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敬御,你去哪裡?”她大聲的喊他,可他不理不睬,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腳步不疾不徐。
“你快回去啊,葉靜秋和孩子都在等你,你去哪裡?”楚清妍想去拉黎敬御,可她的腳挪不動,被釘死在了地上。
“黎敬御,黎敬御……”
他真的已經死了嗎?
楚清妍只覺得大腦很混沌,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死,多麼沉重的字眼,也是楚清妍最害怕的字眼。
黎敬御,是她所熟悉的人,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幾個月,突然間,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或多或少,她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一個人死去和永遠不見面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善良的楚清妍還是希望黎敬御活着。
每天,人們都在經歷着生離死別,當這樣的事落在自己頭上的時候,就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的簡單。
楚清妍甚至能感覺到葉靜秋失去愛人的悲痛---撕心裂肺的悲痛,也能體會到,孩子失去父親的痛苦。
遠處,黎敬御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光亮之中,而楚清妍也聽到有人在呼喚她,那是,她最喜歡聽到的聲音,康文淵的聲音,是了,康文淵的聲音。
“清妍,清妍……”他總是含情脈脈的呼喚她,如一條涓涓細流,淌進她的心裡,倍感舒心。
很舒心的感覺,她笑了。
嘴角上揚出最美麗的弧度,比天上的那彎新月更加的迷人。
睜開眼,楚清妍看到了康文淵焦灼中帶着喜悅的臉,那麼複雜的表情,全都活靈活現的展示在了他的臉上。
“康文淵……”她開口說話,才發現嗓子竟然黏在了一起,非常艱難的發出聲音,卻嘶啞得厲害,像一把破碎的琴,彈不出美妙的音樂。
她最喜歡的名字,從她口中喊出,亦然失去了平日的動聽,變得極富滄桑。
“清妍。”他握緊了她的手,赤紅的雙眼,只有她憔悴的臉。
她憔悴,他也憔悴,並不比她好到哪裡去。
他寬厚的大手蓋在她的頭頂,輕柔的問:“頭還痛不痛?”
“還有一點兒。”那一丁點兒的痛又算得了什麼,他是人世間最有效的止痛藥,一個溫柔的微笑,便足以撫慰她脆弱的心靈,抹平那些劇痛中的傷痕。
“醫生說有輕微的腦震盪,沒有皮外傷,再觀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康文淵端了杯水,插上吸管,送到楚清妍的臉側,他小心翼翼的把吸管放入她的口中,只需輕輕的一吮,溫熱的水便淌進她的口中。
她輕笑的看着他,實際上,她更希望他用比較浪漫的方式喂她喝水,但是,他似乎沒有想到。
“葉靜秋怎麼樣了?”潤了嗓子,她急急的問。
“還好沒傷到要害,皮外傷,縫了十針,住幾天院,就可以回去了。”康文淵輕描淡寫的說着,目光鎖在楚清妍愁眉不展的臉上:“怎麼了?”
“黎敬御真的死了?”她甚至希望那只是夢。
康文淵卻給了她一個篤定的答案:“真的死了。”
“唉……可憐了兩個孩子,葉靜秋真的好傻,竟然連孩子也不管了,要跟着黎敬御去死,她這樣的母親,一點兒也不稱職,不管再怎麼難過,還是得爲孩子考慮,看她平時很堅強的樣子,不過是裝的,到關鍵時刻,就堅強不起來了。”
“你這樣想就對了!”康文淵微微一笑,看到葉靜秋殉情,他忍不住會想,如果有一天,他先她一步走了,她會不會拋下孩子,跟着他走。
“唉……”楚清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她如果是葉靜秋,又何嘗願意一人獨活,活着,是比死更痛苦的煎熬,只是肩上的責任,不是死了就能卸下的。
“聽說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康文淵輕輕的撫摸着楚清妍的臉,溫柔到骨子裡的情愫像一陣春風,吹過楚清妍的面頰。
“別做了,叫外賣吧,我不想你離開我的視線。”一刻也不願意和他在分開,只有他陪在她的身邊,她才感覺到真實,握緊他的手,她才覺得,這不是夢。
“好!”他也不想離開她一步,就這麼瞧着她的睡顏,空蕩蕩的心,被填得滿滿的。
楚清妍閉上眼睛,想再休息一下,想起一件事,又猛的睜開:“葉靜秋是讓你幫黎敬御去談焚香山的投資項目嗎?”
“是的。”康文淵不等楚清妍發問,直截了當的說了個大概:“我自問沒這個能力,但又不能不顧你的安危,只能找朋友幫忙,其實事情比想象中要容易很多,黎敬御之所以競標不成功完全是因爲蕭洛薇……”
“蕭洛薇?”楚清妍很納悶:“關蕭洛薇什麼事?”
“當然關她的事,梵香山投資案的決定權在她丈夫的手中,她恨黎敬御,自然不能讓他心想事成……”
時隔多年,蕭洛薇還恨黎敬御,那說明,愛不曾遠離。
康文淵的辦法很簡單,把黎敬御將死的消息告訴她,剩下的事,都交給蕭洛薇了。
也許黎敬御做夢也想不到,蕭洛薇愛他如此之深,竭盡全力完成他的遺願。
敗也蕭洛薇,成也蕭洛薇,這個可憐的女人,總是在愛與恨的邊沿苦苦的掙扎,卻難以找到突破口。
蕭洛薇和康文淵一起趕來,爲的是見黎敬御最後一面。
他們到的時候,黎敬御已經不在了。
悲痛欲絕的蕭洛薇,撲在他的軀體上,哭得死去活來。
冰冷的軀體,已經聽不到她的呼喚和哭喊,沒有任何的反應,一片死寂。
這麼多年,她終於又再見到他了,還是和記憶中一般的俊朗,只是,消瘦憔悴了許多。
“黎敬御還真是幸福,有兩個女人死心塌地的愛他,有兩個可愛的孩子,臨死之前,還有人爲他完成遺願。”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嗎,他也該瞑目了。
“嗯,他是挺幸福,不過嘛,比我還差很遠。”康文淵抱着楚清妍軟玉溫香的身體,心情格外的平和,活着與愛人相擁,這樣纔是真的幸福。
“嘿嘿,是啊!”楚清妍展開雙臂,抱緊了康文淵的肩。
活着真好!
楚清妍又住了一天的院,她感覺身體沒問題,一直嚷着要出院,回去和家人團聚,康文淵硬是把她壓回牀上躺好,謹遵醫囑,不得隨意走動,更別說擅自離開。
“康文淵,我真的沒事,讓我回去吧,我好想小宇,好想媽媽,好想煒昱……”就連小念念她也想,雖然不是她的孩子,可朝夕相處幾個月下來,也很有感情了。
“你彆着急,等醫生檢查了,確定沒事才能走,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他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說:“乖乖躺好,不然我就生氣了!”
楚清妍最怕的就是康文淵生氣,他生氣的時候,就不理她,不管她怎麼嬉皮笑臉的和他套近乎,他也不理不睬,完全是拿熱臉貼冷屁.股的感覺。
最討厭這種感覺了,不管她的臉多熱,貼他的冷屁.股貼久了,也會失去熱度。
怯怯的看着他,她很可憐的說:“我真的想他們了……”
話音未落,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對康文淵來說,楚清妍的眼淚就是殺手鐗,不管她什麼時候用,都很有效。
心像揉進了沙子一般的不舒服。
他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再堅持一天,最後一天,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多麼美好的字眼。
令人心馳神往的家,迫不及待的要回去。
醫院完全是煎熬,剛剛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到現在,楚清妍還心有餘悸。
楚清妍住院,康文淵幾乎是寸步不離,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兩個人難得單獨相處,只可惜,時機不對,地點也不對。
如果醫院換做度假村,也許楚清妍就不那麼急切的想回去了。
家裡的事,公司的事,忙裡忙外,楚清妍也好久不曾和康文淵過二人世界了,醫院裡的二人世界,有點兒淒涼,過着並不舒心。
又捱了一天,楚清妍終於可以出院了,走之前,她去看了葉靜秋,又去看了黎敬御,而蕭洛薇,是主動去看的她。
見到蕭洛薇的時候,楚清妍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
四五年不見,蕭洛薇還是那麼年輕漂亮,歲月,不曾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
曾經的怨恨隨着黎敬御的辭世煙消雲散,蕭洛薇也不恨了。
愛了那麼多年,恨了那麼多年,也是時候放下過去。
都已經是爲人母的女人,言談舉止,少了率真與輕浮,多了成熟與優雅。
楚清妍和蕭洛薇一笑泯恩仇,不再提過去的事,也不再追究,誰對誰錯,誰贏誰輸,因爲那些,已經沒有意義,不再是值得追究的過往。
回到離開了三天四夜的家,楚清妍呼吸着家的空氣,倍感舒爽,終於回來了,在一段生離死別中當了過客,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抱着小宇,抱着柳月娥,抱着伍煒昱,抱着小念念,親了又親。
不由得感嘆,活着真好啊!
可以擁抱自己愛的人,可以碰觸他們溫熱的臉,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呼吸,原來是如此美妙的事。