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的時候……沒注意……踩空了……扭到腳……”柳月娥痛得一張臉蒼白,頃刻間,額上就冒出了冷汗。
柳月娥的腳踝很快就又紅又腫,楚清妍扶着她,小心翼翼的站起來,扭傷的右腳根本使不上勁兒。
她全身的重量都搭在了楚清妍的身上,柳月娥有些中年發福了,楚清妍扶她,特別吃力。
黎敬御在猶豫了半響,一個箭步衝上來,扶住柳月娥的另外一隻手,楚清妍身上的壓力,頓時輕了好多。
“哎喲……”柳月娥試着把腳放地上邁步,結果疼痛讓她全身一顫,險些摔倒。
“快送醫院,說不定傷到了骨頭。”黎敬御幫着楚清妍把柳月娥扶上他的車。
繼父和司機都不在,她們只能坐黎敬御的車去醫院。
他手受了傷,開車不方便,楚清妍不熟悉跑車的性能,不敢開,還是隻能黎敬御掌舵。
楚清妍把母親扶上副駕駛位坐好,叮囑黎敬御好好照顧她媽。
黎敬御拍胸脯保證:“放心吧,你媽就是我媽,一定照顧好!”
目送黎敬御的車影遠去,楚清妍連忙跑回房間拿提包,再出門打出租車。
她火急火燎的趕到醫院,黎敬御在走廊來回踱步。
見到楚清妍,他連忙迎上來,把柳月娥腳傷的情況向她彙報:“剛剛照了片,腳後跟的骨頭粉碎性骨折,必須馬上動手術,現在醫生去準備手術了,你媽媽在裡面休息。”
黎敬御的話音未落,楚清妍就急急忙忙推開病房的門,柳月娥已經換了手術服,躺在病牀上抹眼淚。
“媽,對不起……”
楚清妍撲上去抱緊她,眼淚就急急的往下墜,不住的自責,如果她不說那些話,母親肯定不會摔下樓梯,更不會腳受傷要手術,都是她的錯!
“清妍,是媽媽該說對不起,這些年是我忽略了你,你原諒媽媽吧!”
柳月娥的手緊緊抱着楚清妍的肩,因爲抽泣,整個人都在顫抖。
“媽,不要這麼說,是我錯了,我不該亂髮脾氣!”
楚清妍鬆開母親,掏出紙巾,幫她擦去臉上的眼淚:“我知道,這些年你也不容易……忘掉我說的那些話吧,原諒我的不懂事!”
“清妍……”柳月娥捧着楚清妍的臉,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媽媽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你和小宇不要搬出去,媽媽想每天都看到你們。”
她重重的點頭:“嗯,不搬,我也想每天和你在一起。”
“那就好!”柳月娥心滿意足的笑了:“你和小黎的事……媽媽支持你,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舉雙手贊成。”
“謝謝媽!”
醫生說柳月娥年紀大了,骨頭的鈣質流失嚴重,所以纔會因爲扭到腳而引起骨折。
一聽到醫生說母親年紀大,楚清妍的心就痛如刀絞。
在不知不覺間,她的媽媽已經邁入了老年,越來越多的白髮,越來越多的皺紋,越來越變形的身材,無一不昭示着,母親的青春在流逝。
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楚清妍默默的聽醫生說,偷偷的擦去淚,黎敬御站在她的身後,拍了拍她的肩,似在安慰她,別難過。
醫生把柳月娥拍的片給楚清妍看,後腳跟處的骨頭有一段很明顯裂成了幾塊,痛,可想而知。
把柳月娥送進手術室,伍宗盛還沒有趕來,楚清妍和黎敬御坐在外面守候。
黎敬御凝着手術室的門,開口道:“看到自己的媽媽進手術室,是不是很難過,恨不得那傷痛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要媽媽受苦?”
楚清妍沒吱聲,默認了他的話,這應該是每個做子女的人的共同想法,如果可以,就痛在她的身上,傷在她的身上。
“清妍,還記得你爸爸去世的時候你是什麼心情嗎,是不是有天塌下來的感覺,人生突然間沒有了意義,有沒有過,如果能讓你爸爸活下去,你做什麼都願意的想法?”
楚清妍怔怔的看着黎敬御,不知道他爲什麼說這些話,似乎有她沒聽出來的弦外之音。
黎敬御的眼眶變得赤紅,其中似乎還有隱忍的液體在流動,他喉嚨嚥了咽,繼續說:“如果有個人可以救你的爸爸,但他沒有救,結果你爸爸因此去世了,你是不是恨不得殺了那個人?”
楚清妍倏的睜大了眼睛,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你爸爸……”
不對,黎敬御的爸爸是她懷了小宇之後纔去世的,應該和康文淵沒關係。
楚清妍還記得,黎敬御說,康文淵見死不救,害死了他最愛的人,他最愛的人……難道是他媽媽?
在黎敬御的逼視下,楚清妍緩緩問出:“康文淵見死不救的是你媽媽?”
“是,是我媽媽!”黎敬御抿着脣,擡眼望着天花板,硬是把搖搖欲墜的眼淚逼了回去:“如果康文淵救我媽媽,說不定現在……我媽媽還活着……”
說到最後,黎敬御的眼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兩行清淚,點綴在他剛毅硬朗的臉上,順着他面部的輪廓,匯聚在下巴。
楚清妍滿腹疑問,靜靜的聽黎敬御訴說。
到這一刻,他終於有勇氣揭開傷疤,把塵封在心底的往事,痛痛快快的說出來。
“我讀高三那年,媽媽得了白血病,一直瞞着我,說只是普通的胃病,直到我高考結束,姨媽才把媽媽的病情告訴我,我趕到醫院,陪在媽媽的身邊,第二天,她就去了……”
“你媽媽得的是白血病,康文淵又不是醫生,他怎麼見死不救了?”
心底已經有了猜測,但楚清妍沒問出來,只想聽黎敬御說。
她始終不相信,康文淵是見死不救的人。
黎敬御閉上了眼睛,他臉上的表情太痛苦了,讓她有觸目驚心的感覺。
“只要康文淵捐獻骨髓給我媽媽,我媽媽就不會死……原本已經配型成功了,康文淵也答應捐,可是後來……準備手術,他又反悔了,一句‘不捐’就斷送了我媽媽的性命,康文淵好自私,只是一丁點兒的骨髓,又不要他的命,他完全可以救一個人……一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黎敬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了出來,臉埋在掌中,泣不成聲。
雖然楚清妍不知道黎敬御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不管真假,他的話已經讓她動容。
陪着黎敬御抹眼淚,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對康文淵的恨,也情有可原,如果放在自己的身上,她也一定會恨,但報復,就不一定做得出來了。
“醫院對捐獻者的身份一直保密,我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查到是康文淵……”
黎敬御的情緒穩定了下來,聲音又低又沙啞:“我想讓康文淵也嚐嚐失去最愛的人的滋味兒,讀大二那年,我找人查到他和蕭洛薇在一起,就搶了蕭洛薇,康文淵並沒有如我想象中的那般痛不欲生,報復的快.感並沒有持續多久。”
“後來,他和你結了婚,我吸取搶蕭洛薇的教訓,想等到你們感情更深一些再下手……康文淵也真夠蠢,還以爲我兩次搶他的女人都只是巧合,他知道自己有病之後想成全我,呵,我纔不要他成全,白癡,孬種!”
黎敬御的話驗證了楚清妍的猜測,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康文淵會出爾反爾。
“會不會是你找錯了人,萬一不是他呢,是別的人?”
話一出口,黎敬御就冷冷的盯着她,眼中的寒光,讓她打了個冷顫。
“我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確定,就是他!”黎敬御冷笑着說:“也許康文淵把你和蕭洛薇讓給我,就是想做補償,要我不再找他的麻煩。”
“呵,他也真夠天真,這樣的辦法也想得出來,得到你和蕭洛薇又怎樣,根本不能抵消我對他的憎恨,想起我媽死得那麼慘,我就有提刀去捅他的衝動,不過,殺了他根本不足以平息我的憤怒,我要慢慢玩,玩死他!”
強烈的恨意已經矇蔽了黎敬御的眼睛,除了恨,他什麼也看不到。
“黎敬御,你媽媽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不願意看到你現在這樣,人死不能復生,你也恨了這麼多年,也恨夠了,總不至於要恨他一輩子吧,你覺得你現在這樣,被仇恨壓得死死的,很開心嗎?”
冷笑斂在了黎敬御冰冰的雙眸之中,他臉上的表情,越發的陰森恐怖:“我當然開心,玩他已經是我生活中最大的樂趣。”
背心一陣陣的竄涼,楚清妍失聲驚問:“你已經開車撞了康文淵,還想怎麼樣,殺死他?”
“殺死他就沒意思了,繼續玩,直到我玩夠爲止!”黎敬御的眼眸中寒光四濺。
冬日的嚴寒,愈發強烈的朝我襲來,似乎把楚清妍身體裡流動的血液給凍住了。
她怔怔的看着黎敬御,再沒有了語言。
若不是醫生讓黎敬御去重新包紮傷口,楚清妍還沒發現他手上的傷口裂了,流了很多血出來,染紅了厚厚的紗布。
是他背柳月娥進醫院的時候,不小心拉扯了。
醫生解開層層的紗布,露出血肉模糊的手掌。
浸了酒精的棉片接觸到黎敬御的手掌,他就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手也下意識的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