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很快抵達建康,散了開來,楊彥則親領五千千牛衛奔入鹽市,因爲鹽市距石頭城不遠,居民又以庶族和中上等良人爲主,必然是俚僚劫掠的重點。
馬蹄答答作響中,前方的街巷中隱隱有哭叫聲傳來,荀灌急道:“就是這裡了,咱們快進去!”
楊彥手一招:“弟兄們,快點!”
騎隊轉入一條小巷,瞬間哭喊聲大作,間中還夾雜着喝罵聲與女人的尖叫聲,楊彥一看,幾名俚僚肩上各扛着一名女子迎面跑來,背上都揹着個包袱,應是搶劫到手的財物,腰間別着的刀劍還在滴着鮮血!
而女子們的衣衫七零八落,很明顯,來遲一步。
“找死!”
楊彥怒火直衝頭頂,縱馬躍上,馬鞭電般連閃。
“啪啪啪啪!”一陣脆響,幾名俚僚的臉上頓現一道血痕,由腦門斜向眼眶。
幾名女千牛衛緊緊跟上,堪堪托住那幾名遭了不幸的良家女子,抱回了馬上。
楊彥冷冷掃了眼躺在地上哀號不止的俚僚,冷聲道:“散入民居,以兩刻爲限,凡有行不軌者,殺無赦!”
“諾!”
千牛衛們三三兩兩散去,臨走還不忘給那幾個俚僚補了一刀,楊彥則與荀灌帶着幾名千牛衛奔入了一座中門大開的民宅。
大門內側兩名男子仰面倒在血泊中,一名白髮蒼蒼,另一名二十餘歲,皆是頸脖處被一刀斃命,眼睛睜的滾圓,臉面還殘留着哀求之色。
“錚!”
荀灌撥出佩劍,怒道:“簡直是畜生!”
說着,身形一閃向屋內飛奔。
楊彥帶着千牛衛緊緊追在後面。
還未靠近,就是幾聲慘叫傳出,荀灌又急喚道:“別進來,來兩個姊妹。”
不用解釋,誰都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男人眼裡閃爍着怒火,止步於門外,兩個女千牛衛奔了進去,不片刻,與荀灌扶出了幾名衣衫不整,滿面淚痕的女子。
陸陸續續的,不時有千牛衛把解救出的女子交給女千牛衛照料,好在並不是所有的家庭都如此不幸,相當一部分被千牛衛及早一步救了下來。
千牛衛們動作很快,沒多久,一條巷子被清理乾淨,看着遍地的屍體,楊彥點出上百名千牛衛道:“你們暫時留在這裡,依託院牆,做好防備,要多耐心勸說,別讓她們自尋短見,把財物分還給她們,再幫着收殮下各自的家人,其餘人隨孤往下一處!”
“諾!”
幾息工夫,馬蹄聲再度響起,漸漸地,明王親自帶兵,搜捕俚僚的消息四處散播開來,還未受侵害街巷裡的百姓有了支持,紛紛自發組織起來保衛家園,他們持着鋤頭、鐮刀、棍棒等各式簡陋武器,警惕的於街頭巷尾巡邏,遇有零散俚僚一擁而上,亂棒打死,一旦明軍出現,立刻又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與叫好聲。
如同波紋般蔓延全城,滿城民衆一傳十,十傳百,紛紛動員,他們不得不保衛自己的家園,雖然俚僚足有數萬之衆,臨時組織起的民衆遇上規模較大的俚僚,並不落好,但明軍在和建康百姓並肩作戰!
石頭城上,陶侃緊張的關注着城中的亂象,目光閃爍,皇甫方回不時偷偷瞥過去,很明顯,俚僚作戰雖然不是陶侃指使,但是陶侃必須揹負上無可推卸的責任,因爲俚僚是陶侃由交廣帶來的。
這真是一世英名盡喪於此啊,皇甫方回暗暗嘆息,也對陶侃當斷不斷,捅出大禍心生不滿。
不遠處的宮城,司馬紹、南頓王宗、西陽王羕及其餘諸王站在城頭,藉着零散的火花觀察着城中的動靜。
南頓王宗沉着臉道:“陛下,不能再等,沒想到城中百姓竟然結隊自保,再拖下去,恐怕動亂將漸漸平息啊,一旦讓明軍匯聚到一處,我家將全無機會。”
“可能判斷出明王在哪兒?”
司馬紹問道。
彭城王雄向着鹽市的方向一指:“那裡火光較暗,按理說,居鹽市者,多富庶,俚僚不可能放過鹽市不搶,理應火光大盛纔對,而眼見卻是相反,說明明軍的主力在此,多半由楊彥之親領,臣請陛下立刻發兵!”
實際上誰也不能確定楊彥會否親自到來,只是憑着以往楊彥習慣於身先士卒的經驗有此猜測,萬一楊彥沒來,即使大勝也沒用,不過這是司馬家最後的希望,錯過了,大晉將再無一絲一毫的機會。
“也罷,立刻發兵!”
司馬紹深吸了口氣道。
彭城王雄拱了拱手:“臣與延祚率軍出城,望陛下保重!”
“陛下保重!”
南頓王宗也深施一禮,與彭城王雄匆匆而去,二人面色凝重,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蕭瑟意味。
畢竟機會僅有一線,而明軍之強,舉世聞名,誰也不敢保證就一定能活着回來。
不片刻,兩王點起了一萬五千宮中宿衛與近萬江湖草莽,向着鹽市快速推進。
宮中宿衛的將領多來自於蘇峻餘孽,與楊彥有不共戴天之仇,忠心是可以保證的。
……
“大王,有晉軍在靠近!”
鹽市的俚僚已經清理的七七八八,斬首數千級,屍體堆疊在路邊,楊彥正準備領着千牛衛向下一處去,卻有一名在外圍遊曳警戒的千牛衛來報。
“司馬家不平亂也就算了,居然還趁亂來攻,該死!”
荀灌頓時大怒。
“誒,我要奪他江山,他怎能不抓住機會?”
楊彥擺了擺手,問道:“多少人馬?”
那名千牛衛遲疑道:“黑夜中看不大真,但超過兩萬是肯定的。”
荀灌不憤道:“司馬氏幾乎傾巢而出,不如令建康駐軍攻打宮城,定能生擒黃鬚兒。”
楊彥略一遲疑,便冷聲道:“庾元規曾與我說過,黃鬚兒有決心之死,我若攻打宮城,萬一被他自焚了,留下千古美名,豈不是便宜了他?
黃鬚兒這些年來聯同陶侃禍害江東,應先治其罪,傳示天下方纔妥當,讓他多活幾日便是。”
荀灌暗道一聲好狠,楊彥的意思不僅要滅其國,還要把司馬紹的名聲搞臭,免得有遺老遺少心懷故主,等於是從根子上剷除司馬氏的影響力。
要知道,漢朝拖拖拉拉,到現在都有影響力,雖然晉室不能和漢室比,可晉室對待士人極其寬容,在士人眼裡,晉室簡直就是唐堯盛世,而明庭推行佔田制,僅憑此點,就讓士人不喜。
“走罷,鹽市施展不開,對騎兵不利,我們去石頭津列陣以待,傳令,每人撿一具屍體。”
這時,楊彥招了招手。
荀灌遲疑道:“要不要放嗚鏑?”
楊彥想都不想的搖了搖頭:“暫時不需要,算算時間,水軍也快到了,有水軍作爲依託,司馬氏縱有千軍萬萬,我又有何懼之?”
“嗯!”
荀灌豪氣大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