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辛在廟宇裡睡了一夜,周遭的環境慢慢熟悉起來,清晨時分,他在晨鐘的響聲中清醒,坐起身來沉了沉氣息。這才起身去找老城。
老城對這裡的一切像是在熟悉不過,甚至還拍攝了一些身在晨曦中的照片發去朋友圈。樑辛不明白,爲什麼老城敢這麼招搖,雖說老城拍攝的照片並沒有拍到具體臉的輪廓,但是看一個人,也不完全是看他的面孔,還有背影,氣質等等。
老城並不多對樑辛解釋,只不過過了兩個小時後,寺廟裡就來了第一批訪客。
到這時,樑辛才知道,老城放在自己朋友圈裡的照片其實更像是一種暗號,只要看到照片,老城在國內的聯繫網就會動員起來,接連有人到廟裡來,跟老城對談。
樑辛心急如焚,怪不得桑喬帶着警隊的人在昆日月根本查不到任何線索,若是老城每次回國,都是在寺廟裡跟其他的人聯繫,那麼就是把昆日月翻過來,也是找不到老城的身影的。樑辛現在急迫的想要把此時此刻他們所在的位置傳出去,好讓桑喬趕緊來。若是警隊的人能現在趕到,那麼就能人贓並獲了。
急着想辦法,可是並不那麼容易,寺廟裡幾乎每個角落裡都有僧人守着,這裡的僧人耳聰目明,想要躲過他們的監視,何其艱難。
就在樑辛愁眉不展的時候,就看到寺廟前的長階梯上,上來了一行人。
爲首的半弓着腰,作出‘請’的姿勢,後面跟上來的有六個人,走在最前面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衝鋒衣,那種薄的料子,被山風吹着微微顫動。目光凝在這人的臉上,樑辛表情一震,然後迅速藏身於寺廟裡的松柏樹後。
他看到了關墨。
關雙的堂哥桑隊的前夫。
樑辛滿心疑惑爲什麼關墨會出現在這裡,要知道這寺廟就是樑辛也是第一次跟老城來。樑辛敢肯定,警方是不知道這個據點的。那麼現在關墨出現在這裡,顯然是有內線的人搭橋引路。
內線的人想到這四個字,樑辛簡直驚的三觀都碎了。
若關墨也是老城的人呢以關家的勢力,若關墨真的跟老城在合作,那麼危害性難以估量。
樑辛偷偷觀察着被人帶領着走進寺廟的關墨,雖然關墨身上沒有穿軍裝,但是長期在兵營裡出來的人,就算是穿一般的衣服,也還是遮掩不住身上的那股子英氣。不僅是關墨,關墨身後的幾個人,都有相同的氣質,那走路時整齊劃一的姿勢,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要說樑辛做臥底,很大的一部分因素是因爲他之前失憶了,從前樑辛是什麼樣子,現在的樑辛幾乎都喪失了。但是關墨這樣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臥底,就他走路的姿勢,還有表情以及表現出來的氣度,顯然都是沒有隱藏身份的。
所以樑辛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關墨跟老城早已經有勾結。
咬牙。
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樑辛心中涌起一層層濃烈的被背叛的情緒,關墨是關雙的哥哥,更是桑喬的前夫。想到關墨曾經跟桑喬同牀共枕那麼多年,樑辛就覺得不寒而慄,怎麼能這樣?若是桑喬知道自己從前的丈夫是藏的如此深的人,那麼桑喬又該是什麼心情。
樑辛一路跟蹤着關墨他們一行人到了老城打坐的廂房外,他靠近窗口,想去偷聽。
老城並沒有刻意壓低嗓音,他見到關墨一行人,手裡的木魚還在繼續,嘴裡徐徐說着,“沒想到徐總會把你派來。”
關墨在此刻,一改往日嬉笑怒罵的模樣,他板着臉,態度冷硬,甚至有一絲的不情願,冷聲說道:“你以爲我願意來?”
老城聽了這話,卻是笑了。
對關墨的具體身份,顯然老城是瞭解的,不僅如此,對現在的局勢,老城同樣掌握,他略顯輕鬆的說:“這能怪的了誰,要怪也只能怪溫家的人太蠢。”
要不是溫岐海出事,他們在國內的流通鏈條也不會出現問題,要不是中間的這一環斷了,就不會出現現在這樣會被一網打盡的苗頭。老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些年跟他合作的人太多了,身處高位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現在關墨出現在這裡,老城也是預計到的,身居高位,能將之前所做的事情壓下去,不讓查出來。目前只有關家的人能做得到,而且關家的人必定要出面來這麼做,誰讓溫岐海跟關家是姻親,溫岐海是關墨的親舅舅。
關家不來抹平這件事,不僅溫岐海自己完了,關家的人也得不了好去。
因爲有這一層層的關係在,老城才能穩坐釣魚臺,俗話說,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老城也不是傻的,這麼多年,他跟元家的人合作。但要說把身家性命都跟元家綁在一起,那絕對是傻了。
老城笑意滿滿的都話更讓關墨惱怒,他直接站起身,語氣暴躁的說:“溫家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還輪不到你來評斷。我來只是爲了拿貨,上次約定好的貨,你拿了錢不給東西,現在馬上就會出現短缺,一旦出現異常,不僅我完了,你也得不了好去。”
“稍安勿躁,這般心浮氣躁,哪裡像是關家大少爺的氣度。”老城笑的沉,緊接着說道:“國內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我不親自來一趟,不親眼見到你,哪裡敢將貨送到指定地方去。你該明白,做我們這行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一步錯,就是萬劫不復。”
關墨已經站起來,他微微低頭,目光掃過老城頭上的戒疤,居高臨下的發號施令,“那現在我來了,難道關家還不足以讓你放心,貨到底在哪兒?快點給我送來!”關墨急赤白臉的說,那急切的模樣,還真是有些氣急敗壞。
關墨越是如此,老城越放心。他手下生產出來的一部分藥物從前都由之前說到的‘徐總’運送到秘密基地,進行人體實驗。如今溫岐海出事,這位‘徐總’是溫岐海到人,也進一步被控制調查。國內不僅民用這條線被斷,連軍用也出現了問題。這樣的情況下,老城就算知道此行危險,也不得不自己走這一趟。來之前,老城心裡盤算過如今的形勢,對關家的人能參與進來,老城只有三分把握。
畢竟關家一直都是獨善其身的,這麼多年,就算關家的人知道溫岐海背後的縱容,以及‘徐總’背地裡做的事情,但是關家不聞不問,打着坐收漁翁之利的注意。現在溫岐海連帶着徐總,都出事了,關家這個時候,如果沉默,那麼接下來就是他們。老城算到了關家不會袖手旁觀,倒是沒想到關家如此有魄力,竟然把自家的大兒子派來了。
有關墨出面擔保,老城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立刻滿口答應下來,“放心,貨早都準備好了,只要你這邊沒問題,馬上就能給你們送貨。”
現在民用的消耗通道已經被堵住了,若是關墨這邊的口子也被堵住,那麼老城自己也要面對資金上的短缺。整個東南亞,鋪開了那麼大的攤子,上上下下的運營,需要多少錢。而且老城旗下的這些場子,招攬的都是亡命徒,若是沒有資金在背後撐着,那暴動幾乎是頃刻間的事情。
關墨眼睛一眯,他原本就是一雙狐眼,眯起來精光四射,精明到了極點的模樣。
“到時候我要親自驗貨,若是貨不對版,我不會放過你。”關墨這話說的氣勢非凡,那語氣就好似下一刻就要拔槍。
老城到此時才從蒲團上站起身來,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這你放心,我老城的貨,從不怕驗。”
樑辛在窗外已經抖成了篩子,他很清楚老城嘴裡說的貨是什麼東西。更明白,關墨若是參與到這件事裡面,代表的意義是什麼。
到此時心寒之類的情緒都已經過去了,唯有氣憤,那種被人揹叛的感覺簡直衝破心胸。
樑辛轉身就往外跑,他有些不管不顧,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讓桑喬他們知道這一切。他探聽到了驚天的秘密,那就是關墨其實是黑的。
所謂無間道樑辛身在老城身邊,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警察。而關墨,出身最正統的家族,現在任職於最嚴肅正義的職位,背地裡卻做着這樣毀天滅地的事情。
一定要公之於衆,他一定要將這個秘密公之於衆。
溫岐海被捕的消息正式通過媒體宣揚出來,整個臨海市,甚至是本省抖爲之譁然。溫岐海的聲望並不是一般的官員能比擬的,之前外面甚至一度盛傳,溫岐海下一步還會節節高升,進入更核心的領導班子。沒想到這話才說完沒到半年的時間,溫岐海就已經成了階下囚。
溫岐海消息曝光出來的第一時間,溫擎宇就被控制調查了,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溫家一倒,接下來就是元家,元龍作爲元家現在的當家人,第一時間也被逮捕。樑柔在家裡看着電視,心裡感嘆着,從前她只是普通老百姓的時候,對這些大人物的消息,不過是看看電視上的報道,最多就是茶餘飯後談論兩句,對自己的生活並沒有任何的影響。
但是現在作爲聶夫人,就算樑柔不出門,卻也還是能感覺到所謂的風向。可能越是身在高的地方,對風的感覺越是敏感。
就是安安都已經能感覺到什麼,早一個星期回來就說溫蓄力在學校裡被人欺負。這還讓安安感覺到奇怪,要知道溫蓄力從前那可是小霸王,隨時身邊都是帶着人的,不欺負別人都已經不錯了。
哪裡想到溫蓄力會被人欺負。
要知道那時候溫岐海的消息還沒有公佈出來,溫擎宇也還在位置上,但安安學校裡,就已經出現了欺負溫蓄力的現象。
這樣的事情,安安回來說之後,樑柔就不由自主的望向聶焱,兩個人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瞭然。底下的平頭老百姓都還混沌無知的時候,其實在小範圍的圈子裡,溫岐海要倒了的消息,就已經傳播開來,如此一來,纔會有人敢去欺負溫蓄力。
在溫岐海正式的公文通告發布的這天,安安回家來懷裡抱着一大堆零食,世界頂級的巧克力就有三盒。樑柔問是怎麼來的,安安嘟着嘴說:“不知道,今天好多人給我送好吃的。我這還是少的呢,李穆放學的時候,一個人都拿不了那麼多,還有兩個人幫他拿出學校門的呢。”
樑柔默了下,該怎麼說呢。
這幫孩子,別看纔是小學生,可是這政治敏感度簡直高的嚇人,溫家出事之後,第一時間就去巴結李家的李穆。
安安屬於傻一點的孩子,樑柔一直以來的教育也不希望安安太參與到這些勾心鬥角當中去。所以安安還有些想不通,納悶道:“之前那些高年級的孩子還跟着溫蓄力欺負李穆呢,怎麼一轉眼,都跑來送禮物了?這是家裡媽媽訓他們了嗎?”
安安以自己的經驗運用到別的同學身上,就覺得那些人怕是回家去被自己媽媽罵了,說明不能欺負同學,所以纔會拿着禮物今天跑來送人。
樑柔覺得安安至少有一點是猜對了的,那就是這些孩子做出這樣的舉動,背後絕對有家裡大人的影子。要沒有家長的示意,就憑安安這個年齡段,九歲哪裡懂這些鑽營的心思。
不過樑柔還是想讓安安傻一點,不要過早的參與到這些算計當中去,所以樑柔對安安說:“那他們既然知道悔改了,你要怎麼做?”
安安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巧克力,好吃的眯了眯眼睛,“媽媽說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都吃了他們的賄賂了,當然要原諒他們啦。其實他們也就是頑皮,沒那麼壞的。”
樑柔看着安安自己勸着自己,一塊接一塊的吃巧克力,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來。
這個孩子啊,也不知道哪裡來這麼多的怪靈精怪。
這一晚,聶焱聶子談回來的晚一些。這段時間,因爲樑柔的身體,聶焱總是很早回家的,今晚這樣晚,還真是不多見。
聶焱一身西服的回來,看起來還是闆闆正正,跟過去也沒什麼區別。但是聶子談喜形於色,進門對着樑柔就笑,“嫂子,今天的新聞你看了吧?”
樑柔現在已經很瞭解聶子談了,就笑着說:“恭喜你。這下,梓晴怕是不會只是市長千金了。”
這話完全撓到了聶子談到癢處,他總是不自信,總想着讓自己底氣更足,地位更高。現在溫家倒了,李家的晉升就是必然的事情,李家能繼續往上走,李梓晴的地位也會跟着水漲船高,那麼到時候,聶子談的地位也會提升起來。
果然樑柔話音剛落,聶子談就憋不住笑容,喜道:“我就知道嫂子最關心我,梓晴也很開心。”
聶焱走到樑柔身邊,扶住她的肩,問她,“吃晚飯了嗎?”
樑柔搖頭之後,聶焱的眉頭就蹙起來,“怎麼還不沒吃?”
安安捂住了嘴巴,她沒有吃晚飯是因爲吃了太多的巧克力,吃甜食吃飽了。
樑柔沒提安安的事,只是說自己,“下午茶吃多了,不餓。”她現在每天都要吃加餐,廚房變着花樣的給她做好吃的。只要她愛吃,聶焱就給廚房的人發紅包,有獎金的誘惑在,廚房的人都跟打了雞血似得,每天做出來的好吃的,把樑柔喂的肥肥飽飽。
聶焱對樑柔最近對生活狀態很瞭解,所以也就沒有多說什麼,“那就跟我們一起吃吧。”
他跟聶子談還沒有吃晚飯呢。
樑柔仔細對看看聶焱的臉,溫家元家一起出事,這是多值得開心的事情,從樑柔剛剛接觸聶家背後的家族的時候,這兩個家族就一直跟聶焱纏繞在一起,元家是從始至終都是對立的關係,溫家因爲溫玉的事情,也已經反目。
如今最大的敵人一起倒了,樑柔這樣身在局外的人都忍不住雀躍,更何況是聶焱。
但聶焱的表情看起來跟平時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比平時還要穩重幾分。樑柔看看聶子談笑的有些忘形的模樣,深度感覺到差距,聶焱如今的心性,早已經不能跟一般人相類比。
等上了餐桌,聶焱提出喝一杯的時候,樑柔才感覺到了一絲他的情緒,想來也還是高興的,只是他現在的這個地位,已經逼得他無法把真實的情緒顯露出來了。
傭人從酒窖裡拿了紅酒出來,給聶焱聶子談都準備好。就在這時,安安突然說:“聶聶,我能喝一杯嗎?”
聶焱一愣,扭頭看了眼安安,大概是真的心情很好,倒也不反對,“行,給你倒一小杯。”
轉頭還安慰樑柔,“紅酒,問題不大,孩子喝一點沒關係。”
樑柔抿抿脣,小小聲說:“我能喝一杯嗎?”
這麼高興的時刻,她不想缺席,想要跟他分享喜悅,從最開始聶子赫開始,元家就像是罩在聶焱頭上的一片烏雲,到今天,當真是撥開烏雲見陽光。這麼好的時候,樑柔不想讓聶焱一個人慶祝。
聶焱眼睛往樑柔的小腹上掃了眼,想了想說:“就喝一口?”
“好。”樑柔笑笑,她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可能放任自己酗酒,只喝一口,紅酒,應該問題不大。
於是這一晚的飯桌上,家裡的四個人都舉杯,雖然大家都沒有把話說明白,但是內心深處都明白的,這是在慶祝什麼,是在爲什麼事情而喜悅。
這一晚,每個人的心情都很好。
聶子談飯後就去跟李梓晴視頻,還帶上了個安安。安安說自己有話要跟李穆說,安安跟李穆最近關係一直很親密,李穆的個性,讓安安很有一種大姐頭的保護欲。總覺得自己要挺身而出,這種感覺,跟她和葉黎昕在一起的時候,沒有的。
小孩子長到一個階段,就特別想要長大,變成大孩子。安安從小就處在被保護的環境中,她很難有需要她保護的人,李穆大概是第一個,所以安安對李穆,格外的照顧些。
聶焱牽着樑柔的手在院子裡散步,今晚兩人沒說什麼話,就這麼牽着手,走路。在夜風中,星空下,手牽手。
樑柔覺得心裡特別安靜,如果幸福是實質的東西,那麼這一刻,樑柔知道自己正抓着幸福。
散步之後,聶焱跟樑柔一起回房間,樑柔要洗澡。聶焱問她,“能行嗎?醫生不是說,等一段時間,就不能讓你自己洗了。”
這話聶焱幾乎是每天問一遍,樑柔好笑,“我還沒過三個月內,醫生說後期怕是不能一個人洗澡,是說肚子大到不能自己洗的時候。”
聶焱點點頭,卻也還是說:“那我就在門口等你,有什麼需要你就喊一聲。”
樑柔笑眯眯的點頭。
進入衛生間之後,樑柔覺得肚子有些悶疼,就是類似於便秘的感覺。於是,她就坐在馬桶上,可就在很短的時間之後,樑柔感覺到不對,她腹痛越來越明顯,而且也能感覺到熱熱的東西流了出來。
樑柔不敢動,連喊人的聲音都不敢大聲,在這個瞬間,人的腦子是空白的,只有本能驅使着一切。
“聶焱聶焱聶焱”樑柔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她能感覺到什麼,卻又不敢去確認,只能喊着聶焱的名字,可是該死的,聶家的宅子大的過份,她不提起聲音,外面的聶焱根本聽不見,樑柔不敢站起來,就只能微微提起音量叫道:“聶焱聶焱你快來!!救救我聶焱!”
聶焱原本還笑容滿面的站在衛生間門口,隱隱聽到聲音,他壓低呼吸聲,靜聽了幾秒,確定之後,一把推開衛生間的門,眼前看到的景象,嚇的他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