,有足夠的膽氣,普通人都能攀,好了,不必多言,速去給孤準備如下物件……”
楊彥一件件說的時候,李雄眼裡,一抹異芒閃過。
任皇后從旁小聲道:“李郎可是盼望明王失足墜崖?若果是如此,怕是李郎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