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元彰追悼會現場只有幾百米遠的一棟建築裡,新成立的‘臨海市特大鎂砂走私案’特別小組在密切關注着追悼會現場的一切。這個特別小組是由海關總署抽調各地緝私精英組成了,樑辛作爲警局特別舉薦的人員,也在其中。
窗前,樑辛透過高倍望遠鏡能清晰的看到追悼會會場裡的情況,鏡頭落在穿着黑裙的元宵身上,元宵看起來蒼白又瘦小,但她的一舉一動卻又不顯示弱。元彰手下的那些人,見到元宵皆是畢恭畢敬。樑辛緊盯着這樣的元宵,內心有種深層的擔憂。
身邊有人拍了拍樑辛的肩膀,“嘿,吃飯了。”
樑辛這才把心神從遠處那場令警察都心驚的追悼會上抽回,扭頭看向室內。
有同事出去買了外賣回來,放在房間內的桌上,由着大家各自取拿來吃,這幾天因爲要對對元彰的追悼會進行二十四小時監控,特別小組的成員,吃住都在這裡。樑辛很沉默,他接過盒飯,就一個人低頭吃起來,也不跟其他的人多說話。
聽特別小組的其他人感嘆,“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搞事情,這些人可真是無法無天。”
“就是。”有人抱怨,“來之前還以爲要面對凶神惡煞的黑幫老大,沒想到居然是個黑寡婦!”
特別小組的人來自不同的領域,這幾天大家觀察下來,都已經肯定這追悼會的核心人物是穿着一身黑裙的元宵。所以張口閉口的,大家都叫元宵黑寡婦。在特別小組的人眼裡,警察跟黑道的人勢不兩立,元宵是元彰的繼承者,無疑就是所有人的對立面。
而且,“聽說事發當晚的那些當事人都失蹤了,我看是凶多吉少,媽的!最毒婦人心,這黑寡婦真是狠。”
元彰出事當晚前後擋路的那些人到現在警方都還沒有找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明明監控錄像裡能看到那些人都是被元彰手下的人給控制了,可是警方去要人,元宵偏說那些人早已經放了。還放開警方讓搜,只要警方能找到人,她無話可說。
警方抓人需要證據的,法治社會,不能憑感覺抓人。
元宵擺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誰也拿她沒辦法。警方內部判斷,那晚的那些人恐怕是凶多吉少,死了元彰,元宵不可能不報仇,儘管真的開槍打死元彰的人並不是那些擋路的人,可是要不是他們,元彰不會出現在那裡。
樑辛每天都在聽同事們惡意揣測元宵,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無論如何,樑辛都不能相信元宵會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黑寡婦’。她是他的宵宵,是那個會彎起眼睛笑的任性女孩。
樑辛突然沒了胃口,他放下盒飯,重新站起身走到望遠鏡前,繼續觀察對面追悼會現場的情況。
“你可真敬業。”清脆的嗓音。
樑辛有些茫然的扭頭去看,站在他身邊的人叫關雙,是從海關那個口抽調過來的人。特別小組因爲是高機密組織,負責徹底調查臨海市鎂砂走私案,所以小組內的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並沒有穿制服。
關雙穿着白衣黑裙,站在那裡特別的挺拔,她的樣子是樑辛在警校裡就很熟悉的類型,渾身正氣的女孩子。跟元宵那種囂張任性邪氣滿滿,完全不是一種樣子。
樑辛沒心情跟人聊天,儘管他知道應該跟小組內的人多多溝通,這對他、對以後破案都有好處,可是他實在做不到裝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其實這種時候,樑辛更想陪着元宵,儘管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說元宵是黑寡婦,死了親哥連一滴眼淚都不掉。但樑辛是知道的,元宵失去元彰有多傷痛,他很清楚。
元宵現在的樣子讓樑辛覺得陌生,他覺得自己跟元宵之間的距離在拉遠。元彰死後,元宵就再也沒有回過樑辛警局大院裡的宿舍樓,前前後後都已經有半個月了,元宵跟樑辛連一次電話都沒有通過。
樑辛很失落。
面對身邊的關雙,樑辛淺笑了一下,連話都沒說,就又趴在望遠鏡上望着對面的會場了。
關雙也沒多說什麼,而是又走回桌前吃飯。這次抽掉到特別小組的人,海關過來的緝私警察佔大部分,樑辛能來是因爲上次抓獲元毅走時他立了大功。桌前其他的三個人都是海關緝私警察,見樑辛不搭理關雙,就很有些看不慣樑辛。
“不過就是個小刑警,成天就知道表現自己,看着都煩。”
關雙在海關緝私警察裡很受歡迎,長得漂亮,家世背景也好,暗地裡摩拳擦掌想要追關雙的人不在少數。沒想到樑辛卻不識擡舉,還敢給關雙臉色看。
就有人替關雙打抱不平,“這種想要立功,急功近利的人,雙雙你別理他。”
七嘴八舌的,總之沒有說樑辛好話的人。原本刑警大隊這次破獲了走私案,對海關來說就是越界了。海關從上到下都心裡不舒坦,再加上樑辛一來就引起了關雙的注意,大家更是看他不順眼。
關雙不出聲,眼睛卻還是止不住的往樑辛身上瞟。
樑辛跟這些人口裡說的完全不一樣,關雙總有一種感覺,她能感覺到樑辛身上的憂鬱,明明是那樣長相陽光的大男孩,偏偏有一雙深邃的眼睛,裡面寫滿了故事。讓關雙忍不住想去探究。
關雙抿了下脣,她並不着急,父親說過,任何輕而易舉能得到的東西,都不是好的。
她有的是耐心。
想要打開樑辛的內心,看看裡面到底藏着些什麼,讓他看起來如此沉重,如此與衆不同。 wωw✿тт kǎn✿C 〇
元彰從去世到出殯,入土爲安,整整花了二十二天的時間,幾乎所有能露面的人都出現了。
就是元彰的親生父親元天霖,在元彰出殯這天,也乘車送了兒子一程。元彰葬在背山靠海的地方,元天霖的車就在海邊的盤山路上,停了好一陣。
元彰不是元天霖失去的第一個兒子,卻是最讓元天霖心痛的一個。
連元天霖自己都沒想到他會爲了一個早已經不認他的逆子如此痛心。元彰元宵的母親是元天霖這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個硬氣女人,元天霖看上那女人才貌,勢在必得把人攏在身邊,也曾寵愛萬全,只是他從不是一個能守着一個女人過一生的人。感覺到元彰母親那種強烈的獨佔欲的時候,元天霖就對她失去興趣,想要冷冷她。元天霖的寵,在元家那麼個女人多孩子多的後院裡,就是一切的來源。被元天霖冷待之後,元彰母子三人的日子變的很不好過。
要是別的女人,這時候就該對着元天霖討好服軟,卑躬屈膝了,偏只有元彰的母親一個,毅然帶着兒子女兒離開了元家大宅。
也正因爲這份心氣,讓元天霖銘記一生。
元彰的性格像元家人,卻也有來自母親身上的高傲,元天霖此前每一次見到元彰,都會想起元彰母親那張絕不妥協的臉。恨着,也怨。他這一生女人無數,唯有那麼一個該跟他擰着幹。
現在元彰沒了,元天霖突然覺得自己老了。
老的開始懷念從前,想要把那些逝去的人都護在身邊。
元天霖開口對身邊的人說:“去找元宵,讓她回來,一個女孩子,還是回家來吧。”
這麼多年,元天霖對兒子們都是極冷情的,更別提對女兒了。在元天霖的眼裡,女兒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根本不足以被提起,現在突然說起元宵,還是以這樣的語氣讓元宵回家。
元天霖身邊的人都是人精,眼睛一轉就知道這位一直流落在外的元宵小姐要風光了。
在元家,元天霖是絕對的權威,有了元天霖的這份寵,元宵往後可真是能橫着走都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景杉叫了樑柔好幾聲,樑柔纔回神過來,“怎麼了?是不是二十七牀有什麼新情況?”
二十七牀是新接診的病人,情況還不是很穩定,所以樑柔當然會多牽心些。
景杉一臉的無奈,“不是二十七牀,是你。出了什麼事?這幾天你怎麼老走神?”
樑柔尷尬的笑笑。
元彰出事後,聶焱就一直忙着元彰身後事的安排,這都已經二十天了。樑柔也不是沒有跟聶焱聯繫過,每晚兩人都會通電話,只是聶焱那邊人實在是多,再者元彰下面的兄弟們都說元彰死的不明不白,是冤魂,按照道上的規矩,是要請僧道同來給元彰做法事超度。故而每次樑柔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都能聽到聲音嘈雜的誦經聲。
聶焱那邊的忙亂,樑柔能感覺到。
只是看看新聞上的畫面,上千人出席的追悼會,還有那麼多各幫派的大佬出席,聶焱每天周旋在這些人之間,想必是忙極了的。
今天元彰出殯,入土。樑柔腦子裡一直想着,今晚聶焱大概就能回家了。
不斷的出神,是樑柔在想,該怎麼勸勸聶焱,從這件事的陰影走出來。元彰去世固然是讓人心裡難以接受的悲傷事情,但是活着的人還要繼續往下走,不能真的就一直陷在這裡面無法自拔。
景杉面對樑柔的笑容,心裡挺有些不是滋味的。
那日跟樑柔的爭吵之後,景杉也想了很多,他說的那些話,確實挺不好的。長年累月的積累,讓景杉習慣了以最正統的想法去想問題,可是樑柔顯然不能用那些陳舊的思維去揣度。
景杉嘆口氣,帶着愧疚的跟樑柔說:“你是不是還在因爲那天的事情跟我慪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是我說話不好聽,我只是擔心你,沒有惡意。”
樑柔思維早已經飄到聶焱那邊去了,對之前景杉說過的那些話,根本不會在意。
“沒事,我沒那麼小氣。”
景杉立刻就說:“那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我說說嗎?你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我觀察你好幾天了。你這樣的狀態可不行,做醫生的,那裡能分神。”
這話說的也對。
樑柔身邊也實在沒有個能傾訴的對象。
想到這裡,樑柔就帶着傷感的跟景杉說:“我身邊有個朋友突然去世了,我很難過。”
景杉對聶焱的圈子瞭解一些,馬上就想到了元彰。不怪景杉聯想,實在是元彰這一場離別式簡直鬧成了全臨海市的公共話題,不懂內情的人現在都會說一句,“看看我們臨海市的黑老大那排場,警察都不敢查。”
在臨海市這樣一個高度發達的城市,黑道雖然不存在於一般市民的生活裡,可是總有傳言,誰年少輕狂的時候沒有做過古惑仔的夢呢。
景杉看樑柔臉上是真的帶着悲傷的情感,內心有了微微的觸動。他覺得樑柔實在是太單純了,就元彰那樣的人,他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稱快,說一句大快人心呢。偏偏樑柔以這樣純然的態度在面對元彰的死。
有了上一次把樑柔惹惱了經驗,景杉這一次說話要小心的多,他輕聲說:“生老病死都是無常,咱們做醫生的,更該看透這其中的奧妙。”
景杉說的樑柔當然懂,只是元彰並不是生老病死那麼簡單。
不過元彰到底是怎麼死的,樑柔不打算跟景杉說。
正此時,外面有人大叫,“樑醫生,你快去看看,安安被欺負哭了。”
這話一說出口,樑柔幾乎是立刻的就站起來,往辦公室外面跑。安安最近一直都跟着樑柔在上班,先開始安安還會乖乖呆在辦公室裡玩ipad,後來安安就有些嫌無聊,跑出去玩。
神外科醫生護士都很喜歡安安,還有一些病患以及家屬,知道了安安是樑醫生的女兒,也對安安很不錯。安安成天在宿舍之間流轉,有吃有喝,小日子過的還挺愜意。樑柔私心裡也想着讓孩子能多動動,總是玩ipad對孩子眼睛也不好。
考慮到這神外科,都是認識到人,所以樑柔也沒有多阻攔。
沒想到一直都是好好的,偏今天出了事。
跑出去就見走廊的一頭圍了不少的人,樑柔跑近,就聽到安安的哭聲。安安是個特別不喜歡哭的孩子,尤其是跟着樑柔一起來上班,在外面安安就是個笑臉娃娃,能哭的這樣傷心,樑柔心都提起來。
急忙跑過去,撥拉開人羣,“安安!”
安安兩隻手在眼睛上揉,哭的滿臉是淚。
樑柔過去一把摟過安安,就看到她一邊的臉上有傷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劃破了,長長一道,還帶着血珠子。
那傷就跟劃在了樑柔的心上一樣,疼的樑柔腦袋一抽。
安安依偎進樑柔的懷裡,哭的更慘了。小姑娘皮膚白,臉上有道傷,看起來特別可憐。
周圍的人都在替安安聲討始作俑者,“你這個小孩怎麼這麼壞!安安好好在這裡玩,礙着你什麼了?跑出來就推人!”
“就是!這是誰家孩子,這麼沒家教!”
樑柔目光一轉,就看到了葉黎昕。
他緊捏着拳頭站在原地,目光冷幽幽的瞪着安安,半點都沒有歉意的模樣。
今天元彰出殯,葉梟之前都沒去,今天算是送元彰的最後一程,葉梟無論如何都要去的。他去送元彰,葉黎昕這裡就成了他一個人。
樊可馨現在已經有了意識,可是開顱手術,恢復期漫長,所以根本顧不上葉黎昕。這孩子一時沒人看着,就要惹禍。
從前樑柔對葉黎昕都是很寬容的,到底憐惜葉黎昕身世可憐,被媽媽一個人帶大的。葉黎昕對樑柔態度不好,樑柔笑笑也就過去了。
可是葉黎昕欺負到安安頭上,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樑柔就跟身上被割了肉一樣的疼,且憤怒。
她說不出什麼罵別人孩子的話,只是將安安抱了起來,當着葉黎昕的面,有些嚴厲的跟安安說:“不是讓你離他遠一點嗎?怎麼不聽話。”
葉黎昕這樣的危險人物,樑柔很早就跟安安說過讓她離葉黎昕遠遠的。
安安委屈的哭着打嗝,“我沒有惹他。”
旁邊的人都替安安說好話,說安安自己拿着小玩具在走廊上玩,哪裡知道葉黎昕從病房出來就直接推安安。這男孩子比安安大得多,安安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推倒了。
樑柔心都像是被攪碎了,抱着安安往辦公室回去,先給安安處理傷口。
安安被抱回辦公室,神外科的醫生都聚齊了,現在安安是所有人都心肝寶貝,見孩子受傷見了血,楊子姍第一個罵起來,“這年頭熊孩子無法無天,真想把他趕出去。”
葉黎昕也不只是對樑柔安安態度不好,對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很戒備。
誰也不會喜歡葉黎昕那樣的小孩,相比於葉黎昕,安安簡直是天使。
樑柔滿頭是汗的給安安找消毒藥水,準備處理孩子臉上的傷口。安安對着辦公室裡的鏡子一照,哭的更慘了。
小姑娘最喜歡漂亮,臉上劃了道口子,不哭纔怪。
可是她越哭,眼淚蟄到臉上的傷口,更疼。
樑柔有一種心煩意亂,心疼、生氣,所有的情緒都陳雜在心裡。她對着安安說話有些失控,“別哭!再哭你臉上非留疤不可。”
她這一句話一出口,安安哭的更慘了。
安安最怕的就是自己變成醜八怪。
明明她心疼孩子心疼的自己都要哭了,可是說起話來,卻壓不住的嚴厲。
景杉一把拉住樑柔,“你先冷靜冷靜,我給安安處理。”
讓樑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景杉拿了藥水去給安安處理傷口。景杉穿着一身白色醫生袍,把安安抱到腿上坐,聲音溫和的哄安安,“別怕,不會留疤,有景叔叔在,怎麼可能讓我們安安變成小花貓。”
安安身體還在一抽一抽,眼睛水汪汪的望向景杉,“真的?”
景杉覺得被這對眼睛看着,安安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景杉也會去給摘的。景杉急忙點頭,“當然,咱們安安永遠都是最漂亮的安安。”
安安哭着又忍不住笑。
楊子姍瞅見安安這小表情,就跟樑柔說:“你說你怎麼就能生出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呢。”
這話實在不怎麼中聽。
不過樑柔跟楊子姍也算是相處了一段時間了,很清楚楊子姍的爲人,楊子姍是真的不會說好聽的話,心地並不壞。
有些人說話刻薄是對自己的保護,如楊子姍這種天生臉上就有胎記的人,從小受的歧視不在少數,她早已經用傷人的辦法來自保。
樑柔揉着額頭,心裡想着安安是不能繼續這麼跟着她在醫院裡瞎混了。心裡盤算着要不要給安安報個興趣班,只是興趣班的話,安全問題又該怎麼解決。
難免會想到聶焱,如果這時候有他在身邊就好了。
景杉動作很輕的給安安處理了傷口,真的把混着淚的血污清洗乾淨,就能發現安安臉上其實傷口只是很小的一條縫。並不嚴重,被安安亂七八糟哭一通,大家都嚇壞了。
安安不敢跟樑柔說話,就小聲問景杉,“景叔叔,我媽媽生我氣了嗎?”
景杉簡直一顆心都融化在着小奶音裡了,他搖頭,“沒有,你媽媽怎麼可能生你的氣,她就是壓力太大。”
設身處地的爲樑柔想想,也的確是覺得她不容易。
一個人帶着孩子,也沒人給幫着照顧,安安成天在醫院裡跑跑跳跳,雖然大家都喜歡孩子,可是相比於其他被家人環繞的孩子,安安就顯得孤單了些。
樑柔下班回家,帶着安安上車。
上車後安安往樑柔身邊蹭了蹭,嬌氣的撒嬌,“媽媽,你別生我的氣。”
樑柔順勢抱起女兒,她怎麼可能生安安的氣。她看到安安受傷,心裡疼的厲害。真的會有衝上去不管不顧教訓葉黎昕的衝動,但是因爲葉梟的關係,樑柔生生壓住了內心的憤怒。
安安一邊臉上貼着紗布,聲音弱弱的說:“聶聶是不是又不要我們了?”
聶焱爲了元彰的事情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不僅是樑柔感到不安,安安更是想到了更絕望的地步。樑柔摟着女兒,難過的喘不上氣來。
跟着聶焱,每一天都像是在走鋼索,她愛他,一路走的無怨無悔,可是對安安來說,起伏太大了。聶焱一帆風順的時候,安安就是被百般寵愛的小公主,可是一旦聶焱遇上事情,安安就會隨之一落千丈,甚至連見聶焱一面都變成了難事。
患得患失,在愛情裡是致命的東西,對孩子何嘗不是呢。
樑柔只能跟安安保證,“他快回來了,你別怕,他不會不要你。”
安安沉默不說話。
過了好久才說:“可是我都流血了,他也不來。”
在小姑娘的心裡,流血就是天大的事情,聶焱在安安身邊的時候,就是安安被磕着碰着一下都是天大的事情。今天她都受傷流血了,聶焱卻還是渺無音信。
安安的失落寫在眼睛裡。
樑柔忍不住了,平時她都是很體諒聶焱的,知道聶焱忙,她儘量少跟聶焱聯繫,也不要求他什麼。但是今天,看到如此脆弱的安安,樑柔真的忍不住了。
她拿手機給聶焱打電話,聶焱不接,她就編輯了短信過去,要求聶焱今晚務必要回家。
對安安來說,聶焱是父親。
一個外出不歸的父親,實在無法令人安心。
結果信息發過去,也是石沉大海,沒有迴音。
聶焱跟元宵在一起,今天元彰出殯,是聶焱打頭扶的棺,他們兄弟幾個,就連在海外的尉遲翊都回來了,全部到齊。關墨跟尉遲翊不適合在公開場合出現,就穿着黑衣戴着黑墨鏡跟在後面,前面聶焱跟徐澤池、葉梟、柯桓,還有元彰手下的八大堂主給元彰扶棺,一路護送元彰下葬。
等所有外面的人都散去,只留下他們兄弟幾個,還有元宵站在元彰的墓碑前。
關墨觀察的細緻,問元宵說:“剛纔我看元叔身邊的人來過。”
元宵眉眼不動,坦然的說,“他叫我回元家去。”
這話說出來,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了元宵。元宵的眼神卻一直都盯在元彰的照片上,“我哥哥在看着我呢,回去也好,不回去怎麼能知道誰是兇手。”
聽元宵這樣說,聶焱拿出一支錄音筆,放出錄音。
元彰去世二十多天,聶焱沒有停止追查兇手。現在已經拿到錄音,是聶子赫與尹雅通話時的錄音,“就差那麼一點點,要是死的人是聶焱,咱們現在就高枕無憂了,沒想到元彰命那麼背!他死了,有什麼屁用。”
聶子赫表面上雖然沒膽子跟聶焱正面對抗,可是私底下卻也是心狠的。
要不是聶子赫不斷的煽風點火,元家的人也不會這麼不管不顧的對着聶焱動手。
聶焱低着頭,眼中有愧疚,表情卻冷酷,“這事情因我而起,自然要我來終結,此仇不報,我對不起兄弟。”
實在是令人難過,聶焱一想起是他害了元彰,就恨不能以死謝罪。
聶子赫!!
聶焱一次次的給聶子赫留有餘地,卻沒想到他不忍心給別人一記耳光的時候,對方卻忍心一槍崩了他。
徐澤池拍拍聶焱的肩,誰也不知道該多說些什麼。
元宵的想法卻跟聶焱不同,“聶焱哥,他們不過是謀劃的人,我想要找到的是動手的人。那顆子彈從誰手裡出來的,我就要原封不動的還回去。元家的人害死了我的媽媽,害死了我哥哥,我不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元宵這話說出來,誰又能說什麼。
元宵臉上帶笑,“哥哥們都回去吧,這些日子多虧了你們幫忙,我無以爲報,只能說一聲感謝。都回去吧,我想再跟哥哥呆一會。”
兄妹倆最後的獨處時光,誰也不好意思剝奪,大家就都轉身離開。關墨拉着聶焱,他能看出聶焱的不同,從墓地樓梯上往下走的時候,關墨就跟聶焱說:“事情過了就過了,這段時間你盡心盡力,元彰泉下有知,也不會怪你什麼。你別衝動。”
生怕聶焱真跑去要了聶子赫的命。
聶焱不動聲色。
關墨心裡不是不感嘆的,現在就連他都看不懂聶焱的心了。
樑柔跟安安在觀海閣,安安因爲臉上的傷,一直都有些不高興,就連happy在她身邊,她也沒法高興起來。
原本充滿歡聲笑語的別墅,今天佈滿愁雲慘霧。
樑柔心裡着急,就問六猴兒,“你們聶總人在哪兒?”
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不回,實在讓人抓狂。
六猴兒也是一臉的爲難,“最近聶總都在元總的告別會上。”
“你別蒙我,現在追悼會早已經結束了。”那邊桑喬已經打電話過來,說關墨回家之後跟桑喬說了,讓桑喬打電話過來,給樑柔先交個底,聶焱最近不怎麼正常,關墨擔心聶焱幹出什麼荒唐事,就讓樑柔勸着點。
樑柔簡直不能更無語,還讓她勸着點?聶焱現在人在哪裡,她都找不到人。
六猴兒撓頭,“不是我瞞着你,是聶焱現在行蹤是絕對機密,我也不清楚。”
出了之前的事,聶兆忠做主給聶焱增加了三批座駕。就是有三組一模一樣的車隊在走。具體聶焱在那一個車隊當中,還真是沒人猜得出。
樑柔嘆口氣。
她覺得自己很沒用,像個無人問津的擺設。
到深夜,聶焱還是沒有回來。安安臨睡前又哭了一場,趴在牀上拿被子蓋着臉,小小聲點抽泣。
大人之間的低氣壓,小孩子能感覺的到,尤其是從前家裡是那樣的歡樂,現在突然成了死水一片,安安接受不了很正常。
樑柔守着安安睡着,自己實在沒有睡意。
從抽屜裡找出聶焱的煙,樑柔站在她跟聶焱臥室的窗前,點了一根。她已經有幾年沒有抽菸過,之前抽還是剛剛離婚的時候,那時候實在煩的不知道該怎麼撐下去纔好。
想起當初,樑柔嘴角苦笑,那時候聶焱爲了讓她答應不抽了,抱着她把她架在齊奶奶家的陽臺外,嚇的渾身顫抖,不得不抱緊他,求着他。那時候聶焱還只是個剛剛開始創業的小混混,什麼都沒有,但如今想起來,那時候的聶焱,卻讓樑柔那麼懷念,那麼留戀。
曾經哪個讓她怦然心動的男人,現在似乎已經跟她漸行漸遠了。
聶焱不讓樑柔摻合他的事情,樑柔顧慮着安安,也不可能真不畏生死的跟着他。
這晚樑柔睡的遲,渾渾噩噩的睡着不久,就聽到了外面的雨聲。住在海邊,到了夏季,雨總是來的很突然。
樑柔睡的不安穩,猛然驚醒,就發現牀邊站着個人。
她驚地坐起來,順手開了牀邊燈。昏黃的燈光一打,樑柔看清楚了人,“聶焱?”
聶焱一身都溼透了,他白衣黑褲,還穿着在元彰出殯禮上的衣服。只是他的手臂。他的傷根本沒有好好休養,又被雨水浸透,此時已經有血跡暈染開來。
樑柔顧不得許多,跪在牀上就拉聶焱的手,“你怎麼搞的!是不是感染了?”
被樑柔的手一碰,聶焱原本石雕一般一動不動,突然就往樑柔身上撲,他一身是水,頭髮都溼透了。不管不顧的抱住樑柔,吻着她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膚。
含含糊糊的,樑柔聽到聶焱說:“他死了。”
死?!
這個字現在對樑柔來說實在是太敏感,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她控制不住的提高了音量,“誰?誰死唔”
樑柔被聶焱徹底堵了嘴,他瘋狂的吻着她,不像是戀人間的親密,更像是野獸在撕扯。
他的身體冷冰冰的像石塊。
就連他侵入她身體的部分,好似都是冷的。
樑柔疼的眼淚都出來,他從未這樣對待過她,像是發了瘋。
“聶焱!你混蛋!!”
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回來就在她身上發泄,樑柔又恨又氣,掙扎着。但她跟聶焱實力懸殊,根本不是對手。
掙扎到筋疲力盡,樑柔軟軟的躺在牀上,就跟沒了生命力的娃娃一樣,任憑聶焱予取予求。
他卻還嫌不夠,非要逼着她一起,跟他沉淪下去。
就在樑柔被聶焱折磨的生死不能的時刻,爆炸性的消息傳回聶兆忠的手邊。
聶子赫駕着滑翔機外出遊玩,滑翔機出現故障,墜落在公海海域裡,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